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元前一世纪的驼铃声响

六.公元前一世纪的驼铃声响

古墓沟墓葬也叫“太阳墓地”,这得名于墓葬的规格看起来就如同一轮发光的太阳。墓葬的地表上排列着整齐的环形木桩,木桩围绕着墓室构成七圈同心圆,而外圈又有着四向展开的放射状列木,形成六至五米的放射线。墓葬里的主人全部为男性,他们的入葬姿势也很令人寻味,一律仰身,身体伸直,头向东面,脚向西面,如同是在讲述着他们的故乡在遥远的东方一般。

古墓沟墓葬在1979年被发掘,共有42座,规模宏大。根据碳14鉴定,墓葬的年代距今是4300至3400年,墓葬埋葬的这些人显然是古代罗布泊地区的较早期居民。

身为人类学家的姚远对于古墓沟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除去关于楼兰人是不是吐火罗人的研究外,姚远感兴趣的还有远古时代罗布泊居民与汉人之间的联系。

历史有一些真相是今人所无法接受的,如同告诉你炎黄子孙意含着黄种人与白种人的人种交融,恐怕很多人都无法相信。姚远的广泛的知识面与敏锐的思维使得他往往能发现一些别人所无法注意到的东西,这也是姚远的出众之处。

在古墓沟墓葬过夜,姚远的心情有些异常,少了一位同伴,本应该感到有些孤寂的姚远,此时心里却有种充实感。

黄昏的古墓沟让人感到神秘莫测,仿佛时空滞留一般。无垠的天地,远古的墓葬,呜呜的晚风。姚远抬头看了一下沉沦的太阳,又将注意力拉回了电脑屏幕。他面前燃起的篝火,火星跳跃。

“在神话中,炎帝的故乡是新疆昆仑山,而炎帝与黄帝部落的融合故事其实讲述的是两个民族的结合,在文化与血统上的完全结合。古墓沟主人的男性祖先来自东方,来自黄帝的部落。这将是解释殷商时期通往昆仑山和田玉的那条商道是如何建立的,而商周文物中多次出现的白种人的形象也并非偶然。”

姚远在笔记本电脑里打进了这一段话。他是第一个窥见历史真相的人,第一个将这一段无人知晓的远古部落史连串了起来,给出了一个最接近真实的见解。

在幽古的时代,在人类文明萌芽的时代,两个人类最古老的部落曾经相互交融着血液,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漫长的岁月过去了,他们的后代再次的分离,独立,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份远古时期最早结盟的血滴,无论经过多少年都还在流淌着,组成DNA上的一段隐蔽的阶梯。

孰为乌孙,孰为匈奴,孰为搂兰?孰为汉人?

姚远迷惑了,身为人类学家的他遇到从DNA研究上证明了人类有着共同祖先的学者们的迷惑。在更古老,在人类出现的远古里,人类的共同祖先是一位来自非洲的夏娃。人种的划分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但总有一天人类还是要大一统的,到那个时候,所谓的人类学家就不存在了。

在古墓沟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姚远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那是一个独特的夜晚,姚远做了一个又一个梦。他梦见了远古时期的部落混战,石矢穿过晴空,呐喊声动地。梦见了男人,黑发,彪悍的男人;梦见了白晰,蓝眼睛的女人;梦见了啼哭的婴儿,也梦见了一代又一代在广阔土地上游牧,狩猎的居民。在梦里,罗布泊是一片水域,长满水草,清凉的春风吹过,湖面泛起微波。

最后,姚远梦见了一位女人,她坐在简陋的夯土屋前,手上拿着纺织梭子,抬头对姚远微微一笑。

我的孩子,你拨开了云雾,看到了真实。

她面目清秀,瘦削的脸上带着温和无比的慈爱笑容。

她的头发是黄褐色的,很长很漂亮,头上戴着一顶毛织的帽子,帽子上还插着根彩色的羽毛。

我的孩子,我是如此深爱着你,在幽古的岁月里,我都陪伴着你,从未离开过一次。

姚远半跪了下来,握住了妇人温暖的手,将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母亲!

