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别吼了……我爹不是坏人,他只想让仇家吃吃苦头,没要他的命的……」她手掌撑着地,想靠自己的力量坐起,却动不了。「四公子,男女有别,你抱得太紧了……」
「那种人不配当你的爹!」
「是啊,他不配,可是,他是我爹……我好想……再见他一面……」
她的音量愈缩愈小,最后真的没力气了,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抱着她的男人,神色复杂地狠狠瞪着她。
【第六章】
连着几日夜雨,让隐在乌云后头的圆月找不到到机会出来露脸,一年一度的佳节,就这么暗淡无光地过去了,虽然家家户户仍是依着往年习惯,与家人共聚一堂,然而没能赏到那颗月亮,总是令人感到些许寂寞与无奈。
月圆人团圆,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一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几个赶不及回家过节的江湖人聚在小茶亭里,赏着天上已经不圆的明月,一边喝热茶、一边闲聊着,茶亭夜灯照不到的阴暗处,有个男人安静地隐在夜色里,一身暗色长袍,气息淡淡,虽然站得离茶亭不远,却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喂,那件事你听说了没有?」江湖大汉肩头顶向隔壁的茶客,像在说什么至大秘密似的低声问道。
「没头没脑的,准知道你说的是那一桩!若要说近日江湖最大的事件,莫过于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向来不过问江湖事的墨庄这回不知吃错什么药,竟把山城一带大小帮派杀得乱得七八糟,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帮派还因此被灭门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桩事,那天正是白庄的中秋宴,一些门派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到白庄过节去了,留在自家里的多半是没资格与会的年轻弟子,哪挡得了墨庄那些恶煞,听说光是那一夜,死伤的江湖人就有上百人之多啊!」
「你提到白庄,我倒想起一件怪事,听说白庄养的猫儿,几天前翻墙跑了,庄主亲自下令,要所有白庄人全力搜寻,生要见猫、死要见尸的,务必要把那只猫儿抓回庄里呢。」
「不过是畜牲,跑了就跑了,何必如此费心?这白春留也太荒谬了,不去整治墨庄那些无法五天的家伙,抓什么猫啊!他这样做,对得起他爹辛苦建立的好名声吗?」
「不不,留主就是为了前任季主才下这道命令的,听说那猫儿是白四季生前最龙爱的,要是找不回来,他没法对亡父交代啊。」
「白四季爱猫儿?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过。」
「这毕竟是私人的事,哪会四处宣扬!要不是千铭门和胜火帮的人跑到白庄后面那片林子大打出手,吓得那只小猫儿逃出庄去,我看就连冬三那小子也挖不到这秘密。」
「千铭门和胜火帮跑到那种地方打什么?那林子不是挺危险的吗?」
「还不是为了冬三!千铭门假装要委托冬三查对手的秘密,时间到了却躲着不出面,待冬三等得不耐烦离开才跟上去,想借机挖出那家伙的底细,谁知冬三精得要命,早就发现有人跟踪他,因此故意往白庄走,要陷害千铭门惹上白庄,而千铭门只顾着跟踪冬三,没料到胜火帮的人早在密林等着,这两帮人不知何时结了仇,一碰上,不打说不过去,那狡猾的冬三郎见这两帮人打得兴起,也不插手了,拍拍屁股就这么溜了,结果这两帮人白打了一架,还连累了白庄,白春留为了抓回那猫儿,至今弄得焦头烂额呢。」
「……这位老兄,你很清楚嘛!难不成你是冬三雇来的人,专门在各大茶亭散布谣言的?」
「我呸!那小子根本是脑子有毛病,谁要跟他扯上关系!老子会知道得这么详细,自然是凭真本事……」
暗色衣袍的男人听着那群江湖人把近来发生的大小事都说上一遍,直到他们有话说到没话聊,开始聊起白庄那猫儿的品种、去年的月亮有多圆等无关痛痒的话题,才提步往对街的小巷子走去。
小巷几无灯火,全仗天上明月照路,他走得很慢,那速度与他外貌的年纪不太相衬,明明是个年轻俊美的男人,走路却像乌龟在爬似的,还没走到目的地,前方某间民宅里头正等着他的人,终于耐不住性子,奔出来相迎。
「乌公子,您总算回来了!」中年妇人一见到他,笑眯眯地上前招呼着。
被喊成乌公子的男子,回以淡然有礼的轻笑,道:「今天也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只是,乌夫人还是没醒来,这可怎么办好?」
「有我看着,不碍事的。」他将右手提着的东西,连同几锭碎银,一并交给中年妇人,温声说道:「这一帖药的煎法跟前几次相同,煎好了喊我一声,我先回房去看看她。」
「是是,对了,乌公子,您的背伤也该换药了吧,要不要我去叫我家那老头儿过来帮忙?」
「这就不麻烦了,我背伤已好了大半,多亏你们帮忙。」
「哪儿的话,我还没谢您治好我家老头儿的腰痛呢!他半年前闪了腰,给城里的大夫瞧过好几次,老是治不好,没想到乌公子一帖药就灵了……乌公子,您真的不是大夫吗?」
「我连我家夫人的旧疾都治不好,哪敢自称是大夫呢!大叔的腰伤能治好,是两位善心大发,愿意收留我和内人,才会好心有好报,我开的那帖药,其实也不算什么。」他温温笑着,把功劳全推给那妇人和她丈夫,不意外看见妇人的脸颊更红了。「大娘,我担心我夫人的情形,先告辞了。」
中年妇人轻应了声,依依不舍地转入厨房煎药去了。
男人继续用他那蜗牛似的步伐,走进后方的小睡房,将油灯点着后,随手把门关上,火光照在他脸上,虽然还是一样的俊美,那所有的温和柔软,瞬间不见踪影。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要学个几分像,也不是太难事,一张好的皮相加上温柔有礼的言谈,走到哪儿都吃得开,难怪有人宁愿把心绪憋成内伤,也要端着那张温柔脸,享受世人痴迷的目光。
多累啊!那家伙,幸好老爹没把庄主大位传给他,要不,闷也闷死他了。
他把左手提的东西放在桌上,慢慢慢慢地走到床铺边,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双眸紧闭、面色死白,要不是微弱的呼息持续不间断,早让人当成尸体挖个洞埋起来了。
「真能睡……」他坐在床沿,一手轻触着那冰凉的颊面,当日他及时把药塞进她嘴里,她也确实吞下那药丸了,就算会有瞎眼虚软的后遗症,也不该昏睡这么久,迟迟醒不过来,明明上次她发病,只睡下一天就能下床走,被他气到吐血昏迷,也只多睡了两天,这一次实在太古怪,她已昏睡超过六天了。
六天之中的头两天,连他本人也是累到虚脱、奄奄一息昏睡在床,幸好他在意识散尽前,及时抓到两根浮木救命。
六天前,她体内剧毒发作陷入昏迷,他原想扶她找间客栈休息,但因为先前跑得太拼命,体力几乎消耗殆尽,虽然还醒着,却连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正当他无计可施,抱着她逐渐降温的身子干着急时,这屋子的女主人和她的独生子刚好路过,见到面色苍白的他和浑身是血的徐望未,问也不问,就让她儿子帮着扶他俩回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