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Shit！”
看到女孩毫不留恋地跳下海，韩君临低咒一声，随之也跳了下去，只要马上把她捞上来，应该还有救。
问题在于，她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
当韩君临把她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奄奄一息。
他先给她做了急救，接着送到医院。
第二天她醒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守护在病床边的韩君临，一语不发。
“虽然命是你的，但这样糟蹋，老天会打雷劈你。”韩君临望着她苍白的脸冷哼。
她只是看着他，没有回话，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听不懂他的话。
“傻了？你要是敢再跳一次，我绝不饶你！也不会救你！”他威胁，他不可能每次都能那么刚好救下她，现在如果不能打消她轻生的念头，以后也很危险。
她睁大乌溜溜的双眼，眼中多了一抹生气，焦点开始凝聚，苍白依旧的脸仍毫无表情，看着一脸不爽郁结的韩君临，不发一语。
“你说句话呀？”韩君临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摇晃着，“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想不开？即使你想糟蹋自己，也要考虑到家人好不好？你想让他们为你痛苦一辈子吗？为什么要这么极端地放弃自己？”
她撇开脸，脸上一闪而过的是狼狈，长发遮住了她整个侧脸，她不愿意看着他，他的话似乎刺激到她。
“没见过比你更不乖的女孩。”韩君临挫败地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孩子，明明跳海前她还说了一些话，被救起后反而沉默，“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不能逼太紧。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面无表情。
“我警告你，不准再乱来，否则我干脆先掐死你算了！”他威胁，他得回去拿点东西，还要和公司请假，现在这个样子，他无法丢下这个精致脆弱像琉璃娃娃的女孩子。“我会让护士好好地看着你的，你安分点，否则后果自负！”
看着恶声恶气的韩君临，那张年轻俊挺的脸上有着对她这个陌生人难以掩饰的关心。
关心？
还有人这么关心她？
突然，她开口，“谢谢。”眼中闪过一抹感激的光彩。
“懂得道谢还有救。”韩君临松开眉，吁了一口气，“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眼角不自觉滑下一道泪痕。
可隔日，韩君临来到医院时，她已经失去了踪影。
她就这样没留下只字片言离开了。
留给韩君临的是难以名状的失落和担心。
而这种情绪一直延续了十年。
甚至，有时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会想起那张苍白的脸，还会心悸于她跳海时的决绝。
韩君临默默地看着安然入睡的沐丞羽，回忆起十年前他们相遇的片段，慢慢地把记忆中的沐丞羽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丞羽一点都不老实，瞒了他好多事。
这两天一直忙着招待探病的人，所以他们两个还没有单独相处把话谈开。
十年前，苍白脆弱的少女；十年后，却是自信飞扬的女子。
他知道微笑是她的正字招牌，却不知道这张掩饰脆弱的完美面具后面背负着什么。
最爱她的笑，因为可以让人如沐春风，很难想像温煦的笑容下，居然掩盖着那样的过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脱胎换骨呢？
“君临？”沐丞羽缓缓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韩君临沉思的脸庞。
韩君临吻了她的额，“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沐丞羽摇头，“躺了两三天，早就好了，是你们大惊小怪。”
“那么说，你现在很有精神？”韩君临扬眉。
“当然，精力充沛！”
息川真是的，要不是她坚持，都不知道自己要待在医院观察几天呢？还好，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手续，不过被逼在家休养，沐丞羽依旧满肚子不满。
很好！韩君临嘴角的笑很诡异。
“那么，丞羽，你该好好地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沐丞羽皱眉，哪一次的事？
“你该不会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吧？”韩君临提醒。
沐丞羽一怔，嗫嚅说：“你都知道了？”
他认出她了！
她还想永远都不告诉他呢！
