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转眼间，六年已过。

再度见到欧阳毅，唐思堇赫然发现，自己的心依旧为欧阳毅狂跳，呼吸为他而急促，话语因他而逞强……

这六年来，她有进步过什么吗?唐思堇楞楞的看著镜中自己，妆化到一半，却无力再继续。想到昨晚在楼梯间遇到欧阳毅，那热情又残酷的吻，她情不自禁抚触自己的红唇。

直到唐思堇发现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竟像十八岁时的软弱女孩，才猛然惊醒，放下手指，像发泄怒气似的将剩下的妆化完。

现在冠群公司所有员工的生计都掌握在唐思堇手里，她只能坚强，怎么可以出现这种软弱的模样?!

唐思堇整理好身上的套装，也将短发拢好，今天要和一家上游厂商——力行谈生意，这家公司本是他们的老客户，但最近却出现了不想续约的意思，唐思堇只得自己出面去和对方洽谈。

陪伴唐思堇一块去力行的，是唐冠群多年的好友兼冠群的副理——李正茂，他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头发花白，太过精明的脸，常让唐思堇觉得不安。唐思堇刚接下职务时，全是靠李正茂在旁指导，谈生意通常也是由他去洽商，直到唐思堇渐渐熟悉之後，才把事情揽回身上。

一进入力行之後，秘书小姐就很客气的将她们安排在会议室里，可是整整等了半小时，李正茂也不停的去询问对方是否准备好了，伹得到的都是敷衍的答案。

「到底怎么回事?」唐思堇探问回来的李正茂。

李正茂摇了摇头。「不清楚，我藉故去他们的办公室外头绕一圈，发现他们的高级主管似乎都不在，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时间接待我们。」

唐思堇秀眉蹙起，最後终於难以忍耐的直接步出会议室，李正茂追了过来。

「你要去哪?」

「我直接去找他们。没道理我们在约定的时间前来，他们却避不见面。」唐思堇怒气冲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是我们有求於人。」李正茂强悍的拉住唐思堇的手臂。「你总要懂得低声下气，难道你爸爸没教过你?」

唐思堇扫了他一眼，将他的箝制甩开。「是没教过。我只知道万事不过一个理字。」

李正茂轻哼一声。「所以公司才会……」

「你说什么?」

唐思堇听到他细微的嘟囔，敏感的回过身看他，但李正茂下一秒又摆出恭敬的姿态。「没有。」

唐思堇狐疑的凝视李正茂，从五年前进公司以来，他就一直是父亲的左右手，可是他对她，却似乎总是抱著一种不信任的态度……

「唐总经理。」秘书小姐匆匆赶上在走廊的两人，有礼的对唐思堇开口：「很抱歉，让两位等这么久，现在可以进经理办公室了，请跟我过来。」

往经理办公室走过去的时候，走廊上另一端的大门突然打开，一群穿著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吸引了唐思堇的视线。

最前方的男人鹤立鸡群，整整比他身旁那群人高出一个头，身上的西装更衬托出他的气宇非凡，身材高俊。

唐思堇伫立在原地，忘了自己该走进办公室里。这不是昨天才来见过她的欧阳毅吗?为什么又会在此碰到他?

只见欧阳毅身旁的人都像谄媚似的拼命陪笑，更显得欧阳毅脸上看似平和的笑容，讽刺的意味却再明显不过。唐思堇知道，欧阳毅满心的不耐烦、更觉得他们可笑……难道，那些人都看不出来吗?

而欧阳毅在往前走了几步，也停顿了下来凝望唐思堇，似乎也在忖度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边人群簇拥，一边备受冷落，唐思堇体会到她和欧阳毅之间的身分差异。

他们互相凝望没有多久，很快的，欧阳毅便进了电梯，离开她的视线，而那些始终跟在欧阳毅身後的力行高级主管也纷纷散去，本该和唐思堇洽谈的经理，这才有了空档。

在会议上，唐思堇心绪纷乱。

原来，她之所以会等这么久，是因为力行全部的主管都出动招待欧阳财团的新任总裁了，总裁难得肯大驾光临，他们怎么会不去巴结巴结?

只是……欧阳毅为什么会来这里?欧阳财团跟力行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商业关系?

