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趁月黑风高、人烟寂静时,一道纤细的黑影在暗夜里一闪而逝,不留一点痕迹。
那黑影闪入暗巷内隐蔽的陋舍,颓门开启后随即关闭。
「怎么样,有消息吗?」
得不到响应,开口说话的男子只得认命地自怀中掏出几张纸;那可不是普通的草纸,或是毫无价值可言的纸张,而是盖上红印的银票。
「从外表真是看不出来你是个钱奴,和三弟一样表里不一。」
「过奖,过奖。」
那厚厚的一叠,噢,手中顿失的重量,真教人心疼啊!
「三月十五,如期举行。」
「独缺我也不论?」
「是的。」
「可恶呀!云无璇,这么不将我放在眼里,这么重要的事我不在也能做决定。」
听不出这人是真怒或是佯怒,来人也不理。
「就这样?」
「还有你最想要的消息……」
「别卖关子了,快说!」
「那天你会在云府里见到你最想见的人。」
「当真?」
「信不信由你。」
「信,我当然信,没有比你说出的话更可靠的了。」
三弟会骗别人,但绝不会欺骗他,所以他才肯花下巨资,只求换取真实正确的消息,他不想再像无头苍蝇般乱钻,漫无头绪。
太好了,只要再去找老总管,一切便搞定。
***
在云府每六个月一次抽签决定云府主事者的盛事来临前,外出办事的云府老总管许慎走在街上,突然被人捂住口鼻拖入暗巷内,吓得他老人家的心脏险些宣告停止运作。
「哎啃!」
没预料到被逼急的老人家也是会反击的,云无琇吃痛地挨了肘侧一击。
「咦!二少爷?」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传来,架走他的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少爷之一?
「没想到许老仍是老当益壮。」
为怕被人认出,他特地异装打扮,身着一身蓝衣,头戴大幅,将大半的脸遮掩住,他不想回去也不能回云府去。一来,他渴望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过日子;二来,无璇肯定早已发觉一切的诡计皆出于他之手,必不会轻饶他,他又何必回去受罪、自找苦吃。
忍着痛,云无琇自觉办正事要紧,现下不是计较皮肉痛的时候。
「许老,老三仍是会在十五照常举行云府主事者更替仪式吗?太常更替会议外人无所适从,对云家的商誉不好。」
「二少爷,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不管我怎么劝导,三少爷就是不听。」
经过了半年,许慎早已一心认定云府的主子非云无璇莫属,而他也相信云府里也有很多人抱持着和他同样的想法。
「啰,这好东西给你。」
许慎狐疑地瞅着一小包用油纸包住的纸包。「这是什么?」
「记得,里面有两包,蓝的是解药,白的是迷药,在抽签大会前记得你们每人都先吃一颗蓝色里的药丸后,再将白色里的粉末溶在茶水里;若光是在三弟杯里下药,他肯定会起疑,不如每个人都喝一样的,只要事先吃过解药就会没事来得好。那么你抽签作弊时就算老三察觉也无计可施,只能认命地接受既定的事实。」
云家人最大的缺点、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有着写满脸上不容动摇的自信,让初识的人以为他们跩得连天皇老子也不放在眼里,虽然实际上与事实也相去不远。
瞧云无琇说得多有把握,令有些胆小怕事的老人家也不禁动容,为他所说服。
「这药没问题吧?」
「当然,我是那种会拿自己亲兄弟们的身体开玩笑的人吗?」
是的,拿小弟当箭靶,拿大哥当挡箭牌,陷害三弟,什么样的想事他没做过?
当然,聪明的许慎,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饭还多的老人家,是不会当场很不给面子地戳破的,因为云家人还有另一特色,就是在自家人面前特别好面子。
「这药会让三弟片刻不得动弹,记得在这半刻钟内得让其它人也抽过签,再故技重施,留下最后一支鬼签给他。他很信任你的,绝不会对你不敬,你放心。」
他说得许慎心里升起无限希望,但如果一切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许老,这一切就交给你了,绝不要让人发现你见过我,记得喔!」语毕,云无琇随即不见踪影,来去皆似一阵烟,消失得真快。
许老将纸包谨慎地收纳于怀中,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开心,又见跑走的人影跑回。
「许老……虽然……不管了,那休在府内吗?」虽然许老可能不知情,但仍是得问一问。
「那休?他不是和二少爷在一块儿吗?」
唔……他就知道。无璇那小子,连许老都瞒骗,一心想拐他回家。
「许老记得将事办妥,我就回去。」说完他又消失在巷弄里。
真不知他在忙什么?许老小忖道。
***
「放开我,你这死变态,也不想想自己是坨牛粪,竟还想要染指本姑娘我,回去撒泡尿照照镜子吧!」
应轲挖了挖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心忖这女人嗓门怎么这么大,吵死人了!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我就喊救命!」
应轲挑了挑眉,显然不将她的威胁当一回事。
「水雨嫣,妳认为在云府里会有人听到妳的叫声而来救妳?有没有搞错?而且像妳这种货色,送上门来我都还要考虑收不收呢!」鄙夷之情毫不保留地显露。
「你既然这么不屑,干嘛还将本姑娘绑到这儿?我就知道,男人瞧不起卖身的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终究还是挡不住本姑娘的美貌及娇柔的魅力。你就老实地承认吧,我答应不会取笑你便是。」只是会在心底狂笑而已。
对男人的丑陋了然于心,早看破了的水雨嫣现在只想多捞点钱,好在人老珠黄、无人相伴的日子里过着舒适的下半辈子。
「妳这女人,哈……哈啾!」
一个大男人猛打喷嚏的滑稽模样,淡去水雨嫣记忆中对男人暴力相向的惧怕。
「妳这女人,好臭……哈……哈……哈啾!」
「你、你、你这臭男人竟敢说我这水虹坊第一花魁臭?我看是你鼻子有问题才对!臭男人,滚远点,我可不想惹得一身难闻的臭味。」
好似他是多惹人嫌憎的恶疮般,能避多远就避多远似的。
他这么惹人嫌?
