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休息,忽然变成极为奢侈的事……

慕容优睡了整整十天,身体像在自动修补亏损,等他清醒之后,精神气色皆己好转。

孙悦却累了十天,全心全意守在他身边,见他沉睡不醒,为他担忧得神魂不宁,吃不香也睡不着,人憔悴得起码掉了三、五斤肉。

他醒的时候,她正趴在床沿打瞌睡。他看不到她的脸,有点不满,伸出手想碰她,又不愿惊扰已经入睡的人儿。

爱恋与珍视,在他心中日渐增强,只要看到她在身旁,他就觉得愉快。

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他开始考虑着十年之后究竟要留下她还是陪她走……这又是一道身不由己、无法预测的难题。

慕容优情不自禁地轻握孙悦的手指,柔柔地摩挲,不用耗费心力去预测天机也能知道,他会越来越舍不得握在手中的人儿。

“嗯……”孙悦醒来,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映出慕容优的温和笑靥。

她眨眨眼,眼中有喜悦与煎熬过后的委屈,一颗心却彻底地安定了。

“你昏迷了好几天。”她扑上床抱住他,诉苦似地叙述她的担心。

“我没事,倒是你,消瘦了不少,脸都尖了。”他亲亲她的额头,手指在她脸庞摸索,像在检查瘦了多少。

“我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孙悦把头埋在他的胸怀,宁可窒息也不要远离他的气息。

“我们进了黄泉外,你应该见到其他人了。他们没对你说,我一直沉睡不是坏事?”慕容优环顾四周,正午阳光透进屋内,明亮的光线让他辨认出目前所在的房室,正是他在黄泉外的固定居所。

忽然,他感到胸口微痛,闷哼一声,低头一看,孙悦像只不高兴的小猫,咬着他胸口。

“你那些同门,只会追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长得跟橙枫那么像,他们根本不关心你,都不替你医治……”孙悦揪着慕容优的衣襟不停抱怨。

从她压抑的语调中,他知道自己沉睡不起令她多么担忧,他又怜又爱地吻住她念念有词的嘴,把她的牵挂烦恼一并带走。

等她呼吸急促、意识迷乱,他才不疾不徐地解释,他当时修为全失,精力全无,身体支撑不了,陷入昏迷状态,自行修复亏损,为他稳住根基,方便日后重修。

这是他们龙门中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一种修行之术,在感应到人体亏损严重时会自主运行,对自身并无危害。

“可是没人告诉我……”孙悦又咬了他一口。“这里的人只会乱抬杠,我问的问题他们都不回答,还缠着我问东问西,比苍蝇还烦人!”

“大概是他们认为我不会出事,所以没放在心上,也就无意向你说明仔细。”慕容优不排除同门里那些个古灵精怪的人,是故意不告诉孙悦实情,以欣赏她牵肠挂肚的模样为乐趣。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免得引发怀里的女人更强烈的怒火。

孙悦等他说完,立即嗔道:“都是你的错!让我这么……这么……”

她的不安恐惧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有当自己重视之人出了危险,才会了解其中的煎熬、烦躁和焦虑。

孙悦非常苦恼,她这么在乎慕容优,见他发生意外,自己像是掉了心头肉似地,证实她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她苦恼得好想就这样昏死在他怀里,只记得他温暖的怀抱,不再顾虑别的事。

可是……时间总有尽头,身不由己的她,终究要走。她好烦恼,十年之后,真的离开她的慕容优会如何?他还会不会再遇见另一个有缘人,像拥抱她一样去爱护对方?

这么想着,她一颗心拧痛了。

“别胡思乱想。”慕容优察觉到她的忧愁,劝告的话,伴随一个轻吻,降临在孙悦的眉头。

她凝望他满是关爱的目光,心中慢慢地泛甜,压抑下愁绪,凑上去吮吸他的唇舌,像吃糖果般满嘴的好滋味,让她心中的负担开始减轻。

“嗯……有修行的人就是有差别,你都十天没清洗了,不管是身上还是嘴里居然都没有一点令人难受的味道。”舔着他的嘴,她对他的味道十分满意。

慕容优笑着将她压到身下,在她的惊呼声中,仔细品尝她的所有滋味,然后,他会告诉她,她的味道同样令他满意得无可挑剔。

季节渐渐转变,身体康复的慕容优与孙悦就此定居在黄泉外,过着犹如隐士的安逸生活。

从春天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夏季喜欢上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人,和他共度了甜蜜又暗藏忧虑的秋……终于,冬风吹来,下雪了。

孙悦算了算,自己在这个地方即将待满一年,时间过得好快,被慕容优照顾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安适而丰富。

她以往的生活习性全部改变,说话的用词遣字也变得和当地人相似。

之前,无论是在醉红尘还是慕容府,都有许多不曾接触过的人与事物令她招架不住,但自从进了黄泉外,她就像到了另一个天地,一个没有纷纷扰扰的世外桃源,开始了舒适无比的新生活。

黄泉外是个非常奇特的地方,外表只有一座宫殿那么大,内在却是广阔无边的空间,犹如一个微小的世界。

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选择自己喜欢的方位,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住处,种植瓜果树木,放养动物,自给自足,没有约束,过着逍遥的日子。