「唐总经理……」

不知何时，力行公司那个秃头、顶著个大肚子的中年经理，居然坐在唐思堇的身旁，而李正茂早巳消失不见。

「什么事?」尽管觉得对方已经逾越分际，但唐思堇仍尽力忍耐，依旧挂著美艳的笑容。

「其实我们这样谈下去……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唐思堇俏脸有些发白。「什么意思?」

「有人愿意用远比你们冠群更优惠的条件，来取得这份合约。」

唐思堇没有回答，等著看这只老狐狸想要什么。

而力行的经理，双眼则色眯眯的看著唐思堇套装下的曲线，轻亵的说：「你们总要提出更好的条件，我才能考虑跟你们签合约啊，是不是?」

感觉到对方从桌下握住自己的手，唐思堇心里想吐，但还是强自压下，绽出柔美的笑容。「能提出更好条件的是谁?」

「这我不能说，事关公司机密，呵呵……」经理轻轻抚摸她细嫩的手。「下过在这种地方我不能说，换个场合说不定我就会说。」

换个场合?酒店?还是宾馆?唐思堇眼里蒙上一层冰霜，抽回了手，冷冷的站起身。

「既然如此，我们会重新拟订一份新的合约，期盼能让贵公司满意。」

对方的经理耸耸肩。「我只希望是能让我满意的合约，如果你让我满意，我可以保证跟你们签约。」

你又是什么东西引你满意就可以得到合约?

唐思堇轻蔑的笑，将桌上的文件收起，当她正要踏出会议室门口时，李正茂才刚好回来，而唐思堇没有错过他和力行经理交换的那个眼色。

等离开力行，唐思堇冷冶的质问李正茂。

「你刚刚去哪了?」

李正茂避重就轻。「我以为我离开，对你们的谈判会比较有帮助。」

唐思堇停下脚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李正茂的话，岂不是暗示他根本就知道力行经理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你没有答应吗?」李正茂冷淡的看著她。「我以为你会答应，他先前曾看过你，便提出这个要求，所以这次我才会要你一起来。」

唐思堇这下完全确定，李正茂知情，而且还想当皮条客，把她给推销出去。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抱著这种想法?」

「你要知道，冠群已经是个空壳子，只要能签下这份合约，我们就可以得到一笔周转的金钱……」

「你开什么玩笑!」唐思堇愤怒的把文件往他脸上一甩，白纸飘散在地面，引起路人侧目。「要钱的方法多的是，跟银行办理贷款也成，你当我白痴?如果我爸爸知道你做这种事……」

「你爸爸都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而且冠群的信用已经跌到谷底，负债破亿，连银行都不会借贷给我们，下然你来告诉我好了，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李正茂笑的讽刺，弯身捡起地下的纸张。「你根本下仅公司经营管理，只有那张脸蛋长得还算漂亮，我只是告诉你商场上还有别种武器可以使用而已。对我闹脾气也没有用，到时公司完蛋，破产的可是你们唐家。」

李正茂捡完文件，继续落井下石。「冠群的财务漏洞，至少要五千万才补的起来，你自己慢慢想办法吧。」

「什么意思?」唐思堇瞪著他。

「意思是，我不干了，我不想再为你这种小丫头工作。」

李正茂的宣言来的又快又急，打的唐思堇措手不及。

号9夕

公司里很多事务都是李正茂处理的，可是早在半年前，他就密谋跳槽，所以之後他根本只是从冠群收集资料给新东家，而冠群的老客户，也被李正茂说动，一个个见风转舵。

原来冠群这一年会垮的这么快，是因为有内贼。

最後他还想把她卖给力行，唐思堇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幸好她没有笨到连自己的身体都赔掉，就算她真的和力行的经理上床，合约也不会到手，因为那纸合约，李正茂早已替另外一家公司签下。

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唐思堇遣散了公司三分之一的员工，而剩下的员工也人心惶惶，公司里流动著浮躁的情绪。

唐思堇甚至把所有的帐拿过来全数翻阅一遍，翻完後，陈家蕙担心的问她：

「怎么样?李正茂那个家伙应该在说谎吧?冠群的情况真的有这么糟?」

唐思堇脸色苍白的摇摇头，李正茂之前骗了半年，但最後几句话倒是真的。

「就是这么糟。」

「你……要不要跟伯父说?」

「不行。」唐思堇用力摇头，爸爸都病了，她在他面前总是装作公司状况很好的样子，如今叫她如何戳破这种谎言?

「那怎么办?总不能等著宣告破产……」陈家蕙愁容满面。「没有什么人可以帮你了吗?」

唐思堇默然半晌，才缓缓开口：

「……有。」

唐思堇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忙她脱离这种困境，只是看她肯不肯去求他而已。

夕矽渺

深夜十点，金鹤饭店地下室的俪影酒吧吧台旁，唐思堇穿著一袭深黑色丝绒洋装，白皙的肩膀、裸露的大半美背、交叠的修长双腿，都在在吸引了酒吧里所有男人的视线。

「小姐，这是那边那桌客人请你的。」酒保推过来一杯酒，并且示意要她看看请客的客人。

唐思堇对他们礼貌性的回眸一笑，接著又把酒推了回去。

「抱歉，请转告他们我不接受。」

酒保无奈的耸耸肩，她来这个酒吧已整整连续三天，艳丽的姿容让下知多少男人见猎心喜，可她都毫无兴趣，只是静静的喝自己的酒，若说是在等什么人嘛……可她等的人又从未出现?

