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直挂云帆济沧海
裕丰泰有两支船队,贸易的区域有所不同,航线最远的到大食,往返需一年多的时间;近些的是细兰(今斯里兰卡);再近些的则是真腊(今柬埔寨)与阇婆(今印尼)。
由于远航生活艰苦且漫长,一般东家是不亲自带领船队出航的,时常雇佣干办代理货物交易。
但货物交易并不是单纯的雇佣他人去代理就可以盈利,东家要是不了解货物的采购情况,完全放手由干办去办理,也是有不小的风险。
也因此,孙昕作为孙家的二少爷,时常跟随船队出航,倒是孙家的大少爷孙天贵非常厌烦远航生活,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是不肯出海的。
孙天贵是长子,也是孙家家业的继承人,但其实真正的二当家却是孙昕,就连与孙家打交道的人都唤孙昕为二当家,而不将天贵放眼里。
孙昕几乎全年都在海上奔波,有时候前往麻逸,有时候前往阇婆,船队返回刺桐港休息一两个月收齐货物,他便又会出航。
就好像他更喜欢海上的生活一样,或说他不乐意回来。
夏季的季风如约而至,是出海的好日子。
港口热闹非常,停泊著众多准备出海、正在装货物的帆船。
中国以陶瓷器、丝绸和茶叶最受异国商人喜爱,这些物品,只要安全的运载到异国,便价比黄金;同样的,异国的香料与珍奇,一旦安全运抵本国,那便是万金的盈利。海贸,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运气好,抵挡了疾病、风暴与海盗等等不利因素,一夜暴富并不是梦想。
裕丰泰这次出航的船队,由一艘大型海船与三艘中型海船所组成。单是那艘领航的大型海船便有四百来个水手,更别提再加上那三艘中型海船的水手数目了。这么庞大的一群人,如果航程顺利的话,将会在海上度过三个月,这次航行的目的地是阇婆。
阇婆国销路最好的是日常用具,以陶瓷器最受欢迎。此地为蛮地,丝绸等物品虽也有需求,但需求量不大。
孙昕站在船头,看著一箱箱的货物被搬进底舱,他面无表情,无从知道他内心在想著什么。他才返回这座城市仅一个多月,却又将出航,一路上,再也没有红艳似火的刺桐相伴。
做豆腐的师傅,分得的三个帮手里,只有宝生是生手。因此,一开始宝生主要是负责照看豆芽的长成和喂养饲养栏里的家禽。
从大豆长成豆芽一般得六七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每天都必须换水、清洗。
由于蔬菜不易保存,所以远程航海的时候,都是携带大量的大豆,制作豆制品,补充蔬菜方面的需求。
饲养栏里的羊和鸡等家畜,都是备用肉食,并不是水手们的食物,而是船队里有身分的人食用的。
相对的,水手的伙食就差些,一般都是鱼类、豆制品、腌制品等,肉类比较少见。
豆腐师傅姓姚,人长得圆胖,水手们都叫他胖和尚,脾气很不错。
他是豆腐师傅,但其实每天除制作大量的豆腐外,还得制作豆腐干、豆芽,以及豆奶。
宝生拿著大勺子搅拌大锅里的豆腐干,豆腐干要入味,必须与配料和水一起沸煮一段时间。
“宝生,这个不用你来,你去给少东家送餐。”
豆腐师傅唤了宝生,每次看宝生站在灶头搅拌大锅里的豆制品,都得提个心,担心他掉下去。宝生在伙房里也算是年龄很小的,而且又长得单薄,所以这个豆腐师傅平时都挺照顾他的。
