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说到晋商哪位巨贾最有钱,还真难以比较,毕竟大家分属不同领域,没个标准可以衡量。

比方说,以“塞上商埠”闻名天下的河北张家口,是纺织业大龙头全家的天下,几年前,全家小女儿与江浙第一富豪许家联姻,新嫁娘的“十里红妆”在当时传为美谈,羡煞天下所有未出阁的小姐。

祖宅扎根榆次县车辋村的雷家,官商起家,专做朝廷的官盐生意,说雷家富可敌国、海内最富绝不为过,再者,雷家的儿子们,不是经商有成就是考取功名,莫怪世人皆谓:“满门好汉雷家郎。”

再来就是掌控山西全县煤矿命脉的金家,“天下之煤在山西,山西之煤俱在金”,可想而知,金家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有传言金家和雷家交情深厚,两家联姻指日可待。

以上三家可都是山西商人中的佼佼者,随便一个出来跺跺脚,朝庭的金库都要跟著抖两下,而且他们都素以“诚信热忱、童叟无欺”作为经商的信条,行商于世,莫不为天下百姓所津津乐道—

“慢—”说话的人吊儿郎当的掏了掏耳朵,“我说你这说书的,能不能讲些爷儿们喜欢听的故事这种刻苦奋斗、勤俭持家的老观念早就过时了!”

说书人被这么一呛,满脸尴尬,愣在台上,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这间茶馆不大不小,大厅里摆著十来张四方木桌,全都坐满了人,每人面前一盘瓜子,一碗热茶。

暖和的午后,没啥事情,大多山西人都会拎著自己的板凳,到附近的茶馆里听书、喝茶,消磨时间。

这日,说书先生又把一个月前已经讲过的“山西商人奋斗史”重新再说一遍,虽然是老段子了,可还是不少人爱听。

但当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时,这名不识好歹的男人却打破了午后茶馆内的平和气氛。

此人人高马大,粗壮的身上罩著白底蓝花的缎子长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衣料绝对是百里挑一的好,但再往上瞧这男人的脸—吓!

男人的长相看起来极为凶恶,浓眉横粗,眼睛又大又亮,鼻子高挺,嘴唇宽阔,耳垂厚圆,脖颈粗劲,跟一身儒雅的衣衫完全不搭,偏偏他还附庸风雅,学读书人摇著一把纸扇,写在扇上的草书如行云流水,花鸟鱼虫好不潇洒。

一看,就是个暴发户!而且还是那种最没品的暴发户!

茶馆里的客人一看到他,都嫌恶地皱皱鼻子,撇过脸去不想理他。

“喂,说书的,你干么不继续说啊?说得好,爷有赏,继续!”有人不满被打断,扯开喉咙喊了喊。

“!”池青瀚的大手往桌上一拍,突地站起身,一只粗壮的腿踩在板凳上,大手摸摸布满胡碴的下巴。

“说书的,你说的故事老子听腻了,老子要听新鲜的!”他的嗓音浑厚有力,只要他大声一吼,想震破别人的耳膜也不无可能。

“凭啥啊?”有人不服气了。

他的浓眉狠狠一皱,炯亮双目死瞪著不怕死的小子,“凭啥”他不屑的嗤笑一声,“就凭老子是池青瀚!”

一听到他的名号,众人的惊叹声此起彼落,虽然不服他的霸道,却没人敢再多说一个字。

池青瀚是这里出了名的恶霸王,平日喜欢一个人出门闲逛,但只要不小心惹到他,不过眨眼工夫,一堆打手壮丁便会一涌而出,把人揍得鼻青脸肿才罢休。

他的个性粗莽豪迈,而且一身恶习,榆次县城里的花楼、酒肆,十有九家都是他开的,他还背著朝廷开了一家大型的地下赌馆,专做那些纨子弟的生意。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此人不做正经事,什么生意赚钱最快,他就做什么,再加上他结交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一般人根本不敢招惹他。

他瞥了畏惧的众人一眼,低嗤一声,一群孬种!随手抓了一把盘中的五香花生,往空中一抛,大嘴一张,顿时全被他吞进肚里。

他一边嚼,一边没趣地等待。

果然不出多久,茶馆老板躬身走到他面前,唯唯诺诺的道歉,“哎哟!原来是池爷大驾光临,您要来,怎么不知会小的一声,这说书的不懂事,惹恼了池爷,我这就换人,专门给池爷唱一段,好不?”

