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妳刚刚……叫我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维持冷静的开口。
「晚莹嫂子啊!」青瓷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喊错了,为何她的表情看起来冷静得有些怪异?
段晚之看看青瓷和青岳,再侧首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夫君,面色显得相当凝重。
察觉到异状,上官止澜敛笑。「怎么了?」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他的容,虽然对这位新婚夫婿还没啥感情,但她的心里却不知为何地有些复杂的沉重!
上官止澜思索了一下,试探性地唤道:「晚莹?」
段晚之抿唇,睨着眼前已全然无笑意的俊容,终于道:「你娶错妻了。」换句话说,她也嫁错人了。
透过她刚刚的反应,他已略猜出一二,所以现在听到她坦言,他并不感讶异。
「那妳是哪一个?」段家的二千金?还是三千金?
「我排行第三,名晚之。」
段晚之,芳龄十六,那岂不和他们的主子差了快四岁?
青瓷颦眉,将她彻头彻尾地打量一番,不管怎么看,她的气质与神态都不像只有十六岁呀!
「那现在怎么办?都拜过堂,也圆了房……」
「我们还没有圆房,只是睡在同一张床而已。」关系到自己的闺誉,段晚之难得的打断别人的话。
「这有什么差别吗?」这年头,谁会相信一个新娘子过了花烛之夜还是完璧之身?更何况他们家主子长得又俊美非凡,有几个女人能整夜望着那张俊容还心如止水?
「我应该是要嫁到南方的。」她的婚嫁对象应该是南方岳家的岳天朗。
「现在要换回来,可能为时已晚了。」青岳难得地开口。
「谁说要换回来?」上官止澜俊魅地挑眉。
「可是你……原本是大姊婚配的对象,上官止澜。」
不仅拥有城东名闻遐迩的栖凤酒楼,还在全国各地经营酒坊,专门收购稀有名酒,甚至统包下每年皇宫宴席的餐点与酒品,因而获得御赐「酒皇」的金牌匾额,从此自立一方、富甲天下。
现在想想,这男人可真不简单啊!
「我不在意,娶错就娶错,咱们就将错就错吧!」
「什么!?」段晚之看不懂他的笑容代表什么意思,第一次见到有人娶错妻还能这般毫无所谓的。
「妳很介意吗?」
「什么?」她又是一愣。
「介意嫁错了夫君。」他凝眸攫视。
段晚之彷佛被他捉住了魂,心口一麻,差点回不了神。「不,我不介意。」其实嫁给谁都一样,只不过他……
「那就没问题了。」上官止澜笑笑,「青瓷、青岳,以后记得要改口。」
「是。」
其实,娶的是段家的哪位千金,他一点也不介意,反正他只是想让担忧他的几位至亲挚友们宽心,才会答应娶个妻子作伴,但这娶错妻的惊喜,还真是令他感到庆幸,幸好是娶了她,让他剩余的日子,都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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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现,她的夫君是只标准的笑面虎。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能掌管庞大的事业,并将其经营得有声有色,几乎无人能出其左右的上官止澜,会是一个成天无所事事的──「草包」。
但,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在她面前,他一向是这个样子──围绕在她身边嘻皮笑脸,然后偶尔闹闹她、抱抱她、捏捏她,让大伙儿散布他有多疼宠妻子的流言蜚语,其实,唯有身为当事者的她知道,她这个夫君根本就不把她当妻子看,而是将她当成──他的宠物。
会有以上这样的认知,源自于她嫁进上官家后的第七日。
棋盘上的黑子大举围攻,徒留少得可怜的白子在寸步难行的格局内苟延残喘,死都不肯认输。
「我说娘子……」才一开口,马上就被瞪了,上官止澜只好乖乖住嘴,继续耐心的陪她耗着。
天啊,这盘棋已经下了将近两个时辰了!
服侍在旁的奴婢们不禁暗自叹气,他们这位新上任的当家主母,不仅性子冷,脾气也挺拗的。
怪怪,以他们家少爷迷人的丰采,要女人俯首称臣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甚至有许多姑娘自动送上门来,即使委屈当妾也在所不惜,怎么他们家少爷就偏偏对这位无视于他的风流倜傥,又总是面无表情,难博一笑的段家三千金情有独钟呢?
