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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剑山庄几个铁钩银划的大字,仿佛要破纸而出般龙飞凤舞。九宣仰头看那

匾,足看了半晌,脖子都酸痛难当,那大门还是紧闭,刚才招呼过他的小童也不

见踪影。

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深秋的风吹到身上一阵冷似一阵。日头暗淡无光,

也让人觉不到一点温煦。靠着门口的石狮子,他也没指望着一介无名之辈能轻易

见到藏剑山庄的庄主金平。虽然叫做山庄,宅院不算太大,只是地方难找,藏在

山坳里。他戴着刚做好不久的人皮面具,言语举止都和从前大不相同。九宣看看

这荒野中那一条还算平整的小径,忍不住直想笑。如果不是来求剑的人多,想必

不能将山道踩的如此平滑。被人求得多了,烦得多了,也难怪这庄主要躲在深山

中,而且闭门谢客。

门吱呀一声打开,那小童探出头来,讶道:“这位公子,你还没有走?我们

先生说了不见客的,你便是等到天黑也没有用。要是现在不走,天黑前就下不得

山了。要我说,你还是快走吧。”

九宣诚恳地说:“小兄弟,我真的只是想见一见金前辈,问他一把剑的由来,

不是有其他所图。我相信金前辈深山独居也甚无聊,见一见面说几句话,也没有

什么大碍。”

那小童犹豫一下:“那我再跟先生说一说,要是还不成,公子就趁天早下山

去吧。”

九宣抱一抱拳:“那么多谢小兄弟。”

那小童缩回头去,门砰一声又关紧了。

九宣苦笑。

这种闭门羹,以前他可从没尝过。仗着少年风流,容颜绝色,医术超卓,在

哪里也是无往不利。

他重又在门口坐了下来。

又过了大半晌,那小童把门拉开一条缝,说道:“先生请你进去,可是也说

了,你进去后,先生若不开口问你,你不可以讲话。否则先生便要发怒的。”

九宣微微一笑,把一锭银子塞给那小童:“有劳你了小兄弟。”

那小童却双目迷离。眼前来的这人面目普通,皮肤黝黑。却一笑之下,两眼

亮如寒星,面容便似会发光一般。那锭银子递到手边,迷迷糊糊便接住了。

院内几间青砖房,小童有些恍惚的引着他到了左首一间房门前。九宣朗声说

:“打扰先生清静,先生勿怪。”

屋里静悄悄的,一人说:“进来吧。”

九宣迈进屋去,窗前坐着一个人,穿件竹布长袍,面目并不似传说中粗豪。

九宣作一个揖,金平并不起身还礼,只是点头示意他坐下。九宣在他对面坐定,

解下背上包袱,平放在桌上解开,里面便是两把长剑。

金平看看其中一把,说道:“这是吴大家的手笔,他共炼四名剑,风云水火,

这是青水,剑是好剑了,只是灵性稍欠,数年前被孟家所购。”九宣点点头。金

平再看另一把,点头说:“这一把难得,是秦氏所铸,名曰厉日——只是秦氏三

剑的凝霜失落已久,,寒绝早折,厉日剑为宫禁所藏,小兄弟从何得来?”

九宣谨慎的说:“偶然得到。还有个小东西,想请先生法眼一断。”

金平微微颔首,九宣便从袖里把那匕首摸出来,放在桌上。

金平只看了一眼,便站起身来,双目亮闪闪的说:“这匕首你从何得来?”

九宣说道:“这匕首据家师所讲,关系到晚辈的性命。若先生知晓此剑由来,

还请相告。”他一向冷静自持,这时声音却已微微发颤。

金平双眼一翻,光芒似电,看着九宣道:“关系你的性命……你身上有情痨

之毒么?”

这情痨二字,世上除了师傅映雪外,再无第三人知晓,九宣大惊之下,站起

身来,眼望着金平,急切地说:“前辈若通晓其中奥秘,还盼不吝相告。”

金平却又缓缓坐下,摆手示意他也落坐。九宣心中从无如此惶恐期待,眼定

定的看着金平,盼他讲出这匕首究竟有什么秘密,能化解他身上的奇毒。

金平喝了一口茶,说道:“想不到传说中的情痨之毒,竟然真有其事……且

今人也有受其害者……虽然说这匕首我早知道,传说中也有提及过情痨之毒,我

却没想过,有生之年真能见到此物此事。”

“我还在少年之时,家师曾提过情痨二字。说天下奇毒中,杀人不眨眼只算

普通,杀人于无形也不算稀奇。盖此毒令人惧怕之处,却是看不见摸不到,动情

便要殒命。相传是一个女子,得不到情郎的爱,便制了此毒,下在心上人的身上,

要他再爱不得别人。此毒会繁衍相传,母亲若是中毒,孩儿也不能免,一代再传

一代,直至血脉断绝。那男子后来寻到了真心所爱之人,却命在旦夕。这时有位

异人相赠了一把匕首,并传了一套要诀,那男子依法所行,居然多活了十几年。

那时师父说到这把匕首,讲它长五寸三分,宽七分,柄作青铜,双丝环扣蝴蝶绦,

乌金吞口,鞘子上刻有一套口诀。这些话我只当是野谈。不料今天真有一把这样

的匕首出来,而且真有情痨此毒在世上流传。”

这一番话讲的平淡,听在九宣耳中却惊心动魄。他握紧了拳,定一定神,道

:“依前辈所言,我得匕首却是无用,得找到鞘子才行?”

金平摇摇头:“我所知不多。这匕首形状极奇独特,我才触动前事想起来。”

九宣握紧的手又松开,又再握紧。站起身来,长长一揖:“多谢前辈今日一

席话,晚辈便是寻不到长命之法,前辈这番言语,也是永不能忘。”

金平眼见这年青人将两剑和匕首一起包好,又施了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长长叹一口气。童儿捧饭出来,白饭素菜。金平忽然觉得生命极其宝贵鲜活,忘

了许多烦难之事,将饭吃的干干净净。

九宣大步下得山来,若是能寻到鞘子……若是寻到了鞘子……那映雪身上的

毒便可以解,她与少年就离别的情人,还有重聚之期!

鞘子往何处去寻……

九宣低头皱眉想了一想。何深已死,霜剑已毁。

恐怕……只有一人知晓这匕首的鞘子会在何处。

语嫣。

何语嫣。

只是少年时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她会否还记得?便是记得,又肯不肯见告。

便是她说了,又是不是找得出来?若真是在霜剑山庄那已成废墟的武库中……能

不能找到?

他翻来覆去只是想个不停,天色已经黑透,远近只有幽幽风响,时已深秋,

连一声虫鸣也听不到了。

映雪……映雪……

九宣在心底里反复念着她的名字。温柔的映雪,美丽的映雪,却不能爱自己

所爱的人,忍痛成全意中人与别的女子结缘,自己吞了忘情,在烟花之地容身…

…一直象长姊爱护幼弟一般的宠爱他,照顾他的映雪……世上唯有他知她知的痛,

两个不能爱的多情的又薄情的人……

九宣越走越快,提气在树梢上纵跃,直奔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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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宣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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