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嫣红策马奔上小山丘,高处风急,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眺目四望,秋高气爽,树木染上缤纷色彩二亩亩麦田都已结穗,远方的河川映著日光闪闪发亮,好像一条银带蜿蜒地穿过金黄大地,风景美极了。
不远的山林间冒出炊烟缕缕,想必惹是生非的家伙就在那一带,她低喝一声,勒马奔去。
半山腰的缓坡上聚集著一队人马,奴仆们忙著炊煮午餐,公子哥儿们围坐在帐棚前谈天说笑。
远远看见一骑奔来,慕天秀眼睛一亮,高兴地迎上去。
「原来江兄对狩猎也有兴趣,早知道我就邀你一起来。」
「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管你们的。」江嫣红下马。
原来,狩猎的大队人马玩得高兴,踏坏了林边的几亩田地,三五个农民一起到县衙投诉,聪明的师爷立刻推县太爷出面,为了帮农民讨回公道,江嫣红只好亲自出马了。
「没问题,回去以後我一定会赔偿所有损失。」慕天秀一口就答应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有这句话就够了,我回去了,不妨碍你们玩乐。」
「急什麽?既然来了,就见见长安来的朋友。」
他抢过缰绳丢给跑过来服侍的仆人,拉著她走向友伴。
她的心猛然吊高,米贝没跟在身边,她根本就不知道弟弟在京城见过哪些人,这下糟了!
「李兄、张兄,你们看谁来了?」
二十七、八岁的李琅是尚书省吏部侍郎,半开玩笑地说:「江兄,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清瘦不少,看来当蓝田县令也不轻松。」
年方弱冠的门下省舍人张冲一副很是同情的表情,「唉,有这种邻居怎麽轻松得起来。」
「就是说呀。」她顺著几位仁兄的话尾寒暄几句,看他们没什麽起疑,她偷偷地松了口气。
兵部司马郎中马祖文第一次见到她,一双赞叹的双眼上下溜了几圈,忍不住消遣起慕天秀。
「难怪谁都不在乎的侍郎大人会特别照顾江大人,特地把他调到蓝田来,原来江大人长得如此俊俏、如此惹人爱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被点破心事的慕天秀脸上爆红—连忙放开还握著的手,尴尬地别过头去,不敢看那小子的脸。
江嫣红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被他握了好久,也跟著面红耳赤,又羞又窘地低下头去。
李琅和张冲对了个眼色,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不解与惊讶,依慕天秀的个性,面对这样的消遣应该是会大笑不止,然後反唇相稽,可是这一会儿竟然脸红冒汗,连江青墨也低头不语。
难道说中了……不会吧?!
马祖文也发觉得气氛突然就僵住了,连忙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好笑就算了。」
张冲机灵地把话题带开,「对了,听说再过不久皇太后要回岭南省亲,现在正在挑选随行人员,皇太后最宠爱的齐国公主也会一起去。」
慕天秀就像被踩到尾巴似的弹跳起来,受不了地哇啦大叫,「喂喂喂,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麽?你们饶了我吧!」
看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天秀光听到齐国公主四个字就怕成那样,大家忍不住大笑,你一句我一句地损他。
「我们饶了你,人家可不想饶了你,听说她打算向宣城郡王借用你这个郡王府侍郎权充护卫近侍。」
「这岭南一趟来回,正好培养感情,等回京的时候,侍郎大人就变成了驸马大人了。」
「你们很想死是不是?!」慕天秀吃人似的眼光瞪著不知死活的友伴,要他和那个野蛮公主在一起,不如杀了他痛快。
江嫣红斜眸看了他一眼,原来他有对象了,是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不知怎麽地,她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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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鹿受惊地狂奔疾跑,飞跃过小溪,跳进对岸浓密的林木之间。
几匹骏马锲而不舍地奔逐,跟著越过溪流,追进树林,林间的地面坎坷难行,一路上枝叶丛生,这让狩猎的男儿始终追赶不上公鹿。