「你是故意的。」死棋,她输了。
上官止澜勾笑,眸光闪动。「为夫有做什么事惹娘子不开心吗?」
「你自己心里有数。」漫不经心故意装作好像随便下下,还不时塞甜糕入她的口逼她品尝,其实工于心计,步步为营,趁她不备之时用计将她包围,教她只能乖乖任由他一颗颗吃掉她的白棋。
「呵呵,我的娘子好聪明喔!」他伸长手臂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她利落一闪。
段晚之不喜欢他总是在她气恼时摸她的头,因为那会让她有种像只宠物被安抚的错觉,而且她的心跳会莫名的加快。
「妳唷,真是不懂得讨夫君的欢心啊!」他一脸失望,收回落空的手。
段晚之横眉一睨,但是他也没有因此就罢休过。
果然,上官止澜马上就发挥越挫越勇的精神。「不过,我就是喜欢妳这个样子。」
因为这样才好玩是吧?
从他眼中解读到这点,换段晚之想叹气了。
他们是夫妻,虽然对他没有很深厚的感情,但在她的心里,真的有把他当成要共度白首的夫君,至于她冷冰冰的反应与态度,其实并非她愿意,而是她打从出娘胎开始,性子就是如此,总是比别人冷静,比别人淡漠,就是很难热烈得起来。
承蒙他不嫌弃,不过也别把她当成是只有趣的宠物好吗?这样很难建立感情耶!
不过,就在她打算出声抗议时,青岳与青瓷并肩走入云澜厅,让她将到口的话又吞回肚里。
「主子。」青岳停步,恭敬的喊了声。
上官止澜优雅地端起杯碟,品茗之余,徐徐掀唇:「人捉到了?」
「天下贼子,逃得过追捕,但逃不过美人计。」青瓷一脸得意的说着自个儿胡诌的名言。
听闻青瓷这一提,青岳看似面不改色的冷颜,被段晚之捕抓到那霎时的阴郁眉心。
她暗自猜测着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喔?这么厉害?」上官止澜难得兴起闲聊的兴致,因为他也看到青岳脸上那难得一见的变化。
把上官止澜的问话当成是称赞,青瓷喜孜孜的昂昂首。「那当然。」
「她几乎是半裸的躺在那群乱贼下榻客房的暖榻上。」青岳据实以告,冰冷的嗓音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不过却解开上官止澜心中的疑惑,原来那难得一见的变化是为了佳人的牺牲。
「青岳。」让那些惹毛他的恶心家伙看到雪白凝脂的美景,确实太便宜他们了,况且有人还为此气愤难平,身为主子的他,当然要体谅下属,替他消消心头之恨啰!
青岳头一点,等待主子下令。
「弄瞎他们的眼,砍断他们的手,然后废了他们的武功。」上官止澜轻言轻语地说道,好似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是。」青岳领命离去。
青瓷则柳眉微挑,好奇问道:「弄瞎他们的眼,是因为我吗?」
上官止澜虽然但笑不语,却已回答青瓷的问题,她回以一笑,跟着青岳的脚步离开了云澜厅。
段晚之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上官止澜实在是太恐怖了,竟然能笑容满面的下达那么狠绝的指令!
段晚之表面上看来无异,但唇色却忍不住发白。
待青岳、青瓷离开后,段晚之坐不住地站起身,直想退离他身边。
上官止澜扬首看她,撇见她唇色惨白,心莫名地被揪疼。「娘子,妳怎么了?」
她凝睇着他,心底发寒地冷言:「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怎么了?」他做错了什么吗?
「你竟然要青岳去做那么残忍的事?」毁人双眼,砍人双手,这是何等凶残之事!
上官止澜静静的看着她,他猜,此刻依旧冷颜的她,心里一定是激动的,很有可能在生气,气他的冷血。
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他们是贼。」
「就算是贼,也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妳这般的反应,应该用在其它时候。」想不到他的小娘子外表虽然冷若冰霜,骨子里却有颗善良柔软的心。
「我要回房了。」她没办法面对这样一个冷血的人,真不敢相信他竟是她的夫君!
上官止澜轻叹口气,看来若不跟她解释清楚,以后她可能不会再和他说上半句话,甚至会刻意躲避他……这样不就会失去生活乐趣了吗?
