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竹取从少年的身上爬起来走进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信也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从那天回来到现在,他总是这个样子。做爱的时候比以前还要放荡,像要把身体里的一切都发泄干净一样,然后就是发呆,又一下子没有了声息。

竹取一把抓起信也的手腕仔细地审视着,“最近在吸毒?”

信也轻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反驳,有些艰难地支撑起身子,脚步不稳地朝浴室走去。竹取看见信也背后长长的一道伤疤,本来没有流多少血的伤口,到底还是长出了难以磨灭的疤痕。竹取不知道他是不是该愧疚,他不是那种没有风度的男人,但是……

竹取摇了摇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正确性,这次却连接好几天,怎么都无法平复下来。他太了解信也了,不过还是个少年,看似平静的面孔下,其实表露出来的东西还是那么多。

竹取打开房门去拿早餐,一只苏格兰牧羊犬就跑了进来。这是朋友最近寄养在这里的,本来脾气很狂躁,但是自从信也住了进来,便缠上了信也,也老实了许多。果然,信也裹着浴袍出来,大犬就扑了上去,殷勤地摇晃着尾巴。信也摸了摸它的头,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竹取觉得自己又开始嫉妒了。

“那么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了。”竹取半讨好地说。

信也眼睛都不抬,只是很突然地说;“已经养了这么大一只宠物,干嘛还要养狗?”

竹取一时间不太明白,转念才知道信也其实是在指他自己。“这是朋友寄养的。”本来用不着解释,可是竹取还是说了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些什么。

“好幸福。”

“什么?”

“我是说这只狗。”

一下子明白了信也的意思,竹取的怒火又有点往上升。信也却迳自说;“因为什么都不懂,就不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就算被主人虐待,也会有动物保护协会之类的出来撑腰。离家出走的话,说不定会比较悲惨,但是也难保不会遇到说‘好可爱’,然后就抱走了的好心人。”

“你是在说我虐待你吗?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直接说出来!”竹取狠狠地拍了一下玻璃桌,震得咖啡杯都掉在了地板上,帕的一声跌个粉碎。

信也又沉默了起来,专心地逗弄着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这样的性格反倒越来越像那个叫原谨吾的,让竹取越来越有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感觉;想起当初原谨吾说:即便是奴隶,主人也会给予爱护的。

竹取走过去一手抬起信也的下巴。刚才因为低着头没有看见,现在看见信也这么苍白的脸色,还有满眼掩饰不住的恐惧,不论是亲吻或者殴打,竹取都做不到了。低低地咒了一声,竹取转身出去再找一杯咖啡来。

信也抱着狗狗的头,狗狗伸出舌头在信也的脸上乱舔一阵。信也笑起来,“你在安慰我吗?嗯,我好想谨吾。”把头埋进大犬的颈项。

冷静下来,很多事情便容易想明白了。对于原谨吾所做的事,也大都可以理解。与其说对原谨吾是愤怒,不如说是失望更多一些。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把谨吾当作天使一样,坚信他会引导着自己找到幸福;可是一旦发现那个天使不过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信也回想起来,发觉自己对原谨吾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对的——应该是比自己还要悲惨的人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成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发呆的时候总是会想;谨吾现在怎么样了?那样的一个人,一定还会秉持着还有女儿要照顾的心思,继续像蟑螂一样活得好好的吧?谨吾就像被他捡到的小狗一样,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必然的牵绊,可能离开的时候会有些难过,过些时候就好了。

可是……又总是忘不了谨吾的眼泪。就算是红牌,也有不得不接的客人,这一点信也再清楚不过。

以前很多觉得奇怪的事情现在豁然而解;谨吾为什么看起来总是很疲惫?还有那一次异常的高烧……

他是傻瓜才会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现在一切都没有用了。通往天堂的大门再次关闭了起来。就算自己考上了大学,可以脱离这一切又怎么样?谨吾还是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

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让人努力,可是他自己呢?还不是一样在做这种事情。身体又不好,年纪也有些大了,还是那样一个容易让人吃定的烂性格。

信也恨恨地咬住了下唇。为什么还要替他担心?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啊!也许……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手机的铃声和竹取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竹取一边接听一边走进来。片刻把手机丢给信也,“找你的。”

信也吓了一跳,这种时候,不知道还会有谁来找他。

“我是信也。”

“是我,藤野。”

“有……有什么事情吗?”直觉应该和谨吾有关,立刻紧张起来。

“谨吾有去找你吗?”