“好的。”宝生爬下了灶头,解下围裙。
孙家二少爷的伙食,自然是开小炉的,不过早点倒是和水手们吃的一样。
宝生端了碗热豆奶走了出去,路过伙房的时候,宝生走到蒸笼架前,拿了份蒸品。
给孙昕送早点,是摊在了宝生身上,因为他正好是相对比较悠闲的豆腐小作坊里的新手。
宝生一开始有些迷惑为什么别人都不大乐意送这份餐,后来也才有所了解,主要在于孙昕这人不易相处,尤其他又是少东家,大伙心里对他又多几分畏惧。
宝生捧著盘子,登上楼梯,前往官厅。
所谓的官厅,也就是孙昕与通事,及其他一些待遇比较高的乘客居住的地方。
远航船一般都会有异国商人搭乘,这些异国商人经常是随船来,随船返,与船队的东家都有私交。
官厅东面为孙昕的起居室,宝生一般将孙昕的早饭放在与孙昕寝室相通的厅室里,将之放置好,便可以离开。
其实是很简单的活,而且送了几次,都不曾见到孙昕的面。
宝生走进官厅,官厅正中有一处开阔的大客厅,也是平日官厅里住户用餐的地方。不过清晨的时候,客厅一般是空无一人的。
但今天不一样,客厅靠窗的地方,坐著一名儒雅的年轻男子,正看著宝生,一脸笑意,让宝生摸不著头。
宝生觉得此人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他路过客厅,走向通往孙昕起居室的通道。
抵达厅室的时候,同样未见著孙昕,宝生如往常一样将盘子放置在桌上。
本来也该如往常一样离开的,但人总有好奇心,而且通往寝室的帷帐又是收起的,不像平日一样垂放下。
宝生探了下头,发现本来以为是寝室的地方,结果却是书房,另一侧才是寝室。
书房里琐窗紧闭,有盏油灯亮著,灯光黯淡,但隐约可以看到四周全是书架。
孙昕穿著身白色中衣,就枕在书桌上,显然睡著了,地上掉了好几卷航海图经,或许是从桌子上掉下的。
宝生弯身捡起脚边的一卷航海图经,打开一看,全是回文,于是又将它放回了地上,然后轻悄悄地离开。
出了孙昕的起居室,前往大厅,原先坐在大厅里的男子仍旧还在,宝生看向对方,对方也正好盯著他看,而且笑得颇为诡异。
“小伙夫,你们伙房里有米酒吧。”
男子开口说道,他模样颇为儒雅,但说话的时候却又带著几分无赖气息,无论是他的话语还是口吻都让宝生感到吃惊。
宝生点了点头,米酒肯定是有的,做菜时会用到。不过他虽属于伙房编制,但确切的说是豆腐小作坊里的。
“去帮我带瓶过来。”男子笑著擦著手,似乎很兴奋。
“我是豆腐作坊里的,只负责送餐。”宝生说,他并不容易拿到伙房里的米酒。同时又有些迷惑,船上又没禁酒,怎么这人要用如此手法弄酒喝呢?
“不就隔壁吗?说到底也是归属伙房。”男子笑道,显然也没意识到他这算是教唆人偷东西了。
“怎样?一瓶酒换一两碎银。”男子手里抛著一块碎银两。
宝生有种转身就走的想法,不过这样似乎有些不礼貌,于是站著不动。
“你走吧,不用理他。”
正在此时,从通道里走出了一名高眉深目的年轻男子,此人穿著一身宋服,说著宋语。
“占庆新,这儿没你什么事。”
儒雅男子生气,不过被他唤作占庆新的男子,面对对方的恼怒,却一脸习以为常。
“千涛,你就是酒瘾又犯了,也不需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法吧?”
