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镜头穿越行人脚步快速的街头,以及一栋栋铺设反光玻璃窗的高楼大厦,来到一间会计事务所里。传真机与列表机的声音响个不停,这忙碌的景象几乎天天上演。

五十几坪大的办公室里员工穿梭不停,在星期五的下午,每个人脸上都已经露出一个星期忙于工作的疲惫,只是努力的以意志力撑到上班的最后一刻钟。

就在大伙都埋首在一堆数据与电脑萤幕前时,事务所林主任的位置传来一声:“少氛,你的一线电话。”

“我的电话?”一张清丽的容颜猛然抬起,而后自桌上层层叠叠的税单中找到电话,迅速拿起话筒夹在脖颈之间。“我是韩少氛,哪位?”

韩少氛一边听著电话里的内容,一边揉著太阳穴,电话那头僻哩啪啦讲了一串话后,她终于在最后一句听清楚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整个人瞬间从椅子上站起,露出惊惶的神色。

“什么?你说我爸受伤人在医院?!”韩少氛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提高,引来旁边同事们疑惑的目光。“好,我会尽快赶回去,再见。”

挂上电话后,她随即抬起眸子看向林主任的方向,瞳中明显透著请求之意。

林主任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发现离下班时间只剩不到半小时,便点头允准,“你先下班去吧,赶紧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免得留在这里干著急。”

“谢谢你,林主任。”韩少氛感激的一笑。行事一板一眼的林主任会这么大方的让她早退,一定是她刚才的表现够引人同情吧?

她没有浪费任何一秒钟,立刻收拾好桌面,拿起椅子上的皮包,离开工作岗位直奔回乡的路途。

由于韩少氛的老家位于偏远的海边小乡镇,从上班的地方赶回老家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待她抵达家乡唯一的那间小医院时,早已经是夜幕低垂了。

老实说,对于今天接到的紧急电话,她早就习以为常了。虽然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了,但是只要接到类似这种医院或警察局的来电通知,她仍是只能急如星火的往老家奔去,也不晓得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或许是她对于父亲老是闯祸的行为早已麻木,再多的牵挂与担忧,早被这十几年来的折腾磨到疲乏了。

韩少氛将老旧的车子停在医院外头,然后快步的跑进医院里。站在狭窄的十字廊道上,她环视了一圈,最后选择急诊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才刚踏进急诊室里,映入眼底的即是手臂上和小腿上全包著纱布的父亲,以及坐在一旁的蓝凯诚。从这个角度看去,父亲已经阖眼小憩,所以她马上放经脚步,并且礼貌性的向蓝凯诚点头示意。

蓝凯诚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你来得正好,令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也服了消炎药,刚好可以带他回去休息了。”

说完,他退开几步,给他们父女俩一个说话的空间,自个儿在一旁默默的整理起残余纱布。

韩少氛感谢的向他点头微笑,“谢谢蓝大哥。”

蓝凯诚是与她一块儿长大的邻居,虽然她为了工作搬到台北去,彼此见面的机会也相对减少,不过蓝凯诚对她的关心却未曾稍减,反倒是在她母亲因癌症死去后,更加关切她的生活起居。这种亲如手足的关爱,是她最缺乏的,而蓝凯诚的关心也是支撑她继续奋斗下去的原动力--若不是他时时在耳边鼓励打气,或许她早被这些年的压力给击垮了。

韩少氛正打算上前探望父亲身上的伤势,孰料才走没几步,就觉得一阵酒气扑鼻,这个发现令她立刻皱眉。

她颦眉掩鼻,再往前走去几步仔细端详,发现父亲根本不是睡著,而是烂醉如泥,嘴里还喃喃说著醉话。

顷刻间,她的担心被怒气掩盖,口气愤懑的问:“蓝大哥,我爸是不是因为喝酒闹事,所以才被人打成这副模样的?”