思及此,他起身上前,一个箭步抓住她的皓腕。「娘子。」低柔的嗓音,唤得人心都要醉了。
但段晚之却不领情,她没有转过身,只是停下了离去的步伐。
「那帮贼子,抢了我的酒。」五十坛落花醉,是「东澜酒坊」的镇坊之宝,不仅价格昂贵,更被皇上选中,打算用来招待外国使臣的御用皇酒,没想到在运送过程中,引来狼贼的觊觎。
「为了几坛酒,就砍人手、瞎人眼,这还不残忍吗?」
「为了抢夺几坛酒,他们砍死了五名负责押镖的人,妳说,相较之下,我残忍吗?」而且据闻,那帮匪贼已经不是第一次犯案,他们四处烧杀掳掠,已经到了丧尽天良的地步了。
「你说的是真的?」
「句句属实。」若不是他们罪大恶极,他也不会派青岳与青瓷去蹚这浑水。
听过他的解释,段晚之心下的怒气总算消了,她颦锁的眉舒展开来。没让那帮恶贼血债血偿,其实他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上官止澜见她终于转过身,扬笑问:「不气了?」
望着他,她只是抿唇不语。
「妳要跟我道歉啊!」
「为什么?」
「因为妳误会为夫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害得为夫的心难过到差点要碎了。」
瞎扯,因为被误会就心碎,那颗心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唉,看妳的表情,是不打算跟我道歉了。」上官止澜夸张地唉声叹气。
段晚之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事实上,打从嫁进上官家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不知道该拿这个皮赖歪派的夫君怎么办。
他总是不在乎她的冷脸,不在意她的话少,径自在她身边说个不停,逗得她怒目横眉,就笑得很得意,几天相处下来,让她又气又呕,却又有种想笑的甜蜜涌进心窝。
「不然你想怎么样?」
「我要妳补偿我。」
「怎么补偿?」瞧他挤眉弄眼的,再度令她感到莫可奈何。
「抱抱吧。」
闻言,奴婢们很识相地别过头去,全都当作没听见、没看见。
就知道他会要求这样的索赔……
只是这次他却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笑睨着她,这让段晚之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既然是补偿,当然要妳主动过来。」她毕竟才十六岁,对男女之间的亲密情事,自然是懵懂无知,上官止澜大方的为她解惑。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主动抱他!
望着那双深邃灼人的黑眸,段晚之的颊畔飞窜过两朵红云,一颗心更是如擂鼓般的跳个不停。她心慌意乱的低下头,躲开那炙人的视线,然后才缓缓的移动莲步。
见状,上官止澜故意往后退了一大步。「低着头,没诚意。」
抬起美眸,段晚之又恼又羞的瞪着上官止澜,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竟让他有机可乘。
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走上前,生涩地轻搂着他。「这样可以了吧?」
「干嘛问这句,真是破坏气氛呀!」上官止澜不满意的撇唇。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段晚之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他紧紧困在怀中。
靠在他温暖的胸膛前,不知为何,她的心也暖了,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舒服的悄叹,她好奇的问:「青岳、青瓷是你的什么人?」
「得力左右手。」
「他们是兄妹吗?」既然名中都有个「青」字,段晚之直觉联想到这样的关系。
「不是,他们现在的名字,都是我取的。」
原来如此,难怪长得一点也不像。「为什么青岳喊你主子,青瓷却直接喊你的名?」
「妳在吃味啊!」
「纯属好奇。」段晚之马上纠正。
面对娇妻的冷言冷语,上官止澜一点也不以为意。
「他们两人跟在我身边十年了,我早就将他们视为家人,也要求他们别再叫我主子,但青岳却坚持不肯改口。」
他还记得,当时青岳只说──我的命是主子的,一日为主,终身为主。
反而是青瓷乐得不得了,马上就没大没小「止澜、止澜」的叫个不停,不过听在心里还颇温暖的。
「待在你身边十年?」
「青岳是我十年前在返回城东的路途中,无意间自要追杀他的人手中救回来的,年纪轻轻便精通医术,而且气质沈敛稳重,令我感到十分的欣赏,再加上当时他表示自己无家可归,所以我就私心的将他收揽在身旁了。」
「那青瓷呢?」
「青瓷她是个孤儿。」
「孤儿?」
「我还记得,她是在救回青岳那年的严冬,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家中的奴仆正清扫着府外门前的阶梯时,发现被白雪给掩盖的她……」那时,她满身污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谁也没料到,长大后的她竟会出落得如此美艳可人。
「这么说,也是你救了她?」
上官止澜奇异地望她一眼,怎么觉得她好奇他们的事,比好奇他的还多。
「不,严格说起来,是青岳救了她。一开始,青瓷很怕生,不愿让任何人接近,直到青岳走进她的房间,也同时打开她的心房,从此她就像只跟屁虫似的,老爱紧紧地跟在青岳身后,而青岳对她的态度虽然总是冷冷淡淡,但那眼神中所蕴藏的温柔与包容,是骗不了人的,这也是我决定留她在身边的主要原因。」
「青岳是不是……」
段晚之欲言又止的未尽之语,上官止澜明白。
「是。」
「那青瓷……」
「还傻傻的看不清。」
她睐他一眼,目光含着淡笑。「你怎么都知道我要问什么?」
「当然,因为妳是我的娘子。」
他回答的理所当然,也赢得了她唇边那朵美得令人窒息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