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黑夜从它的深处
抛出这一刻短暂的时光,
使爱情能够在这重重紧的门扉之内,
筑起一个新的世界,
而且用这一盏孤灯来照明。
向来,欧美两州的古典乐坛都是由白种人占领,不为什麽,一片整齐的白色让上流接级的人士比较能接受,直到1970之後,各个乐团才开始晋用非裔人种。
不过亚裔的演奏家一直到1990之後才开始出现在音乐厅中,但多半担任二、三号位置,很少首席,更不用说独奏,不过,事情总是会改变。
一开始是这样的。
1995年8月
路西法·颜十五岁
圣乔凡尼斯·克里斯多福罗纳可·哈布诗铎格二十六岁
纽约市一座豪华公寓里,一头黑长发的女子站在窗口看著连绵的细雨,身後的沙发上静静的坐著一个略显虚弱的十五岁少年,他的神情有点紧张,很忧郁,一双黑瞳焦虑的看著女子的背影。
女子突然转过身来,丽的脸却带著冷冷的笑。
「迫不及待要离开我?」
少年的眼瞬间充满了泪。
「不是的母亲,飞机是九点的,所以我必需现在到机场。」
「哼!」女子笑著走到少年身旁,「你离不开母亲,永远都离不开,这点你知道吧?」
少年更忧郁了,默默的点头。
女子用涂著艳丽指甲油的指头去抬起少年的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多讨人厌?」
少年咬著牙再点头。
「真是个疯子,一看到人群就怕,其实人家也很不喜欢你,除了拉拉小提琴,你还能做什麽?连我看了你都讨厌!怎麽会生下你这个怪胎?」
她边说著还边用力的推著少年的头,少年只是痛苦的皱眉,轻轻的掀动**。
「妈……」
一直站在门口的男子终於忍不住开口:「克莱儿,时间真的不够了,我们一定要出发。」
女子很不悦的瞪著他:「罗夫,你煽动我让路西法到维也纳去也就算了,连我们母子分别前要告别一下你也催,你的目的是什麽?」
罗夫正经的说:「我建议让路西法出任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位置,是为了他的前途著想,毕竟华人要占领古典乐坛是件难事,他从小自学九岁登台,到现在已经得罪不少乐坛老将,不培养自己的人不行。」
一般的音乐家之间总有些师生关系,没有任何背景的路西法,要寻自己的势力,只好从下一代培养起,不过让克莱儿决定送他去维也纳的原因倒不是这个,她需要在短时间内支开这个替她赚了不少钱的拖油瓶……路西法碍了她的婚姻路。
「哼……走走走!滚越远越好,我也不想再看到你这张丑脸。」
路西法有点茫然的看著她,清秀的脸庞吐露著矛盾的眷恋。
罗夫走过去一把拉起他,「走了。」
出门前路西法又回头看了看母亲,不过她已经又走回窗前了,他犹豫了一下,最後低头走出家门。
***
奥地利,维也纳。
环城大道,两旁是古迹建筑物,路西法·颜静静的坐在黑色劳斯莱斯加长型礼车中,睁大美丽的黑瞳看著车窗外闪逝的景色,像是个第一次郊游的孩子般,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助理罗夫,终於忍不开口:「又不是第一次到奥地利来,你何必一副好像没出过门的样子。」
路西法转过头忧郁的笑著:「你知道的,克莱儿从不让我单独出门,她不在,我自由多了。」
罗夫可怜的看著路西法,他跟著路西法快半年了,这个才满十五岁音乐神童过著外人羡慕的金光闪闪豪门生活,他在接下这个职位前也想过,将来恐怕要应付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天才。
不过跟著他不到一个月,罗夫就发现路西法的生活简直只能用悲惨两个字来形容,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没上过正式的学校,除了母亲克莱儿之外,只有几个的帮佣陪伴,而克莱儿却严禁他和任何一个佣人过於亲近,音乐上的天才神童路西法,在其他各方面都是个空白的智障儿。