池青瀚下巴抬得老高,重重的从鼻子喷出一口气,斜睨了老板一眼,“哼!就凭你这破茶馆,也配老子生气”接著他把凳子狠狠一踢,冷言道:“没趣,去别家!”

茶馆老板见状,脸都吓白了,他赶紧跟上池青瀚的脚步,苦苦挽留,“池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走啊!小的这里刚上了明前龙井极品,还没拆封呢,小的免费给池爷……”

池青瀚完全不搭理他,大手撩起袍摆,继续朝大门走。

可怜茶馆老板一双短腿,根本赶不上他,急得都快哭了。

他才刚走出茶馆,一群壮汉立刻围拢上来。

“池爷,要不要拆了这家?”这群壮汉个个横眉竖目、摩拳擦掌,只要池青瀚一点头,他们就会马上动手。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茶馆老板一见此阵仗,立刻腿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哀求道:“池爷就饶了小的一命吧,小的还要靠茶馆养家活口呢!”

他浓眉一皱、双眼一眯,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在离他最近的脑袋上。

“你们这群饭桶!这么大点事,有必要弄脏大爷我的手吗走!”

“喔……是、是。”被打得眼冒金星的壮汉只能顺从的应声。

其他人一见主子生气了,全都识时务的闭上嘴。

“走!”

池青瀚大手一挥,所有壮汉跟著他出了巷子口,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茶馆老板傻愣愣的望著逐渐消失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大家不都说池青瀚最爱惹是生非,拆人馆子时眼皮都不眨一下,甚至还听说过有赌馆不知死活偏要跟他抢生意,他把人家赌馆斗到关门还不满足,甚至逼赌馆老板自切手指,白纸黑字立下保证,以后再也不开赌馆的事。

这等无法无天的恶霸,喜怒无常,这会儿竟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茶馆老板搔搔后脑勺,无法理解之余却大大松了口气。

榆次县令的官邸离县衙不远,在城东凤凰巷内,占地颇大,红墙绿瓦,万紫千红的花儿延伸至墙头,铜制的暗红色大门,两侧石狮镇宅,庄严威武。

一只画眉鸟儿在雪白的梨花枝头吱喳轻啼,拍拍翅膀便飞到绿瓦屋檐上,屋檐下是半开的花棱木窗,隐约一股暖香从半敞的窗内飘出,室内稍暗,家具古朴简单,为北方常见的普通硬木所制,不过简单小巧的圆桌上,铺著一块绣工精细的桌布,上头色彩鲜艳的凤栖梧桐图案,巧夺天工。

梳妆台上摆著青花瓷瓶,瓶中插著含苞待放的兰花,床边的方几上放著一只晶透琉璃浅盘,盘中装水,底部铺著鹅卵石,水仙花袅娜生长。

房间左侧有一扇屏风,白绢上草书奔放,留墨芬芳,落款是“凌飞嫣”三个大字。落地书柜靠墙而立,古籍典志井然放置,琴几上放著焦尾古筝,案前焚著香鼎。

床前的踏板上整齐地放著一双香色绣鞋,质地虽然称不上顶级,但绣花繁复,做工精良,一看就知道主人有双巧手。

此时,床帐是放下的,隐约可见躺在床上呼吸规律的身形。

突地,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声音大到仿佛连房间也跟著震动。

可是床上的人儿却一动也不动,依然睡得深沉。

“轰轰轰!”巨响连续不断。

“哎!”一声轻叹从帐内飘出,榻上的人儿虽然紧皱著眉头,却只是翻了个身,隐忍地闭著双眸。

“小姐,”一名高壮丫头懒洋洋地打著呵欠,推开房门,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还是起来看看吧。”

