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年後
「各位旅客,您好,本班机将在十分钟後在中正机场降落,请各位旅客……」空服员甜美的声音自扩音器传出,轻轻宣告降落的终点。
水恋芙望著窗外,小手不禁缓缓收起,随著降落的时间愈近,心情也就愈紧张。
十年了,她已经十年没回到台湾了,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接近这块土地,没想到这次却因为工作的关系,而让自己再回到家乡。
轻阖上眸,脑中却不期然的闪过一张狂妄的俊颜,心剧烈一跳,她迅速睁开眼,却不禁失笑了。
「你笑什么?」温柔低沉的声音自旁传来,一名穿著灰色西装的斯文男子深情的睇著她,黑眸里满是对她的爱恋。
「没。」水恋芙轻轻摇头,「好久没回到台湾了,近乡情怯吧。」她随意回答,黑眸却闪躲著男子注视的目光。
他——薛煜文,是她父亲在事业上的左右手,也是她的未婚夫,当她在法国服装设计学院求学时,也是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
而在一年前,他们订了婚。
这个婚约是父亲做的决定,在他们结婚後,他也会接手父亲一手创立的事业——扬风企业。
她知道父亲打的主意,让自己的企业有人继承,也希望有个人能接替他的位置照顾她,而薛煜文就是父亲认定的好人选。
对这个婚约她没有任何意见,她知道父亲的决定是为她好,而且薛煜文也确实待她很好,这样就够了。
只是她总是不敢与他相视,那眸里的感情太深了,深到她负荷不起,她并不值得他这么爱她。
「是呀,算一算你有十年没回来了。」薛煜文握住她的手,「你一定很想家吧?」
「嗯。」水恋芙笑著点头,小手不著痕迹的脱离他的掌握,将颊边的发丝拨到耳际。她不习惯他的碰触,即使他是她的未婚夫。
「真的很想。」可她想的真的是家吗?抑或……
脑海再次浮起一抹身影,水恋芙快速闭上眼,不让自己再去想了,她与那人之间早就结束了!
薛煜文没有回话,神色复杂的看著面前失落的芙颜,手缓缓握成拳,他知道她又再次将自己排拒在心门之外了——
下了飞机,水恋芙静静的站在人潮来往的机场,清灵的外表引起旁人的注意,她却毫不在意,迳自深深吸了口气。
她回来了,台湾——她的家。
「累了吧?」薛煜文轻声问著,「待会我们先坐车回台北,你可以先在车里休息一下,等到了饭店你再好好歇息。」
「嗯,谢谢。」水恋芙笑著道谢。
「傻瓜,道什么谢,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生疏。」薛煜文握住她的子,不喜欢她对他这么客气。
水恋芙笑了笑,还没开口,却被一声呼唤给震住心神。
「期待!」
期待?!
她心狂跳,迅速的寻声望去,却是……
「谢谢爹地,小敏好期待去迪士尼乐园喔!」一名小女孩快乐的抱住一名男人。
丽颜失望了,唇角扬起一抹苦涩。她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水恋芙失落的想著,谁知才一扬眸,却倏地望见一抹熟稔的背影。
「期!」甩开被握住的手,她追了上去。
「期!」转过那人的身子,不是他……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小声道著歉,小脸却是一片茫然,像个被丢弃的孩子那般的无依。
「恋芙!」薛煜文追了上来,看见她迷惘的神情,心紧紧一缩,张臂一把抱住她。
「芙儿……」
「不准这么叫我!」水恋芙厉声打断他的叫唤,小手用力推开他,却在看见他微怔的俊庞时愣住了。
「对、对不起。」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水恋芙赶忙道歉,「我可能太累了,对不起。」
她在干嘛?不是早就结束了,怎还念念不忘?
