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最爱的女人死了。
林筠韵,这个城市中最富有,最美丽的女人,得了不治之症,死在医院的病房里。
她是个寡妇,丈夫在很早的时候因为车祸去世,苏家的庞大遗产,全由她和她的儿子继承。
我在两年前见到她。
一个社交晚宴上,她穿着黑色的细肩带裙,细细的带子勾勒出她的完美锁骨,她笑着,醇如美酒。
只一眼,我就爱上她。
朋友说,她是一朵蔷薇,想摘,就要流血。
我始终,没有搞下这朵蔷薇,在接触中.她和我做了朋友,极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苏家,有权又有势的家族。
坊间有很多关于这个家族的传说,说的最多的一个,是有关这个家族权势的来历。
筠韵丈夫的爷爷,苏允文,据说在他那个时代里,还只是一个平凡的商人。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当时这个城市中举足轻重的商界领袖,供耀儒,后来,他又遏到他的女儿,洪倩儿。
倩儿是个美女。
更重要的是,她是洪家的独根。
苏允文爱上了洪倩儿,也或许.是爱上她的家世。
可惜,那时的倩儿,已是订婚之人。
她的未婚夫,就是苏允文的好朋友,林真。
因为这层关系,苏允文和倩儿,及洪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就在林真和洪倩儿成婚的前夕,洪家传出了爆炸性的消息,倩儿怀孕了……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不是林真,是苏允文。
婚礼如期举行,新郎却临场换人。
婚后一个月,春风得意的新郎就攀管了洪家名下的所有产业,而林真,忽然从这个城市中消失不见。
怀胎十月,倩儿诞下一对双腔。一模一样的两个男孩,满月时,哥哥生了一场怪病,死于非命,只剩下体弱多病的弟弟。
待弟弟长大,娶妻生子的时候,洪家已经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龙头老大,苏家。
苏允文死得很早,他惟一的儿子也一样,正值壮年就去世了。
只有倩儿,一直等到孙儿成人时才离开人世。
她的孙儿,原本也是一对双胞,却也是满月时,哥哥死去,只留下弟弟,那个幸运的婴儿,就是筠韵的丈夫,苏博雅。
这位苏氏家族的第三任领导者,是在药韵诞下他们唯——的儿子时遇到车祸死去的。
没有人感觉奇怪,英年早逝,对苏家惟一的继承人来说,已经成为惯例,甚至有人说,苏家的媳妇,必定会诞下双胞,而这对双胞中,哥哥必定会在满月时死去。
街头闲人的曰舌是可怕的,箔韵便是因为没有诞下双胞而被认为是出墙之花。
小报上的消息有时更是千奇百怪,可惜苏博雅死得早,要不然,可能连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了。
筠韵惟一的孩子,也是苏家未来惟一的掌权者,五岁的时候就到英国去念书,之后便一直住在那边。
原以为,又是个小博士小科学家什么的,箔韵却笑。
“什么啊,无非是想他把英文学好,以后做生意会常用。”
“你有几年没见他?”我问她。
她看着秀美的手指。
“十二年。”
“不想他?”我想我永远无法明白做母亲的心理。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她淡淡的回答。
我看进她美丽的眼,竞不知夜夜望歌中,她的思绪,飞到何处。
后来,没有再问到她有关苏家的事,只是一心一意地追求她,直至死心。
我安慰自己,朋友有何不好,更何况,她说过她不会再婚。
现在,却在我谈完生意从美国归来时,得到她的死讯。
生命,原是这般无常。
我没有去医院看她,原因无它,若要见面,就只能在停尸间中。
她的完美形象,从此会破坏殆尽。
所以,只让秘书打了一通电话到苏府,表示哀痛。
天灵放下电话时告诉我,苏府管家请我三日后到律师楼去,到时,筠韵的律师会公布遗嘱。
我大奇,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难道她的遗嘱上会有我的名字?
“对了,管家还告诉我,苏家小主人到时也会从英国回来。”
我答应着,却忍不住想,筠韵的儿子,会长得什么模样呢?
