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欢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起身，视线慢慢清晰，扫过室内的摆饰，她呆了呆，奇妙的感觉浮上脑海。

她和Bell已经到了卡地夫（Cardiff)，威尔斯的首都。

眼前宽敞的套房华丽无比，天花板足足挑高十米，落地窗被窗帘半掩着，窗外的阳台有一个小庭院那么大。何欢走到窗前往外看，精致的城堡式建筑映入眼帘。

这里是Bell家人位于卡地夫的住所。

「欢欢，你醒了对不对？」久候多时的Bell像在门口站岗，察觉有动静就立刻出声询问。「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Bell你在外面吗？」何欢忙不迭打开镀金的房门，露出笑脸。「快进来！」

门外的他穿着深紫色三件式西装，挺拔而优雅，像一尊精心打扮过的洋娃娃，长如瀑布的金发闪闪动人，漂亮得令人眩惑。

何欢微愣，仿佛看到稀世名画，目光痴迷。「你……见过你父母了？」

「还没有，茉莉帮我联络了，但我想等你醒了才带你一起去。」

「你会紧张吗？」何欢让他进门，开始整理仪容。

「会。」Bell说得坦白。「你准备好后在房里等我。我现在去找茉莉，请她安排见面的时间。」

「等一下！」何欢喊住他欲走的步伐，不自在地问：「我能不能……先不要见你的家人？」

「欢欢。」察觉她的紧张，Bell走近她，亲吻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在—起，那么，你早晚要和他们见面的。」

「也就是说，早死早超生？」她真的担心Bell的亲人受不了她的职业，叫她从Bell身边滚开。

「要死的话，我陪你一起死。」Bell含笑低语，精致的五官让望着他的何欢胸口怦然不已。

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只要他们坚持不放手，任何难关应该都能度过。

威尔斯（Wales）位于大不列颠岛的西南角，属于联合王国的一部分，全称为威尔斯王国。尽管皇室并没有政治实权，但仍受到国际社会的尊重，并仍享有皇室特权。

何欢边换衣服，边回忆着她看过的一些新闻资讯。

她手脚忙乱地穿上柔软的紫色纱裙，对着镜子梳整头发，又拿出化妆品，认真打扮自己。

「啧，即使和Bell约会，我也没这么用心打扮过。」丑媳妇见公婆的心情，果然战战兢兢。

在唇上涂上粉紫色唇膏，何欢想起Bell那身紫色西装……他们若走在一起，两人会更像情侣吧？

「欢欢，好了没？」Bell又跑过来敲门了。「我带茉莉来了。她已经联络好我的父母，说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我怀疑自己会紧张到没胃口。」何欢开门，走到Bell身前。

「你好漂亮……」Bell因她不同以往的外表，又再次心动。

「两位这边走。」茉莉打断他们眼神的胶着。「亲王和王妃在等你们。」

何欢与Bell闻言，心中闪过期待与不安……

「走吧。」何欢鼓起勇气，握住Bell的手。

「嗯。」他点了点头，恢复沉着。

走过挂满油画的古典长廊，两人进入皇宫的正殿。何欢志忑地环视周围，Bell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当他们走人大殿，没看到盛大的排场，只见三五人聚集在王座下商议什么。两人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庆幸不用面对大队人马。

「人我带来了。」茉莉对着那些人开口。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转向Bell与何欢。何欢呼吸变得急促，她用力握紧Bell的手。

盛装的亲王与王妃走向Bell。Bell与他们对望着，蓝眼涌现浓浓的情感。

「他长得真像你……」亲王的赞叹打破了沉静。他笑着告诉王妃。「你看他多漂亮！」

Bell忘情地放开何欢，走向他的亲人，越接近他们，他的呼吸越困难，胸口难受极了，人却十分兴奋。他先看了看父亲，再看母亲，曾经奢望过又绝望得不敢幻想的亲人，此时真实地出现在他眼中。

「妈妈……」Bell举起微微颤抖的手，想碰触他的母亲。

王妃已泪流满面，一见到Bell不必做任何监定，她凭直觉就能肯定，Bell是她的孩子。

「王妃请退开！」就在Bell快触到王妃的刹那，一边的保镳惊慌地警告！

「为什么？」王妃含泪的眼不解地望向保镳。

「这个人是杀手，是义大利维罗纳家族培养的杀手！」

Bell的手僵在半空中，一瞬间，他看见父母脸上升起了防备。他的心依然跳得很快，疼得好厉害，耳边响起别人解释他现在的身分，还有他被迫犯下的罪。

「Bell——」何欢赶紧上前，再度握住他的手，惊觉他冰得发冷。

一旁的秘书与保镳们，匆忙将亲王与王妃带开，并不停地告诉他们，Bell有多危险、多不可亲近！

他做过什么，为什么他的父母都怕他？Bell望着亲人骇然的神色，想起小时候和一起受训的同伴们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不停地互相残杀，只有胜利的人能吃上几口饭，输的人全会被杀死。