“唉?沿有……”

“这样的话……打搅了。”藤野顿了一下,仍旧什么都没有说。

“等一下!”信也大喊,抬头看了一眼竹取。竹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谨吾……谨吾他……”

要问什么?还好吗?可是人应该是找不到了吧。

要问去哪里的话,对方也应该是不知道的。

“如果不麻烦的话,帮忙找一下谨吾。刚醒过来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绪子小姐晚上才能回来,我走不开。”

信也愣了一下,刚醒过来是什么意思?生病了吗?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可是那么多话,他问不出口,于是直接问:“出了什么事情?”

“是露亚。那天你走了之后,我们才发现露亚跟到了店里。”

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信也呆呆地看着竹取,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了?”竹取走过去,信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好像吓坏了的样子。

信也突然冲过来抓住竹取胸前的衣服,瞪着竹取好半天,又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帮帮我,求求你!帮我救救谨吾,帮我找到他,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保证我保证,我不走了,绝对不走了!”

慌乱着在自己脚下哭成一团的信也让竹取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把信也拉起来。认识信也这么久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信也害怕成这个样子,慌张到完全失去了理智。“怎么回事,说清楚。原谨吾又怎么了?”

只是知道慌,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信也清楚地知道他和谨吾的女儿露亚是不同的。谨吾曾经说;不是没有想过死,只是想着还有女儿,就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是放不下的;也说过;只要他还需要谨吾,他就不会离开。

所以在那一瞬间,信也就知道在那一天原谨吾到底遇到了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原谨吾是一个远离梦想的人,那些未来啊,美好啊,对于原谨吾来说都是不存在的;但就因为他太过成熟,太容易让人依赖了,于是渐渐忘记了支撑那个男人的不过是别人的需要和期待,那么轻易地就会被人破坏,被人否定了所有生存的价值。

信也抓住竹取的衣服哭成一团,“都是我的错……露亚对谨吾来说,是唯一的希望了。找一个人去让谨吾照顾,或者把狗狗送给他也好,这样他就可以活下来了!”

听起来完全没有逻辑的话却让竹取听懂了。那个原谨吾,本来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他早就觉察到了。用别人的映射来肯定自己的存在,从来都被大家认为是最可靠的存在,像精神支柱般树立在每个人的心中,其实不过是个完全没有自我的空壳而已。

竹取使劲摇了摇信也。不过是个孩子,一遇到这样的事情,立刻就慌乱了起来。“别哭!原谨吾至少会听你的吧。我帮你找,自己不努力的话怎么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谨吾的脸似乎就在眼前,微笑中充满着鼓励和打气——不就是想要保护谨吾,才努力到今天的吗?就算那个男人令他失望了,但是……如果自己也放手的话,还有谁可以保护他呢?那么瘦弱的一个男人,明明自身已经是一无所有,还总是要照顾别人,保护着别人。

信也想起自己承诺的保护,其实从来都没有做到过。既然谨吾都可以鼓励他振作起来,他为什么不可以让谨吾振作起来?这些事他居然今天才想到!

信也使劲控制着自己的颤抖,哭泣的声音小了下来,哽咽一时间却还没办法停止。“竹取……先,先生……谢谢……谢谢你。”

第一次被信也感谢啊。竹取忍不住苦笑……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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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取带着信也一起来到绪子小姐的店里。见过藤野,才知道谨吾是昨天晚上从店里离开的。

关于那天的情形,藤野并没有特别说明,只是解释谨吾从那天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昨天本来已经有了好转,可是一闪神他就已经不见了。,

含糊的言辞,藤野自己也知道没有多少说服力,可是信也和竹取,一个比一个更加的漫不经心,彼此闪躲着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我们这里人手不太够,大家分头去找找看吧。”话一说完,信也就要往外冲。

“信也!”