慕天秀瞥见前方林木尽处有处空旷的草地,示意友伴兵分两路包抄,将猎物驱赶到前方开阔的空地。
公鹿受到左右夹击,只能往前直冲,就在它一跃飞奔出树林的刹那,几只羽箭破空而出,射进了肥硕的身躯里,公鹿哀呜一声,终於不支倒地。
一行人拍马驰至公鹿旁边,下马心喜地看著终於擒到手的公鹿,有人拿下马背上的酒囊,四个哥儿们轮流喝著,兴致高昂地说笑。
奴仆们在猎大的引导下随後赶到,扛起猎物,慕天秀等一行人也重新跨上马背,狩猎的队伍准备归向帐幄所在的营帐。
「江兄呢?」慕天秀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回,热热闹闹的一大队人马中间就是没有县太爷,他紧张了起来。
「开始追公鹿以後好像就没看到他了。」张冲说。
有几个奴仆说半路上看见江大人拐往下山的小路。
「大概是因为中午的玩笑开得太大了。」李琅略微责备地看了马祖文一眼。
「江大人的睑皮可真薄。」马祖文不好立忌思地抓抓头,「等一下我会好好跟他赔个不是。」
话虽然这麽说,可是慕天秀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可是又怕表现得过度关心,会被友伴们耻笑他和江青墨是檀郎檀卿。
他只好悄悄放慢速度,落到队伍的最後面,吩咐仆人好好招待客人,他还要再溜溜马,晚一点再回营,交代完毕,他勒住马缰,转过方向往林间奔去。
林木苍苍郁郁——
在林中,江嫣红一边走一边紧张地看著四周。
她骑马的工夫本来就马马虎虎,山上的路又难走,她根本就跟不上慕天秀他们疾奔的速度,一下子就被甩在後面,连仆役们也嫌她慢,纷纷超过她往前奔去,也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她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密得难以穿越的密林以及高高低低的沟堑之间绕走,她渐渐分不清方向,本来还隐约听见远方林中的喧嚣声,但现在什麽都听不见了。
随著太阳渐渐西斜,她愈来愈害怕,她好像真的……
迷路了!
怎麽办?她差点哭出来,抖著声音,好声好气地求胯下的老马。
「好马儿,人家说老马识途,所以你应该知道回家的路对不对?拜托你带我回家好不好?等回到家,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下次也不会让你跟人家打什麽猎,走这种难走死了的山路,我保证。」
老马像听懂了似的嘶呜几声,这次她没有控制缰绳,随便马儿走动,不久,一片川坡显现在林影之外,老马走到川坡下的溪流,低头饮水。
「老兄,太阳快下山了,我们没空休息了,拜托你快走好不好?」
她焦急地催促几声,发觉老马无意再走,百般无奈地下马,喝了几日清凉的溪水,再度仰首看看四周。
唉,除了树,还是树——
一棵棵树木掠过慕天秀的眼前,他用尽目力梭巡每一条山路、兽径,每一处林荫、山拗。
就算是瞎操心好了,万一那小子不是下山,而是走失了怎麽办?所以他宁愿多绕几圈,确定没事再下山。
在林间奔驰了好一阵子,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他掉转过马头,准备下山,就在此时,隐约听见一声马鸣声从树林的另一头传来,他辨了方向,立刻策马过去。
远远地,看见川坡上的一人一马,他笑了,很庆幸没有直接下山,不然那麽瘦小的身子恐怕给山猪塞牙缝都不够。
听见马蹄声,江嫣红又惊又喜地弹跳起来,高兴地看著朝她奔来的慕天秀。
本来在溪边喝水的老马突然不安了起来,她赶紧伸手拉住缰绳,可是向来温顺的老马却不听始唤地硬要逃开,拉不动的她只好放手,再回头,慕天秀竟然弯弓搭箭,而且还瞄准她—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慕天秀,你做什麽?!」
「快跑——」慕天秀紧张大喝,一只巨大的牡熊忽然从树丛後冲出,老马聪明,知道闪躲,那小子却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真是急死人了。
不会吧?!他真的放箭了?!江嫣红吓得闭上眼睛。
只听到咻的一声,羽箭技著一股劲风掠过她的身边,噗地一声,射进某种柔软的东西里面,接著一声震天怒吼,她讶然转身。
妈呀,一只大熊胸口中箭,狂怒地用两只後脚站起,两只前肢在空中愤怒地挥舞,更可怕的是那只大熊离她不过几尺的距离。
她、死、定、了——
「发什麽呆?还不快跑」他一边弯弓射箭,一边策马急驰。
她也想跑呀,只是吓得两脚发软,咕咚一声就跌坐在地上了。
他急得大叫,想再补几箭却发现箭袋已经空了,气得丢开弓,抽出腰上的三尺短剑,急刺过去