讲到克莱儿显然大大影响路西法的心情,他无力的坐回椅背上,向罗夫使了个眼色,「坐过来。」
罗夫依言坐到他身边。
路西法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说:「如果不是你说服母亲,她也不会轻易的放我出来,罗夫,我很感谢你。」
罗夫叹了一口气,年轻貌美的克莱儿为什麽要不断的折磨她唯一的儿子,这是他怎麽也想不透的。有时克莱儿看路西法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恨意,而路西法却一心讨好他唯一的亲人,不管克莱儿说什麽,路西法都全力去做,让自己不快乐也不敢说出来,真是可怜。
路西法靠在罗夫肩上,这个新上任的助理,虽然跟之前的助理比起来老了点,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对他像个弟弟一样,总是让他安心的索取一点从未享有的温暖体热。
他是很需要人家偶尔抱抱他的,毕竟从小到大,从没有人真正抱过他,不过前几任的助理很奇怪,只要他一靠近,就伸手摸来摸去的,让他很不舒服。
前几个助理都因为佣人在克莱儿面前打小报告後被开除了,只有罗夫总是用一种宽容的眼光看著他,办事聪明又果断,连克莱儿都服他。
她把另一个助理给辞了,让罗夫帮他打点所有的琐事,而路西法也不像主人反而事事都听从罗夫的话。
路西法安心的闭上眼,浓密的长睫颤抖几下,呼吸声渐渐平静。
***
维也纳音乐学院里,校长雷诺瑞可安抚著等待已久,有点失去耐心的圣乔凡尼斯大公。
「可能是环城大道塞车,我打电话给他的助理看看。」
圣乔凡尼斯眯起深遂的湛蓝双眼。
「明知道会塞车,为什麽不用直升机接过来?」
雷诺瑞可笑著说:「他是好不容易请到的指导教授,当然我也想用快一点的方法迎接他,不过原本说好要直升机接的,他的助理临时又说路西法想看看环城大道两旁的风景,所以才改乘座车。」
圣乔凡尼斯噗嗤一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名气再大也一样,贪玩。不用打电话了,要等就慢慢等吧!谁叫我是你的朋友呢?」
能够顺利请到白色提琴手路西法来指导几个资优班的学生,其实有些出乎意外,这个白色提琴手的年龄虽小,却闻名全球,今年只有六场演奏会,能买的到票的人除了钱,还要有点关系才行。
路西法出场时总是一身白色三件式礼服,衬托出粉红色的双颊水嫩诱人,红色的提琴架在修长的身体上,长密的黑睫盖著眼从不看观众,好像演奏是一件极痛苦的事,但琴弦流露出的声音却那麽响亮动人,让观众如痴如醉。
圣乔凡尼斯答应以皇室成员的身份过来迎接路西法·颜,还邀请他住进城堡「天使之光」,其实并不只是因为雷诺瑞可的请求,而是这个谜样的提琴家,总是低著头垂眼的路西法,反而让他很感兴趣。
如果可以亲吻那白皙的颈子,不知味道有多甜美?以他的姿色,经验一定很丰富吧?这些音乐家浪漫多情,很适合来段优雅的恋曲。
开始时圣乔凡尼斯是因为这样才答应雷诺瑞可的。
雷诺瑞可看看圣乔凡尼斯一脸的笑意,打了个冷颤。「乔凡尼,这次不要动我的贵宾,他还太小了,不适合你花花公子。」
圣乔凡尼斯挑高俊美的眉毛,「我说了要动他吗?我是不做强人所难的事的,除非他愿意,否则我也不会硬来。」
雷诺瑞可无奈的苦笑,「说真的,他身边带有保镳,你如果乱来,搞不好倒楣的是你。」
「我没说他的保镳和下人都可以住进天使之光,难道他看不起皇家警备队员?还是我的仆人水准不够侍候他?哼!他不过是个东方人,如果连我奥地利皇室都接待不起,你也不用请他来维也纳音乐学院了。」
雷诺瑞可苦恼的瞪著圣乔凡尼斯,当他任意批评人的时候往往代表他正掩饰自己的心虚,难道做为他多年的好友,还会不知道吗?