蓝凯诚顿了一下,随即又低头继续沉默的整理医药箱。少氛的父亲会闹事已经不是村里的新闻了,即使他不说,少氛心里应该也有个底了。

蓝凯诚默认的表情让韩少氛难过得闭上眼睛。想不到她在台北为家计忙得喘不过气时,父亲竟然在外头惹是生非,这股怨气教她实在难以压抑。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一定要抑住怒气,偏偏父亲这时又打了一个酒嗝,整个房间顿时充斥著父亲身上的酒味,令她恼羞成怒的再也无法对父亲的醉态视若无睹。

韩少氛生气的揪扯父亲的衣服,使劲的摇著他,“你给我起来解释,不准给我装睡!”

韩大宇被女儿猛然摇醒,同时也因为女儿粗鲁的动作而碰到伤口,痛呼出声:“夭寿……痛!放手啦!”他推开女儿的手,揉著手臂恶瞪女儿一眼,“你是没看到我全身都是伤吗?还那么大力摇我!”

韩少氛眯起了怒眸,无法置信的看著父亲,“你还会喊痛?怎么你在闹事之前都不会想到会换来皮肉之痛?”

韩大宇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抓抓脸,索性又倒头躺回病床上。

韩少氛无法忍受父亲的态度,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当下就开始质询父亲:“说,你今天又到哪里闹事了?”她一面问一面伸长手用力将父亲背对的身子扳过来。

韩大宇烦躁的拨开女儿的手,一脸不耐地反瞪她一眼,“什么闹事?讲这么难听,还不就是耶几间赌场里的人见老子身上没钱,所以就把我轰了出来,他们那群人真够现实。”他喃喃抱怨著。

“赌场?这么说你今天又跑去赌了?!”她生气的揪著父亲的衣袖,恼怒地追问:“你今天又赌输了多少钱?老实说。”

“呸呸呸!”韩大宇没好气的睇了女儿一眼。“就是因为你常讲这个字,难怪我手气老是遣么背。”

韩少氛对于父亲的强词夺理感到羞愤,“爸,你明明就不会赌,为什么要成天沉溺在那种地方?”

韩大宇的怒火也跟著高涨,声音不比女儿小,“你是讲完了没?我是你老爸,不是你儿子,别以为会赚几个钱就很伟大。”

“你……”被父亲这么一说,她更是气得不知该如何责问父亲的不是。

蓝凯诚这时突然伸手拉了拉韩少氛的手臂,对她摇了摇头。“少氛,这里是医院。”

韩少氛这才注意到门外聚集了几名病人,似乎是被他们父女俩的吵闹声吸引过来。

病人们在她的注砚下,各自摸摸鼻子、搔搔头,假装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的病房休息。

“抱歉,吵到你的病人了。”韩少氛尴尬的道歉。虽然她此刻的心情很恶劣,很想要痛骂父亲一顿,不过她也不该因为自己的事而连累到蓝大哥。

蓝凯诚看了韩大宇一眼,轻叹口气,转头对著韩少氛浅浅微笑,“我看你先带令尊回去好了,有什么话回到家里说也比较方便。”

韩少氛了解他的意思,回头看著父亲仍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她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接受蓝凯诚的意见。毕竟这里是小村子,有什么耳语都传得很快,用不著几夭,整个村子马上就会知道她今天对父亲的不敬态度,并且夸大其词的在她背后批评她的不是,若邻居中有人可以体谅她的立场倒还好,要是不能体谅,从今以后她只要回到老家,走在路上都可能被人指指点点。

不过,如今的她已顾不了别人对她的看法,当下最要紧的是如何让父亲彻底改掉赌博和酗酒的恶习,即使必须背上不孝女的骂名,她也要改变父亲的恶习。

韩少氛扶著半醉的父亲,脚步踉跄的走出医院,回家的路上,她不时转头看著父亲,而韩大宇则是一迳看向窗外以避开女儿指责的眼神。

韩少氛满心无奈,实在不知该以什么姿态劝戒父亲。若语气太重,会被说为大逆不道,若太过温和,根本无济于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回到家后,她本来打算搀扶父亲走出车子,偏偏韩大宇一点也不领情,挥开她的手后,自个儿一跛一跛的走进屋子,直直朝房间走去,然后倒头就睡,完全漠视站在门边的她。

韩少氛看著父亲侧睡的身影,那瘦弱的身子窝在双人床上,仿佛更渺小了。她无力的叹了口气,走过去拿起旁边的毛毯覆盖在父亲身上。

“爸,我求你别再赌博了好吗?”

