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糟了糟了，离明天晚上可剩没多少时间了，我得赶紧想办法补救才是！”
终于想到还没准备礼物的林绍杰这下可急了，他一回到自己房间，立刻从乱七八糟的纸堆中找出前不久才设计出来的草稿，再将会用到的材料从他工具箱整理出来，打算熬夜奋战，把成品做出来充当生日礼物。
忙了一整夜，又忙了隔天一整个上午，林绍杰好不容易在下午将礼物做好，然后又头昏脑胀地在隐神宫里找来可以装礼物的盒子，东奔西跑了好一阵才大功告成。
这可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人的生日礼物而如此大费周章，简直累到他自己都快吃不消了。
“呼，还好来得及。”
弄好礼物，蛋糕也有专人在制作，剩下的就是布置生日会场。既然寿星指定要在梅花树那边过生日，他也只有乖乖照做，在天还没暗之前先在梅花树下铺个地毯，旁边再摆上几盏灯，到了晚上可就浪漫得不得了。
一瓶红酒，再配上一盘小蛋糕，在蛋糕上点着几根蜡烛，顶上梅花偶不经意来插一脚，特别的生日夜就在花前月下美好景致里展开──
“哇，好漂亮哦！”
夜晚经过灯光照射的梅树显得特别缤纷，它在夜空中摇摆的神秘姿态，更胜过精致蛋糕带给秦纤仙的惊奇。她坐在地毯一边，双手兴高采烈地接着在半空中游荡的梅花瓣。从她的表情上看来，完全感觉不出她有一丝丝的不愉快，好似之前那几场冲突，她早就齐得一干二净。
“绍杰，你看。”她喜孜孜地将自己收集到的花办摊在林绍杰面前。“这些花瓣的颜色好漂亮好有趣，不只带有半透明感，还有淡淡的香味耶。”
“你真的很喜欢梅花？”
“以前我也没有特别喜欢，是来到这一段时间后，我才变得特别喜欢它的。”
“那刚好，我送你的东西应该满适合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手掌还小的礼物盒，递给秦纤仙。“生日快乐，虽然有些仓卒，不过这可是我的诚意。”，
“礼物？”她展开笑颜接过他手中的礼物。“我以为你根本就不会准备呢。”
他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有唐立芹提醒他。
打开盒上盖子，一抹淡淡梅花香味从盒里散出，盒内塞满了红色、粉色、白色的梅花花瓣，而且都还是新鲜无枯萎的，她将铺满盒子的花瓣剥开一些，才发现隐藏在花床底下的粉色项练坠。
这条练坠的形状就像梅花，由五颗不尽相同、接近心形的渐层粉红水晶镶成花瓣，花瓣中心镶上一颗钻石当花心，花后还有一小根银色小树枝，看起来就像在树梢独自绽放的梅花，样式简单却非常美丽。
她惊讶地望着这条价值不菲的礼物，连忙问着：“这应该很贵吧？”
“也没你想象的珍贵，是我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
看到秦纤仙那一脸的不相信，林绍杰只好替自己辩解：“我的职业是珠宝设计师，自己动手做一些小饰品难不倒我的。”
这项链的花样还是因见到秦纤仙额上的梅花妆，才突发奇想创造出来的，他从没用过梅花当主题，多亏了
她，才让他有创作灵感。
她那点缀着梅花瓣的惊艳，一直在他脑中萦回不去，久久无法忘记。
“真的？原来你这么厉害，那你出不出名呀？”
“还好，自己一个人吃还不会饿死。”
她爱不释手地将链坠左翻翻、右看看，干脆自己动手将它戴上，期待地问着：“怎样，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
“真的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秦纤仙开心得不停灿烂微笑，身旁伴随着被晚风吹落的梅办，她就像在一瞬间突然幻化成这株陈年老树的梅花精一样，迎风摇摆，笑颜烂漫，就连在一旁的林绍杰也沾染上她的快乐气息，心情在不知不觉中高涨许多。
他在想，或许她就是这株梅花所化，她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调皮，才来捉弄与梅花极有渊源的他。在他担任岁神将工作这一个月中，虽然她总是带给他麻烦，但她的一举一动，却一直牵动他的心神，让他无时无刻都在注意她、观察她、关心她，甚至……想她！
想她独自一人住在缘来居会不会不习惯；想她在隐神宫里到处游玩会不会不小心闯祸；想她会不会笨到再去触碰灵石……想她会不会一声不响就此离开……
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想她，只不过之前那段日子他整天都和她在一起，根本没办法体会这种感觉，直到分开这几天，他才发觉，就算知道她被唐立芹安全地保护，他还是无法控制担心她的念头，以至于精神老是恍惚，这两天来有大半的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难道说……他真的早已喜欢上捉摸不定的她？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就算交了女朋友也总是没将她们放在心上，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秦纤仙笑语灿烂地说道：“我不久前也有读到一则关于梅花的故事哦。”