他忍不住发抖……

「Bell？」何欢望着他结了冰一般的蓝眼，着急地摇晃他的手。「你怎么不说话？」

他仿佛陷进沼泽，面色阴沉，脑中景象飞速转换，想起若没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就会遭受残酷的惩罚……那时候他多希望，有一天能在自己父母面前，向他们诉说他的悲伤与思念。

「Bell，你不舒服吗？」何欢忧心忡忡。

她焦急的询问，终于穿透Bell冰冷的回忆，唤回他的意识。

「没事……」他低头看着挂心的何欢。「我很好。」

他还有她——她不会怕他，不会拒绝他！

Bell笑了，眷恋地抚上何欢的脸。至少他还有她，她绝对不会躲开！

Bell忽然低头，吻住何欢的唇。「我没事，真的。」

何欢皱眉，感觉到他的言不由衷与难过。

「两位，请你们立即离开！」保镳防贼似的对Bell与何欢放话。

「看来失败了。」在旁边观察的茉莉告诉Bell：「我们快离开吧，免得他们派人监视，或者把你交给警方。」

Bell像失去知觉般，喃喃自语：「要走了，要走了。」

他不是不知道，离开是必要的选择，但他的感情胜过了理性，困住了他。

「他们不会再和你谈话，也不会再接近你，起码暂时不会。」茉莉带着同情的口吻说。

「暂时……」Bell不舍地望了父母一眼。「这次走了，我就没机会再来了。」

「你不走，M15会来抓你。」茉莉说出她的判断。

「Bell，我会陪着你。」这时，何欢的话语稳定了Bell动荡的心，她说：「无论你决定离开或留下。」

他怎能害她置身于险境？Bell凝视着何欢，他有了决定——

「我们一起走。」离开无法相认的父母，他们有他们的困难，为了声誉，为了自己认定的安全，他们正警戒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担心被黑帮养成杀手的孩子，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Bell拉起何欢，迈开脚步，他必须离开从来没有保护过他的亲人。

往前走，突然他想起曾经渴望亲人的心情，脚步不自觉顿住。

「Bell？」何欢见他回头。

他又放开何欢的手，难以克制地走向他的父母。

「别过去！」茉莉出声阻止。

Bell的步伐却越来越快。

「飞鹰，快停下！」保镳掏出枪。

亲王与王妃见他步步逼近，气势惊人，不由得心生畏怯，直往后退。

「飞鹰，再不停下就要开枪了！」

「别——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何欢追不上Bell，只能大声解释。

Bell不理会，加速飞奔到父母身前，扫开挡住他的保镳。

「啊——」王妃因他猛烈的动作而惊恐尖叫，亲王也慌张地大喊：「走开，不要过来！」

砰、砰！

何欢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她的爱人逼近面带恐惧的亲王与王妃。他张开双手，而他的亲人低下了头。他只是张开手，狠狠地—抱住他们。

他只想，亲手触摸他渴望已久的人，一次就好。

两声枪响过后，血一滴滴从Bell肩膀流下。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何欢心痛的叫着，她看不见Bell的表情，只听到王妃的哭泣声。

Bell慢慢放开父母，转过身，笑看着何欢。

他的笑脸比哭还难看。

「Bell——过来。」何欢对着他张开手。

「好。」他的眼中有水光闪烁。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拒绝他，他相信，还有何欢会接受他。这样，就够了。

离开英国的前一天，Bell仍有些留恋。隐隐作痛的肩膀，是两颗子弹造成的，那将是他对父母的回忆裏，最令他黯然神伤的一段。

「你的父母恐怕无法公开承认你，英国政府也会阻止他们与你见面。」茉莉喝着黑咖啡，语气似乎因此而染上苦涩。「英国人表面保守，他们比害怕AIDS更怕不良绯闻。」

「没关系了。」站在窗前的Bell转身看着何欢，笑着说：「欢欢，我们回日本吧。解药茉莉给我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今后我可以安心的留在你身边。」

茉莉摇着头，对他的话持反对看法：「我建议你们早点离开日本。Bell你在那的身分是通缉犯，到别的国家，你还安全一些。」

「是啊，我们回去之后，行踪一定更容易被发现。」何欢知道茉莉说的没错。

「去弄一个外国护照，再改变外型，然后到别的国家生活吧。」茉莉看了看杯子里的残渣。「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进入国际刑警总部。以你的身手，转入这个行业再合适不过。」

除了横滨事件，Bell从没留下任何涉案证据，这样的人才该去当刑警，一定能更有效率地打击犯罪份子！

「谢谢你的帮助，茉莉，但我想回义大利。我想在那里开始新生活。」Bell说完，与何欢视线交缠。

「你若愿意协助我们清除维罗纳家族的势力，我保证你在义大利自由出入。」茉莉再次劝他。

Bell点了点头，表示愿意，随后转头问何欢：「在那里，全是痛苦的回忆，但我不想逃避。我希望在我厌恶的地方重新开始，找到我要的安宁。你愿意陪我吗，欢欢？」

「我要算一算。」何欢看着脚下的地板。Bell有与她共创未来的念头，她很高兴。「没问题。我的存款够我进欧洲设计学院念书，维持到我找到更好的工作。你要在哪个城市定居？」