占庆新轻责了一句,脸上带著几分严肃。
两人正交谈的时候,宝生走开了。一瓶酒换一两碎银,确实非常的划算,但偷东西是宝生完全不能接受的行为。
宝生刚走出孙昕的书房,孙昕就醒来了。他是个睡不沉的人,一点点声响都能将他弄醒。
离开书桌,伸展了因为睡姿不佳而酸疼的肢体,然后走到木窗前,将雕花的木窗拉开,让阳光照进昏暗的书房。
昨晚一名搭船返乡的番商为了表示感谢,献上了一份航海图经。图经里所描绘的几条航线皆是以前裕丰泰船队不曾走过的,而且这份航海图经每张都绘制得极其详细,路途所经的港口皆有一一标明。
孙昕是彻夜阅览这份航海图经,他统领船队,对每条航线的了解是必须的。
孙昕灭了桌上的油灯,看向散落一地的航海图经,他弯身去捡起放好。随后孙昕离开书房,返回寝室梳洗、换衣,而后才前往厅室用餐。
孙昕只喝了豆奶,动也没动那份蒸糕。他不吃甜食,而负责送餐的人已经连续好些天都是送甜食来,他的饮食习惯伙房是清楚的,问题显然在于送餐的人并不清楚这点。
孙昕走出厅室,前往大厅,大厅里零散坐著几个人,正在悠然交谈,等伙房将早点送上来。
“少东家。”
见到孙昕出现,大厅里的人都恭敬地问候。
孙昕应声,然后朝其中一人走去,那人正是早上叫宝生偷酒给他的年轻男子。
“千涛,跟我进来一下。”孙昕唤道,说完话转身就往回走。
“是,少东家。”千涛起身跟上,回应时带著几分揶揄,只是孙昕并无任何反应,仍旧是漠然的一张脸。
“好吧,找我有什么事?”
千涛跟进书房,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就翻起了书桌上的物品。
“就你手上那份,你将它译为汉文,同时改为针路记录。”
孙昕挑动眉头,他这人有很多禁忌,其最主要一条就是厌恶别人未经过他的允许,乱碰他的物品。
“天富,你说笑吧?”千涛愕然地丢下手中的航海图经,露出惊愕的模样。
不过孙昕仍旧面无表情。孙昕本名孙天富,孙昕这名是他后来自己改的。可结识他多年的人都习惯唤他本名,也多了几分亲切。
“这全是回文,航路的运算用的也是回人的,改成大宋的针路记录,还不如亲自去测航线的路程。”
千涛激烈的抗议,这事实在是做起来太费时了。
“可以,我给你艘船,你亲自去测航线的路程。”孙昕淡然回道,即使是说这样挑衅的话,却仍旧是轻描淡写。
千涛于是将桌上的图经收拾了,卷在手里。他抬起头看向孙昕,一对好看的眉挑著,带著几分被压制后的不满。不过随后却又释然了,还露了个笑容。
“我这人就是好酒,没酒就干不了活。咱们哥俩也算是打小认识的,你也知道我就好这口。”
千涛嘿嘿笑道。
“呃,上好的葡萄酒……十坛,送我房去。”
在讲坛数时,还迟疑了一下。
“你爹让我盯著你,怕你饮酒过量伤身,我也不约束你了,你自己适量就可以。”孙昕回道,他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我爹说的话,你也听,他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吃喝这等小事上。”千涛不满地抗议。
“你抱怨完了?”孙昕问。
“完了。”千涛摊手,抓了图经就准备走。
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孙昕与他打小认识,而且两人还同龄,但在孙昕面前,他的一些行为简直就是蛮缠胡闹。
“这份海图颇有价值,你多描一份留著,日后会用得著。”孙昕吩咐。
蒲千涛所属的家族,是刺桐城最富有的蒲姓大海商,蒲家船队的名号,远远响过孙家,只是千涛所属那支旁系却是没落的一支,并没有自己的商船。
宝生收拾餐具,发现孙昕跟往常一样,只喝了豆奶,一碟糕点却是碰都没碰。这些甜糕做得很不错,宝生觉得非常好吃,但就是不知道孙昕为何不喜欢。看来孙昕可能是不喜欢吃糕点吧,还是他习惯只喝豆奶?