三日后,我在约定的时间到达律师楼。
“韩思辰先生。一一个眉目英俊的高大男子从办公桌后站起。“您好,我是苏家的律师,程清源。”
我一惊,程清源,不就是那个被传媒说成是死人也可以说活的大律师?他竟是苏家的御用律师?
“程律师,您的大名可真是如雷贯耳闻。”一番权衡后,我知道,与这个人结交,对我应该是好处大于坏处。
“哪里,韩先生说笑了。一他淡淡地笑。“我再出名,也没有您的名声大,BK连锁书屋的老板,可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名字。”
看样子,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我环视四周,没见到其他人。
“怎么,我来早了,还是他们都迟到了?”
“都不是。一程律师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文件。“这个,是夫人要我单独交给您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拆开了文件上的一封信——娟秀的字迹,不是筠韵是谁?
思辰,给你写这封倍,是我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竞要将一项重任,交托于你。
真浩即将由英国归来,他是我的孩子,我欠他的,也是最多。
请你,在他成人前,照顾他、爱他、宠他、答应他你能做到的一切。
替在地狱的我,补偿他。
思辰,我知道很卑鄙,可是,我仍然要请求你——
请以爱我的心,去爱我的孩子,真浩。
我抬头看程清源。
“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把文件报给我。
“简单说来,夫人希望您做苏少爷的监护人。”我呈痴呆状。
“苏家有个规矩,继承人在十八岁之前,必须由监护人监管其成长及管理其名下财产。”年轻的律师像背书一样说给我听。
“苏家的直系血亲几乎死绝,但凡沾点关系的,夫人是不会放心把少爷交给他们的。”
“所以就选择了我?”
他点头。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我不是正人君子。”
“没人说你是。”他很快回答。“这个世界上,没有君子。”
“为什么不是你?”我看他。"你是苏家的律师。“
“这是夫人的决定,我无权置疑。”
我不再看他,浏览文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恭喜你,你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他伸手。
我握住他的手。“你的心里,一定不这么认为。”
我俩相视而笑。
大约半个小时后,参与遗嘱公布的人陆续到达。
我坐在最后,因为是生面孔,便少有人理睬我。
只有我,冷冷地,看着所有人。
一个头发和胡子花白的老头,让人搀着,颤巍巍的模样。我却看到他眯起的眼中藏着精光。
老狐狸,是最难对付的。
一对夫妻,像是暴发户,妻子穿金带银,丈夫粗俗无比。
他们竟是筠韵或者苏家的远方亲戚?
一个打扮如辣妹般的女孩,染发,鼻上穿环,穿着小可爱,超短裙,满不在乎地嚼着口香糟。
见我在看她.便一个媚眼抛过来,吓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模样普通的男生,身上竟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副超大的眼镜下是无数的青春痘,而最让我讨厌的,是他的猥琐样,令人想痛打他的猥琐样。
小姐和保安关上了门。
程清源从保险柜中拿出一份封得密密的文件,让在座之人辨明上面的封条是否完好。
那个男子忽然开口。
“程律师,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不过让个莫名其妙的大男人坐在后面……这是什么意思?”
我失笑,很少有人说我是莫名其妙的大男人。
程清源回答他。“韩思辰先生不是外人。他是夫人指定的,少爷的监护人。”
“什么!”发出尖叫的是坐在男人旁边的女人。
她涂了鲜红色唇膏的嘴唇团成了一个夸张的O型,令人想发笑,又觉得恶心。
程清源充分发挥了作为一个律师的耐性。
“叶夫人,这里有夫人的亲笔签名,也有见证,您可要查看?”
“不,不,我怎么会怀疑您程大律师呢?”女人言不由衷地笑着。
“好吧,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程清源拆开了封条。
“等等……”这回是老头发话。
“怎么可以在不见主角的情况下宣读遗书。”他说。
程清源笑了起来。“老爷子说的可是少爷?少爷早来了,就在这里。”
一怔之后,我四处寻找。
最后的视线,停在那个狠琐少年的身上,是他?
