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家家(1)
上边群山汇集的雨水拧成一条河绳,宽宽扁扁地拖延下来,在村东头挽起一个大疙瘩,村里的人叫东河湾。
河湾的这边,陈老大一露头,光腚?的陈老虎、陈老二和陈老三便探头探脑地围上来。
看见了没有?
啥样子?
好看不好看?
陈老大抬手抹一把水漉漉的脸,皱着眉用手背揉弄左眼,胸前两粒火柴头似的**怯生生地打量着前面水波荡漾的东河湾。他说没看见,刚游过去就被一条白生生的腿蹬了一下,最可恶的是那条腿上的那只脚丫子上的五个脚趾头,正好扫过他的脸,其中一个扫着了他大瞪着的眼珠子,弄得他满眼滚得慌,只好掉头往回赶。陈老虎、陈老二和陈老三都忍不住地笑。笑过之后,脸上都溢出失望的神色,说陈老大这先锋官没当好,一上阵就吃了败仗。
陈老大继续揉弄左眼,恨恨地说,那白腿一定是白二妮的,又细又长,没有腿肚子,跟擀面杖似的。陈老虎朝河湾的那边看了看,肯定地说,陈老大说的对,你们看,她们俩白二妮离咱们这边近!
陈老二抬起头朝河湾那边看了一会,没有顺着陈老虎的话往下说,而是征求意见似地问陈老虎、陈老大和陈老三,哎,你们说,白大妮和白二妮她们俩,谁长得好看?还用说,当然是白大妮!陈老虎脱口而出。陈老二不同意,反问陈老虎白大妮好看在哪里。陈老虎语塞了一阵,固执地说,反正就是白大妮好看。陈老二不以为然,说依他看,还是白二妮好看。陈老虎学着陈老二的口气反问道,白二妮好看在哪里,陈老二你说?陈老二底气十足,说就说,陈老虎、陈老大、陈老三你们看,她们俩谁白生,跟煮熟的鸡蛋清一样,又细法又胎乎!陈老虎不服气,一连串地问道,白又咋细法又咋胎乎又咋,白二妮又不是豆腐脑,咬一口准保把你的牙咯下来,一个骨头架子啥好看的!
骨头架子,哈哈,照你这么说,谁不是骨头架子?陈老二转着身看陈老大和陈老三,满脸笑得像水波荡漾的东河湾。
白大妮就不是!陈老虎一说出这话,立刻有点犹豫。陈老二很快找到了陈老虎的破绽,见缝插针地说,白大妮不是骨头架子,哈哈,陈老虎说白大妮没有骨头,没有骨头她咋站起来的,没有骨头那不成长虫了,就得常在地上爬来,哈哈!
陈老虎气急败坏地说,小孩子家懂啥,不跟你?嗦了,轮到我了,看我非扎过去把白大妮看个够!陈老二不服气,说陈老虎,我是小孩子你也大不到哪里去,不就是比我大五岁啊!
陈老虎不理他,集中精力做扎猛子前的准备,凝眉闭眼地深吸一口气。就在陈老虎跃了跃身子就要扎进水里的瞬间,陈老三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她俩不洗了,她俩不洗了!几个人拧了脖子向河对岸望去。
白大妮和白二妮从水里出来,河的那边亮起两个白身子,一胖一瘦。陈老二说,看,一个像个饺子,一个像根面条。陈老虎抓住陈老二的话的尾巴,陈老二,你说饺子好吃还是面条好吃?陈老二说那还用问,当然是饺子好吃了。陈老虎哈哈笑了,刚才你还说白二妮好看,这会承认白大妮好看了吧。
陈老二回过神来,说谁承认白大妮好看了,就是白二妮好看。那就是饺子不如面条好吃了?饺子可不如面条好看来!好看重要还是好吃重要?好看是好看好吃是好吃!