眼看小姐没有答话,丫头只好再求道:“你要是再不去看看,老爷会把东边整面墙都给拆了。”

凌飞嫣无奈地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白皙纤手掀开一边的帐帘,“把我的外衣拿来。”她蹙起柳眉,双眼望著动作慢吞吞的丫头鲁儿,思绪却早飞到九霄云外。

她爹凌誉书是榆次县的县令,虽说只是个九品官,可爹爹为人清廉正直且事必躬亲,算是一个好官,只不过正直过了头,就变成固执,不明白人情世故,只知道死读书,家中生计都得靠她这个长女。

她娘呢,仿佛生来就不知人间疾苦,都已经快四十了,不但外表娇丽可比二八少女,性子根本就幼稚得可以,在她爹的宠溺下,十指不沾阳春水,虽然温柔善良但胆小怕事,做事情忘东忘西,如果指望她来管家,不如一大家子直接蹲到角落,张嘴喝西北风来得实际点。

这两个人当爹娘,多少有那么一点不称职,但恩爱逾恒,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她下面有五个弟弟、三个妹妹,如果全仰赖爹爹那一点薪俸,哪有办法养活这么多张嘴?

她十一岁时,在连喝了三个月的稀米粥后,便决定放弃琴棋书画,改埋首帐堆,学会算术,学著精打细算,让每一个铜板都花在最恰当的地方,还买了个最便宜的丫头,虽然这丫头有点懒、有点笨,但饭吃得少,力气还算大,可以顶著做一些粗活。

“啊!小姐,瞧我这粗手,又把你的衫子扯破了!”

才觉得这丫头有点好处,她就立刻出纰漏。

凌飞嫣抚额无奈的叹了口气,“放著吧,我晚些时候再补一补。”

还是不劳烦笨丫头动手了,她索性下床,从衣柜里翻出旧衫,手脚俐落地穿戴妥当,简单梳洗一番便出了房门。

“老爷,怎么办?”月娘睁著无辜大眼,柔嫩的小手揪著绢巾,表情相当担忧,“本来不是想补墙的吗?怎么……”

她伸出食指,迟疑地指了指已经塌了大半的红砖墙。这下好了,等下大妞一定会、肯定会、绝对会不给他们早饭吃啦!

凌誉书尴尬的清了清喉咙,手里还握著「犯案工具”—一把铁锹,但面对心爱娘子的担忧目光,他整肃脸色,装腔作势地说:“咳咳,没事!这铁锹不太好用,还有这墙,不太结实,我只不过手滑了一下……”

“不是一下……”明明很多下,要不然墙也不会从一个破洞变成一扇大门!不过,月娘懂得给夫君保留颜面,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等一下大妞来了怎么办?”

别看官邸外表颇有气势,可内部早因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家里又没有足够银两应付多次的修补。上个月才有个工匠到家门前喝,她看他要价低廉,也没知会她家大姑娘,便迳自将工匠请进门。

工匠忙碌好一阵子,她喜孜孜的看著补好的墙,想像她家大妞竖起拇指夸赞她的样子,谁晓得,大妞前脚刚进家门,她还来不及邀功,整面墙就在她面前塌了下来,大妞冷著脸不发一语,害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偷工减料得那么明显,你那双眼睛看不见吗?”大妞冷睨了她一眼,又丢下一句,“贪小便宜,会有馅饼从天而降这种好事吗?”

