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姚伊智一大早就离开了姚宅，前去机场。虽然他没明说，姚家其他人却都感觉得到他已经打算不再回来：不过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也读不出更多一点的难过，反而像是庆幸他走了。
苏蜜娜并不在乎他们在想什么，她在乎的只有姚伊智。
她一夜无眠。他给她的护照跟机票放在桌上，从黑夜到天明，她望着那两样东西和最后一颗药丸发愣。
剩下最后一颗药，也代表她待在这个世纪的最后一天，吃下去之后，等艾瑞克来接她，接着她会回去一百年后的世界，然后再也跟这里扯不上任何关系。
没有人会再见到她，即使姚伊智翻遍了全世界每个角落，也不可能找到她，因为她已经在另外一个时空。
这样对她是最好的结果，这个世界并不适合她。爱情算什么？值得她用性命交换？
她凝望着自己映在窗上的身影，是那么孤单、那么悲伤，她没有即将回家的兴奋，有的是离开爱人的心伤。
没有了姚伊智，就没有了快乐；没有了快乐，即使继续活着，即使可以长命百岁，失去爱人的心痛将会永远跟随她。
她到底该怎么抉择？
一抹身影悄声无息地打开房门，走入她的卧室。
艾瑞克凝视着苏蜜娜安静的身影，她宛若一尊雕像，动也不动。他彷佛也透视到她内心的挣扎，心中不免叹息。人类终究抵挡不住命运的转轮，即使他千方百计地暗示，依旧阻止不了她飞蛾扑火般的爱情。
苏蜜娜也察觉到他的脚步声，转过身面对他。
「你来了？要带我走？」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他沉默不语，英俊的脸孔带着莫名的感伤。
「那你也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情，还有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苏蜜娜，不管妳遇到什么，妳的命运由妳自己决定。」他正视着她说。
「是吗？由我决定，我明白了……」她深吸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不能走，也走不了，我必须履行我的约定，我不能离开姚伊智。」
「走不了？」艾瑞克听到她的回答，沉下脸色，激动地说：「苏蜜娜，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妳以为妳在这个世界能撑多久？没有药，妳的身体很快会受不了，就算是姚伊智，他也无能为力，他救不了妳！不管他再怎么爱妳，妳还是会死！爱情救不了妳的命！」
苏蜜娜认命地领首，神情义无反顾。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想了很久，结果我发现如果一定得用我的生命交换我的爱情，我愿意。」
艾瑞克凝视着她坚定的双眼，心知她已经做了决定、做了选择，而他所认识的苏蜜娜一旦做了决定，任谁都无法动摇她。
「妳不知道，妳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她即将永远离开他的生命中，他不禁猛然抓紧她的肩膀，彷佛想将中了魔法的公主摇醒的王子，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苏蜜娜反而冷静地微笑。确定了自己的选择之后，她只觉得如释重负，并没有任何的不舍。
她挣脱开他双手的箝制，用一种混杂着轻松又强悍的口吻说：「艾瑞克，我回来就是为了履行约定，我就是李妍秀，我是姚伊智的妻子，我注定回到一百年前的现在找寻他、爱上他、留在他身边，这就是我的命运，你早就知道了……」
艾瑞克不吭声。
「我不想离开伊智，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我不会后悔，因为我知道到死我都不后悔爱着他，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确定自己的心情，我要留下来，我要留在他身边，我不想离开他！」
「没错，命运注定了这一切，可是妳也不要忘了，妳说过未来可以改变！」他仍然坚持地想说服她。「苏蜜娜，妳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妳现在还可以选择，妳可以不死在这里！」
苏蜜娜吁口气，果断地说：「不会变的，就算再给我一百次、一千次的选择机会，我的决定还是不会改变，我要留下来。」
他深深望着她，感伤地问：「值得吗？」为了爱情留在这个落后一百年的世界，值得吗？
苏蜜娜露出一丝沉浸在幸福中的笑容，柔声说：「当你爱着一个人，你自然就会知道你想做什么，而且一点都不会计较值不值得，你就只是想做。」
她直视着他，毫不犹豫：「这就是我的心情，你能明白吗？」
苏蜜娜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任何的牺牲，因为留下来让她满足、让她快乐，而她心甘情愿。
艾瑞克感慨地叹息。「妳太傻了……」
苏蜜娜果然会这么选择，任谁也改变不了她固执的心意，即便知道自己很傻，但她不会后悔，他立刻明了自己不论用什么大道理都无法说动她。
艾瑞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轻声说：「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答应妳……」他暗忖，也许愿意成全这个笨蛋，放手让她这么做的自己也是个傻瓜。