信也回过头看着叫住自己的竹取,一脸的防备。

“带着手机,有消息通知我们。”

信也很别扭地接过手机,不知道该不该说感谢,但是别人的好意,他也不能完全无视。略略点头算是表达了自己的一份复杂心情,信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竹取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对于信也,他算是彻底丧失了自己一贯的坚持。

“我好像又看到了一个怨夫的诞生。”含着几分调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竹取转过身,看见绪子正缓缓地走过来。

“不是说晚上才到吗?”

“已经天下大乱了,我怎么可能在外面待着。”

竹取又看着信也远去的方向。明明已经连背影都看不到了,却仍是忍不住张望下去。

“不死心吗?”

“你知道的。当年追求你不成,我才会喜欢上信也的。他和你一样美丽。”

绪子意料之外的没有接话。

“我会把钱全数赔给你的。原谨吾是个很笨的人,但是他有一句话我记住了:如果目己不幸福,至少让身边的人幸福起来吧。”

“你对原谨吾很有信心的嘛。”

“不,信也是我的儿子。”隐隐有为人母亲的骄傲在里面。

竹取看了她很久。这个一辈子行只影单,却倔强地独当一面的小女人,也许到了今大,他才真正发现她的美好来。

“你是个好女人,绪子。”

绪子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笑了。

其实原谨吾到底去了哪里,信也完全没有线索。

那个男人总是把自己的事情紧紧地隐瞒了起来,用一副笑脸轻易地瞒过了所有的人。信也下决心:如果看到原谨吾,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可是现在,每路过高楼就忍不住抬头往上面看,心里隐隐觉得,说不定哪个瞬间,眼前就会出现谨吾血肉模糊的尸体。如果真的那样的话……真的那样的话……不敢想下去,却也抑止不住习惯性地把事情往最坏的一面考虑下去。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真诚待他的人,不管那是不是真正的爱,或者多少带着同病相怜的温情,信也都觉得说什么也不该放开手。对谨吾说的话,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原谨吾最珍惜和宝贝的从来都不是自身,而他却利用了谨吾对他的感情,毁坏了丢给谨吾看。

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乱晃,除了越来越焦急,一点办法都没有。想着原谨吾可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静悄悄地死去,整个人就无法冷静下来。

天色暗了下来,城市庞大的人流又开始潮水一般的涌动。新干线把人群不断地运走和运来。

信也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中央,看着人来人往。

他太不了解原谨吾了,关于谨吾的爱好,身世,一切的一切都不知道。信也开始奇怪,他怎么会这样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肩膀突然被人碰了一下。原本以为是准不小心碰到,却又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

“信也……”

“谨吾!”信也几乎跳了起来。

是原谨吾没有错。完整无缺,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依然清减,一贯苍白的脸色更是带着几分暗暗的青色,但是整个人还算很好,脸上的笑容也是信也熟悉的,只是多了几分拘谨和不安。

“看见信也站在这里……所以……想过来打一声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信也的声调高了几分,脑子里很容易联想起新闻里有人卧轨之后的悲惨样子。

谨吾很自然地把这样的声音当作是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正想道歉,却被信也一下子抱住了。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似乎只有他们是唯一静止的。谨吾只能任他抱着,听见趴在自己肩上的少年用闷闷的声音说;“我在找你啊,笨蛋!你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又哭了呢?看到信也站在车站的中央,穿梭的人群,只有他一动不动地找不到方向;丢在那里不管的话,也许都不知道要站多久。本能里泛滥出来的同情心立刻让谨吾放弃了一走了之的想法,就冒昧地走了过来。即便对方不需要他,仍是忍不住想要去担心,去惦记,谨吾自己都没有办法。

“我……想回老家看看。”

信也惊讶地对上谨吾的眼睛,“老家?”