陈老大打断两个人的争论,满脸遗憾地说,哎,她俩咋不转过身来,看不见啊。陈老三问看不见啥。陈老虎笑了,还有啥,你长雀雀的那地方啊。陈老二说,这个还不好办,吆喝一声她们回过头来不就看见了。陈老虎赶忙制止,说一吆喝,她俩知道咱在看她们,不光不回头,连个白腚?也看不成了!
白大妮和白二妮穿了衣裳,一前一后走到河对岸的一块青石板上坐下,拿了石头和土块往河里扔。陈老二说,陈老虎,咱吆喝她们吧。陈老虎说不行,得先穿上衣裳,要不她们不搭理咱们。于是四个人匆忙穿了衣裳,敞开嗓门一起喊起来。
白大妮――做啥来?白二妮――做啥来?
姐妹俩听见喊声,悄悄嘀咕了几句,一起响应。陈老虎――做啥来?陈老大――做啥来?陈老二――做啥来?陈老三――做啥来?
四个人学着她俩的样子嘀咕几句,齐声回答。白大妮――俺玩来!白二妮――俺玩来!
姐妹俩也答。陈老虎――俺玩来!陈老大――俺玩来!陈老二――俺玩来!陈老三――俺玩来!
反复几次,彼此都感到了乏味,喊声渐弱,终于有气无力地停下来。
陈老虎建议到陈老三家的菜园子里去玩,说他光从外面瞅过,还没进去玩过。陈老三问陈老大、陈老二行不行。陈老二对陈老虎称陈老三家的菜园子不满意,问陈老虎谁说菜园子是陈老三的,还有陈老大和他哪。陈老虎说人家都这么叫,又不是他先叫起来的。陈老二对陈老虎的回答不满意,咕嘟着脸不同意到菜园子去玩。
陈老大把陈老二叫到一边,悄声劝他,说菜园子有啥好的,还是家里好,那么多屋,以后长大了,他俩把家分了,让陈老三住这破菜园子。陈老二被陈老大说得高兴起来,回来同意领陈老虎到菜园子玩。
去菜园子的路上,陈老虎问陈老大扎猛子去看白大妮和白二妮的光腚?时换了几口气。陈老大说五口。陈老虎说下次他当先锋官,只换三口气保准看个够。陈老大说根本不行,身子在水底下沉不住,一个劲地往上漂,到了跟前又不敢蹬摇腿,打个转悠就得往回返。陈老虎说他有办法,扎过去找块大石头搂着,看就是,直到憋不住了再往回返,说得陈老二手脚痒,要跟陈老虎学扎猛子。陈老虎说,放着现成的哥哥师傅不拜,咋相中我了?陈老二说陈老大光会扎不会教,上次跟他学,鼻子里呛了好几口水。
陈老三家的菜园子里弥漫着菜的青涩。各类蔬菜随风而舞。藤蔓们爬到高粱秸和竹竿搭成的架子上,将好看的腰身藏在叶子下面。陈老虎来菜园子的兴奋持续了不长时间便凉下来,原因是他满园子打了一遭没有找到丁点可吃的东西,索性揪片菠菜叶丢进嘴里,撇着嘴大嚼,青绿的液汁溢出嘴角,沿下颌滴落到敞着的胸脯上。他噗地一声把满嘴菜叶吐出来,说,走,到你们屋里玩去。
进了屋,陈老虎的两只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突然小跑几步来到窗前,从窗台上捡一块白东西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起来。陈老三问,陈老虎,你吃的啥?一小块饼干,好吃是好吃,就是少了点。陈老三抿着嘴笑道,说那饼干我掉地上了,你还吃得那么带劲。陈老虎停止咀嚼,做个要吐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舍不得吐出来,干脆一仰脸把饼干咽下,说掉地上有啥脏的,啥好吃的不是地上长的?陈老三又说,不光掉地上,还被我的光脚丫踩了一下。真的?陈老虎一咧嘴,这么说我吃你臭脚丫上的东西了?陈老大和陈老二都笑得前仰后合。陈老虎摸摸肚子,说他得出去尿尿,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