姚远深情的喊了出来,仿佛他的内心有着无尽的柔情记忆。

我的孩子,我最为深切的思念,永远的寄托。

妇女抚摸着姚远的脸颊,带着深深的爱意,那抚摸令姚远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我的孩子,我的祝福穿越时间的阻隔,岁月的蹉跎,来到你的身边。

妇女的声音是如此的令人怀恋,如此的温和。

我的孩子,在你的心中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份千年的记忆。

可怜的孩子,你的爱在那里?

妇女拉着姚远的手捂住了姚远的心口,她忧伤的说着,蓝色的眼睛闪动着温柔的光芒。

可怜的孩子,想起来吧,你的爱在那里?

妇女搂住跪倒在地上的姚远,她抚摸姚远的头发。

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姚远从梦中醒来,然后发现自己居然只身躺在一座墓葬旁,没有帐篷,没有睡袋。天微微亮了,古墓沟的墓地看起来十分的静穆,这里安眠着远古的祖先,幽远时代的人类,四千年过去了,他们在这里静静的躺了四千年,迎接了无数次的日出日落。他们无声无息,被后代遗忘。

“或许萧瑟说对了,罗布泊有种魔力。”姚远喃喃说道,从地上站起,他很难相信自己竟然没有睡在帐篷里,而帐篷与睡袋都消失不见了。为了寻找越野车,姚远借着晨曦在墓葬区里走动。

难道这是梦境?当太阳升了起来,四周通亮的时候,姚远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人站在荒漠上,而他的越野车,他的帐篷都没有了踪迹,似乎他从未拥有,也未用过这些东西。

不过很快他就由这种疑惑转向了另一种疑惑,他看到了前面出现一位古代骑士,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朝他狂奔而来,骑士一身是血,胸前捆着一团东西。

海市蜃楼?这是姚远第一个反应,但很快他否认了。当骑士连同那匹高头大马轰隆一声倒在了姚远的面前,姚远知道这一切都太真实了,这不是幻梦。

骑士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他在做垂死挣扎。这时姚远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他明白了骑士捆在怀中的是一位婴儿。骑士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姚远,然后将怀里的婴儿推了出来,他不停的呢喃,那是一种古老的语言。

姚远将婴儿拎了起来,襁褓沾满了骑士的鲜血,于是姚远将襁褓脱去,又脱下自己的风衣将婴儿包裹住。

“卡拉……卡拉……”濒死的骑士突然瞪圆了眼睛,不停地吼道,他的手臂吃力的抬了起来,手指指向北方。

卡拉?姚远吃了一惊,他本想再问骑士什么,但骑士已经死了,动也不动,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

姚远端详着怀中的婴儿,这是一个白种人的婴儿,长得十分的可爱,如同教堂壁画上的小天使。只是这个看起来未满一岁的婴儿此时在姚远怀里又踢又闹,啼哭得十分的厉害,使得姚远不禁皱眉。

骑士的马也受伤了,脖子中了箭,但看起来伤的并不重。姚远抚摸着马头,马表现的很驯服,于是姚远跃身上马,一手抱着啼哭不停的婴儿,一手揽马绳,“驾”一声,骏马绝尘而去。

*

公元前一世纪西域

车师是丝路上的一座古城,是通往敦煌与大宛的要道。往昔都是一片繁华非凡的热闹景象,今天却有些不同,商店的门都关了,街道也冷冷清清。据说汉大军已经灭掉了楼兰,下一个目标将是车师。

车师城门紧闭着,过往的商人只能绕过车师城到邻近的城市补给。

“汉皇帝还让不让我们经商?通往敦煌的大道都给堵死了,我们干脆折回大宛算了。”

皮沙迦暴躁的叫道,他用力拍打车师的高大城门,显得十分恼怒。他的身后是一支拥有三十头骆驼的商驼队。

“看来也只能绕过车师走伊吾的道。”突德迦慌不忙的说道,他是个性格坚定,见多识广的年轻商人。

“饮用水不多了,干粮还能撑四天。”拥有月氏与汉人血统的支孟修望向突德迦不无忧患的说道。

“最好的办法是退回焉耆,到伊吾需要四天的时间,到焉耆只需三天。”驼队里一位穿著楼兰长袍,蒙着头巾,只露出两只极其漂亮眼睛的年轻男子说道,他的栗特语听起来不怎么纯正。