“嗯。”别开了眼去。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但是信也好像完全不介意,原谨吾不知道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担心起来。小孩子的心情总是反覆无常,而他总是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可以慢慢地平复那些伤痛。所以尽管心里一直渴望着,原谨吾却连自己是不是被原谅了都不敢问。

“我可以去看看吗?”信也问,看见谨吾一脸的惊讶又重覆了一遍,“我也想看看谨吾的家。”

谨吾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信也突然兴高采烈起来,习惯性地扯住了谨吾的手。右手的手腕不过空荡了几天,感觉却像已经过很久了。没有人拉扯着他,便没有了所有的动力。

在昏睡的那几天,谨吾梦境里都是信也和露亚指责的面孔,尖锐的语言和滚烫的眼泪,反覆纠缠。

本来以为他可以不在意的,毕竟这些人总有一天会离开他;本来以为多少会理解一点他的苦心,分开的时候不会太难看。但是在一天之内,原谨吾一直以来固守的信仰就被打碎了。只能把暗伤压下去,麻木了就应该不会再疼痛了。

拥挤的列车上,信也很自然地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让谨吾站在角落,一路都没有说话。快下车的时候,谨吾自己牵住了信也的手;信也假装没有看见,默默地跟着不出声。

出了车站便没有了好风景。这不过是中心城市之外的小地方,逐渐被高速公路和铁路所吞噬。车站的西边看起来更破败一点,细巷弯绕的小巷道,一看就是便宜地段的地方,但是还有一点当年老城市的气氛。

谨吾指指这里说;“这是我的家。”

不过是更深更狭窄的一条小巷,信也并不知道谨吾指的是哪里。仔细看了,倒是很明显的有一口深井似的入口,但却铺了石头,做工仔细,亮着一盏灯。

“那里是附近最有名的剧场。每天晚上都有脱衣舞的表演,一直到十二点,然后那些人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列车回家。我想绪子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谨吾微笑了一下,“以前经常和绪子跑出来喝酒。这附近还有一些幽秘的角落,有一位婆婆的烧肉非常好吃,不会碰见店里那些讨厌的客人。不知道还在不在。”说着又牵着信也的手走过去。

果然不出多久,从一家朝鲜料理店拐过去,就看见一家小小的烤肉摊。木质的屋檐下摆放着一张长条的桌子,除了烤肉,还兼带卖一些清酒。谨吾又絮叨起来:“那个老板叫阿杰的,偷渡过来;后来娶了年长而懂事的太大。她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当炉台招待,又会烧,又会讲话,见过的世面也多,知道珍惜阿杰那样的好男人。一开始也许只是互相利用,可是后来真的长久在一起了。很幸福。”

信也在平板的叙述里多少听到了向往的滋味,于是说:“我可不可以请你喝酒?”

“你还没有成年。”

“今天就成年了。”

谨吾惊讶地看着他,“那我请你好了。”

老板和老板娘很显然已经认不出来昔日的熟客了,但依旧热情地张罗着。

在长长的桌子上占据了最左边的一角,两人又静默了起来。

“来之前,先去你家了。”

谨吾说的是“你家”,让信也不舒服起来。可是他不想反驳谨吾,谨吾想要说话,他愿意听。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安,他都可以忍耐。谨吾不一样,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远去,信也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将谨吾紧紧抓住。

“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多余……”

“我不觉得多余!”信也任性地说,谨吾也只能无奈地笑了一下。

“堆积的衣服已经帮你洗过了,记得回去收回来。楼下的房间也收拾好了,你随时可以去找别的同居人。冰箱里的优酪乳明天就过期了,回去晚了的话就不要喝……桌子上留有纸条,其他的你可以自己看。”

信也一口气堵得喘不过来,半天才说;“你在留遗言吗?”

“遗言早就写过了。我没有什么保险,不过遗体捐献的话还能有一点钱。如果不麻烦的话,就一起存到我的户头里,密码是……”

“原谨吾!”信也大叫了一声,周围的人都回头看了,原谨吾都还是笑笑的表情。

信也背对着人,也不怕别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勉强控制着,可是声音还是颤抖起来,“不……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吓到眼前的少年了,谨吾想去摸摸他的头发,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我不会的,那样的事情做一次就好了,会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的。”

“你!”信也暴躁到想要杀人,或者杀了自己。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连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都要先考虑别人的感受呢!并不是想要谨吾死去,只是无法再忍耐这个男人的思考模式!却连责骂都无法开口,反而气得自己眼睛红了。

谨吾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手足无措地想要帮信也擦去眼泪,却始终不敢真正碰到信也的脸上。