而唐思堇自顾自的轻啜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她从业界打听出，欧阳毅回国後是下榻在这间饭店，并未回欧阳家，所以，她选择在这守株待免。

之所以不直接上门找欧阳毅，是因为她知道，男人对直接送上门的猎物总是缺乏欣喜，他们喜欢亲手去猎取。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不期而遇……

就像李正茂说的，商场上下只有一种武器可以使用，但是，她至少也要用对地方。与其和那种臭老头做交易，还不如找欧阳毅。

可是她已整整扑空两天，或许今天也是要失望而返。唐思堇抬头看墙上的钟，发现已快十二点，轻轻叹口气，决定起身结帐。

当唐思堇往大门走去时，金属的大门被侍者推开，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入，前头的正是欧阳毅。

唐思堇头微微低垂，从他身旁急速走过时，如她所愿的，欧阳毅伸手揽住她，她顺势抬头，做出一个算计过的惊讶表情，再轻轻推开欧阳毅。

「你怎么会在这里?」欧阳毅低沈的声音还是像以往一样悦耳。

「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唐思堇明知故问。

「大哥，这是谁?」欧阳毅的胞弟欧阳璇从後方探出头来，兴奋的要自己大哥介绍美人。「嗨!美女，我叫欧阳璇。」

「你好……」唐思堇虽然下太高兴有人出来打扰她的计画，伹还是基於礼貌，伸出手与他相握。

「放开她。」

发觉欧阳璇握手握的有点太久了，欧阳毅不悦的分开他俩。

「握一下手有什么关系。」涎著脸的色狼样，实在不太适合斯文的欧阳璇，可他偏偏就是不想掩饰。「大哥，你还没为我介绍这位小姐。」

「唐思堇。欧阳璇。」欧阳毅冶漠的替他们俩介绍完毕後，便迅速把唐思堇带开，再度问了一次。「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间酒吧我也常来。没想到刚巧会在这碰到你。」唐思堇慢条斯理的说著谎话。

「哦?我就住在这间饭店。」欧阳毅不著痕迹的将唐思堇全身扫过一遍，她裸露的香肩，性感的裸背，修长的美腿尽入他的眼帘。难道她一向都穿成这样，在深夜的酒吧晃荡?

妒火微微燃起，但欧阳毅的表情仍一贯冷漠，从口袋中掏出烟。

「想不到你有流连酒吧的习惯。」

她才没有，是为了见到欧阳毅才这样做。唐思堇拿过欧阳毅手上的打火机，凑过去替他点起了火，并且看见欧阳毅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你……真的不一样了。」他深吸一口烟，再轻轻吐出，深沈的瞅著她。「刚几天见到我时，你下是一直激动的叫我滚?但今天又那么亲密的替我点烟?」

「那天是我不好。」唐思堇自知行为前後矛盾，只得想办法圆场、并且消去欧阳毅的疑心。「你突然……那个样子，我当然会吓到。」

「哦?我突然怎么样?」欧阳毅漫下经心。

「你吻了我，不是吗?」唐思堇蹙眉。

「那有什么。」欧阳毅又轻吐一口烟，戏谵的看著她。「我们不是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提到这件事，唐思堇的脸色微青，本又想大声痛骂他，但一想到自己今天的来意，气势又渐渐软了下来。

「没错，我们的确做过。」唐思堇深吸一口气。「而且，我……」

「而且你不介意再来一次?」欧阳毅冶冶的替她接了话。

「你在胡说什……」

唐思堇愕然抬起头，不过对上的却是欧阳毅带著讽刺微笑的脸。他捻熄烟头，双手抱胸，悠闲的看著她。

「冠群的财务怎么样了?哦，我记得负债是两亿是吧?那天跟力行谈的生意也没成功是吗?财务漏洞已经数不清了?李正茂把所有的合约和客户一起带走了?」

每当他说一句，唐思堇的脸就更刷白一分。

「你、你怎么会……」

「就像你可以调查我住在这间饭店，并且常出入这间酒吧，我也可以调查你的事，而且远比你清楚许多。」

「你都知道?」唐思堇咬著下唇。

「嗯。」

「连我……你都……」

「连你在这守了两天，我都知道。」

唐思堇有些晕眩了，他怎么能这样?知道一切，然後故作疑惑，看著她出糗，看著她对他卖弄风情……

「我先走了!」她霍然起身，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还会愿意帮忙她，没有男人可以接受企图欺骗自己的女人。

「等等。」欧阳毅牢牢握住唐思堇的手腕。

「干什么?」她又恨又怨的瞪视他。

「你的决心只有这样而已?」欧阳毅看著她的眼里带著挑衅。「想挽回父亲留下的公司，甚至连这种事都打算做了，只被人羞辱了几句，却拉不下脸的要放弃?真让人失望啊。」

唐思堇动了动唇，却说不出回答的话。下一瞬间，她已被拉入欧阳毅熟悉的怀抱里。

「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如何?」

他在她耳旁低语，唐思堇也因他的话而颤抖，只能无力的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