“突德迦,萧瑟提的建议不错,在战争未结束前还是不要贸然前行。”孟修对突德迦说道,他赞同萧瑟的说法。

“我反对!我们的货物怎么办?回到焉耆根本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皮沙迦不耐烦的拨弄一头漂亮的卷发,这是他烦躁的一种表现……

“先照顾好老命再说吧。”孟修白了皮沙迦一眼,对于这个脾气不好,要钱不要命的伙伴他有些无奈。

“那就这样决定,去焉耆。”突德迦点点头说道,萧瑟提出的建议比他好,所以他就采用萧瑟的,在重要关头做出正确抉择一向是他的长处。

“可是突德迦……”皮沙迦还是有些不甘心,但突德迦示意他不必再说。

“可恶的汉皇帝!”皮沙迦低咒一句,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跟随着商队离开车师。

“我们就此别过,感谢你们的关照。”萧瑟没有跟随商队前进的意思,他站在一旁,对突德迦及其它驼队的人作揖,感谢的说道。

他不打算跟随商队去焉耆,他不想走出楼兰国的范围,对于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两千多年前的楼兰,萧瑟想探究个清楚。

十多天前,萧瑟是在楼兰城外的墓地里清醒过来的,他和姚远一样都很自然的就接受了他们穿越了时空的事实。

“这里是不准进来的,你快醒醒。”第一个出现在萧瑟眼前的人是位古代装束的汉人妇女,妇女惊慌地摇醒了萧瑟。

“这是梦?”萧瑟望着出现在眼前的古代妇女,迷糊地说道。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的某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于是他弯腰去拣。

“快走!被守卫士兵发现的话会被杀的。”妇女着急的叫道,催促着,她拉着萧瑟离开。

“这里是哪里?”萧瑟抬头打量着身边的环境,迷惑地问道。他发现自己身处胡杨林里的一片古代墓地。

“楼兰王陵,我和我丈夫是守陵人,你快走吧。”妇女着急的催促着,在她看来萧瑟只是一位睡在王陵里的无辜旅客,而她不希望有人在她眼前被杀。

“楼兰王陵?”萧瑟回味着这句话,他同时低头看到了自己手中握着那件物品,极其不可思异的是那竟然是一件半圭玉佩。萧瑟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这里是楼兰王贝比耶的陵墓。

这一切显然太诡异了,萧瑟随后想起了他原先应该是在考古队驻扎的“楼兰贵族墓葬区”的帐篷里入睡的,至于何以会突然穿越时空来到两千多年前楼兰贝比耶王的陵墓里,萧瑟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记得他在沉睡中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位与他容貌相同的少年,在梦中少年呼唤他,带走了他。

萧瑟离开了贝比耶王陵墓后,在楼兰城外游荡的时候,萧瑟遇到了突德迦的驼队。萧瑟从这支商队口中知道昨晚汉大军攻破了楼兰城,从这一信息上,萧瑟断定了他所处在的时代,确切的说在贝比耶王去世的一年后。

*

车师亡国的命运是在汉皇帝下令攻打车师的时候就注定了,如同楼兰一样,车师国的灭亡也是一夜之间的事。

天一亮,过往的商人就将车师亡国的消息传开了,也传到了车师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

战争一结束,商道便又热闹了起来,汉皇帝有着不准军队骚扰商队的旨意,所以商队又恢复正常的往来。

姚远骑着高头骏马,单手抱一位婴儿出现在车师城外一个热闹的小村子里。他花了八天的时间赶路到了车师,在路途上得知车师国已经被汉军攻破,于是便在车师城外的小村子里休息。

虽说是个小村子,但还是有几间简陋的小客栈。姚远将马绳与两个楼兰金币交到客栈掌柜手里,便进入客栈。姚远从死去的骑士那里得到了一匹纯种的汗血马外加一大袋金币。由于姚远怀中的婴儿因为饥饿而啼哭,于是引来了掌柜的妻子。