因为她的失误,大妞把攒了大半年的银两全用来补墙,哪晓得西墙才补好,东墙又穿了个洞,她和老爷商量之后,还是决定靠自己。

老爷好歹也是个男人,力气怎么说也比女人大,而且自己补墙用的肯定都是真材实料,这次肯定能向大妞邀功!

可是,她竟然忘记一个可怕的事实,就是—她家老爷就算是个力气比女人大的男人,可他依旧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啊!

呜哇!为什么他们每次不但都帮不上忙,还老是给大妞扯后腿呢?

月娘哀戚地咬著自个儿的手指,泪眼汪汪的看著自己的夫君。

凌誉书晓得自个儿又惹麻烦了,免不了有些魂不守舍,瞪著手上的铁锹像瞪著仇人似的。

“要不,我们逃吧!”月娘开始出馊主意。

凌誉书看了“新大门”一眼,就算心里觉得不妥,但还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马上将铁锹藏在身后。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准备回房装睡,可还没走两步—

“两位这是要去哪呀?”一道清冷娇细的女声让准备遁逃的两人蓦然一窒。

月娘和凌誉书看著出现在眼前的香色绣鞋,视线顺著水蓝色的纱裙往上,掠过白色的镂花上衫,一张冷凝的清艳小脸正蹙著细细的眉尖,脸色不太好的盯著他们。

月娘露出心虚的傻笑,而凌誉书则赶紧松开抓著铁锹的右手,只听“当啷”一声,铁锹掉到地上,他马上蹴著脚尖,将铁锹踢到角落里。

凌飞嫣看看“灾情”,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吧,这次又是谁?”

“他!”

“她!”

夫妻互相指著对方,想要推卸责任。

“咦?老爷你怎么这样?明明是你用铁锹把墙凿穿的呀!”月娘睁著圆圆的眼睛,就算是在指责,可是语调依然柔细,凌飞嫣特有的细嫩娇嗓正是得自这个娇滴滴娘亲的真传。

“啊?要不是你怂恿我,老爷我要务缠身,有必要亲自做苦力吗?”凌誉书吹胡子瞪眼,不满意亲亲娘子在关键时刻捅他一刀。

“可墙确实是你敲破的呀!”为求自保,向来柔弱的月娘也直起了腰板。

“你是睁眼说瞎话……”凌誉书也不肯相让,他宁愿回房跪搓衣板,也不愿意被他家大姑娘的冷箭无情扫射。

眼见夫妻俩还打算争下去,凌飞嫣头痛地捏住眉心,“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你们先回房吧!”

前一刻还吵得不可开交,凌飞嫣有如大赦的话,奇迹似的让两人同时闭上嘴,他们交换一下视线,眼中藏著窃喜。

她哪会不知道他们的小伎俩,只是毕竟是亲生爹娘,她能怎么办?

凌誉书和月娘眼看逃过一劫,便甜蜜的手牵著手回房去了。

留下她无奈地看著那面开了个大洞的墙,蹙起了柳眉,这下又得打破自己的誓言了。

少连……她在心里暗叹,觉得头痛极了!

“阿虎,瞧见那姑娘没?”嘴里嚼著草根、百无聊赖看著过往人群的池青瀚,像是发现猎物的野鹰,眼睛突地亮起来,他连忙吐掉草根,用手肘撞撞身边正在低头打盹的属下,“喂,就在那边,快看!”

阿虎摇晃著脑袋,眼睛半睁不睁。

池青瀚浓眉一皱,巨掌直接就往阿虎的脑袋上招呼,“臭小子,爷晚上是不让你睡觉吗?大白天的还当著我的面偷懒!”

阿虎顿时被惊醒,赶忙用手揉了揉眼睛,“爷,我醒了我醒了!”他伸长著脖子,四处转著脑袋,“什么姑娘?在哪里?”

他往刚才的方向一瞧,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一晃眼就不见了。”对著阿虎又是一巴掌,“要不是你让我分神,她也不可能跑了!”