“什么故事？”
“‘信飘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这首赋你有听过吗？”
林绍杰稍稍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说的竟是这个。“这是唐玄宗的妃子‘梅妃’在梅树下所写的‘东楼赋’。”
梅妃是唐玄宗非常宠爱的一位妃子，她很喜欢梅花，所以唐玄宗就在她住的地方遍植梅树，也因此称她为“梅妃”。但是梅妃并没有受宠太久，杨贵妃进宫后，她就失去唐玄宗的宠爱，寂寞的她便在梅树下写了这首东楼赋。
后来安禄山造反，杨贵妃死在马嵬坡，历劫归来的唐玄宗回宫去找梅妃，佳人却早已失去踪影，只见宫中梅树像以前一样在白雪中缤纷开着。便有人传说，这些灿烂的梅花，就是梅妃的魂魄所化。
秦纤仙的笑此时却有些怅然。“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为什么？这个结局并不好。”林绍杰没办法理解，这样的悲剧她为什么会喜欢？
“我并不觉得它不好呀。你想想看，梅妃幻化成片片梅林，永远留在唐玄宗身边，这样的结局不是很浪漫吗？”
他总觉得秦纤仙所说的话似乎隐含其它意思。“留在唐玄宗身边又怎样，他们已经天人永隔了呀。”
“说的也是喔。”她自嘲地耸耸肩。“就像我和你一样。”
今天的秦纤仙真的是太奇怪了，他可以非常清楚感觉到。
“我还记得，除夕夜那天我和你一同在这看日出，太阳放出光芒的那一刹那，好美好美，整座琵琶湖泛着粼粼波光，就像是披上一层金箔。”
“是呀，说要看日出的人是你，结果你却在梅树下睡着，我还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叫醒你。”想到那天的情况，林绍杰不觉莞尔一笑。
“呵呵……我真的很累嘛，谁知道要等那么久太阳才会出来。”
秦纤仙开心地大笑，但随即之间，她的笑却黯淡下来。“这个……绍杰。”
“怎么了？”
“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她有点为难地开口。
“是什么事，看你吞吞吐吐的？”
“你要答应我，等我告诉你之后，你不能生气哦。”
“好吧，你尽管说，我不会生气的。”
“真的，那我要讲了。”她有些不舍说道：“等一下我就要离开这。”
“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就是有预感，等一下我就会消失。”
“消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纤仙没有半点悲哀的表情，只是俏皮地吐吐舌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天根本就不是我生日，我是骗你的。”
“你骗我？”
“因为我不希望是你先离开我，就算要离开，也得我先离开你，所以才撒了一个小谎，留你下来陪我度过剩下的这一小段日子。”
“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林绍杰此刻的心情是极端混乱。“你要消失？消失到哪去？镇宫使大人没有准许你离开隐神宫呀！”
“这和镇宫使没关系，她没办法干预的。”
“为什么没办法干预，在这个地方镇宫使最大，她所说的话没人能违抗！”
他慌了，他是第一次感到这么心慌！秦纤仙所说的消失是永远离开世上，还是要到别的地方去？不管是哪样，他都没办法接受！
“反正这种感觉很奇怪，我也说不出来。”她不断地皱着眉头。“总归一句话，我再过不久就得离开，虽然我并不怎么愿意。”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留下来呀！”他紧紧抓住秦纤仙肩膀，口气非常焦躁：“留下来，我也会陪着你，好不好？”
秦纤仙讶异地瞧着他那着急的眼神，不敢确定地问着：“你要我留下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这当然是我的真心话，只要你留下来，我一定陪在你身边！”
他不能让她就此离去，没有任何原因，他就是不想让她离开，好似只要她一走，他就再也无法见到她一样。
只要一想到这，他的心就莫名抽痛起来。
他终于发觉，自己是喜欢她的，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认，怕这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但是现在，秦纤仙却说要离开……
“真好，没想到我会在最后一刻听到你的真心话。”她开心地流着眼泪，却还是隐藏不住其中无奈。“我也很想留下来，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