“这孩子哭得这么厉害恐怕是饿了。”掌柜的妻子从姚远手里接过啼哭的婴儿。

“附近能否找到抚乳的妇人?”姚远拧了下英气地眉头问道,这一路上他总是要帮这位孩子找奶妈。仿佛是在跟姚远开玩笑的似的,一向待人冷漠的姚远,现在却要照顾一个不知来历的婴儿。

“我喂他吧,怪可怜的。”老板娘笑道,她抱走了婴儿,她刚好也养了个五个月的婴儿。

姚远离开古墓沟就往楼兰城方向行使,到了楼兰城外他才得知楼兰被灭国了,由是他知道自己所处的时代是公元前一世纪,也就是汉刘彻的执政时期。站在客栈外头抽着烟,打量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姚远的心情看起来很悠闲。出于职业性,姚远喜欢观察周遭的一切事物,并且将前人建立的理论给推翻。他所处的时空就是一段历史空白,史书记载得简陋,后世的发掘有限,学者的推论很多又都是错误的。

姚远将身上的最后一支烟也燃尽,将烟蒂丢在地上抬脚踩熄。他抬头,望向远方,看到了一位穿著楼兰长袍的男子正朝他走过来。男子头戴头巾,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头,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姚远还是觉得那身影很熟悉。

那男子走到离他身边四五米左右的时候,便将头巾给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他优雅的唇角微微上扬着,那是一个令人心动的笑。

“萧瑟?!”姚远惊喜的叫道,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哪一次是如此的惊讶。

“见到你真是高兴!”萧瑟热情的抱住了姚远,就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你怎么也在这里?”萧瑟放开了姚远,兴奋的看着姚远。

“是指在车师,还是为什么在这个时空出现?”姚远微微一笑,这正好也是他想问萧瑟的。

“当然,这也是你想问我的问题。”萧瑟对姚远眨眨眼,抬手拨弄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相信轮回转世吗?或不朽的爱情?”萧瑟神秘的说道,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件玉佩,递给姚远。

“听起来有些荒谬,不过……”姚远将玉佩拿起来端详,当他发现那是一块熟悉的、贝比耶王的半圭的时候他露出吃惊的表情。

“在哪里得到的?”姚远迷惑的问道,他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经手过的贝比耶王的那块半圭玉佩,但为何会在萧瑟手上,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贝比耶王陵,我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贝比耶王陵外,这听起来真像个虚幻的故事。”萧瑟苦恼地笑道,他到现在也还搞不清楚,这冥冥之种到底是何种力量操纵了这一切。

“这确实很不可思异,我们之间发生了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当然,问题是:为何我们两人会同时出现在这个时代。”

姚远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件事感到如此的困惑。

“虽然这很荒谬,不过,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在罗布泊的时候,我所做梦的内容涉及了贝比耶王和汉皇帝。”

萧瑟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他完全不相信自己会和贝比耶王有何种联系。不过就算萧瑟不接受,但他仍旧还是与贝比耶王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确实很不可思议。”姚远陷入了沉思,他无法解释属于超自然的东西。

“那你呢?”萧瑟问姚远,姚远本来是独身去了古墓沟,又是如何也穿越了时空。

“我在古墓沟过了一夜,醒后,便发现自己处在两千年前的时空里。”

姚远皱了皱英气的眉头,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似乎有某一种来自远古的神秘力量将他送到了这个时空,他隐约感受这似乎有某种目的,但到底是什么目的,他说不清楚。

“在我那些荒诞不稽的梦里有你的身影。”萧瑟定定的看着姚远,终于决定将话讲出来。

姚远愕然的望着萧瑟,萧瑟说了令他吃惊不已的事情。

“黑色礼服,是衮服,有一头很长很漂亮的黑发,还有一双很哀痛的眼睛。”

萧瑟搜索着记忆,逐渐的描述了出来。

“汉皇帝。”姚远反倒平淡地说道,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

“这真是不可思议,是不是。”萧瑟点了点头,随后笑了。

*

夜晚婴儿的啼哭声将萧瑟与姚远都给吵醒了,姚远用打火机点燃油灯。在昏暗,橘黄的灯光下,婴儿满是泪水的小脸显得分外的可爱,惹人疼爱。

“会不会是饿了?”萧瑟抱起婴儿,他的动作有些生硬。

“老板娘喂过了,应该不是。”姚远又躺回榻上,哄孩子入睡从来就不是他的专长。

“乖,不哭,不哭。”萧瑟轻拍着婴儿,安慰着,从他那专注的模样可以看出他是不讨厌小孩子的。

“这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那么那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呢?”将孩子哄睡后,萧瑟开玩笑的说道。