孙悦觉得自己快要爱上这个清净的地方,好像回归到大自然,在优美的景色中,自由自在地,一边陪着慕容优修炼,一边和他享受生活。

可那些堆积在脑中的烦恼,并没有因为美好的日子而蒸发,反倒日渐沉重了。她快乐的笑容越来越真实,忧愁也累积得越来越多。

“我的‘故乡’在一个很南方很南方的海岛上,三季如夏,冬季如春,基本上见不到雪,除非去爬很高很高的山……老实说我不喜欢那边的环境跟气候,不过,离开后,我才发现……我是那么地想念它,喜欢它。”

即使置身在世外桃源,她仍会怀念故乡。

此时已是深夜,孙悦躺在慕容优怀里诉说着思乡之情,告诉他未来许多年的演变,和她所在的家乡有什么样的民俗风情。

她多想把他带回去,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然而这有多么困难,她也明白。

“如果有机会,我会跟你走。”慕容优边亲吻她边承诺,但他至今仍找不到和她一起“回去”的方法。

孙悦听得出他话中的不肯定,忧郁又在心窝蔓延……与慕容优仿佛新婚夫妇度蜜月似地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她却一天比一天更担忧。

她觉得自己无法失去他了,只要看着他在身边就很幸福的感觉,令她不敢想像有朝一日与他分别会怎样?

“我能不能回去照顾我的家人,等她百年之后,再回来找你?”孙悦异想天开地问。

慕容优只是轻笑,没有回答。孙悦不知道他的想法如何,虽然感受得到他的爱护眷惜,却还不满足。就算彼此间情意满满的,她还是害怕,心里仍有个空洞,怎么也填补不了。

她明白,许多时候是自己想太多,但若非爱得太投入,又怎会如此忧愁?

这样去爱一个人实在太累了,也不可能有下一次。假如,她的恋人不是慕容优,也许她会比较轻松也比较潇洒。

思及此,孙悦又想到令她沦陷至此的白虎。“最近,听你的同门说起白虎,他似乎在外面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他去找杀害澄枫的人报仇了。”

“报仇之后……他会像你这样,回黄泉外重新修行吗?”孙悦皱眉。

“不,我说过,他根基己毁,无法重修,连黄泉外的关隘怕是也过不了。”慕容优看孙悦神色戒备,故意逗她道:“你仍然在意他?”

她没好气她说:“我可不想在仅有十年与你相处的短暂岁月里,还惹上别的麻烦来减少我们甜蜜恩爱的时间。”

慕容优笑了,柔情毕现。“不会只有十年,尽管当前我做不出任何保证,但我会珍惜你,馨尽全力,设法陪伴你左右,不与你分别。”

她含笑点头,相信他此刻的感情是真的,即使将来的结果不如意,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怨恨。她振作起精神,故意调侃他,“你就这么喜欢我?”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取笑我?还有谁会不顾后果与我相恋?”他深深地凝视她。

孙悦的眼眶微微发红,撇嘴道:“就算有,我也不把你让出去。”

慕容优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地说:“我也不把自己给别人,除了你,谁都不给。”

他宛如情话的告白,令她又开心又想掉泪。

“你说的,不可以忘记哦!如果违背了,我就咬死你。”她张嘴,威胁似地啃着他的胸膛。

慕容优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抚摸她头发的手掌渐渐下滑。孙悦抬头一看,感觉不妙,刚想挪出他的怀抱,冷不防地被他转过身子。

“别这么挑逗我,你再纵欲下去对身体不好的……”慕容优态度和善地劝告,压制住她身躯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孙悦又气又羞,“少说废话,快点放开我。”

他眼中笑意更深了。“我帮帮你会好一些。”

孙悦瞪他半晌,认命地闭上眼,在身体被他拥抱住的瞬间嘟嚷着:“纵欲的……到底是谁啊?”

传说,黄泉外的南边树林有一面围墙,那里是最接近第三道关隘的地方。有许多人曾在墙上写下心愿,后来有人一帆风顺,有人几经波折,但最终都如愿以偿了。

清珑是黄泉外年龄最小的修行者,但她知道的事情却很多,同时,她也是凡俗念头最重的,正好与刚入门什么都不懂的孙悦相处得最愉快。

她告诉孙悦,“你和澄枫师姊长得真像,不过她没能力通过关隘,只能在醉红尘里修炼,一直进不了黄泉外,所以白虎师兄时常陪她留在醉红尘。”

她又说:“其实,我觉得澄枫师姊喜欢优师叔,我发现她经常会偷看优师叔,然后笑得好满足,不过,有白虎师兄盯着,她大慨分身乏术吧?”

