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真的很想你
重新飞往s市的感觉仿佛一场感情的角力。
独步高楼走出机场,第一件事,便是亲自去报社更改寻人启事的内容。
对夏汐,原先,他并不想造成她的困扰。所以在启事中写“夏天的潮汐”,他知道她能懂。但是这样的寻人启事,他只是希望她看到,然后回复他。可她连与他通电话都拒绝,他又怎能企望能找着她?
于是他把启事的部分内容改成了“我在找你,夏汐——四月,温哥华,雨水,海与日落——你是不是都忘却了?”
这个城市或许有很多女孩子名字叫夏汐,但并非每一个都和温哥华有关。他期盼,她的朋友中有人看到这则启事后,能够助于他的寻找。
盛夏的都市街头燥热不已,独步高楼惘然失落地挤身在人潮中,经过一间又一间商铺,一条又一条马路,总希望回头望或向前看,那个名叫夏汐的女子就会在眼里浮现。
然而没有。
只是无数的行人和无尽的街。
阳光炽烈,罩于头顶犹如一种相思的煎熬。独步高楼仰首望天,双眼被日照刺得酸痛,几乎要痛出泪来。但,眼围湿湿的应该是汗水吧?他苦笑一下,喃喃地低喊:“夏汐,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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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清,许之宁要到加拿大去,你知道吗?”早上起床洗漱时,夏汐问正在削苹果皮的赵兰清。她一直在思量许之宁的所定义的“未来”。
“他跟我说了。”兰清转动手果刀。
“他叫我一起走。”夏汐淡淡道。
“是、吗……哎呀!”
“怎么了?”
“给刀口割了个小口。”赵兰清把食指头放在嘴里吮着。
“怎么那么不小心,包扎一下吧。”
“没事,你继续说。你已经决定了跟去他吧?之前你不是说爱情不存于你们之间吗?”
“所以我在考虑。也许我会跟他去。”夏汐道,“兰清,我应该跟他去吗?”
“是的,你应该。这是好事。女人不一定要嫁给心爱的男人,能嫁个喜欢自己的又能带给自己幸福的男人已经很不错了。”赵兰清边吮着手指,边抹泪,“怪不得你昨晚讲了一夜梦话。”
“哦?”夏汐茫然。她很少做梦的,如果梦了,最多是梦见独步高楼。“有这种事?我都说了些什么?”
“一直念什么楼呀,房子呀,我原以为你要买楼呢。是打算和喜之郎先结婚,然后再出国吗?”
“啊?!”
“是不是?”赵兰清追问。她为什么那么紧张?
夏汐看着赵兰清,急忙解释:“怎么可能呢?我跟他、他跟我……天!兰清,我在背诗啦!”许之宁,自从那天后,她好像有一周时间没见他了,他不是她能时常想起的人,独步高楼才是。
“背诗?”
“是呀,帮助睡眠嘛。”夏汐道,她不会告诉赵兰清她其实在怀想某个人。
赵兰清松了一口气,“哦。不过,夏汐,选择喜之郎不会错的。”
“也许吧,我觉得我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想这个问题。”夏汐道。或许,她是应该谈一场恋爱。她第一次不小心恋上的人,是她的痛苦,不知道许之宁会不会变成她的幸福?
她想,她真的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想这个问题。
早餐之后,赵兰清上班去了。夏汐拿出许之宁送的那幅鲜花拼图,努力地寻找一片片碎不成形的花瓣,细细地拼揍,让流离失所的它们得以重逢。她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等待花开的女子,砌合着一颗脆弱的女儿心。
想要的人等不到,这幅拼图就是容易瓦裂的心了。她不知道要努力多久,才能让它完整、不再有裂痕。一如现在,拼图的每一块小纸片的颜色和纹理都相似得几近无以确认,她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幅图完全砌好。
也许,她本身就是一幅碎心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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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启事已经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依旧没有夏汐的任何消息。
独步高楼苦恼不已,每个周末都由澳洲飞至S市,期盼像初时一样,能在街头偶遇她。可是这种偶然性太少了。
其实,他可以通过私家侦探来找到她,但这种手段并非他所乐于采用的,他不愿因此而让他人入侵她的生活,于是默默然地期待她的回应,或她的朋友的可能响应。
只是,有这样的可能吗?