“怎么会？只要你想留下来，就没人可以把你给赶走呀！”
她无助地摇摇头：“事情并没有你想的简单。”
时问一到，她就得走，因为她终究不属于这，她还是该回去原来的地方……
“你别拿这些话来吓我，告诉我你要留下来，好吗？”
“可是我──”
渐渐的，秦纤仙半透明的身体开始变薄、变透明，原本清晰可见的面孔，也逐渐模糊消逝，就算林绍杰将她紧握在手，也无法抵挡她要消失的事实，他的手开始无法确实碰触到她的身体，她就像是变成空气，在这个空间飘浮，他想抓也抓不到……
“这……怎么会这样？”他慌了。
“你看，我就说这是我无法控制的吧……”
“纤仙，不要！我拜托你不要离开！”
这样的结果他无法接受，在他刚刚认清自己在乎秦纤仙的同时，她却硬生生在他面前消失无踪！
“对不起，绍杰……”她半模糊的脸在微笑，带着遗憾的笑。“这段时间你一定很辛苦吧？是我拖累了你，不过现在可好，只要我一消失，你就能完全解脱了。”
“我不要你消失，我要你留下来！”
他大手一挥，想将她给紧抱在怀，却什么都没抓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秦纤仙在他面前烟消云散，失去形体，只剩下她最后话语，还回荡在寂静夜空中
“对不起……还有谢谢……”
秦纤仙消失了，而他手上的红丝线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所有和她有关的事物都不见，只剩下他和动也没动过的蛋糕，独自留在梅花树下。
他的心……在那一瞬间破了一个洞。
你要答应我，等我告诉你之后，你不能生气哦。
好吧，你尽管说，我不会生气的。
他不会生气？他错了，他彻底错了！
她毫无预警突然离开，教他怎么有办法忍受？他不相信，怎样他都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事实！
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秦纤仙就狠心离开，他怎么可能不气忿、不伤心？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她一定在和他开玩笑，他选择这样说服自己。
“纤仙，你快点出来，我知道你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快点出来吧！”
林绍杰激动地在梅花树下对四周拼命大喊。他无法接受这事实，他宁愿自欺欺人，骗自己秦纤仙其实还躲在隐神宫的某一个角落……
“纤仙──”
台北，某大医院三楼加护病房──
白衣护士急忙地从加护病房中跑出，看她脸上惊慌的表情，肯定是病房内的病人发生什么严重反应，在病房外探病的家属也着急地隔着玻璃窗，频频探视内部情形。
这位病人在一个半月前的年假时节和朋友一起到山里去玩，但在回家途中不小心出车祸，车子内总共有六个人，大家都只受到些微擦伤，唯有她，在出车祸之后，就因为不明原因一直昏迷，就算检查后发现她连半点内外伤都没有。
事隔一个半月，这位病人突然在今天早上清醒，震惊了医院里的医生。当她醒来之后，医生和护士就不停进出她的病房，帮她做各种测试，发现她口齿清晰、头脑清楚，身体机能也一切正常。问她在昏迷的这一个多月中，有没有听到家人在她耳边的呼唤？她摇摇头说没有，只记得和朋友出去玩，之后遇到车祸，接下来的记忆直接连结到医院。
所以说，她脑中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完全空白。
她完全没记忆，还是应该说……她想不起来？总之在她醒来后，她就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一样东西。
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坐在车上，打开笔记型电脑，答答答地开始马不停蹄办公。
虽然还在上班途中，不过林绍伟可闲不下来，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对他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就算是坐车时间，他也会善加利用，简直是精明到了极点。
所以喽，一路上就听到电脑键盘声不停在狭小空间里吵闹，烦得坐在他旁边的人大手一拍，就将他的
笔记型电脑给迎面盖上。
“哥！你在干什么？”林绍伟忍不住对着身旁的人大声抱怨：“我在工作，你为什么把我的电脑给关起来？”
“吵死人了，你可不可以安静点？”
林绍杰紧闭着双眼苦寻灵感，现在的他亟需安静，在吵闹环境里他的脑袋根本想不出任何新颖点子。
“安静？我可是很安静在打我的电脑，哪里吵死人了？”
“就是你的电脑键盘吵人。”
“哇咧！是你自己死到临头还交不出设计图，就拿我的电脑出气，我是何其无辜？别转移目标嫌我的电脑吵，是你自己在隐神宫里待了一个多月，却连半张设计图都没画出来！怪谁，怪你自己啦！”
“你就只会落井下石，站在一旁瞧我开天窗，你根本不了解心情不好也会影响一个人的创作品质。”