韩大宇动了动身子,将身上的毛毯拉高,挪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仍是背对著女儿。

她看著父亲不动如山的背影好一会儿,又继续道:“不然也把酒戒掉好不好?酒喝多了伤身啊!”

韩大宇开始打呼,明显的不想回应女儿任何一句话。

韩少氛看著父亲的背影好一阵子,最后才无奈的离开床边,替父亲将房门带上,让他好好的休息。

她疲倦的揉著太阳穴,一路奔波回家的紧绷情绪好不容易才稍微松懈下来,但一见到凌乱的客厅当中四处皆是空酒瓶,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天哪,这种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她都已经快要没有力气呼吸了。

她多希望这一切能够在瞬间静止,让她不必再为了家计和父亲的债务疲于奔命,她真的好想好想休息,不想再背负著重担过日子,偏偏父亲的逃避现实与玩岁憩日,让她必须扛起家庭的重担,她真不知道这种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韩少氛伤心的闭上眼睛,这个问题她不知自问了多少次,也不知该怎么安慰自己面对这残酷的一切,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吧!

韩少氛花费了一整个晚上,将酒气冲天的客厅地板全部刷洗过,并且也把凌乱的家具摆回原位。好不容易把屋子清理干净,时针也早就过了午夜。

她疲累的拭去额际汗水,将几络掉落的发丝塞到耳后,站在客厅当中环视周遭一圈,对自己的努力成果感到满意。

看著空荡荡的屋子,除了墙上的挂钟不停传来秒针的滴答声之外,整个屋子一片寂静。有时想想,或许她不该将父亲一个人丢在家里,而该将他接到台北去,免得他触景伤情,毕竟这个房子存在太多回忆,让人很难不回想起过去曾经有过的快乐时光。

韩少氛唇畔逸出叹息,她松开发髻,让原本盘在头上的长发披散开来,发丝因为长时间盘绕而形成波浪状,呈现出一种慵懒而美丽的模样。

看著墙上的时钟,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不过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或许是因为最近的压力太大,这阵子她总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亮才入眠。垂下目光,瞧见桌上的车钥匙,她突然想到海边散散心、吹吹海风。

这念头一萌生就压抑不下,韩少氛拿起车子的钥匙和一件大外套,转身步出家门,开车前往临近的海边。

才短短十几分钟的车程,咸咸的海水味已经从摇下的车窗飘进整个车厢里头,耳边也隐约听得见浪涛声。

韩少氛将车子停靠在堤岸旁,先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走出车子。

她脱掉凉鞋,赤著脚丫踩在冷冷的沙滩上,任由细软的沙子淹没白晢柔嫩的脚踝。她迎著海风恣意的吸了一大口咸咸的空气,然后绽开满足的笑容。

就是这种感觉,沁凉的海风让人神清气爽,即使是在冬季的夜晚,大自然的魅力仍未因为节气而消逝。

她左右看了一下,随即将外套脱下铺在沙滩上,然后率性的仰躺在上面,准备好好聆听海浪的声音,让自己烦躁的心灵得以平静。

韩少氛望著星空细细回想,她有多久没到这熟悉的海边了?记得小时候父母常带她到这儿来捡贝壳,有时兴致一来还会买个风筝到这儿与风追逐,现在只要闭上眼晴,脑海里甚至可以浮现记忆中和乐融融的笑声。那段记忆,是她这一生最幸福的回忆,无奈这些往事早已成了过往云烟,她再地无法挽回那些欢笑。