那我会后悔答应了筠韵。
因为我,就是那样现实。
程清源笑着,看他制造出来的效果——
戏剧效果。
他身后的书架,忽然缓缓移开,在我们瞠目结舌之际,走出来一个少年。
一个微笑的少年。
少年版的林箔韶。
清澈而妩媚的大眼,微微一转,我便失了魂槐。恍然间,竟好似看到筠韵。
另一个筠韵。
他站在程清源的旁边,穿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衣,雪白的脸颊,猫一样的笑容。
我听到程清源温柔的声音。“真浩,这几位,就是你惟一的亲人。”
他没有看程清源,他的视线,逐一从我们身上掠过。
最后,停在后排那个低着头的男生身上。
“程律师,那个人,就是我的哥哥?”
少年的声音,清越得醉人。
可是我惊讶的,却是他的问话。
“是的。”程清源回答他,“萧雅弦,你母亲的养子。”
真浩不再说话,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这里。
“他又是谁?”毫不客气的语调,和他的美丽面容竟是如此契合。
"我跟你提过的,你的监护人,韩思辰先生。”我看他,努力想挤出笑容来。
可是我笑不出来。
他太像筠韵,今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猝不及防,一个脑袋出现在我跟前。
一惊,视线就落到他的眼中。
明媚的大眼,里边装载的是所有知名的情绪。
目光硬生生通过那双勾人魂魄的双眸下移,停在红润润的唇上。
一口唾液被我吞下肚去,此时充塞于心中的,竟是:欲望。
他猛然笑出声来,从我身边离开,戏谑地看着我。
“韩先生,你好。”
程清源宣读了遗嘱。
遗嘱有两份,一份,是苏傅雅立下的:
苏家的继承人,在成年时便要立下遗嘱,以防猝死后家产被外人所得。
遗嘱里说得明白,苏家所有财产中百分之八十归苏家继承人所有,意思很清楚,自然是苏真浩得了那百分之八十。
另一份.便是筠韵立下:
属于她的财产,均分做五份。
一份,给她的大伯,林启东,那个老头。
一份,给她的养子,萧雅弦。可惜了这个动听的名字。
一份,给我。
一份,给她的儿子,苏真浩。
最后一份,又均分做两份,一份给她的侄女:叶静。
另一份属于那对夫妻,叶得的父母,叶强和林小雨。
念完后,程清源阖上文件。“各位,可有什么不明白。”
“为什么小静可以得到我们的两倍!为什么那个不相干的男人可以得到我们的四倍!真浩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遗产,为什么还可以得到百分之四!”
发出刺耳噪音的,是筠韵的同母异父姐姐,林小雨。
我想大笑,她的算术竟是那么好。
钱财,可以令最羞涩的处女,变做只狂猛的野兽。
而程清源的耐性,更加令我拍手称赞。
“叶夫人,百分之八十,那是苏先生早立好的遗嘱,苏夫人可以得到的百分之二十,也只能由她说明使用途径,我们无权干涉所以关于您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林小雨还想说话,却被叶强阴沉着脸一把扯住。
律师的唇边,忽地露出一丝笑意。
“我想叶夫人更有兴趣知道,这百分之二有多少。”
他说出一个数字。
当最后的单位确定后,连我都微微吃惊。
苏家是个有钱的家族,没想到,竟富到可敌国的程度。
我得到的百分之四,还够我开两家同样规模的BK。
最终,那对夫妻满意地离去。
第二个走出门的,是林启东,他一直看我,目光灼灼。
接着是叶静,听这个名字,以为是个淑女。
她没有立刻出去,她靠近我。
“帅哥,我很满意你哟。”丰满的胸部,跳跃着进入我的视线,我微笑。
“现在是初秋,你不冷?”
她大笑,然后离开,我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道,梦露曾经用过的HO.5。
萧雅弦起身,他向程清源鞠躬,面对苏真浩时,他迟疑。
那张和他养母一模一样的面孔,带着明显的不屑和厌恶。
“我先走了”他说,然后低着头,驼着背,要离开。
“哥哥……”甜甜的声音,出自苏真浩的口中。“母亲说过,你要和我住在一起。”
传媒,永远是最早知道隐私的人。
第二天还没到,天灵便替我推掉十几遍要求采访的电话。
“有关苏家的一切,市民必定愿意知道,而他们更感兴趣的,则是你和苏夫人的‘奸情’。”她做出总结。
我笑。“可是指她选我做真浩监护人的事?”