池青瀚一肚子闷气,迅速的从躺椅上起身。

阿虎抱著脑袋,虽有满肚子委屈,但一见池青瀚大跨步往热闹的人群里钻,他赶快招呼兄弟们跟上,“快快,池爷走了,快跟上!”

闻言,原本还懒洋洋散坐在石墩上的几个壮汉,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并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

“躺椅还没拿呢!”阿虎看著越走越远的众人,再看看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躺椅。这张躺椅是某个巴结主子的家具行掌柜方才亲自送来的,用的可是上等的红木呢!

“喂!”阿虎伸长脖子叫人,可没人理会,他一跺脚,“算了,本来就是白送的,不要了!”一边嘟囔,一边加快脚步赶上其他人。

今天是十五,有钱人家的小姐、夫人们乘著轿子赶庙会,烧香拜佛,普通人家的小娘子、大婶们也三五成群地去城东大街上凑热闹。

城东大街上什么都卖,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商铺,石板大道上还有挑著货架的小商贩在兜售一些小玩意,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好生热闹。

茶铺八扇檀木雕花大门全部敞开,戏台上演著「贵妃醉酒”,花旦甜俏的嗓音愉悦著每个过路人的耳朵,杂耍的大叔力大如牛,一手支起百斤重的擎天柱,喝叫好声此起彼落。

可眼前这番热闹的景象,此刻却引不起池青瀚的兴趣。

他鹤立鸡群的身高、壮硕结实的身形,在拥挤的人群中依旧引人注目,他不耐烦地拨开眼前碍眼的人群,一双鹰眼四处梭巡,锐利的目光试图在人海中找到方才那抹窈窕倩影。

明明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怎么一转眼人就消失不见了

池青瀚冷峻的脸部线条不耐烦的绷紧,双拳紧握成拳,周围的人见状赶紧绕道,唯恐被这个心情不好的凶神恶煞给逮住。

他拧著粗眉,心情不爽到了极点。干脆回去把老帐房揍一顿算了,要不是他成天念念念,他也不会发神经的跑到大街上“选”媳妇儿!

那个老帐房,以为以前救过他的命,独揽财政大权,他就要听他的

池青瀚喃喃自语,但还是不死心,仗著过人的身高极目远望,只希望刚才一晃而过的姑娘能再次出现在眼前。

“老钱,你的皮最好给我绷紧一点!”找了半天没个影儿,池青瀚心中有说不出的郁闷,“可能太像‘她’了吧……”他抓抓脑袋,准备打道回府。

“爷!爷!”阿虎领著一帮兄弟们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爷,你走慢点,大伙儿都跟不上了。”

他依然大步流星的走著,根本不理会阿虎的话。这些人每天跟著,难道都不烦吗

“你们别跟了,‘尚德号’刚进了新茶叶,我要去看看。”反正他本来也没想过,在大街上随便看看就能找到称心的媳妇。

“不行啊!钱爷爷要是问起,阿虎要怎么回答?钱爷爷说爷已经三十了,要是再不娶媳妇儿,会被其他做生意的大爷看不起的!”

阿虎最怕的不是池爷,而是帐房钱爷爷,那位老先生的念功真是无人能出其右,他要是没督促好池爷,包准被钱爷爷念到耳朵生茧!

眼看池青瀚完全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阿虎奋力往前一扑,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放开!”池青瀚用力甩了甩腿,但阿虎就像牛皮糖一样,巴著不放。

“池爷,你不是见到心动的姑娘了吗?阿虎帮你找好不好?就算把城东挖地三尺,阿虎保证一定给你找到!”阿虎竖起三根手指,可怜兮兮地跟自个儿的主子打商量。

“老子没空!”池青瀚没耐心的咆哮!他确实看上一个姑娘,但只是因为那人看起来似曾相识……

他不能老是在不同的女人身上,找寻“她”的影子……

一见主子都狮吼了,阿虎为了活命,吓得松了手,但眼珠子一转,刚好看到一个肥胖的身影。真巧,那人正往小姐、姑娘最多的寺庙里去呢!