韩少氛轻叹了口气,烦琐的事情这么多,何不就沉浸在海浪拍打沙滩的旋律当中,让自己随著浪涛声,放逐紧绷的身心。

就在她试图放松自己享受平静的一刻时,拍打的浪涛声中,隐约夹杂一个痛苦的呻吟,令她狐疑的睁开眼睛,屏气凝神倾听那微弱的声音。

过了几秒,肯定那个声音绝不是自己的错觉,韩少氛立刻站起身子,寻找声音的来源,她环绕了海滩几圈后,发现那微弱的声音是从一座礁岩后方传来。

韩少氛咽了口口水,虽然心里很害怕,不过她更好奇那个声音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往礁岩走去,当她快要接近礁岩时,一阵浪花掩上她的脚踝,也沾湿了裤管,她惊吓的跳开几步,仿佛那浪花就是撒旦的魔爪般,会把她拖入地狱。

她深吸口气,看著礁岩,好奇心终于掩盖过恐惧感,使她走上前一探究竟。这一看,她脸色瞬间转为苍白,整个人因为腿软而跌坐在浅滩上,这时海浪又像饿虎般扑了过来,将她下身全部打湿,寒意与害怕让她全身不停发抖。

天……天哪!这海边竟然有死人?!

恐惧填满韩少氛整个脑袋,她只有一个念头--逃!

她费力的爬起身子,不管那人究竟还有没有气息,也顾不得鞋子有没有拿,外套有没有穿,只是拚命往车子的方向跑。

就在她逃离了一段距离后,一个不留心,整个人重心不稳的扑倒在沙滩之上,吃了一口鼻泥沙。

韩少氛拨去脸上的细沙后,本来想要撑起身子继续逃,全身却因为恐惧而使不出力,她拚命喘息,刚才因为害怕所以一直不敢回头,现在稍微镇定之后,回头望去时才发现根本没有任何追兵,所有害怕皆只是自己在吓自己。

韩少氛抚著剧烈跳动的心口,看著那黑暗的一方,眉头深深锁紧。那人已经奄奄一息,她怎么还会以为对方具有伤害她的能力呢?

她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良心与恐惧在她心中产生拉锯战,她不知该将那人弃之不顾,还是回头予以救助。若对方是个杀人犯或是因为与人结怨所以才被丢弃在那儿,那她救了对方岂不是增添自个儿的麻烦吗?

韩少氛虽然心里犹豫不决,不过脚步却已经开始往前移动,下意识的作出了决定。

半身湿透的她,在海风的吹袭之下不停的打颤,现在的她已经分不清楚发抖是因为害怕还是太冷的缘故了。

韩少氛回到原来的位置,害怕得连手指都已经冰冷僵硬,而那具“尸体”仍旧搁浅在暗礁旁。她紧揪著衣襟,微微倾身向前,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只能分辨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高大的男人。

看著他强壮的背影,犹豫只在她脑子里盘旋几秒钟,她随即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碰了对方的臂膀。“喂!”

“唔……”对方的呻吟令她迅速收回了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碰到他的伤口。

韩少氛心想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管他好人坏人,反正他现在已经是半个死人,再怎么危险,应该都没有杀伤力了吧?

她深吸口气,绕过一旁的暗礁,半跪在他身边,本来打算轻轻晃动一下他的身体,却在触摸到他的臂膀时蓦地惊愣住。“天哪,好烫!你在发烧?”