“为什么？明知道十年前的你和现在差这么多，我可能认不出来，你就决定瞒一辈子吗？”韩君临叹气，身子欺近她，压迫性地俯看着她。
沐丞羽伸出双手，揽住他的颈项起身，抱着他。
韩君临也顺势坐在床沿上，拥抱着想耍赖的沐丞羽，“我等着你的解释，不要以为这样装温柔我就会放过你。”
“君临，那么久的事了，你还要追究吗？”沐丞羽在他怀中低声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以前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把你和十年前的女孩重叠。可我没想到十年间你变化这么大，上次你失踪，我拜托叶世伟找人，他就顺势查出了你的背景。你弟来的那天，叶世伟正好告诉我你的身分，还给我看了你十多年前的照片，然后，缠绕在我脑中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韩君临轻声说道，看来沐丞羽想要公平对待才肯坦诚，“在急救室外，你弟弟告诉我很多你的事。”
“你真的想知道吗？我觉得故事很老套呢！”沐丞羽笑着，十年了，发生的事却像在昨天，记忆犹新，就像铭刻在心版上，永远都不会忘记。
“该坦诚一点吧？我还没有和你算账呢！”韩君临无奈地看着她，“丞羽，我想听你说，好吗？不要总让我去听别人说你的事，我想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得答应我，不准秋后算账。”沐丞羽讨价还价，“不然我就不说当初离开的原因。”
这么说，当时她很欠扁了？！
“好，只要你以后听话，我绝不罚你。”韩君临宠溺地点点她的俏鼻。
“嗯，你不要嫌我的故事难听哦，我先申明。”沐丞羽的声音慢慢地沉了下来，脸上没有了笑意。
“你应该也听息川说了，我妈妈为何而死吧？”
韩君临点头，“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我妈妈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息羽，我爸叫沐丞川，我和息川的名字是我爸爸妈妈名字的延续，代表着他们有多么地爱我们。
“从小因为身体的缘故，我妈妈对我很溺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保护我，把我捧在手里，怕我受伤。
“本来，我对自己肠胃方面的问题不是很清楚，反正妈妈常说我不能乱吃东西，要吃什么必须得到她的许可。每次吃饭的时候，我的菜和大家都不一样，都是一些清淡无味的食物。
“我七岁时，有一天偷偷地把息川的零食偷渡到自己房间，然后大快朵颐，可一到下午，我在自己的房间吐得淅沥哗啦，感觉肠子都吐了出来，难过得像要死掉。整个人虚脱地躺在床上，而胸口又很痛，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围在我床边的是爸爸妈妈和弟弟，还有家庭医生。”
沐丞羽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君临，你知道吗？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那么担心我。”
“那你为什么要去参加学校运动会呢？”韩君临抚着她的脸，心疼不已。
“中学那几年，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的活动，同学们都孤立我，认为因为我家有钱，所以才不屑和他们交朋友。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大家背地都说我是一个病恹恹的玻璃娃娃，最好不要碰我免得倒楣。
“那时候我想，都最后一个学期了，好歹做点努力改变同学们对我的印象，而且一百公尺就跑那么几秒，说不定可以换来同学们对我的改观，于是报名参加。虽然老师们知道我身体比较虚弱，但他们并不知道我真正的病因，我特别求他们不要让我家里人知道，因为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但我永远都不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因此害死我妈妈，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在我的脑海中，妈妈最后的影像就是那天早晨她吩咐我，要好好地在看台上给同学们加油，不要太激动，东西不要乱吃，累了要向老师请假休息，她笑得很温柔和我说再见，看着司机载我去学校。”
沐丞羽的眼泪掉个不停，韩君临则拿来纸巾轻轻地拭去，轻吻着她泪水迷蒙的眼。
“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妈不会死，爸爸也不会那么痛苦，他后来甚至都不愿意见我了。他把我扔在别墅里，请医生和护士看住我，连息川都没有来看我。”沐丞羽说到这边有些伤感，是她害爸爸伤心透顶了，爸爸那么爱妈妈，会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等一下，丞羽，你的意思是说当时你爸爸和息川恨你？”韩君临皱眉，怎么和沐息川的说法不一样，丞羽误会了吧？
