第2集 白沙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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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口,又称白沙津,是琼州最大的出海港。
在元尚未发动侵宋战争之前,琼州的渔民将捕获的鱼、螃蟹、虾、牡蛎、生蚝、刺参、海胆、海螺等海产制成干货,以及海带和紫菜等海藻类,还有不少宋人喜食的海龟,当然还有最受欢迎的沉香,全都经由白沙津的商人们装船运往大陆。
而从波斯和大食开来的商船,有时候会进港补充淡水和食物,或是躲避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在那时,琼州的百姓们就有机会争睹一眼如奇珍异兽的外国人,如果手上有足够吸引力的货物,可以和外国商人们交换他们手中的宝石、皮草、香料、波斯马匹,甚至还有波斯女人。
白沙津曾经一度热闹起来,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仍然让一些常年四处奔波的商人们感觉到来自泉州和扬州似曾相识的繁荣。
但是,在宋军的长江防线被元军攻破后,宋的繁荣盛况就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和尸横遍野的破碎山河。
昔日热闹的白沙津在景炎三年的这一天,依然热闹,只不过是已经从讨价还价的商人们换成了疲惫不堪的难民和武装的士兵,当年堆满码头等待装船的沉香和海产也已经变成现在一箱箱的火药和兵器。
蔺言之随着人流下了船,他并没有自己的部下,跟他一起抵达雷州的宋军已经扔下武器和盔甲四散逃难,只剩下他一人登上了前往琼州的军船。饱受自己部下非议的魏侯泽却在一下船就忙碌地指挥着自己三百名部下搬运行李和粮食,而其他将官们则是在一下船后就纷纷与白沙津驻防军将兵们开始近乎争吵的交涉,交涉内容无非是部队的安置和粮草军械的补给。
虽然是在陌生地方,但也不能随便听任那些比自己军职低的人指挥,甚至还要被那些看上去像土人的士兵指手画脚,这太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禁军啊!
“无论是谁,到琼州去,在那重新聚集兵力,追随陛下收复故土!”
这是在雷州登船前,宋军将兵们听到最多的话。
在德佑二年,景炎元年(1276年)二月初五,临安的宋廷向元投降,从政治意义上,宋是灭亡了。但是,残余的宋军武将和文臣们扶持宋的皇族赵昰为帝,继续与元战斗在最后的国土上。
而在雷州聚集的宋军将兵们,他们仍然效忠着那面宋字战旗,他们追随着那面旗帜来到白沙津,只为他们心中的家与国。
蔺言之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远远看着忙碌的众人,他的那身盔甲和大氅十分显眼,一位部将走过,看了一眼,楞了一下,停下脚步带着试探的口吻问道:“亲卫郎?”
蔺言之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双眼稍稍睁大:“昭琳兄!是你吗?”
叫昭琳的部将急忙双手作揖,躬身行道:“亲卫郎大人,从郢州一别,已是四年了,一直没有亲卫郎的音信,以为你已战死沙场。想不到能够在今日与亲卫郎再次重逢。”
亲卫郎是蔺言之的武阶,官居七品,在重文轻武的宋,已经是很不错的武阶了。
在蔺言之眼前的这位中年武将,名叫周毅,字昭琳,在咸淳九年的长江一带的战役中,与蔺言之一同率兵与元军死战,后来在郢州一战被元兵打散,自此两人就再未见过面,在这之前,也许都在想着对方或许已经战死在某处战场吧。
周毅已年过四十五,比蔺言之大了整整二十岁,但是在蔺言之印象中,这位因为早秃而剃光了头的武将,时常带着孩子般调皮的微笑,但是在五年后的今天,他脸上除了多了战场的伤痕外,更多是带着隐隐悲痛的严肃。
大概这四年,经历了更多悲惨的经历吧?蔺言之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抱以热情的笑容扶起周毅。
“昭琳,你一个人来吗?”
“不,我带着雄武军和神瑞军的几百人,不瞒你说,这两军全在这里,原本的主官们早就不知道在哪战死了。唉……”周毅叹了口气,“亲卫郎,你的人呢?”
“呵……”蔺言之苦笑了一下,“就我一个人到这,在雷州的时候,他们都走了。”
“这……这可是逃兵呀,按军法理应处斩!为什么还让他们走了?”
“如果强迫他们到这里,搞不好还会发生兵变,所以不如让他们自己选择出路。话又说回来,这又不是我的部队,我只是代理主官罢了。”蔺言之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
“你……哈哈……你还是没变!”周毅突然大笑起来。
蔺言之也跟着笑了起来,这让附近的士兵和难民都疑惑地望向他们。在这段日子里,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焦虑和茫然,或许,愉快,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成为记忆中的词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