“主子、主子,我看见赵大忠啦!”阿虎手指著寺庙的方向,语气兴奋得有点诡异。

“哪里”这个名字就像颗火药,点燃了池青瀚所有的怒火,他握紧硕大的拳头,虎目炯亮。

这个败类躲了他这么久,今天终于让他给遇上了!

阿虎赶紧起身,兴奋的说道:“往寺庙去了,小的看得一清二楚。”

凌飞嫣恭敬地拜完菩萨,将香插入铜鼎中,向一旁正在帮人解签的师父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

她低头轻拉裙角,正要抬脚走出庙宇,突然一个身影迎面罩来,她下意识地向左侧挪动,准备让路,可是对方也跟著向左移,她又改往右走,人影也一样挡在她面前。

她微微的扯了扯嘴角,抬头看清来人,明显的厌恶立刻布满整张俏脸,这个人让凌飞嫣打破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则。

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盈盈的福了个身,“原来是赵公子,好久不见,我正赶著去买一些货物,先失陪了。”

“慢著!”肥胖的赵大忠利用身形的优势挡住了大半个出口,恶心的笑道:“今儿个这么巧在这里遇到飞嫣小姐,咱们找个安静的酒楼叙叙旧,顺便把你上次的银两结清……”

“别在这里说!”凌飞嫣的声音虽轻,但隐含著警告。

她警觉的看看四周,幸好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好歹也是官家小姐,若被人知道她私下接了赵家“聚锦斋”的绣件,她爹的名誉定会受损,更何况,她早就承诺过少连,不再私接赵家的活,若不是为了修葺宅子……

她收起纷乱的思绪,只想赶快打发这个对她纠缠不清的赵大忠,可她才刚抬起头,一道黑影迅速掠过她眼前。

一个高壮的男人,刚一站定在赵大忠面前,只字未言,便抡起拳头,一拳打断赵大忠的鼻梁。

“啊!”赵大忠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痛得张嘴大骂,“是哪个王八……”

最后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又传来一声闷响,赵大忠的下巴也挨了狠狠一记重拳,骨头轻微的碎裂声,伴著赵大忠的哀号,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侧目。

距离最近的凌飞嫣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她快速的退后几步,纤手捂著胸口,微蹙柳眉,感到有些错愕。

来人魁梧奇伟,几乎是她的两倍,虎背熊腰,面似凶煞,偏偏穿著与气质一点都不符的白缎玉兰丝袍,每一次挥拳,他狠戾的表情、毫不留情的力道,仿佛要把赵大忠活活打死似的。

这个男人好狠!就算赵大忠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能一见到人就挥拳头呀!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没有丝毫好感,只是满脸嫌恶。

“赵大忠你胆子倒不小,连我的人都敢动,今天落到我手里,只能算你自己倒楣!”男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粗鲁的吼叫声震耳欲聋。

“池……池爷爷……饶、饶命啊……”赵大忠眼泪和著鼻血一起流下,连声讨饶。

男人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赵大忠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凄厉。

不能不管!就在男人又要对赵大忠出拳时,她鼓足勇气,闭上眼睛,高举双手握住他粗壮的手腕。

池青瀚满腔怒气,自然不会控制力道,但一双突然冒出来的雪白小手让他赶紧收回力道,就怕那双细嫩玉手被自己的蛮劲给折断了。

池青瀚一手揪住赵大忠的领口,不让他有机会逃跑,微眯的利眸由那双白玉般的小手移到她力持镇定的小脸上。

他的眼睛倏地睁得老大,那一刻,他几乎忘记呼吸!