“应该吧。”沐丞羽喃语，“我和爸爸已经回不到小时候的亲匿了。”
“丞羽，他们只是怕刺激你，所以才没有去看你。”韩君临安慰。
沐丞羽回他一个微笑，“没事了，要听我继续说吗？”
韩君临点头。
“我对一个人住在别墅的那段时间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有一天我走到海边，爬上峭崖，看着一片湛然的海。
“突然发现，既然身上的毛病会跟着我一辈子，爱我的妈妈又因我而死，爸爸和弟弟也不愿意见我，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什么值得我留恋，所以，我选择死，至少可以见到妈妈。
“那时你出现了，你说既然知道生命是短暂的，为什么不笑着去面对？为什么不笑着去寻找留恋的事物呢？极端地放弃一切，会更快乐吗？但那时的我已经下了决心，只能说，如果有机会，我会如你所愿，只是当时，我已经没有勇气面对。”
沐丞羽苦笑。
“正因为这个，你毫不犹豫地跳了？”
“嗯，没想到你会救我。”那时候只想着解脱。
“你当我是冷血动物，看着你在我面前跳下去，我会无动于衷吗？”韩君临轻轻地敲了她脑袋一记，“为什么后来不告而别呢？”
“我醒过来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从生死关头回来，心境渐渐地平静下来。至少我明白，老天真的给我机会，让我重新选择怎样面对以后的生活。我想像你说的那样，笑着去面对一切。我不要怨天尤人，我要好好地活下去，连妈妈的份一起。我想开了，所以第二天我走了。”
沐丞羽的眼泪已经擦干了，她恢复了笑容，平静地解释。
“真的只是这样吗？那你好歹留下一个讯息，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我提心吊胆，怕你又寻短见。”韩君临似乎对她的解释不大满意。
“呵呵，我才没有那么笨呢！你说我再乱来你就不会饶我的。”沐丞羽笑道。
“所以，你来千叶是为了报恩？”韩君临环抱着沐丞羽的双手收紧，“和我在一起也是报恩？”
“嘻嘻，你想到哪里去了？”她睨着他，“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啊？如果只是报恩的话，我大可以安安分分地当你的特别助理，何必以身相许呢？”
这个时候，韩君临变笨了哦！
“那是为什么呢？”韩君临心里了然，但仍忍不住要听她亲口说。
“你今天怎么总在问为什么呀？为什么先生，真的变笨了？”沐丞羽取笑，“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毫不吝啬的热情告白，热呼呼地扑向韩君临。
闻言，韩君临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心花怒放。
不过，他随即忍不住皱眉，即使嘴角微扬泄露他的好心情，“因为爱我，所以瞒了我那么多事？明明身体不好，居然一声不吭，纵容我做出那么多伤害你身体的事？要不是沐息川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老大，你说过不算账的！”沐丞羽嚷道，“太不公平了，人家向你表白了，你居然还要训我？”
懂不懂得什么叫礼尚往来啊？
“当然要训，谁叫你不爱惜自己呢？”韩君临板起脸。
“我很爱惜自己，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而那些痛我能忍受，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嚷嚷。”
“爱我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啊？”
“不是委屈，是心甘情愿，我很高兴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会和我手牵手。”
“丞羽，你让我很心疼、很愧疚。”
“君临，不要说这些事，好吗？”沐丞羽自知理亏，决定不再和他谈论，撒娇道：“人家刚刚说爱你呢？你都没有反应吗？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说什么？”韩君临装傻，双手却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摸索。
“这样不公平！”沐丞羽推开他，表示抗议。
“傻瓜，我当然爱你了，不然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属下动手呢？我老大的威严可还要顾呢？看，我牺牲多大了！”
韩君临把她抓回怀里，继续未完成的探索动作。
沐丞羽满意地笑开，如花一样的笑容荡漾在她的脸上。
她轻吻着韩君临的唇，“君临，其实我当初不告而别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我对你倾心了。”
既然这样，告诉他也没有什么不好，她从十年前就爱着他了。