他沿着海边缓缓地踱步,任风吹乱了心头的丝丝怅惘。
又是日落时分,彩云飞处,有低低的帆影;沙滩上,一个纤细的女子正在摆弄着三脚架,准备拍照。此时此景,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镜头。
一阵惊喜掠过,独步高楼快步走过去,近了才觉得,那个女子并不是他想寻找的人。
寻找。
这几年来,他似乎都在寻找。先前是寻桑妮,现在,是找夏汐。
桑妮早已离他而去,是再也找不回来了;而夏汐,他是否也会和她错过?不知为何,对她,他总是缺少一分追求的勇气,即使告知她关于桑妮的事,也是在半醉中蓄积的胆量。
这份爱恋,要怎么说,才是于情于理的?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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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终于过去了。
我以为自己会用足够的时间来考量许之宁。
但是我没有。
我拒绝了许之宁,告诉他我不会跟他去加拿大。那天,是我二十四岁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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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汐约了许之宁在一家西餐音乐酒吧里,柔和的灯光使彼此变得朦胧,窗外正下着很大很大的雨,还刮着台风,打得玻璃窗一阵阵响。
她隔着玻璃幕墙听雨,看风,欣赏空气的狂舞。许之宁的头俯下来,她把脸侧开,他的唇落在她的脸颊,除了温热,她没有任何感觉。
许之宁猛地抱紧她。
夏汐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任他拥着,她突然间有种错觉,以为抱她的是某个人。是的,她把许之宁当做是独步高楼了,太荒唐。即使被一个男子热情地拥抱,她仍旧会想起他。
“假如……夏汐,假如五年后我回到这里,我没有娶谁,你仍旧未婚,你会重新考虑我吗?”许之宁忧伤地问。
“我会在二十八岁前嫁掉。”
“我是说假如。”
“这算是约定吗?”夏汐问他。
“是。”许之宁看着她,用不肯放弃的目光。
夏汐可以读懂他此刻的心情,可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承受不了任何约定?“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她正视他。
“我明白!”许之宁垂下头。
空气中流过一种旋律,抓不住,消失了,剩下的只是许之宁热烈而忧伤的目光。他的两只手把她的一双手包裹。
“你知道我最失败的事是什么吗?”他问她。
夏汐摇摇头。但她知道她最失败的事是爱上那个名叫独步高楼的男人。
许之宁苦笑,“我最失败的事是爱上你。”
夏汐愕然。
“爱上你的男人是很痛苦的。他无法了解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许之宁抱紧她,下颌压着她的发,充满痛楚,“夏汐,我就是那个男人。”
“你不是的。”夏汐挣扎了一下,又一下,仍挣不开他有力的双手,只好放弃,“你了解我。”
爱上她的男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明白她要什么。可是许之宁——他多么了解她!他怎能说他不清楚她呢?他也是个深情的男人。她不是不爱,是爱不起来。
“请你放开我好吗?你弄得我不舒服。”夏汐淡淡地道。
“对不起。”许之宁颓然放手。
“嗯。我们——就这样吧。我想先离开……”夏汐觉得自己无法面对他受伤的样子,然而伤他的人,却是她。
“夏汐,”许之宁缓缓地说,“我对你两年的等待,你只用两分钟作了结。”
夏汐怔愣地看着他,泪,倏地从心底冒涌而起。
两年,两个月,两天,两分钟。
许之宁认识她两年,她在两分钟的时间里拒绝了他;两个月前她遇到独步高楼,两天后她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他。这就是爱情的时间吧?
原来爱情的发生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是心与心的距离。
“之宁。”她低唤了一声。
许之宁满眼希翼地望着她,这是夏汐第一次这样不带姓氏称呼他。
“再见。”她说。
“再——见!”许之宁先她一步离开咖啡厅。
街上,大雨滂沱。
看着远去的许之宁,夏汐慢慢地从提包里取出一张报纸,一遍遍地默念其中的某些内容,念着念着,终于泣不成声——
我在找你,
夏汐——
四月,
温哥华,
雨水,
海与日落——你是不是都忘却了?
独步高楼——他就是她拒绝许之宁的真正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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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之宁是自香港飞离中国的。
夏汐和赵兰清送他过关。没有多少离愁别绪,夏汐很淡然,只有赵兰清在许之宁入关之后突然痛哭起来,仿佛离开的是她刻骨铭心的恋人。
夏汐不禁想,她是不是真的很冷情?也许是她把极少的热情都给了独步高楼了。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并不缺少爱情,只是缺少爱人的兴致与勇气——爱许之宁的兴致和爱独步高楼的勇气。
“你错过了许之宁。”赵兰清说。
“是的,我错过了他。”并非没有尝试着接纳许之宁,而是她对他无法动情。
“你后悔吗?”