「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
「反正我早就纪录辉煌，也不差这一次又忘了把人带回去。」他洒脱地耸耸肩，随即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苏蜜娜，我很喜欢妳，我会想妳。」
「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
她微笑抱住他，心里却明白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会是最后一个拥抱，从今以后，她就会从他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两个世界她只能选择一个，另一个将永不复存在。
艾瑞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她放开。
「再见。」他唇角掠过笑容，转身离开她的房间。
苏蜜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同时，永远挥别了自己的过去。
飞机快要起飞了，姚伊智坐在机上头等舱靠窗座位，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发愣。
他即将回到伦敦继续自己的学业，往后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承载了太多悲伤的记忆。
他一点也不后悔放弃继承父亲的财产，原本他就没半点兴趣，能交给姚劲贤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毕竟那一切原本就该属于他。这里的一切他都不留恋，唯一的遗憾就只有苏蜜娜。
虽然他确定她对他怀有爱意，两人彼此相爱，但她却存在着难以对他吐实的苦衷，这使得他不得不失去她。
他当然想蛮横地替她决定，不顾一切地带走她，但他却隐约察觉到，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并不是一个他可以对抗的力量。
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她的选择，而时间剩下不到十分钟，飞机就要起飞，离开这块土地，或许也将让他永远离开她……
突然，一抹纤细的身影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抱歉，这位子已经有人……」
瞥见有人坐到他旁边，姚伊智直觉地出言拒绝，却在见到对方时，所有的话语瞬即止住，只听见自己惊讶的呼息声。
苏蜜娜背着一个小包包，穿着白色半长袖裙装，眼镜扔了，脸上浓妆尽退，只用淡淡的自然妆点缀她甜美的容颜，一头长发绑成马尾，还戴了一顶帅气的遮阳帽。
她完全恢复成原本二十岁的模样，开朗动人，让他再一次爱上她。
「我知道。」苏蜜娜朝他露出笑容，眨了眨眼睛。「这是我的位子。」
姚伊智凝视她，忍不住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如果没有真实地触碰到她温热的身体，他会以为自己因为太想念她而产生幻觉。
她真的来到他身边，跟他一起走，她真的选择了他，这不是梦……
「凯莉……」姚伊智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不放，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重要，她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一切！
苏蜜娜却抗议了，她摇摇头，从包包中拿出护照纠正他。
「帅哥，你叫错名字了，」她摊开身分证明那一页，眼神充满了调皮。「我叫李妍秀。」
姚伊智笑了出来，心中原本的感伤全部一扫而空。
只要有她陪伴在身边，他相信他们可以制造出许多美好的回忆，让他忘却自己过去的悲伤。
「妍秀，」他楼住她的肩膀，让她枕着自己的胸膛，柔声说：「我以为我会失去妳……」
「你没有失去我，我赶上了。」她抬起头，晶亮的双眼直视着他。「你高不高兴？」
「我很高兴妳来了。」她不会懂得她的存在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因为这份心情是无法用言语诉说的，而要留待时间证明。
她也很高兴自己来了、选择了他，没有半点后悔。她知道自己将会爱着这个男人，至死不渝，这样就够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要解决。
「伊智，」她思索着该怎么开头。「有些事情我会告诉你，不过也许你不会相信……」
姚伊智看着她脸上严肃的神情，不由得用柔情安抚她：「从现在起，我所有的时间都给妳，就算我现在不相信，总有一天妳一定可以说服我。」
苏蜜娜与他四目相对，心中为他的深情掠过一丝暖流，她的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埋进他的胸怀。
是的，往后他们还有许多的时间相伴一起，总有一天他会完全明了。
她靠近他的耳畔，低声说：「其实，我来自一百年后的末来……」
他露出惊讶的眼神，她轻轻一笑，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她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