听到厅室里有声响,平日都待在书房里的孙昕走了出来。
见到正在收拾餐具的人竟是宝生,孙昕显然觉得有点意外,这个少年看来与他有些缘分。
“少东家。”宝生看到孙昕,恭敬唤道。因为船上的人都如此称呼孙昕,宝生也改了口。
“餐点是你送的?”孙昕问。
“是的。”宝生应声。
“我不吃甜品,以后别送甜品。”孙昕看了眼桌上那碟甜糕,仍旧是不冷不热的口吻。
“我……不知道。”宝生愕然,他是因为觉得甜糕比那些咸饼类的东西好吃,所以才每次都拿糕点。
“少东家,那咸饼可以吗?”宝生没了主意,他对吃的一向不讲究,但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男子和他是不一样的。
“只要不是甜品。”孙昕丢下这句话,就朝书房走去。
“少东家,要不我再去拿一份上来?”宝生对于自己连续送了好几天不适合孙昕胃口的食物,心里不免有些内疚。
“不用。”孙昕头也没回,人很快进了书房。
宝生望著孙昕消失于书房的身影发愣,他有些不明白,既然不是他喜欢吃的东西,为何第一次送去的时候他不提起呢,而且他还连续送了这么多次。
既然孙昕不喜欢吃甜品,宝生便改送些咸饼类的食物,然后连著几日轮番送了不同类别的饼,发现孙昕喜欢吃芝麻饼,于是宝生就一直送芝麻饼了。
他虽只是照料孙昕每日清早的饮食,但颇为认真。宝生心里并无讨好之类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让孙昕吃到他觉得可口的食物。其实宝生也不明白,每当收拾餐具的时候,看著空荡的碗碟会有种满足感。
因为常出入孙昕的起居室,宝生也留意到了孙昕的不少习惯。比如他经常在书房过夜,还有他生活起居上,并不怎么需要仆从照料。他身边竟无一个贴身仆人,很显然他不喜欢别人进出他的起居室。
宝生也很识趣,从不曾踏入书房或寝室,即使有时候将早点放置在厅室的桌上,然后发现通往书房的帷帐并未放下,而孙昕著单衣在书桌上睡著了,油灯却仍旧亮著。
宝生每次站在帷帐下,都有种想进去为他披件外衣,将灯熄灭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对于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宝生也觉得很奇怪。
其实,说到底,无论孙昕是否是出于善心帮助宝生,在宝生眼里,他都是个大好人。人于贫困、找不到出路的时候,获得的点滴之恩,都会铭记在心的。
宝生将制作好的豆芽用清水清洗,然后捞起放在竹筐里,装满一筐,再将竹筐搬进伙房。
厨师大金守著口大锅,里边正在炖羊肉,伙房里满是让人馋涎欲滴的肉香。大金见宝生搬豆芽进来,便唤住了宝生。
“宝生,你来得正好,顺便搭手送下餐到官厅。”大金负责的是官厅的伙食。
“大金,你别老欺负这几个新来的。”
另几个厨子显然有些看不过去,说了大金一句。每次宝生给他们伙房送豆腐、豆芽时,大金总是会乘机差遣宝生。
“我这不人手不够吗?”大金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就一个帮手,又要做菜又要送餐,确实是人手不够。
“没关系,我现在不忙,都准备好了吗?”宝生很平和地问大金,反正现在豆腐小作坊里也没什么事做了,只是送下餐倒没什么。
“宝生,你这人也太老实了。”其他几个厨子颇有恨铁不成钢般的抱怨。
由于宝生每日都要往伙房送食材,而且脾气温和,人又勤快,所以伙房里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
“李仙,你装好了吗?汤还没舀呢。”大金催促自己的帮手,见对方还在慢吞吞的将饭菜装进竹制饭箱里,显然有些恼火。有时候他还真不明白,怎么就收了这么个慢性子的徒弟。
于是等李仙将汤舀好,装瓷钵里,宝生拿了搁在一旁的方盘子,将瓷钵放置于盘上。
李仙挑著饭箱,宝生端著盘子,两人一起离开了伙房。
“李仙,等下记得下来端羊肉。”大金吩咐,炖羊肉是他的拿手好菜,只有偶尔为了不让官厅里的食客觉得伙食太单调,才会做上一份。
毕竟饲养栏里的羊并不多,航海就是这样,食物不能经常得到补给,吃的自然也比陆上的差点。
官厅里住了多少人,宝生并不知道,他这也是第一次给官厅大厅送餐。