她挂上第N个同样要求的电话。
“你以为呢?”
小妹倒来咖啡,她抓住杯子。
“苏家小主人,什么模祥。”
我回答她:“尤物。”
一口咖啡,不偏不倚,正正喷到坐在她对面的谢语吾身上。
语吾如往常一般声色不动.抓过纸巾擦拭他黑色的西装。
“天灵,准头不对,还要好好练习。”
拖着大叠文件经过的小妹立刻撞到桌边,文件撒了一地。
天灵止住笑。
“老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伤害未成年人的罪是很重的”
我笑着却末开口。
语吾扫落桌上的大堆纸巾。
“这就是资本家的糜烂生活。天灵,你的承受能力太烂,还需要练习。”
这次,蹲在地上始文件的小抹撞到了桌角,疼得叫了一声。
我在笑到牙痛的时候结束工作.回到家中。
确切地说,回到苏家。
管家老张接了我的公事包和外套,我问:“少爷呢?”
“少爷在楼上看电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在他心目中,少爷只有一个,苏家惟一的血脉,真浩。至于也住在苏家的萧雅弦,只是萧少爷,不是少爷。
我上了二楼,路过书房,看到雅弦。
接触长了,发现他其实不是太令人讨厌,就是做事太过认真,不懂变通。
只顾念书的结果,就是现在这个邋遢的模样加上永远不会讨人喜欢的性格。
可是筠韵为什么会选择他做养子呢?没有人告诉我答案,连程清源也说他不知道。
我站在门外迟疑一下,终于放弃进去见他的念头。进去后该和他说什么?
我不知道。
走过书房,我推开真浩卧房旁边的房门,轻轻地进去。
先看到暗谈灯光下深色的发,接着听到脆脆的笑声。
我在他身边坐下。电视里,正播放法国的电影,《虎口脱险》。
我想起了筠韵。
这对母子,似乎都有独自一人看电视的习惯。
而我,亦养成了做陪客的习惯。
筠韵还在世时,常常在黑暗中观赏小小方形盒子中的悲欢离台。
而我,只在她身边静静坐着,不说话不做事,静静地端坐,拥抱她随时落进我怀中的身躯。
今日,我又成为真治的陷入。
当指挥家和油漆匠在土耳其浴室接头的时候,真浩大笑起来,笑得滚落在我怀里。
少年柔软的身体,忽地,就触到我的心房。
我嗅到一种特异的香,清淡如菊,又浓烈如阳光。低头,便对上一双深黑色的眼。
少年的双手,抚上我的颊。
我的心,无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他弯了嘴角,眼睛深邃如塘,雪白的肤色染上粉红。
我的手,终于落到他的眉上。
于是他闭了限,仿若一只猫儿,在主人怀里舒服的熟睡。
由眉,到眼,过鼻,至唇,我的指尖,像是初探奇境的孩童,欣喜却不愿离去。
我悄悄低头,少年的面孔,在跟前,放大,放大。
却忽然,一句话跳入脑中!请以爱我的心,去爱我的孩子,真浩。
刹那,如巨锤重敲,我吓出一身冷汗。
十七岁的真浩,还是孩子,我竟……把他当做他母亲的替身。
今日在公司开的玩笑,差一点,就差一点,变成现实。
他察觉到了我的身体忽然慢硬,睁开限,长长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翅膀,微动。
歉然一笑,扶他起来。
“时间不早了,该回房睡觉。”一丝笑容,出现在他眼角。
“是,韩先生也记得早些休息。。
“晚安。”
少年毫无留恋地起身,走出房间。
我长叹一声,关上电视。
他叫我韩先生,除了这个,他再没有叫过别的。
出来关门,恰好萧雅弦也由书房出现。
走廊中,三个人,卧房前的真浩,书房前的雅弦,加上我。
真浩第一个走进房间,碰地关上门去。
我淡淡一笑,看到那副黑色眼镜下的双眸,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