“我应该后悔吗?”夏汐不胜嘘唏,不,她不后悔。
“可是你放走自己的幸福。”赵兰清掩面而泣。
“许之宁不一定就是我的幸福。”夏汐说。而独步高楼,他也不会一直是她的痛苦,不是吗?
走出关口,赵兰清叫夏汐陪她去喝酒。
两个女人,在酒吧里喝至深夜时分,醉得一塌糊涂。最后是黄肚皮把她们带回家的。整个晚上,夏汐一直都在纳闷,赵兰清何以伤心致此?
赵兰清,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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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来,我终于明白许之宁走的那天,赵兰清为什么会哭得犹如断魂。我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一张许之宁的照片,长得简直与金城武一模一样!
许之宁——金城武——我从未把他们联想到一块。怪不得她时而会问我,有没有发现许之宁长得像金城武了;怪不得那次我问她为什么不喜欢许之宁时,她会如此惶恐失措。我终于知道,她同时爱上的两个男人中的另一个男人是谁了;我也终于明白,她那天削苹果划破指头不是因为不小心,而是失神。
赵兰清喜欢许之宁。
为什么她一直都不说?因为我吗?但是我什么都没有问。
都是过去的事了。
原来爱情的发生总是有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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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宿醉之后,赵兰清把屋子的每一张有金城武的影碟都弄走了。
为什么呢?我看着她把一箱影碟丢进垃圾箱,甚感可惜。一个人对记忆的清除竟可以达到这种地步,我曾见她在音像店里一次性地买了八张金城武主演的影碟,而现在,她像杀毒除菌似的要与往事一笔勾销。
然而往事,真的能完完全全地清除掉吗?
赵兰清不让我看《重庆森林》,因为帅气的男主角会引发她眼睛的雨季。可怜的金城武,我看了《重庆森林》才决定要喜欢的明星,却在赵兰清的皮影爱情里成为一个无辜的背景。
她叫我看《东邪西毒》,她不知道这里面有些台词会令我心碎。
黄药师说——
不久前,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那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这坛酒本来打算送给你的,看起来,我们要分来喝了。
你存在我的记忆里,铭心的记忆要怎么清除?我很想有人也送我一坛“醉死梦生”,然而,那是电影里才有的酒。
赵兰清用不看见金城武来拒绝回忆,我要用什么来扼杀关于你的往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独步高楼,我为什么仍旧放不下你呢?
影片的最后,欧阳峰有段独白——
没有事的时候,我会望向白驼山,我清楚地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在那边等着我。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惟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原来,忘记无法拥有的人的最好办法是清清楚楚地记着他。
为了忘记你,我把你记得多么清楚!我不能让你存在于我心,我怕时间淹没了记忆,于是写你成篇。我把你写在我的《温哥华旅游全攻略》里,如果将你的名字放在杂志的版面中,从此后我的心里就不会再根植你了吧?
可是你却在每一日、每一日不停地变换寻人启事的内容来提醒着我你的真实存在——
我在找你,
夏汐——
五月,
S&H音乐厅,
《罗密欧与茱丽叶》,
醉酒的夜——你是不是都忘却了?
你说的种种,我都没有忘记。可是到底你找我做什么?
能不见,争如不见;怕相见,两心相怨。
我每天都在不断地告诫自己,你是有妻室的人了,无论多么的喜欢、多么的爱,也只能够是这样了。生活中有许多东西是必须放弃的,值得珍惜的往往少之又少。
独步高楼,我已无泪,滋养不了你这棵长在心底的大树,连根拔起是最好的了。谁是我借用的外力?没有人助我一力,我终于没能拔除你。
每天,每天,你在我心底放肆地生长着,吸着我吐下的泪,如此的枝繁叶茂。
很久没有哭,几乎忘记了泪水的温度。而现在,我清楚地感觉到这种水液怎样烫热了我的脸庞,然后顺着两腮滴落在空气里,无声无息,淹没了整个深夜。我有点担心,它会不会从此也淹没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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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快要过尽的时候,赵兰清突然宣布结婚;嫁给黄肚皮,那个多金的男人。因为他对赵兰清说,她令他痛苦。
赵兰清却说,她要抓住痛苦的幸福。
于是嫁他。
夏汐问她是否真的爱黄肚皮,
“爱呀!很爱很爱。”赵兰清极认真地回答。
夏汐怀疑她说的话,决定不相信她。
“女人都是很实际的,嫁不了爱情往往挑选钱财。”赵兰清说。
是吗?是吗?两情相悦听起来仿佛遥不可及,在婚姻的天秤上,爱情总要失重于钱财吗?夏汐想,如果有一天她也嫁了,会因为什么而出阁?