「当初你答应我接待路西法·颜的时候,明明说过要谨守礼仪,不做出让皇室蒙羞的事,怎麽可以现在突然反悔?」
圣乔凡尼斯性感的薄唇往上扬,「答应?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
雷诺瑞可惊讶的看著一向任意妄为的皇室成员,没想到他竟忘了圣乔凡尼斯一向只顾自己享乐,不管他人感受,雷诺瑞可还想劝服他,门外副校长就急急忙忙的跑进贵宾室,「来了,礼车到了。」
圣乔凡尼斯站起来,拍拍枣红天鹅绒礼服,顺手扎起金发,狂傲的瞥了雷诺瑞可一眼,自顾自的走出去。
「圣乔凡尼斯……」雷诺瑞可只好追著他的脚步往外走。
门口的礼车先站出来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腰上的配枪在他下车时露出来,他用无线电耳机分配几名保镳的位置,这时学生管弦乐队奏起迎宾曲。
路西法在车内皱眉,他以为只是来指导十个资优班的学生,没想到还是来了这麽多人……讨厌人……
罗夫弯腰向车内说:「可以了,出来吧。」
路西法正低声抱怨著:「搞什麽,我以为可以休息一下的,还是来了一堆人。」
一个暗红色的身影来到车门口,来人一手扶著门,一手支开罗夫。
路西法才移往车门口,就看到阴影中一双耀眼的蓝眼睛,低沉的男音说:「欢迎,白色提琴手路西法,我是圣乔凡尼斯·克里斯多福罗纳可·哈布诗铎格。」
他一口气说完一串名字,很少与外人接触的路西法愣了一下,那双蓝瞳似乎闪烁著神秘的光芒,路西法不知为什麽觉得脸颊在那光芒的照射下,发烫了起来。
路西法习惯性的垂下眼,圣乔凡尼斯却无礼的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颜教授累了想休息吗?要不要跟我回天使之光?让我好好招待你。」
雷诺瑞可急忙在圣乔凡尼斯背後高喊著:「哈布诗铎格大公,请让贵宾先参观校园。」
圣乔凡尼斯不耐的直起身
「那当然,亲爱的雷诺瑞可校长,颜教授很累了,麻烦让那群吵闹的学生停止奏乐可以吗?」
路西法在车内不禁轻笑了起来,他跨出车门,对雷诺瑞可校长笑了笑,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握手言欢。
「这麽隆重的欢迎,真是感人,谢谢。」
午後的阳光洒在路西法乌黑的头发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柔柔的笑脸上有两个可爱的酒窝,眼神却还是那麽忧郁迷朦,削薄的黑发飘在冷风中,有几丝不听话的发在他眼前飞扬著。
路西法正犹豫著要不要拨开扰人的发丝,圣乔凡尼斯已经被眼前美丽的景象迷惑了,他不禁伸手去帮路西法拨开乱发。
罗夫忿怒的挥开那只无礼的手,「请哈布诗铎格大公自制!」
他瞪著雷诺瑞可,「瑞可校长,如果这是你们的招待方式,路西法可能无法做你们的客座教授,我们宁可赔款毁约。」
圣乔凡尼斯压抑抑著怒火,牵强的笑说:「颜教授的保镳管的事还真多,也对,路西法·颜不过是个孩子,应该要有个褓姆的。」
路西法皱起眉说:「罗夫不只是保镳,他是我的助理,和瑞可校长联络签约的人也是他,如果大公对他有怨言,我替他道歉。」
雷诺瑞可趁机说:「是啊,现在的助理都不简单,随身陪伴老板一步都不能离开,今晚颜先生住进天使之光,一定也要带著他,是吗?」
圣乔凡尼斯眼中闪烁著忿怒的蓝色火焰:「啊,可惜天使之光不准皇家警备队之外的武装人员进入。」
罗夫忙说:「我参加过游击队,不用武装也可以徒手制服敌人。」
圣乔凡尼斯高傲的抬起下巴:「这种危险人物更不能进入天使之光。」
罗夫还要反击,路西法头痛的制止他,「别再说了!」