韩少氛看著对方紧闭的眼睑,心一凛,赶紧先将他的上半身搀离开湿冷的沙滩。若再让他这么躺在冰冷的浅滩当中,脑子没有烧坏掉,也被海水冷死。

她看著四下无人,只好拿出浅薄的护理常识,先大胆的将他全身摸索一遍,管他会不会误会她在吃豆腐,只要先确定他是否有骨折现象,后面就好办了。

“呃……”对方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因为牵扯到伤口而抽痛。

韩少氛轻轻拨去他额际残留的沙子,然后对著他说:“忍著点,我现在立刻送你到医院去,再忍一会儿就没事了。”她将对方粗壮的手臂横挂在自己的脖颈之上,然后扶著暗礁用力的撑直膝盖。“噢,先生,你很重哦,可以请你配合一下我的脚步,不要像个沙袋一样挂在我身上好吗?”

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苦中作乐,因为绝对不会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还能回答并且配合。

高壮沉重的躯体整个挂在韩少氛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勇气赋予她神奇的力量,她竟然可以撑起一个大她两倍的男人,缓慢而吃力的移动。

他身上的血腥味相当重,令她几次想要反胃,不过她全努力压抑下来。费了九牛二处之力,终于将他送进车子里头,韩少氛赶紧开车前往医院,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

“唔……”

韩少氛听见他因为痛苦而呻吟的声音,心头不由得揪了一下,“医院就快到了,你一定要撑下去啊!”

她伸出冰冷的手握著他滚烫的大手,给予安抚及鼓励,希望他能保持强烈的求生意识,直到她安全的将他送到医院。

*“蓝大哥!”韩少氛匆匆跑进医院的休息室,在看见蓝凯诚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蓝凯诚先是愣了愣,随即又因为她全身湿透且衣服上还沾有血迹的模样而瞪大了眼,迅速站了起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韩少氛知道自己现在一副狼狈样--光著脚丫,长发纠结,加上全湿的衣服,任谁看了都会吃惊不已。

“不,不是我,我没事,是我捡到一个男人,在车上。”她词不达意,索性拉著他的手,将他拖出医院,“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蓝凯诚一头雾水的被她拉著跑,直到瞧见韩少氛车子里的男子后,才恍然大悟。“你待在这别离开,我立刻去拿推床过来,然后你留下来帮我。”

韩少氛站在原地听话的点点头,茫然的思绪在他下达命令后总算稍微清明,一颗悬著的心也终于放下。

由于这个时间医院里的其他医生全已下班,护士更是没留半个,就连老院长也早已就寝,所以韩少氛理所当然成了蓝凯诚的临时医护助手。

他们两人合力将伤者送进手术室,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手忙脚乱的为伤者剪去衣服清理伤口。两人各忙各的,在照射灯的投射之下,豆大的汗水不停的从额际滑落,双手不得闲的他们只能以肩膀拭去额上的汗珠。

蓝凯诚注意到这名昏迷的男子除了新增的伤口外,胸膛前面还有很多旧的伤疤,心想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然身上绝对不会到处都有疤痕。

待蓝凯诚慢慢的清干净伤者脸上的泥沙和血渍后,一张清俊的面容立刻呈现在他们眼前。

原来是他!蓝凯诚心中一震,表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直到清晨,他们才将男子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部包扎妥当,两人几乎虚脱无力的坐在一旁喘气。

“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只要注意观察,别让伤口发炎就没事了。”蓝凯诚一边拿掉手套和口罩,一面疲惫的笑著说。

虽然可以松口气,不过韩少氛的眉头却仍是紧拧著。“他救得活吗?”

蓝凯诚抬头瞧了韩少氛一眼,再看向那名伤者,轻笑的点点头,“你放心,这个人的求生意志很强,不会有事的。”

“那他大概多久才会清醒?”

“他伤的不轻,现在又在发高烧,依我看不休息个三五天是很难恢复意识的。”

韩少氛抿了抿嘴,目光直盯著手术台上的人,喃喃自语著:“他一定会好起来吧?”

蓝凯诚注意到韩少氛很担心这个男人,再次微笑的向她保证,“他当然会好起来。”

没一会儿,他想到伤者头上的创伤,语气变得迟疑,“不过……”

韩少氛的目光马上转移过来,“不过什么?”