她眼睁睁地看著狂暴的黑熊朝她扑来,整个人呆掉了,她不但死定了,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
一道黑影插进了她和大熊之间,她怔愣抬头,望著那高大英武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阵翻天的激动与感动。
慕天秀一边挥剑刺向大熊,一边控马闪躲熊爪,但大熊扑势迅猛,利爪扑向马的侧身,扫中他的右腿,顿时一片鲜血淋漓。
「慕天秀——」她的心猛然抽痛。
马儿吃痛,本能地往旁边窜逃。他知道如果自己躲开的话,後面的江青墨一定会遭殃,顾不得伤势,翻身跃下马背,挥舞手中的剑,再次朝大熊攻去。
一双利爪在他身边抓来抓去,好几次差那麽一点点就伤到他,看得她胆战心惊,冷汗宜流,一颗心跟著他的动作飞上纵下。
在熊掌挥舞的空隙中,他长腿一蹬,飞旋上天,大熊也跟著抬头仰望,三尺短剑由上往下刺进大熊的额顶,直没至柄。
他翻飞几圈,潇洒落地,受伤的右脚吃不住冲击的力道,一个踉跄,单膝跪下。
大熊保持仰天的姿势不动,接著僵直地往前一倾,轰然撞倒在地上,然後动也不动。
「慕天秀,你没事吧?」吓跑的力气全都回来了,江嫣红跑过去扶他坐好,看到他脚上一片腥红,她害怕地别过头去。
慕天秀因为忍痛而泛白的唇间提起一抹微笑,「没事,这只大熊怎麽比得上三刀,他随便一掌都比这个厉害。」
都伤成这样了还在说笑?!她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地笑了出来,这麽一笑,奇异地缓和了紧张和害怕。
「马鞍上的皮囊中有些伤药。」
她立刻跑去将他的马拉回来,找到伤药,瞥见马肚子上的伤口,她柔声安慰马儿,「乖,先等一下,等我帮你主人弄好伤口。」
她受惊跑开的老马也回来了,撒娇似的用马头摩擦著主人的脸,她体谅地拍拍老马,转身跪坐到他的跟前。
「药给我,我自己来就好。」他脱下靴子,撕开染湿的裤脚,看著深及见骨的伤口,臭骂一声该死,头也不抬地伸手讨药。
「我来。」她一掌拍掉他的手,但当她的视线落在那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时,她忽然觉得头晕眼花。
他笑笑,「连伤口都不敢看了,怎麽上药?」
江嫣红睑一红,不甘示弱地回眸睨他一眼,逞强地说:「少罗唆,我说我来就我来。」
「麻烦在我流血而亡之前搞定。」
她一咬牙,硬著头皮为他清理伤口并且上药,撩开袍襟,将底下的白绢衬衣下摆撕成一条一条,小心地包扎伤口。
他的视线从温柔的双手移上那清秀的睑庞,眼中惯有的笑意略沉,浮出难解的困惑,以及难抑的爱慕。
自从那次莫名其妙地将这小子看成娘儿们之後,邪恶的念头就不时冒出来捣乱他的心绪,就连现在,他也觉得那双为他敷药的手温柔极了,那双害怕微蹙的眉可爱极了,那逞强轻咬的唇滑嫩极了……
一只大手无声无息地抚上她的睑颊,她微微一惊,缓缓抬头,对上那双饱含感情的双眼,她的脑中不禁一片空白,怔愣地看著他。
慕天秀修长的手指如抚美玉般细细地抚著那渐渐泛红的睑颊,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满足从指尖传到心口,整颗心都热了起来,为了这美好感觉,就算被耻笑是檀卿檀郎都值得。
她终於回过神来,猛然往後一缩,惊疑、害怕、羞慌地看著他。
他为什麽要这样看她、这样摸她?难道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已经穿帮了?一想到这个,她吓得全身僵直,脸色惨白。
看到对方惊疑的表情,他的手像被蜜蜂螫到似的猛抽回来,面红耳赤地想要解释些什麽,可是脑袋和舌头却不轮转。
「对不起,江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她焦灼地追问。
望著那对湿润的黑眼珠,慕天秀急中生智,随口扯谎,「我只是……帮你擦眼泪,你吓哭了。」
「我哪有吓哭?」她怀疑地摸摸自己的睑,不记得自己有哭。
「现在当然没有了,因为我帮你擦掉了嘛。」他一把抓起伤药,一蹦一跳地过去为爱马上药,背对著她,躲过令人难以启齿的难堪。
他不後悔刚才的情不自禁,可是却很担心那小子的反应,很怕轻浮的举动被厌恶,很怕暧昧的想法被看穿,更怕那小子乾脆就断袍绝一父,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志下心不安的心情,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江嫣红走到溪边洗手、洗脸,不时偷偷地回头瞧那英挺的背影。
事情好像没有露馅,可是如果他没看穿她是假男人、真女人,那他为什麽要那样异常温柔地看著她、呵护爱怜地抚著她?她愈想愈不通。
马祖文的玩笑话猛然闪过她脑中——
难道这家伙真有断袖之癖?!