虽然也听伙夫们说过,官厅一向住著好些番商,哪国的都有。但从李仙挑的饭箱里装的食物份量来看,也只够十多个人食用而已。
进了官厅,官厅的餐桌上只坐了四五个人,正在交谈,里边除了一个眉目比较深的外,其他的怎么看都是宋人模样。
“今天有什么菜色?”本来坐在椅子上悠闲交谈的蒲千涛,见食物送上来,立即迎了过去。菜都还没端上桌,他倒是一副馋样。
“有烧鸡,待会还有一份炖羊肉。”李仙往桌上摆放菜肴,殷勤说道。
宝生将瓷钵端到餐桌中央,揭开了钵盖,一阵香味弥漫。
一桌的菜肴有鱼有肉,有新鲜蔬菜,即使在船上,这些官厅里的人吃得仍旧是很丰盛。至少在宝生看来,有好多花样他都未见过,更别说吃过了。
将汤摆好,宝生开始摆放碗筷,在忙碌的时候,宝生也留意了一下食客,虽然陆续有人走出来准备用餐,但并未见孙昕。
十二双筷子,桌上有十一个食客,还少一个。
“少东家还没出来。”蒲千涛拿筷子夹烧鸡的时候,占庆新拦住了他。
“也不是没去叫过,是他喜欢待房里不出来。”
蒲千涛大大咧咧地夹起了烧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占庆新见此也只得笑著招呼桌上的其他人,开始用餐。这些人里除了宋人外,来自麻逸国的一名,来自占城的一名,还有三名回商。
占庆新用三种语言跟他们交谈,他是个通事,随同孙昕的船队航海贸易有些年了,到过不少国家。
宝生摆好了碗筷,而李仙也将菜肴都摆好了,正在盛饭。宝生帮忙端饭,当饭放到一个回商面前时,这个长相清秀,年龄因一脸胡子而辨别不出来的男子,竟对著宝生叽哩咕噜了一句。其实也就是问烧鸡里是否有加酒,因为他是不能碰酒的。
然后宝生回了一句,很自然而然,他在酒楼里做过跑堂,回答食客(不管是不是回人)的问题是必须尽的职责。
当宝生感觉有目光正在注视著他时,他才意识到他说了一段回人的语言。
“你会回语?”蒲千涛盯著宝生,一副说是惊愕,不如说是惊喜的表情。
“我只会点简洁的话语。”宝生有些尴尬,因为不只是蒲千涛盯著他看,李仙更是满脸不解地看著他。
“会书写吗?不一定要了解意思,就是抄写。”蒲千涛果然是在惊喜,正笑得很愉悦。
宝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以前跟阿訇学过,因为字迹漂亮,还曾多次帮忙抄写经书。也就是说,书写的格式与字体他是懂的,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我说天富,你怎么叫一个懂回语的去当伙夫,简直是屈才。”
蒲千涛这略带指责的话语,正是说给孙昕听的。
也不知道孙昕什么时候出来的,正安稳坐在桌前,低头喝汤,简直是神出鬼没。
宝生抬头,正好对上孙昕的目光,宝生有些窘迫。
“你会回语?”孙昕问,如果真会的话,那当个伙夫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宝生摇了摇头,他没想到那个行为举止有些怪异的年轻男子会说出那样的话,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刚刚确实说了,而且很准确。”蒲千涛逼视宝生,就像硬是要他承认似的。
“我只会说点常用语,很少,派不上什么用场。”宝生如实回道。确实,在刺桐城里,有回人血统的人非常的多,会几句回语并不希奇。
“不过你会书写回文,不是吗?”蒲千涛如此执著,显然在打小算盘。宝生这下有些不安了起来,他刚不该承认的,他是单懂写法,也写得流利,但是回文的意思绝大多不懂,这有什么用处呢?
“千涛,你是不是想找个人帮你抄帐本?”孙昕看出了点苗头。
“这个嘛,我还有那件航海图经的事要忙嘛,得有个帮手不是。”蒲千涛倒是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宝生也听出来了个所以然,不过却是又惊又喜又担忧。
“这事你自己决定。”对于蒲千涛顽童般胡闹的性情,孙昕也不想管制。
蒲千涛于是再次看向站在一旁,进退不得的宝生,绽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陈宝生。”宝生回道,说这句时,尚带著童稚的脸上,有著几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