“你说呢?”姚远瞄了萧瑟一眼,表情神秘。

“真的很难将你跟婴儿联系在一起。”萧瑟笑道,一想到让一向面无表情,冷漠的姚远随身带着一位哺乳期的婴儿,感觉就是奇怪的组合。

“孩子的来历非同一般吧。”萧瑟歪着头看着姚远。

“你是从那只镶有彩色玻璃的掐金丝手镯看出来的?”姚远平淡地说道,他知道萧瑟完全能凭借婴儿身上的手镯,辨别婴儿非同一般的身份,他也是如此。

“彩色的玻璃在这个时代是非常珍贵的东西,绝非一般人使用得起。再则手镯的工艺极其的精美,精致。”萧瑟点点头说道,他有着敏锐的观察力。

“在佉卢文中‘卡拉’这个词代表什么意思?”姚远从床上坐起,像似想到了什么。

“大致的说法,‘卡拉’是楼兰一种尊贵官职的职称,还有一种说法是这个官职一向由王子担任。就如同楚的令尹一向由小公子担任一样。”

萧瑟看了姚远一眼,认真的解说道。

“如此看来也可以直接将‘卡拉’引申为‘王子’。”

姚远恍然地说道,他现在知道了为何那位武士在临终之际要喊出这个词。武士试图告诉姚远婴儿非同一般的身份,以便姚远能保护这位楼兰末代王子。姚远虽然没有听懂,但还是根据婴儿的手镯辨认出了婴儿非同一般的身份,并且照顾了婴儿。

“你难道想告诉我这孩子是楼兰王子吗?”萧瑟略表吃惊的问道,楼兰刚刚亡国,但楼兰的王子怎么会在姚远手上呢?

“现在可以证明他是楼兰最后的君王尝归王的儿子。”姚远点点头肯定的说道,对自己照顾的孩子竟是刚灭国的楼兰国的王子,他显然一点也不惊讶。

“我在古墓沟附近遇到了从楼兰城逃亡出来的武士,就是楼兰国灭亡的第二天清晨。他的逃亡方向应该是北面的匈奴领域,不过很不幸,他死了。我得到了他的一匹汗血马,及被他唤为‘卡拉’的婴儿外加一大袋金币。”

姚远用平淡地语气,对萧瑟简略的讲述他的经历。

“尝归的王后可能是匈奴的王族,根据汉书记载尝归曾在匈奴当质子,他也是匈奴扶持成王的。这可以解释携带‘卡拉’逃亡的武士逃亡的方向何以是北面的匈奴。”

萧瑟略加思索的说道,在史籍的记载里,尝归因为归顺匈奴而被汉所灭。

“这说得通,但将卡拉交给匈奴显然不是我们的任务。”姚远很自然的用了“我们”这个词。

“隐藏他的身份,将他交由别人抚养,对于一位王朝末裔而言这将是最好的办法。”

萧瑟提出建议,卡拉还是一位婴儿,可以将他交给平民抚养,像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

姚远点了点头,他赞同萧瑟的主意,两个男人带一位不满周岁的婴儿别说有多惹人注目,况且或许现在汉朝廷还在寻找这位楼兰王朝的最后子裔。

解决了卡拉的问题,萧瑟与姚远同时陷入了沉寂之中,是该考虑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至于我们的问题,我认为我们得想办法回去现代。”萧瑟坚定的说道,在另一个时空里才有他们的位置,工作。

“这就如同是个谜语,得找到谜底才能知道如何回到现代。而现在我们找不到开启的那把钥匙。”

姚远分析道,他隐约感觉得到他被送到这个时空似乎有其目。他还记得在古墓沟度过的那个夜晚,他梦中出现的远古时代的那位妇女及其妇女所说的那些话:可怜的孩子,想起来吧,你的爱在那里?