「我不住天使之光,我要住莱茵河畔的饭店,罗夫去订房。雷诺瑞可校长,请带我去跟资优班的同学见面,下个月就开课了,我要他们先各别演奏给我听。」
说著示意罗夫拿出琴盒。
罗夫看了圣乔凡尼斯一眼,给他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圣乔凡尼斯却也还他一个好像有无限含意的笑,让罗夫看著阳光下那张俊美的脸却觉得一阵寒流吹袭。
圣乔凡尼斯跟著两人走向校园,边向路西法低语著:「天使之光是个美丽的地方,今夜能否赏脸与我共进晚餐?天使之光城堡顶楼可以俯瞰维也纳古城,葡萄园的夜灯映著多瑙河,远远的维也纳古城散发出迷人的昏黄灯光,饮入一口葡萄酒,就像置身於天堂。」
路西法在古老的学院大楼前停下脚步,母亲克莱儿在几个月前再婚,他才有这难得的自由可以独行。
奇怪的是他一向对陌生人有著深深的恐惧,这个男子却可以轻易的靠近他,并未引起他的不适。从小踏遍大小城市,却从未在任何一个国家驻足过,维也纳古城……葡萄园……多诱人的念头。
路西法转头犹豫的说:「那……就打扰大公阁下了。」
「叫我乔。」圣乔凡尼斯用迷人的声音向路西法耳边低声诉著。
路西法让突然贴近的耳语吓一跳,一转头那双蓝的像冰又像野焰的眼直直的盯著他,他被那双眼迷惑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圣乔凡尼斯在他身旁俯身低语,连手都放到了他的肩上,除了压迫感外,他更感到一种霸道似的爱护。
雷诺瑞可看到他眼中的诱惑意味,知道风流浪子圣乔凡尼斯又开始攻势了,他忙说:「练琴室到了,大公请回吧。」说著轻瞪了圣乔凡尼斯一眼。
圣乔凡尼斯忽视那个警告的眼神,优雅的弯腰执起路西法的手轻吻了一下,「恭候大驾,颜先生……路西法。」
路西法看著他利落的转身离开,愣著抚摸手背上陌生的温柔感,生平第一次,有人这麽接近他,接近到连心都要贴上了,虽然或许这只是礼貌,却让路西法感动的想哭。
他深呼吸几次,往练琴室踏入。
环顾四周,十个学生都从座位上站起来,每个年龄都比他大上至少五岁,他纤细的身型彷佛要被这「学生」压倒了。
连开场白都没说,路西法默默的拿出琴盒中的琴,在左肩上披著绒布小方巾,锁紧弓毛,把红色的琴身架在左肩颈间,右手修长的无名指和中指勾住弓身,纤细的胸口挺直。
像一只孤单的独角兽,那种沉静和优雅让路西法的美丽超越人间应有的姿势,当胸口挺直时,无暇的脸庞上出现的却是一种赴死的神情。
线条完美的下颚靠上琴身时,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找到了母亲般,有点被遗弃的忿怒,有点无辜的眷恋,小提琴会说话是学生们的共同认知,但提琴手无声的言语却令人更惊。
习惯性的垂下长睫,习惯性忽视观众惊的抽气声,路西法低声说:「跟著我调音。」
学生们紧张的纷纷架起琴身,整齐的拉出G弦的空音。
雷诺瑞可兴奋而满意的看著他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学生,世界级的演习家指导世界级的学生,他突然被单调的音阶深深感动。
正当雷诺瑞可沉醉於他的学生「完美」的表现时,路西法停下弓,学生们也忙停止手边的动作。
「不要停,继续运弓。」路西法闭上晶莹的眼,仔细听著。
过几秒钟他睁开眼,用弓指著一个男学生,「太低了,把G弦调紧一点。」
雷诺瑞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最得意的学生舒曼,他虽然自己的特长是钢琴,可是敏锐的音感让他觉得舒曼刚刚并没有走音啊!