「罗马。」Bell微笑中有感激，感激她的支持。

「我就去罗马分校进修。」何欢俏丽的脸，神采飞扬。

茉莉沉默了，看他们计画着将来，愉快的神色流露着对于美好生活的期盼，让人好不羡慕。

隔天，两人随着茉莉前往秘密基地。

冬季的天空，飘着薄薄的雪花。

「欢欢，真的不用我陪你回去？」

两人即将搭乘不同的直升机离开英国，再转机，一人去罗马，一人回东京。

何欢必须处理她在东京的许多事情，包括工作和行李。

「你先到罗马，找好落脚的地点比较重要啊。」她取出手机交给Bell。「拿着它，我会和你联络，记得充电。」

Bell送她坐上直升机，人却定在她身边不想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何欢盯着他不舍的眼，心轻微震动。「亲爱的，我希望到罗马的第一天就有一个温暖的家，家里还有你。」

为了她这句话，Bell再舍不得，也会独自先到罗马打点好住处。

茉莉坐到何欢身边，插嘴说：「维罗纳家族没有冻结他的银行帐户，Bell有足够的钱在市区买房子。」

Bell听了她的话，露出厌恶之色。组织给他的那些钱，全是不义之财。

「首先，我更想与你们合作，把他们送进监狱。」他回视茉莉。「只要你有勇气对苏丹下手。」

茉莉微微挑眉，回答Bell：「很好，我保证铲除了他们，我们就会有一笔丰厚的奖金。」

「万事小心。」何欢朝跃跃欲试的情人叮咛。

「我会的。」他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柔情。

「你还不走吗？」何欢赶着他。

「等你先走。」Bell还在依依不舍。

「绝对、绝对不能受伤。」她又交代一遍，继而点点嘴唇要求：「亲一个。」

不管旁人会不会嘲笑他们肉麻，她眼中的爱意毫无保留。

Bell含着她的唇，陶醉地品尝着她的甜美，就如鲜美的水果。

一吻完结，直升机起飞了，何欢望着渐渐缩小的Bell，不断地挥手。

「你们很快会再见面。」茉莉看不过去，出声打断何欢。「快系好安全带！」

与Bell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离开了威尔斯的天空，何欢才转过身，听从茉莉的话。

「这一路上麻烦你了，茉莉小姐。」

茉莉瞄一眼何欢真诚的脸，平淡的说：「我只想少一个敌人。」

在直升机即将离开威尔斯境内时，机师发现情况有异，迅速回报茉莉：「伊圆小姐，后面有人跟踪……」

茉莉转头望，发现一架直升机紧跟着他们。

「我接到他们传来的讯息。」机师说：「他们要见何欢小姐。」

何欢一怔。「谁要见我？」

茉莉也不晓得，只能边摇头边掏出手枪。

直升机被迫降落。虽然对方表明没有恶意，何欢仍充满不安。

「别怕，我确定是皇室的人。」与对方交谈的茉莉，带着何欢走到另一部直升机前。

何欢戒备地登上去一看，要见她的人竟是王妃。

「王妃？」她顿时慌了。

「何小姐，很高兴再见到你。」雍容华贵的王妃优雅地向她点头，眼中染着淡淡的哀伤。

「您来找Bell吗？」端详王妃，何欢觉得她与Bell十分相似。「他不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仿佛藏了许多心事，王妃的脸色十分复杂。「我不方便见他。因为他的过去，我们无法与他相认……但是，请你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

她取出一本护照，以及一份瑞士银行的帐户资料。

何欢呆了，分不出王妃这么做，是出于补偿或是别的。「他要的不是这些。」

王妃坚持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何欢。「我听说过你们的事了，祝福你们。请你代我好好照顾他。其余的话，我不便多说。」

Bell是王妃的大儿子，六岁时就被犯罪集团绑架，在皇室救他回来以前，犯罪集团发生内部冲突，Bell落入别的集团手中，又被培养成杀手……

关于Bell的情况，何欢听过好几遍，想必王妃也了解。然而何欢不晓得，当王妃听了自己孩子的遭遇，心情是怎样？

见她热泪盈眶，何欢微受撼动，这时候，她相信王妃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我得走了，不能谈太久，很抱歉。」拿着手帕掩口，王妃像长辈疼惜晚辈般摸摸何欢的脸。「最后，希望何小姐再帮我一个忙。」

「您请说。」她好希望Bell能亲眼看见他母亲此刻的表情，那么慈爱，没有半点嫌恶。

「这个。」王妃猛地抱住何欢，紧紧的、哽咽的说：「请你代替我抱一抱他，抱一抱他……」

何欢心底酸酸的，眼眶热热的，一股暖流从内心汹涌流出。她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说「好」。

她会代替Bell的家人，加倍爱他，让他知道，他并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