“我担心他头上的撞伤,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神经系统。”蓝凯诚指著自己的头部解释。

韩少氛闻言,紧张的咽了口口水,“那……他会变成白痴吗?还是会失去记忆?”

蓝凯诚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因为他是撞到头顶,所以找担心头颅里的血块会压迫到脑神经,至于会有什么后遗症,可能要等他清醒后才能判断。”

“如果真的有万一,开刀将血块取出来有救吗?”韩少氛又追问一句。

蓝凯诚看著她,认真的说:“当然有救,不过这种手术太复杂,这里的仪器不够齐全。况且病人也没填写同意书,所以我们不得擅自执刀,那会违反医疗法的。”

“那我们立刻将他送到大医院去,让大医院的人救他。”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手术台旁边,准备将他推出手术室。

“少氛,等等,”蓝凯诚立刻站起来阻止。

韩少氛疑惑的问:“怎么了?”

蓝凯诚蹙眉想了一下,才开口:“你知道他是谁吗?”

她眨了眨眼,摇摇头回答:“不知道。我应该认识他吗?”

蓝凯诚浅浅的笑了起来,这就是少氛没有心机的一面,即使是路边捡到的陌生人仍是毫无戒心的给予信任。“你没注意到他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吗?”

她瞄了躺在病床上的伤者一眼,蹙起眉心,“那又如何?”

蓝凯诚轻叹了口气,“我大胆揣测这名男子可能是黑道人物,所以身上才会有这么多新旧疤痕,若将他交给医院,我担心他还是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他是流氓?”韩少氛马上露出嫌恶的表情,“那我们救了他岂不是白忙一场?”

蓝凯诚因为她的反应而失笑,“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的身分而评论他的价值呢?而且我方才的话也只是假设,说不定这些伤痕只是他年轻气盛时所留下的,现在人家早已经是位大老板了。”

其实,早在第一眼看见这名男子时,他就认出男子的身分了。

少氛捡到的这名男子不但是在黑社会中人人畏惧的“冷面朱子”,而且还是经营酒店别有名气的“朱老板”,看来少氛并不知道自己遇到什么大人物。

韩少氛睇了那名男人一眼,她可不敢认为自己会好运的捡到一位多金的大老板,只要对方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她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蓝凯诚的话提醒了她,这昏迷的男人身分不明,对她而言肯定是一个大麻烦。“那干脆我们将他丢给警方,由警察去处理他,如何?”

“这也不行。若他真的牵扯上江湖恩怨,我们随意把他丢给警方,就等于是将他这条命重新送给了阎王,那么我们刚才辛苦了这么久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韩少氛头痛的抓著纠结的长发,同时也怨叹自己的鸡婆。

“天哪,我怎么会带一个麻烦回来?”

蓝凯诚看她这个样子,不禁微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现在想这么多都没用,我们何不等他醒来之后再作决定呢?”

韩少氛抬眸看著蓝凯诚,再看向那文风不动的男子,“等他醒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我也不知道。”蓝凯诚目光也同样望向病床上的男子,眠紧薄唇,“干脆就让他先留在这里吧,等他醒来之后,我再通知你,你觉得如何?”

韩少氛看他一眼,撇了撇嘴。“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蓝凯诚看著她,轻笑的摇了摇头,“倒是你,瞧你这副模样,活像是刚从难民营跑出来一样,我看你还是快点回去清理一番,然后早点休息,这件事情就先暂时搁著,别想太多了,嗯?”

她低头看著自己,无奈的点点头。“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韩少氛在离开前再次深深凝睇这名被她发现的落难男子,想不到一个好好的看海、听海的夜晚,竟然变成一场紧急救难训练,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存心让她没有清闲的日子,所以才故意丢一个难题给她。

不过今天所发生的事,倒也令她觉得挺有成就感的,现在她只由衷希望救起造名男子的举动日后不会令自己感到后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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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情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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