舒曼也不满的看著眼前的小孩子,这麽多人,他能指出谁走音?而且他完全听不出来自己的音有比别人低。
「颜教授……」舒曼高傲的看著像个精致的娃娃一般的华裔美籍名提琴家,「您听错了吧?用帕格里尼的琴并不代表琴技高超,现在的人都只看外表的。」
面对舒曼暗示他是以外貌引起注意,路西法迟钝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要雷诺瑞可拿出调音器:「你过来,再拉一次空G。」
舒曼极不服的想顶嘴,其他的学生也都燥动不安的低语。
「有没有搞错,刚刚哪有人走音?」
「一个小孩子被捧上天了,乱说话。」
「分明找麻烦!」
雷诺瑞可用手指放在嘴前,示意学生们住嘴,招手要舒曼走过来,「教授要你过来你就过来。」
舒曼极不服气的对著方型的调音器拉出路西法指定的音。
不可思议的,指针向左微微的偏了0.1度,雷诺瑞可惊讶的吸了一口气
「真的走低了!」
路西法没有表情的点点头,对他而言是这麽明显的错误,他想别人也一定知道吧?
他等舒曼调好音,面不改色,继续把琴架上肩,挺胸,下巴夹住琴
「调D弦。」
学生们互相交换一个不敢相信的眼神後,都乖乖的倾著头执起弓。
只有听过学生调音、拉空弦,路西法不听他们准备的曲子,直接叫每个人拉颤音给他听。
很快的十个学生拉完,路西法用弓点了几个学生,「你、你、你……每天空弦运弓一万次……你、你……颤音每天练三个小时……你……练的时候要用调音器调音,音准太差了。这个礼拜都不准练曲调,全部的人每天花八个小时爬音阶,下个月没有进步的人不用上课了。」
路西法轻轻的说著,轻轻的取下左肩的布,轻轻的把琴放入盒中,除了刚刚说的话以外,一点声音都没有,整个教室安静的恐怖,连雷诺瑞可都不知道要不要领著学生拍手。
路西法默默收拾好东西,一抬起头来看著满室发呆的人,自己吓了一跳
「下课了,可以走啦!」
他说著却红了脸,很少跟人对话,就算上了台下了台,克莱儿妈妈都站在他旁边拦著每个想接近他的人,现在突然一人离自己这麽近,他才一回神警悟到这点,马上就慌了。
含著水的眼睛很快的引起几个男学生的爱慕,而女学生也觉得可爱害羞的样子很有趣,一年轻人有默契的笑开了脸向路西法涌过来。
「教授可以帮我签名吗?」
「我也要!可以签在我的琴盒上吗?」
「教授跟我们吃饭!」
「我们带教授出城逛逛。」
贴近自己的率真脸庞让路西法慌张起来,往後退了几步,看看玻璃窗外的罗夫,忙招手叫他进来。
罗夫看到学生们离路西法越来越近,正准备进入练琴室,等路西法一招手他就冲了进去
「让开!」
「怎麽了?」他忙用身体护住脸色苍白的路西法。
路西法勉强的站著,他也不知道置身於一人中会让他这麽害怕,那一张张明明比自己成熟的脸孔,无忧无虑的笑著,好像全世界的希望都在他们身上,却更显得他有多孤单,多凄凉,他有多与众不同,那是一种被遗弃的不同。
路西法一手拉著罗夫,一手捂住嘴:「带我出去,快!」说完倒在罗夫身上。
罗夫拦腰横抱起路西法,往教室外走去,留下一室错愕的学生,有些音乐家会因为神经太过纤细敏锐,无法与人接触,但是路西法·颜才十五岁,却已经出现这麽严重的疏离感,这是很少见的现象。
路西法趴在罗夫肩上,忍住想呕吐的感觉,眼泪却是忍不住的。
为什麽他们可以这麽开心的笑?为什麽他们可以这麽无虑的与同年龄的人在一起?那是路西法从来没有机会享受的生活,以前从未跟人接触,没有想过他的生活有多无奈,但一比较下,他简直像个玩具任人操纵。
玩具也有喜爱它们的主人,可是自己呢?无论怎麽努力,克莱儿妈妈都是生气的,小时候他手指练琴练的流血,哭闹著不想练了,克莱儿妈妈不但痛打他,还哭著说:「都是你这个恶魔把你爸爸赶走了,还敢不听话!」
他其实很讨厌小提琴的声音,那麽悲伤,在左肩上的琴总是颤动时连他的心都扯痛了,可是克莱儿妈妈喜欢,他只好拼命练习。
他慢慢的出名了,克莱儿妈妈更不高兴,说他像他,像他?他是谁?路西法不敢问,换来的可能不只一顿打,克莱儿的眼泪让他更恐惧,他总像犯了淘天大罪一样,怎麽道歉都只不了克莱儿的眼泪,既使……他其实什麽也没做啊!
