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飞歌(十)(4)
木琴家的所有家务,仍旧靠茂生一个男人家日夜操持着。京儿终日泡在杏林里,世事不管不问,甚至连自己的日常生活都搞得一团糟。钟儿和杏仔都在公社中学住校上学,每个星期只回家一次,还主要是为了拿足一个星期的干粮。因了俩人回家次数少,回家的感觉就像稀客临门。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好东西,茂生便统统拿出来尽力地招待上一顿。弄得俩人飘飘然又所以然起来,渐渐地也把自己当成客人了,说话做事就显得拿捏了许多。木琴终日在外面风风火火地指东打西,走南闯北,难寻踪影。因此,大白天里,在东西两个院落里晃荡着的,大多只有茂生一个人进出忙碌的身影。
茂生越来越急迫地感觉到,家里缺少了一样重要东西,就是女人的气息。
家里除了木琴,剩下的全都是清一色的男爷们。木琴当然是女人,却又算不上普通村人所认可的女人标准。她只有在怀孕生娃崽儿时和夜里跟自己上床做业时,才算是个女人。一旦生完了娃崽儿或是一大早睁眼下了床,那说话的腔调,那举止做事的架势,便立马变得比一般男人还要有男人气。因而,茂生的东西院落里,就整日充斥着男人气息,包括言语、举动、声响等等。相比较而言,在家中,木琴算是第一有男人气的女人,次之便是娃崽儿们。自己反而沦落到再次之的地位,成了浑身散着近似女人气的大男人了。这让他气短心虚,焦躁不安。他清醒地意识到,京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要是再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恐怕连家都不能称之为家了,只能算座和尚庙子,就连抱孙子的希望也要轮空了。
为了此事,他几次有意去巴结京儿。想探听一下京儿是不是有了啥主意,看中了谁家的闺女,以便心中有数。但是,京儿就是烦他打听这种事。有时,他的话刚一出口,还没说完呐,就被京儿无理地打断,不让他替自己操心,说自己心里有数。探听不成,他就埋怨木琴,说京儿也都老大不小哩,你见天儿云里雾里地窜蹦,咋就不托人给打听张罗哦。木琴就“哦、哦”地应着,转身忙起自己的事情来,应允的话题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看到木琴等人忙得脚丫子朝天的样儿,他不再指望她了。他自己又拙于捅鼓这样的事体,干着急没办法,只能自顾自地瞎念叨。
随着日夜地念叨琢磨,他甚至都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只要一见到京儿,或是进到西院乱糟糟的屋子里,他的脑壳儿里先蹦出来的一件事就是,啥时能给京儿娶上房媳妇呢。一想到这儿,他便不由自主地出一声叹息。叹息声由轻到重,从口腔和鼻腔中舒展而出,悠远,轻渺,依旧是那么一种极富乐感的共鸣声。
晚饭后,木琴去了西院京儿的屋子,还呆在屋子里大半天没有出来,这在平时是很少见的。出来后,她又匆匆地出了家门。茂生以为她又去跟京儿交代杏林管理的事情了,便没有往心里去。直到茂生脱衣上床准备睡觉了,木琴才回到家里。
她进门就说,你晚点儿睡,我有话跟你讲呢。
茂生却把她的话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心下窃喜。他暗想道,真是难得呢,啥时她会变得主动起来哩。细想起来,俩人也是有些日子没有好过了。茂生就不急于睡觉,瞪大了两眼,等着木琴洗脚闩门。再急切地盼着木琴上床,憋足了劲儿地要狠狠捣鼓上一通儿,填补多日积攒起来的饥渴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