眼前的佳人十八、九岁年纪,气质高贵清雅,肌肤雪白细嫩,尖俏的瓜子脸,两道弦月弯眉,一双勾人丹凤眼,眼角还有颗朱砂痣,樱桃小嘴水润丰翘,玉白贝齿在自然分开的粉红唇间微露。

“你会把他打死的!”美人儿轻启朱唇,声音更是娇甜酥骨。

池青瀚的背脊突然窜起一阵酥麻,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他瞠著一双虎目,狠狠瞪著她,眼神非常吓人。

他的视线停驻在她脸上某一点,久久无法转移。

是她对!就是这个女人!

她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女人!那个在他脑海里想了好多年的女人!

虽然他凶狠的表情活像要把人吃了似的,但凌飞嫣却一点都不害怕,她端著一张俏脸,轻声道:“有话好好说,打人解决不了问题。”

“喔,对,对对!”他傻愣愣地应声,赶紧收回拳头,眼睛一直紧盯著她的一举一动,早把找赵大忠算帐这件事给抛诸脑后。

他大手一松,赵大忠顺势瘫倒在地,见此时正是逃命的好时机,便手脚并用的爬出寺庙。

好不容易距离池青瀚有段距离后,他奋力站起身,还不忘给自己找台阶,撂下狠话,“池青瀚,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的女人被我弄到手,是你没本事,反正那种被千人骑、万人跨的窑姐,老子也没兴趣,送给你好了!”

赵大忠凸著眼珠子,骂完就跑,还不停回头看,他以为这番话必定能激起池青瀚的怒意,好歹也算为自己挽回点颜面,哪知向来脾气暴躁的池青瀚仿佛早忘了他的存在,只顾盯著凌飞嫣发呆,七魂早散了六魄。

不用说,这土霸王定是看上了凌飞嫣,不过榆次城里根本没人敢招惹池青瀚,赵大忠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夹著尾巴逃跑。

看来她真不该管这件闲事,不过就是两个低俗的男人为了一个花娘争风吃醋。

凌飞嫣撇撇唇,欲收回还握著池青瀚手腕的手,不料对方却反掌抓住她的小手,她顿时一愣,抬眼看著他。

“你弄痛我了。”他如炬的目光仿佛会刺痛她娇嫩的双颊,但她力图镇定,恬静的黑瞳坦荡荡地回视著他。

“喔!”池青瀚一慌,黝黑的脸蓦地一红,赶紧放手,“对不住。”

不过话才刚说完,他另一只手又不规矩地握住佳人的小手。

她不解地瞪著他。他究竟在干什么?这样作弄人很好玩吗?

“这、这……”这不是他本意,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池青瀚懊恼得想去撞墙,可是……他不想放手呀……

这双手那么柔嫩,那么小,好像只要握紧一点,就可以紧紧抓住她一般,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直接把她扛回家。

可是……他看著佳人困扰的小脸,心像被螫到一般刺痛难忍。

他无奈而缓慢地放开她的手,“姑娘,对不住,是我失态了!”

凌飞嫣哪有心思理会这鲁莽汉子的道歉,更没留意他表情的转变,她有一堆事要做,根本没空在这里穷蘑菇。

她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限,对他的道歉,她只是敷衍地一笑,刻意避嫌的后退了两大步,向他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庙宇。

池青瀚直直望著她的背影,直到人都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仍旧一动也不动。

阿虎躲在角落,把一切全看在眼里。

“虎哥,池爷好像看上那个小妞了,要不要抢回家?”几个大汉兴奋得摩拳擦掌。

“啪啪啪!”阿虎的双掌轮番在每个人的脑袋上拍了一记,“你们眼睛瞎了吗?这个妞可不一样!”他教训完连忙转头看向主子。

池青瀚此时还是僵立在原地,怅然若失的身形益发萧索。

“怎么办?池爷的一片痴心付诸东流了……”阿虎啃著自己的手指,开始严重同情起自己的主子了。

他家主子霸道又凶悍,何时受过如此巨大的打击?那位姑娘可真是不简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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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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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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