路西法啜泣的声音让罗夫很烦恼,「有没有不舒服?怎麽突然这样子?」
有时路西法一演奏完就会紧张的反胃,观众的想法他不在乎,可是克莱儿不屑的眼神是他可以预料到的。
他做不好克莱儿有机会打他骂他,可是他做好了,克莱儿冷漠的反应像是在说:「你怎麽讨好我都没用,我不会爱你的。」
路西法往往一想到遥不可及的母亲就引发身心症,明明身体没有问题,还是不断反胃。
罗夫身为旁观者,几次暗示克莱儿应该让路西法看心理医生,克莱儿却忿怒的威胁要开除他,罗夫也只好在有机会时偷偷开导路西法。
只是解不开的恩怨情仇,却是年纪轻轻而毫不了解世事的路西法无法理解的,他对自己的心理状态完全无法掌控。
他想,只要一直拉著琴,克莱儿会有一天张开双臂拥抱他的,或许有一天她会说:「路西法你是我的儿子,我以你为荣」
而到目前为止,梦,依然只是个梦。
路西法趴在罗夫肩上啜泣著说:「他们靠近我,让我发现我跟他们有多不一样,我跟谁都不一样,我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人,我只是一张长了腿的琴!」
罗夫把他放回车上,自己也坐了进去,他关上车门蹲跪在路西法面前,「每个人都不一样,你有你的天赋,那是没人学的来的。」
「天赋?你说拉琴吗?我……我痛恨小提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小提琴,琴弦让我的手指好痛,琴身在胸口震颤著,把我的心脏带入云端,又让它摔的重重的,我不想再拉琴了……妈咪……我不要再拉琴了,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路西法俯在罗夫肩上痛哭失声,他说的乱无章法,可是罗夫能懂,路西法总是怀著希望,克莱儿或许会因为台下如雷的掌声而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而这个希望总是从云端重重的跌落地面,路西法凝结在脸上的笑,总是在克莱儿转身後化为泪水。
路西法从来没有叫过妈咪,克莱儿只准他叫自己克莱儿或是母亲,脱口而出的一声妈咪让路西法更心酸的哭著。
罗夫轻轻的拍著路西法的背,「不哭了,克莱儿她……她不适合做一个母亲,你没有错,你应该像一般的孩子一样过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四处奔波演奏。你才刚满十五岁,这样真的太不正常了,如果你听我的话,委托律师向法院申请变更监护人,这官司一定会赢的。」
「住口!我怎麽可以背叛克莱儿?她会伤心死的,不要再说了,我宁可拉琴,我宁可四处奔波,我……这是我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事,我愿意做。」
「喔?她高兴过?」
路西法愣住了,忘了哭泣,克莱儿曾快乐过吗?她说要让她高兴只有把琴拉好,所以路西法一天猛练十个小时的琴,可是克莱儿高兴过吗?
路西法看著蓝色的天空,奥地利的天空似乎比纽约蓝多了,他能够自由的在这片天空翱翔吗?
光洁的额头靠在车窗上,路西法失神的说:「叫司机开车吧,往前走,除了往前走,我不知道还有什麽路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