「没关系,是我不好,忘了你不喜欢人家叫你芙儿。」薛煜文笑著摇头,黑眸却迅速闪过一丝阴霾,快到让人捕捉不住。
以後我就叫你芙儿吧,这是我专属的名字。
记忆中的声音再次出现脑海,芙儿,是他专属的名字,只有他能这么唤她,只有他……
「我听到你刚刚唤期……」头顶飘来他的疑问。
水恋芙愣了下,才缓缓回答:「那是我以前的朋友,我刚刚还以为看到他,没想到是我认错人了。」他怎么可能会出现?恐怕他早已把她忘了。
「走吧,我们回饭店吧,我真的累了。」水恋芙疲累的扯出笑容,幽眸显得黯沉落寞。
「嗯,走吧。」薛煜文笑著点头,她也回他一抹笑。
台湾,她回来了!而那人呢?在这块土地的何方?
「嗨!老哥。」甄望归斜倚门旁,满脸笑容的看著房里两名穿著白袍的男人。
「老爸,你也在这呀!」扬了扬眉,她看向其中一名头发微白的中年男子,唇边的弧度顿时勾得更深了。
「龟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死爸爸了。」一看到宝贝女儿,甄正旺赶忙迎了上去,一把抱住她,在女儿的粉脸上不停亲著。
「刚刚。」甄望归咯咯笑著,「我有带礼物回来给你和老妈喔,放在家里,你看到一定会很喜欢的。」小手反抱住甄正旺,也在他脸上回了好几个香吻。
「傻孩子,只要你平安回来,爸爸就很高兴了,哪需要什么礼物。」话虽这么说,不过他还是被女儿的心意给弄得呵呵笑。
甄期待不禁在後面翻了个白眼,这个小妹就是这样收买老爸老妈的心,仗著有二位靠山在,才敢对他们这三位老哥没大没小。
「不过以後出国去玩,可不许再玩这么久了,整整快二个月,让老爸老妈想死了。」甄正旺瞪了女儿一眼,脸上的笑容却化去了严厉的气势。
「好啦好啦,知道啦。」甄望归娇嗔着,在父亲脸上大大啵了—声,「人家这次回来,就是准备好好陪陪你和老妈的嘛!」
「好好,真是爸爸的乖女儿。』被女儿的话逗得开怀,甄正旺笑得更开心了。
然而,背後的人却已看不下去了。
「爸,你们父女俩叙完旧了没,可以继续刚刚的话题了吧?」再让他们两人聊下去,绝对会没完没了。
「喔,好好。」甄正旺转过身,「刚刚谈到哪了?」
「关於王小珍的手术问题。」甄期待低头翻著桌上资料,「她明天得动手术,就由老爸你操刀了。」
「为什么?」甄正旺微扬起眉,「她不是你的病人吗?一向都是由你看顾她,她的病情你也比我清楚,手术应该由你执行吧?」
甄期待无奈的扬起眸望向父亲,「爸,你难道忘了,你把我派到台北的医院半年吗?今晚就要出发了,你认为我明天能动手术吗?」
为什么不与她相见。
他们问他为什么,他却总是笑笑,说时候还没到,真是令人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二哥,现在时候到了吗?」侧著螓首,甄望归好奇的看著他。
甄期待缓缓抬起头,笑了。「到了,在我得知她将回国的那时候,时候就到了。」
十年了,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了,他也没耐性再等下去了。
「那表示我会有个二嫂了?」甄望归勾起唇角。
「没错,尽量期待吧!」俊庞有著绝对的自信,一切只为了他的——芙儿。
漫步在街道上,水恋芙看著陌生的四周——走动的人群,吵杂的声音,跟她在国外的景象全然不同,气息不同,空气不同,给人的感觉也不同。
「变得真多。」她低语。
回来台湾几天了,在工作前她习惯四处走走,而身边总是有薛煜文的陪伴,即使她跟他说过,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可他却还是不放心。
「会不会热?要不要休息一下?」薛煜文体贴的问著。
水恋芙摇头,「你可以不用陪我,你自己不也有事要忙,我记得你不是得去查看台湾的公司吗?」
「没关系,你比较重要。」薛煜文笑答。
水恋芙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杯饮料?」看到附近有间便利商店,薛煜文开口问道。
水恋芙本想摇头拒绝,可想了下,却还是点了头。
「那你等一下,我去买。」薛煜文叮咛一下,转身走向商店。
看著薛煜文进了商店,水恋芙才回过头,随意浏览四周,却在看到一间咖啡厅时停住了目光。
那个人好像是……
她缓缓走近,推开咖啡厅的门,浓浓的咖啡香扑面而来,然後她直看著那抹身影——
「甄大哥?」
「小芙?」甄希望不敢相信的看著水恋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记得她在几年前就出国去了,从此就没再联络。
「前几天。」水恋芙笑了,眸光却不由得四处转了下,那他呢?也在这里吗?