不会吧?他不但和名歌妓石榴熟得很,在京城还有个齐国公主,他不缺女人,又很有男子气概,怎麽看都不像那种人呀,可是如果不是的话,事情又说不通,她想得眉毛都快打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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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哟,痛死我了——」
江嫣红只觉得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酸、没有一处不痛,昨天在马背上颠簸太久,一觉醒来,全身骨头都快散了,连起身下床都觉得吃力,她抱著床架挣扎爬起,忍不住大声哀号。
「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料,跟人家去打什麽猎,简直就是自找难看。」
昨天下山,李琅一行人看到慕天秀伤及见骨,立刻送他回别业,她觉得很尴尬,所以就没有跟去,自行回县衙了。
现在想想,自己也更够小家子气了,他都奋不顾身地救她了,她还在猜檀郎檀卿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连谢谢都忘了说。
他的伤应该不要紧了吧?
她赶紧梳好头髻、换好衣裳,打算过府探望他。
「少爷,你醒了吗?鲁三刀来了。」
江嫣红闻言出了房间,直奔花厅。
个性爽快的鲁三刀指著放满一桌子的东西,「俺家二公子要俺送这些鹿肉、山猪肉过来给县太爷,还有我们已经送银子到那些农家去了,请大人放心。」
「侍郎大人好一点了吗?」她急切地问道。
「没事了,接下来只要休养就行了。」鲁三刀用力拍打他那肌肉纠结的毛胸一下,「要是昨天俺有去的话,那只大熊俺不用三刀,一刀就劈了它,哪还会让它吓到县太爷、伤到俺家二公子!」
「是喔,连真的熊都怕你这只大熊。」见过几次面後,现在米贝已经不怕这个面恶心善的大叔了,连玩笑都敢开了。
鲁三刀不以为意地呵呵大笑,提起桌上的螺钿红漆盒,「对了,这里有一些安神、补气的药,俺家二公子说昨天县太爷受惊了,要好好养养神才行,要俺提醒大人一定要每日服用。」
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江嫣红心头为之一热,「我现在就去看他。」
「今天一早他跟李侍郎他们回京了,再过不久就是中秋了,要等过完节才会回来。」
主人交办的事情办好了,鲁三刀拱手告辞。
小书僮送客人出去,回来看见小姐双手托腮闷闷的趴在窗边,他搬张板凳坐到她身边。
「怎麽了?一脸不高兴。」
「还没跟他道谢—他就走了,觉得很过立息不去。」见不到面让她感到若有所失,心上压著说不出来的闷。
「没关系,侍郎大人爽快得很,才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米贝虽然只是个书僮,但他们主仆感情很好,刚刚有外人在不方便说,现在忍不住地念上几句。
「如果不是鲁大叔来,我还不知道你碰到熊的事,连身手那麽好的侍郎大人都受伤了,可见当时情况一定很紧急,你为什麽都不说?」
她听出那口气中的微微责备与深深关怀,感谢地报以微笑,「当时我娘也在,你叫我怎麽说?」
「现在就我们两个,快说吧。」
小书僮忍不住好奇地追问,江嫣红便像说书一样说著惊险的战斗过程,他一边听一边为命大不死的小姐捏把冷汗,一直称赞武艺高强的慕天秀。
「小姐,侍郎大人真的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肝胆相照,舍身为友,等他回来,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米贝像个小大人似的吩咐老是给人家睑色看的小姐。
「真的吗?他页的只是把我当朋友吗?」故事只讲到把熊打死,接下来暧昧的部份她才不好意思说呢。
「当然不是朋友。」米贝理所当然地说。
「那是什麽?」她紧张地追问。
「是好朋友,你想想看,我们受到他多少照顾?」
就是太多了才觉得怪,「小米,你想,慕天秀会不会已经看出来我是个女的了?」
「应该没有吧。」
「那你有没有觉得他……怪怪的?」
「哪里怪?」
「你想他会不会……喜欢男人?」
米贝像听到天大笑话似的大笑不止,她红著脸打了不把她的话当真的小书僮。
「我是说真的,我觉得他好像是。」
米贝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拍拍小姐的肩头,「我的小姐少爷,你想太多了,要曰疋侍郎大人是的话,全天下没有真男人了。」
「真的吗?页的是我想太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