“是呀是呀，我们首席珠宝设计师林绍杰心情一直很不好，开天窗也是情有可原，而我就得连带遭殃。”林绍伟语带调侃，酸溜溜地说着。
林绍伟也不知道林绍杰到底发了什么神经病，任务完成本来就应该回家，谁知道他竟然拖了一个礼拜还逗留不归，害他得亲自将他缉捕归案，死拖活拉好半天才将他给架回来。
整座隐神宫里的人都说他得心病，林绍伟才不这么想，说他变成神经病还差不多。
林绍杰没什么精神地应道：“算了，我交不出珠宝设计图，你也没办法执行接下来的企划，这样刚好，我们两个一起放假。”
自从秦纤仙消失后，他每天都在梅花树下等，等着秦纤仙突然出现扮个鬼脸对他说“你一定吓坏了吧，我说消失是骗你的”，但不管他等了多久，日换星移，消失的人终究是消失了；而等待的人，却还是不死心地在等待。
他不相信秦纤仙会轻易放过他，她绝对还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调皮地和他玩捉迷藏。
“喂喂喂，这可不行，你得振作点啦！”林绍伟可见不得他那死气沉沉的脸，一点生气都没有。“你以为一句交不出来就行了吗？就算我说没关系，可是爸才不会轻易放过你，你会被身为董事长的他给骂到脑袋开花的！”
许多客人都等着林绍杰推出新饰品，但他却在这害相思，迟迟没办法画出设计图，林绍伟怕他们公司经营良久的优良信誉就此不保呀。
“被他骂到脑袋开花我也认了。”林绍杰意兴阑珊地望向窗外：“总之我现在没心情，你就算对我威胁利诱也是没用。”
只要找不到秦纤仙，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林绍杰，我可不允许你变得这么颓废！”
林绍伟一气之下，干脆丢了电脑，擒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威胁：“我是不清楚你和唐姨所说的梅花精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过你不能让私事影响到公事，这样做是非常不明智的！”
“你少在这边教训我！”林绍杰不甘示弱也抓住他的衣领，准备在车里上演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
“是谁说我不了解？”
“就是我！”
“你──”
“我怎样？像你这种把工作当成女朋友的人怎么会了解……”
兄弟两人意气相争，谁也不让谁，只会揪着对方的领子死也不肯放手。
“你别以为你是哥哥，我就会怕你！”
“要怕我，那也是你自找的，关我什么事！”
“喂，你也老大不小了，竟然还对自己的弟弟动粗！”
“那又是谁没头没脑对自己的哥哥大呼小叫？”
“还不是你──”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在车上大打混战，根本就不像是将近三十岁的人，弄得坐在前座的随身秘书真尴尬得不知该不该劝架。
就在那一瞬间，林绍杰蓦地竞看到自己左手小指又出现红丝绳，他心头一震，将林绍伟甩到一旁，着急地对着前座司机叫道：“停车！快点停车！”
“哥，你又在干什么？”
“快点停车！”
司机急急忙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停下，林绍杰便赶紧打开车门冲下去，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圈街道上不停在人群中寻找那思念不已的身影。
“纤仙？是不是你，你在我附近是不是？”
原本在秦纤仙消失时也失去踪影的红丝线突然现身，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他相信这表示她就在不远处，她一定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纤仙！你在哪？我拜托你出现好不好？别再跟我玩捉迷藏了！”
他朝思暮想，就是希望能再次见到秦纤仙，他绝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好好好，好你个头啦！”林绍伟没好气地从车内走出。想将发神经的他给拉回车内。“哥，你是中邪了吗？站在马路上大呼小叫的，小心别人把你当作神经病！”
“你不明白，我在找人！”
“找人？哪里有人给你找？”
“有！她一定就在人群里，你没看到我的手突然出现一条红──”
他将左手举起，却愕然发现，手上的红丝线又失去踪影。
“红什么？什么都没有啊！”林绍伟已经快要失去耐性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又离开了？”
这是他们俩之间唯一的联系，失去它，他就再也没有找到她的线索了。
林绍杰真的是百思不解，是她不愿意出现在他面前，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抑或是……
她，早就不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