可是夏汐不断地疑心,赵兰清——她其实是在用一场婚礼来淹埋一段缺口吧?只要可以延减因缺口带来的疼痛,嫁给黄鼠狼、黄花菜或者黄包车都没有关系。
假若独步高楼是她的缺口,她要用什么来淹埋?一些永不消痕的事,再怎么刻意地忽视,夜深时、沉思时都会曝露出来,所作的努力也会前功尽弃。
独步高楼,他是她无法忽略的缺口。
缺口不深,却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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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兰清出嫁后,我一个人住着一套公寓。
寂寂的房子,像无底的洞,布满黑色的孤独。我的孤独已经渗入了皮肤,与血水交融。
孤独,原来是这样的恐怖,让人产生死的想法。这种想法也很恐怖。
而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像初时来到这个城市,一个人住一间房子,没有赵兰清,没有许之宁,更没有你。静静地,只有自己的影子。
偶尔我会听到猫的哀叫,那是在它饿极的时候。我自己都会忘记吃饭,忘记喂猫又有什么奇怪呢?
赵兰清在的时候,吃,大概就是它的享受吧?它一定是意识到这么美妙的享受从此已经远离自己而难过了。可怜的猫,陪颓废的主人一起喝冰水。不知道它会不会恨我。
你知道吗?《东邪西毒》中我最喜欢的是盲剑客,他有句话说得十分妙:你知道喝酒跟喝水的分别吗?酒,越喝越暖,水会越喝越寒。
喝着冰冷的水做着梦,更心寒。你是一个我永远不能抵达的梦境。
你让我有点想放弃自己了。生活的本身已提不起我任何兴趣。多雨的夏季,心都发了霉,我觉得自己正在腐烂,像蕨类植物,由根部开始,一寸寸地。
我饲养了几尾热带鱼。有人说,猫和鱼不能共存。可我不管。任猫咪匍匐在鱼缸边,让它们两两相望。
我每天对着它们说话。
或者对着电脑屏幕,敲一行行小小的文字。
又或者,重复地看一部叫做《日落之前》的电影。
关于日落的影片真是多,我在温哥华看《日落》,回到中国看《日落之前》,可是无论多少“日落”,都没有我和你的日落。
《日落》有句台词是这样的:若有来世我们再相遇,但愿再见时我不曾娶妻。
说得真是让人心碎。
而《日落之前》的一些台词更绝:许多人爱得死去活来,许多人都在问,为什么遇上偏偏却在错过时?这真是爱情的一个绝妙的错误,但愿我们不要犯同一个错误。
说得多么像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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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已经是八月底了。
时间如飞啊,心情却行走得太迟。现在,我的每一天,就是在敲字、发呆、看影碟、和金鱼及猫咪的对话中度过的。赵兰清偶尔会来看我,但,她已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唉,现在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时候,天为什么总是很蓝呢?时间可以改变多少东西?
性情?爱情?世情?
赵兰清是个在爱海中沉浮的女子。
我不是。
可是,如果对你的这份感情也算是爱,这样的爱情会不会更令人断肠?我沉浮在禁恋里,夜夜无歌,你让我的心没有低弦也没有高音。
尴尬的永远是中间的位置。
我悬浮着,失却安全。你能够体会这种抓不着任何的感觉吗?
《温哥华旅游全攻略》已经写好了。
完成这篇游记,夏天刚好也过去了,这是我写得最痛苦的文字。开稿前已经决定写完后就把你忘记,所以断断续续地写着,一直舍不得写完。
因为舍不得把你忘记。
编辑不停地催,说要赶在夏季结束之前交稿。可是那些关于温哥华的回忆,在醒着的夜里舐食得我心胸疼痛,不忍回想。
每想起一个片段,就涌起一阵酸涩;每敲出一行文字,就要细细回味。回味当时的愉快与伤悲。
每一个字里都有我对你的想念,可是想念都成空。
所谓一寸相思一寸灰,就是如此吧?听说愁是由发而生,昨天将过肩的头发剪了些许,那是延展一季的悲愁,跟随碎碎的发丝一寸寸滑落——可不可以将此叫做一寸青丝一寸愁呢?发尾剪去些许是否就可以剪去些许忧愁?