“我离开，是想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你的面前，如你说的，笑着面对，我要笑着告诉你，我做到了。”
用了十年，她得到了他的爱。
她再也不是当时的那个女孩，她对生命的热爱就像对韩君临的爱一样，她会好好地珍惜的。
“原来如此，你爱了我十年，我却为当时的你牵挂了十年，我们扯平。”韩君临感动地抱着她，“丞羽，我现在真的好高兴，当时我会刚好在海边。”
刚好救下这个日后让他爱惜的女子。
“那，对于现在的我，你还满意吗？”沐丞羽绽放出一抹美丽不可方物的笑容。
“满意极了，你没有看到我正在很努力地表示我的满意吗？”韩君临吻着她洁白美丽的胸口。
“君临，你要吗？”沐丞羽笑问。
“小妖女，你可以再放肆一点。”韩君临看着她在他身上游移的手，在她耳边低语。
“叮咚——”
门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一室的迤逦风光。
“呵呵，我也很想，但外面的访客不好打发。”沐丞羽笑，看着臭着一张俊脸的韩君临，“你去开门吧！反正来日方长。”
“叮咚——”
好事被打断的韩君临一脸不悦，起身整整衣服，然后帮沐丞羽整理好略显凌乱的床铺，“不知道是哪个人这么不会挑时间，该打！”
“老大，注意一下你稳重的气质，不要失态。”她打趣。
“叮咚——”
门铃一直不死心地响着。
“知道了。”韩君临打开门，看到来人让他的脸臭得不能再臭。
居然是叶悉苒和自家小弟！
“丞羽，你还好吗？”叶悉苒扑到沐丞羽的床边，只差没嚎啕大哭，“大家说你病的很严重，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大家太夸张，只不过没好好休息罢了。”沐丞羽温柔地安慰她。
“叶悉苒，我就跟你说丞羽没事，现在相信了吧？”韩君恒哼道。
“你一点都不关心丞羽，还说喜欢她，明明大家都说丞羽病得很严重，就你一个人说不要紧，哼！”叶悉苒懒得理他，仍然不放心地看着沐丞羽，“丞羽，真的没事了吗？”
“真的没事。”沐丞羽拍胸膛向她保证，“你不生我气了？”
这可是自从叶悉苒知道她和韩君临的事后，第一次来见她。
叶悉苒别扭地低下头，然后抬起来怨恨地看了韩君临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反正总有一天你会嫁人，和韩君临在一起总比和韩君恒在一起好。而且，两个都是我喜欢过的人，在一起也很好，是我自己太孩子气。”
“叶悉苒，你干么诋毁我！”韩君恒跳脚。
“你大哥本来就比你好，丞羽有眼光，当然会选择你大哥。”叶悉苒嘲笑地看着韩君恒，然后走到韩君临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韩大哥，以前不懂事，请多多原谅，希望我和丞羽以后还可以见面。”
叶悉苒一直把韩君临的威胁放在心上，他说如果她乱来的话，就不让她和沐丞羽见面。
韩君临失笑，“你还是忘了那天的话吧，以后想见丞羽随时都可以。”
那时候因为被叶悉苒的任性气到，所以他才会说了一些孩子气的话。
“那就好，我还怕你生气呢！”叶悉苒笑得甜甜的。
韩君恒受不了地摇头，“叶悉苒，你也太没有原则了吧？”
那时候还恨他大哥抢走了沐丞羽，简直到了此仇不共戴天的地步，现在却变得这么谄媚！
“不关你的事，以后丞羽变成你大嫂，你当然不用担心看不到她，我要是不讨好你大哥，想见丞羽可是难如登天。”叶悉苒叉腰瞪着韩君恒。
韩君临听到她的话，然后看到沐丞羽忍俊不住的笑，感觉额头画下好几条黑线，叶悉苒把他的威胁当真了，他的正面形象在叶悉苒心中已经倒塌。
“叶悉苒，我说过——”
“韩大哥，你有什么吩咐？哦，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不打扰你和丞羽两人世界。”叶悉苒很懂事地打断他的话，自以为是地说：“丞羽，那我先走，你要好好休息哦，我明天再来看你，对了，韩大哥，我明天来看丞羽可以吗？”
韩君临无力地点头，她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里。
“太好了，韩君恒，我们走，不然你大哥会生气的。”叶悉苒拉着韩君恒往门口拽去。
韩君恒任她拉着，回头看到自己的兄长因为叶悉苒的话黑了一张脸，忍不住笑开，叶悉苒把大哥当独裁者了。
“丞羽，她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韩君临无奈地看着笑得很开心的沐丞羽，她似乎也被叶悉苒娱乐到了。
“哈哈，谁叫你当初要凶人家！”沐丞羽幸灾乐祸。
“你居然也笑我！”韩君临扑到她身上，“看我怎么惩罚你！”
“来啊，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沐丞羽不知死活的挑衅，带着浓浓笑意的话语在房间回荡。
而韩君临的回应就是从被窝中把她的睡衣扔出去，一场情欲之战在所难免地在小房间中燃烧。
“君临，待会儿又有访客，你可要小心哦！”沐丞羽不忘戏谑。
“嘴巴这个时候不是用来说废话的。”韩君临狠狠地把她的嘴堵住，“你给我认真点！”
这家伙，每次都不忘在这个非常时刻说一些“笑话”，看来是他的努力不够，很好，他会很努力，让她没有时间想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