信也急了,一把抓起谨吾,扔了些钱在桌子上,立刻朝巷子更深黑的角落跑过去。看到周围并不像有人的样子,信也一手压住谨吾,一手飞快地解开谨吾的裤子,在谨吾还完全没有反应的时候,就冲进了对方的身体。

撕裂般的疼痛让谨吾冷汗直流,咬着牙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好在信也很快就发泄了出来,却埋在谨吾的身体里不愿意离开。望着谨吾的眼睛红红的。

“对……对不起。”虽然还不是太明白是为什么让少年产生了这样的冲动,但是看信也的表情,似乎错在他。

“谁准你说对不起了!是我强暴了你!”信也大吼起来,眼泪也随着落了下来。一边哭泣着,一边补上缺失的吻。“为什么你总是这个样子!你为别人着想的时候,就不会想着对方会不会接受呢!我以为你会死的,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只有你啊,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爱我。就算是同情,就算你不过当我是小孩子,我也不会计较的。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少年的泪水蹭得谨吾满脸都是。苦笑着,明明被抛弃的人是自己,为什么现在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呢?

“信也迟早会离开的,信也是有未来的人,我没有……所以,即便我不在身边,信也只要努力……”

“我可以为了你努力,为什么你不能为我努力呢!”

谨吾愣住了,“那是……那是……”

“在绪子的店里,你值多少钱,我买你下来还不行吗!不许走,绝对不许走!”

谨吾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信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却并不想收回。再极端的方式他也做得出来,只要此刻留得住谨吾。说什么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一定只是骗人的而己:身体如果只属于谨吾一个人的,谨吾就不会在乎,所以要让谨吾从头到脚都属于他才可以!

“你可以去和绪子小姐说。”谨吾淡淡地笑起来。原来……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不会再被信也嫌弃和憎恨,但实际上只是小孩子就算不喜欢,也不愿意让别人拥有的独占欲而已。因为知道他的身份,就找到了最合适东缚住他的办法……并不是,并不是……单纯地希望他留下来而已。也许信也还没有找到适合他待的位置,其实不用的,一个角落就可以,只需要在他腐烂成尘埃之前看看他。

低垂着的头,不用想就知道谨吾对自己的看法,但那是他在没有能力挽留住这个人之前,最后的任性。满含着说不出的歉意,信也将谨吾的欲望含在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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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之后,信也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谨吾象征性地去送。自从那次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过话,这次来送机也不过是挤在人群的最后面,躲开信也寻找的视线而已。

信也用了所有的积蓄将原谨吾买了下来,而作为母亲的绪子也最终说服了竹取,一起送了信也前往美国的机票。信也对着谨吾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就算我不在,伤害自己的身体,生病,不好好吃饭,一切的一切都不允许。我会让绪子和藤野替我看着你的。”

“他们会把你的宠物养得好好的。”谨吾笑着开玩笑,却看见信也的脸色铁青了起来。他也许真的丧失了对信也的感知能力,对他是不是关心,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已经完全不知道了。也许是因为感知对方心思的那颗心已经完全死掉了的缘故。

竹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谨吾的身后。信也已经进了登机口,看不见踪影。“为什么不跟信也说话?他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吗?”

谨吾想起昨天晚上信也在自己身体上下的咒语。如果他不努力,信也也会在那边堕落下去,甚至说出“如果敢伤害自己的身体,我就在那边切断手脚丢回来给你看”这样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少年任性的胡言乱语,却依旧让谨吾不寒而栗。

——请暂时的,为了我活着。这是信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竹取叹了一口气,“谨吾,信也说,他要去学医,为了你去学医。如果不是为了你的话,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你不知道我听了这些话有多么的嫉妒。”

谨吾惊讶地抬起眼,这个对于他们来说高贵无比的男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重要的是,信也说……为了他去学医。

竹取耸了耸肩,示意谨吾跟着自己走,“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

“用不着妄自菲薄,原谨吾。两只狗还知道睡在一起互相温暖,更何况人。”

谨吾沉默了下来。对着掠过头顶的飞机暗暗地许起愿来。——会一起努力的,说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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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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