你是我发尖上的哀愁。“和你擦肩而过的遗忘,是一生的惊涛骇浪。”
《独上西楼》依旧在听着,每听一次便多生一份惆怅,萦绕于心头散不去。
整个夏天,心都在下雨,整个雨季都做着想你的梦,直至听到一句简短的话语后才醒过来——
“立秋了。”赵兰清说。嫁作商人妇的她,过着富足的生活,可是她说,心仍是空的。“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她若无其事地低语。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我接下她的话,走近窗台,拉紧新换的绿挂帘,把夏天最后的气息关在屋里,我打算在屋里的夏天的气息中再怀想你一阵子。就一阵子。
真的。
独步高楼。
海与日落或者醉酒的夜——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禁忌的爱恋,再如何细致地回忆也是一腔情长气短,有何用?有何用?且当是偶然飘过云际的紫色梦块吧,而窗外的明朗月华、云淡风清才是现在的好景致。
所以,我不回应你的寻找。
我从不介入别人的生活,无论以何种方式。
赵兰清说,一世一秋,一秋一世,人生还有什么是解脱不了的呢?
树在一次蜕皮后新生,曾葬于大海里的心会不会飞扬成火鸟?日落时分,我穿上长长的衣裙,在遥远的海边摇曳湿湿的伤逝,作别这个悠长的夏季。
记得许之宁说过,他是因为我姓夏才喜欢夏天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我而从此钟情潮汐?常常会这样幼稚地想这种问题。
荒唐而可笑。
不再想了。心动的感觉已渐平息。有一种爱,爱到浓时转为淡,不知道指的是不是这一种?
夏汐——属于夏日的婉丽晚潮已经过去,在黄昏的昏黄里,我看见秋季的呼吸吹过我白色的裙裾,浮动海面,与微微的浪潮翻覆。
终于,秋天来了。
秋来之后,我是不是终于可以说:“别了,独步高楼,纠缠我一百多个昼夜的梦影。”?
秋来之后,我是不是终于可以不再沉郁、不再迷情,从此做一个不可救药的乐观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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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天高人浮躁,九月里,平淡无聊,一切都好,只缺烦恼。”王菲的《浮躁》是因为缺少烦恼。
夏汐的烦恼是因为缺少浮躁。她突然觉得每天除了埋头码字外,似乎没有什么可做的。或者说敲键盘以外,没有什么是她特别想去尝试的。
是工作太投入了吗?还是潜意识里拒绝去想工作之外的人和事?除却了以前所爱的逛街、旅行和舍宾,现在充斥着她的白天与黑夜就只有“敲字”,长时间的闭关写作状态,让她的身与心都变得麻木。
在这种日子里,她绝没有想到独步高楼会拔打她住处的电话,而且还直接找到她所在的住宅区。
真的想不到。
夜晚时分,静寂的屋子里,电话铃声听起来特别尖锐,刺激着神经。
夏汐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踱出客厅,漫不经心地拿起电话。“喂——”语气拖得老长,她不欢迎任何打扰的声音。
“夏汐,是我,独步高楼。”虽然距离最近的那次通话已经有六十多天不曾联络了,但他仍能在“喂”的一声中准确地判断出她的声音。
“我、我不是……你、你、你打错电话了。”夏汐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有点不知所措。他突然的一个来电便将她建设好的平静心境轻易地摧毁。
“夏汐,”独步高楼低喊,“我知道是你。”
“我……”
“我想见你。”
“你……”
“我在你楼下会所的咖啡厅里。”
“啊?!”夏汐惊叫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对不起,我请了私人侦探——”独步高楼急急地道。她的语调让他紧张起来,他怕她下一秒会把电话挂断。
“所以?”夏汐平缓语气。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威力,她生气的只是自己的无力。
“我要见你。现在。可以吗?”明明是询问的话,语气却肯定得不容拒绝。
可以吗?可以吗?夏汐抓握住话筒,“不再相见”的坚持不断地摇摆,久久,她才道:“好。”还是承认了吧,她其实也不想拒绝他。
“谢谢你,夏汐,我真的很想你。”独步高楼声音有点沉涩,而且略微沙哑,但语气却是欢喜的,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抹着额头,刚刚她的长时间沉默使他冷汗涔涔。
“哦。”夏汐低应道,“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会去。”她需要时间来平复悸动的心绪,可是一个小时够不够?
“你现在要玩拼图?”独步高楼问。
“不。”原来私家侦探连这个都告诉了他。
“一个小时后,你会来?”
“嗯。”夏汐答道,然后挂断电话,呆坐在沙发上出了神。是的,她仍旧无法抵挡他,哪怕是隔了那么久那么久。
她从来都不愿错过他,虽然在开始时就已经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