我的爱?姚远轻笑了起来,这确实是很不可思议。然则笑容逐渐的在姚远的嘴角淡化,他想起了萧瑟的话,在萧瑟的梦中他是汉皇帝的形象。

“那么在找到钥匙之前呢?”萧瑟笑着问道,他很想知道姚远的打算。

“从某一程度而言,我们异常的幸运。你不觉得吗?”姚远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

“从某一程度而言而已,这是我们的同行所羡慕的。”萧瑟轻笑了起来,他知道姚远话中所指。

“那么我们将沿着丝路走一趟吗?”萧瑟问道。他的研究领域是西域古代文字,姚远的研究领域是人类学,他们所处的这个时空就是他们平日里所研究的时代,如此直观的资料,他们怎么会忽视呢。

“当然。”姚远点点头,这就是他的计划。

*

“你什么时候学会骑没有马镫的马?”坐在马背上,萧瑟一手抱着小婴儿一手揽着姚远的腰防止下坠。眼前是一片起伏的沙丘,黄昏的阳光已经不炙人了,萧瑟怀里的婴儿正在酣睡。

“我小的时候骑过未驯服的蒙古马,大概是在12岁的时候。”姚远背对着萧瑟,用淡漠地口吻说道。

那是他跟随他的父亲到外蒙古草原进行了一次少有的轻松旅行,在那里姚远第一次骑到马。姚远还记得自己刚跳上马背,父亲就猛拍了马屁股,结果那匹烈马就狂奔了起来。蒙古马个头不高,却很顽烈。

“这就是响马优良基因在起作用吗?”萧瑟轻笑了起来。

就是现代的优秀骑手对于没有马镫的马也是驾驽不了的,而姚远却仅凭早年的一点记忆就能很好的驾驽这匹高头骏马。公元前一世纪,马镫还没有发明。

“你知道的还不少。”姚远平淡的说道,但对于萧瑟竟然会知道他的祖辈是响马还是感到有点吃惊。

“别忘了我们的父辈可是至交。”萧瑟回道。关于自己那位沈迷于叶贝文书的父亲何以会与姚远的父亲结识,萧瑟并不清楚,但他曾从父亲口中得知姚远家族的传奇故事。

“那么我们呢?”姚远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瑟一眼,他喜欢与萧瑟像个老朋友那样随心所欲的交谈。

“难兄难友。”萧瑟响起了开朗的笑声。

“我或许就是喜欢你的乐观精神。”萧瑟开朗的笑声让姚远觉得很悦耳。

“我的优点不只这个吧。”萧瑟在姚远身后露出笑脸,他的手腕搂紧了姚远的腰,整了整坐姿。由于马鞍并不适合坐两个人,所以姚远与萧瑟的身子贴得很近,给人亲昵的感觉。

“那就再加一个,还有讨小鬼喜欢。”姚远回头望了一眼萧瑟怀中熟睡的婴儿,笑着说道。

本以为一动弹这个睡不沉的小家伙就又哭又啼,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小鬼居然在萧瑟怀里睡得口水直流。

姚远对小孩子一向都没有爱心,而卡拉就像是知道姚远的心思一样,被姚远抱住就哭,但换成是萧瑟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同。

“这可算不上什么优点。”

萧瑟对小孩子的喜爱是十分有限的,当然还是比姚远的情况好许多,所以他还是担负了照顾卡拉的任务。

“到了龟兹城,就找户人家抚养卡拉。”萧瑟眺望着远处的一片绿洲,又低头看了眼怀中酣睡的婴儿说道。

一旦离开了楼兰邻国车师后,他们就将卡拉带到了安全的地带,不用担心汉军队会找上这个孩子。

“那么得给他取一个名字。”姚远提议,当然是不能告诉养父母他的养子叫卡拉,是楼兰王子,那就没人敢收养了。

“‘小绿’如何,荒漠里的绿色,茁壮的生命。”萧瑟略为思索后说道。

“可以,你也把他手腕上的手镯取下。”姚远赞同。这孩子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也是为了他日后能够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幸福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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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情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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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元前一世纪的驼铃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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