她还告诉孙悦,“优师叔是难得的神仙般的人物,冷漠又自私还没啥爱好,可以整天关在房里看书或关在洞内修行,他真是我们这些后辈在修行道路上的榜样,可惜如今情爱缠身,只怕和白虎师兄一样,飞升无望了。”

她唠唠叨叨地讲了一堆话,然后看了看孙悦,好像看到油米价钱一天比一天高,很有感慨地叹气。“你嘛回应几句,别让我一个人浪费口水……”

孙悦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将换洗的衣裳都晒在院子外的竹架上,手指摸着慕容优的衣裳,指尖恋恋不舍地摩挲。

一个冬天为他洗衣洗伤了双手,偏偏心中只有满足。

若是在她的年代,让她找个男人来爱,一定是要有钱有房有车,能让她日日逍遥不必为生活而苦;但现在,只要能在慕容优身边,就算过着朝夕不保的日子,凡事都要她操劳打理,她也甘愿。

孙悦忽然转身朝书房跑去,此时此刻,只想扑到爱人怀里索取关怀。

“等等……”在旁边自说自话的清珑赶紧跳到孙悦面前,“你去哪?我专门来找你玩的,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里?”孙悦没啥兴趣。

“南边的林子外有一面围墙,是许愿用的,据说不管在上面许下什么愿望,都有可能梦想成真,你还没去过吧?”

孙悦摇摇头,很怀疑地问:“真的有用吗?”

“走嘛!去试试也好,我许过愿了,每人只能许一次,虽然我的愿望还没达成,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嘛!”

孙悦被清珑拖着走出院子,回头一看,慕容优刚好走到书房外。

他笑望着她,看她被拉开,他没阻止也没有跟随,只是用温和的眼光告诉她,到处走走也好,不要成天待在院子里做家事,他看着也心疼。

孙悦甜甜一笑,为他发傻了,等回过神的时侯,人己被清珑拉到远处。

傍晚,孙悦一个人回来,对慕容优说写在许愿墙上各种各样的期许是多么有趣。

慕容优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她笑着摇头。“还没有,清珑说每个人只能写一次心愿,我一整个下午都在看墙上五花八门的愿望,真好玩,你呢,有去过那里许愿吗?”

“我不需要。”他不必依靠别人就能完成自己的计画,达成目的,不出差错。不过,这是在以前,今后……他凝视孙悦的笑颜,没把握了。

孙悦握住慕容优的手,“那只是一种寄托,无论愿望实现与否,需不需要别人的力量或帮助,有个地方能够接收希望,感觉上负担会少一点。”

“我变成你的负担了?”

“恋爱本来就是一种负担。”

两人相视而笑,就算爱得不轻松,也不愿放开交握的手。

“孙姑娘——”门外,经常跑来玩闹的清珑又在呼叫。

“啊,我出去一下。”孙悦赶紧跑出去。

慕容优有些纳闷,她们俩去玩了一下午还不尽兴?

片刻后,孙悦提着一篮子黑炭回来,放到柴房。

慕容优看她弄得两手脏脏的,不解地问:“做什么?”

她凝视他,神秘地笑笑,仿佛想起什么美好的事,甜甜地说:“嘿嘿,不告诉你。”

慕容优哑然。接下来,试探了她一夜都没有结果。

隔天一早,慕容优刚清醒,尚未起身,就发现孙悦己穿戴整齐,偷偷亲他一口,蹑手蹑脚地跑了出去……

他不知道她有什么安排,猜测着可能与清珑有关,却又想不出她们俩有什么秘密需要隐瞒他?

慕容优叹了叹,在晨光东升之时,悄悄跟着提了一篮子黑炭的孙悦走向南边树林。

在一大片写满文字、有些斑驳的墙边,她停下脚步,搜寻着合适的位置,准备下手。

慕容优隐藏在远处,看着她的举动,总算明白她的打算,不过她拿一堆黑炭是想把墙上空白的地方都写满愿望吗?

这么贪心可不好……慕容优笑着,没有惊扰还在挑位置的孙悦,正要悄悄离开,却见两个晚辈悠悠而来。这许愿墙的顾客可真不少!

他身形一动,如疾风飞掠,两个后辈只觉一道暗影从眼边飘移而过,来不及看清楚是什么,慕容优己远去无踪了。

“大慨是哪个闷骚的前辈忍不住来许愿又羞于显露踪迹才跑得那么快。”两个后辈望着暗影消失的方向念念有词。

接着,两人继续向许愿墙前进,却见有人已经抢好了位置在墙上涂涂抹抹,偏偏这人抢的还是空白处最大块的地方,其余的位置大致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教他们无从下手。

两人不约而同盯住抢地盘抢得很过分的孙悦。

孙悦感觉到新来的人正用觊觎的目光注视她,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倾身用大半个身体贴住墙面——她所占的位置,然后表情纯良地看向那两人。

两人打量孙悦脚边一篮子的黑炭,再看她已经用黑炭在墙上画分好的大块地盘,不由得咋舌。

“你一个人不需要占那么大片吧?写得完吗?”

孙悦不好意思地点头,她还怕不够呢!

“这么贪心你还来修道,你以前是不是专门抢别人土地的地主啊?再说,你用一篮子黑炭做什么?这墙是让门中弟子许愿用的,你难不成要画经文吗?”

孙悦照旧不好意思地笑笑,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发出纯亮之光的双眼眨了几下,羞涩地说:“不让不让,就是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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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舍得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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