「对了,你有事吗?看你刚刚很匆忙的样子。」水恋芙想起他刚刚的模样。她不会耽误了他的事吧?
「啊!」甄希望赶紧看向窗外,却找不到自己刚刚想追赶的人了,「算了,没事了。」痛心的垂下头,完了,他的自由没了。
「过来坐吧!」坐到椅子上,甄希望看向水恋芙,「回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让大家好好欢迎你?」
「工作有点忙,而且也不好麻烦大家。」水恋芙柔柔一笑,优雅的坐上椅,「你呢?过得好吗?还有苹果……」和他好吗?
「啊!小芙!」一道惊呼打断了她的问话,一抹身影立即抱住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苹果。」水恋芙笑开了脸,「好久不见了。」
她起身与袁苹果紧紧相拥,芙颜带著浓浓的欢喜,没想到竟会在此遇到年少时的朋友。
「你这家伙,竟然一出国就没消息,真无情。」放开水恋芙,袁苹果瞪著她,没好气的说著。
「对不起,我到国外忙著适应一切,忙昏头,就忘了。」水恋芙歉然的笑了,笑容里带著淡淡的忧虑。
这点袁苹果看出来了,她看了甄希望一眼,对方却回她一个耸肩。
「我知道你在国外发展的很好,在杂志上常看到你的消息,是闻名国际的服装设计师呢!」她摸摸水恋芙的发。
「你变了好多,就连笑容也变了。」即使笑著也隐带著愁绪,跟以前纯真欢喜的笑容截然不同。
「出外工作总会有烦恼的。」水恋芙笑了笑,眼神却不再与袁苹果相视。
「是吗?你确定跟期待那家伙没关系?」不容水恋芙逃避,袁苹果直接询问。
「苹果……」甄希望拧起眉,她明明知道那是小芙的伤口。
「不提,伤口就会消失吗?」袁苹果打断甄希望的话,「只会愈来愈深而已。」而且小芙的模样,分明就没忘记过从前。
「他,好吗?』微扬起笑,水恋芙问起「那人』的近况。小手微微冒起的汗,泄露出她心里的紧张。
「不错,目前正在医院当外科医生。」看著她,甄希望回道。
「是吗?」水恋芙掩下眸,失望的接受这预料中的答案。
早知道的,那人是不会因她的离去而感到难过的,不是吗?那她还在期望什么?
看到水恋芙落寞的样子,袁苹果和甄希望互看一眼,还有没有情意看这表情就可轻易得知了。袁苹果摇摇头,正要开口,却被另声呼唤打断。
「恋芙。」是薛煜文。
「我该走了。」水恋芙起身,「这是我的电话,有空再联络了。」微微一笑,她举步离开。
「小芙,那男的是谁?」看著薛煜文眸底的独占欲,袁苹果不禁好奇地问道。
「我的末婚夫。」水恋芙回眸一笑,缓步走向薛煜文。
「走吧。」她主动挽住他的手,像是为了告诉後面的二人什么。
薛煜文愣了下,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我累了,想回饭店。」闭上眼,倦极的唇办逸出这句话,心中升起淡淡的哀伤——
原来她不在,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