不,是她才对,一个女人没事涂那么多东西在脸上,弄得他衣服一块白一块青一块红的,怕是洗也洗不掉。
「喂,臭女人,若是不想我靠近,那就告诉我二少爷的下落,我就好心的放了妳。」
「哼,水嬷嬷若是发现我不见了,定会派人来寻的,你威胁我也没用。难不成你们云府的人真会将我杀了?」
她赌,赌云府在外的名声,虽不够正派,但也承受不起死了个妓女在自宅内的臭名,
「呵呵。」应轲拧笑,「妳不知除了杀人之外,还有许多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吗?想不想试试?」
「你留着自己用好了,本姑娘不玩变态的游戏。」水雨嫣尽可能地往床内缩,离他远一点是一点。
「只要妳肯告诉我二少爷的下落,我马上放了妳。」
「呸,你们云府的人找我这花魁要人,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不怕你主子丢不起这种脸?」
这女人死到临头还嘴硬!
「啊!不要过来!」
水雨嫣知道他不喜欢她的尖叫声,为了防止他的靠近,她就算叫哑了嗓子也不要紧,总之能逃过这一关,往后她会更加小心。
拧笑愈来愈近,愈来愈挣拧,水雨嫣也愈叫愈大声。
「碍…哈哈……啊碍…不要!不要……碍…」
「说是不说?」
「不要……不要……啊!」
「妳要是不说我是不会停的!」
「哈啊碍…哈碍…啊哈哈……」
过不了多久,水雨嫣便撑不下去地投降了。
「停停……我说我说!」
「早点说妳也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彷佛从地狱里转了一圈回来的水雨嫣,顾不得散乱的发丝,直气喘吁吁的。这家伙不是人!
她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可好歹也是娇滴滴的水姑娘,竟对她如此粗暴,他不是人!
「快说,不然我就再搔妳痒。」应轲方才褪去她的罗袜,露出她小巧如白玉的小足大肆拨弄一番。
还好她怕痒,而且怕极,不然没使过壤的他还真不知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达成三少爷交代的任务。
水雨嫣赶忙将自己的脚踝藏匿,怕他又再来一遍,那她极有可能会疯掉……
得到消息的应轲终于放过她。他本身也希望能离那太过浓烈的脂粉味远些,于是飞也似地离去。
「开门,开门让我走,死应轲,再不放我走,我一定会教你好看。别走呀,应轲,你给我滚回来!」
怕极水雨嫣尖锐嗓门的应轲早已一溜烟地不见人影,徒留她一人对着再度被锁上的门房叫破喉咙。
***
立于水畔旁,轻倚亭栏,长袂随着微风轻飘,空气间透着些许清香,春华已至,冷冽的寒风已不再肆虐。
「会着凉的,怎么不进屋里休息?」
说话的同时,云无璇拿着披风披挂上祝风火的肩。
「窝在屋里,我闷得慌。」一向看惯无垠大地的他,又岂能久待在四面墙的斗室里。
云无璇宠溺地搂紧他的肩,让他靠在他身上分享他的温暖。
「再忍一忍,很快就没空让你闷了。」
「你是因为我而放弃?」他不愿他为他牺牲,不愿他因他而失去;不舍,他为他不舍。
「是,也不是。」
「和我打哑谜?」
「呵呵。」
祝风火迷恋地看着他愈来愈常在他面前展露的笑容。他笑起来真是好看,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来得迷人,真希望他龙独享。
「你懂的。」
「就算我懂,我还是希望能亲耳聪到,印证想法。」
顶着笑盈盈的俊逸脸庞,云无璇领着祝风火坐至凉亭上,坐在上风处为他挡风。
这贴心的作为最是教祝风火心暖、倾倒;他乖顺地偎在他怀里,也将属于自己的温暖分享给他。
「其实我并不是个喜爱揽权弄势的人,这点你应该发觉到了才是。」
「是呀,我发现你只有在故意想整哪个人的时候才会耍弄权势,故意将那人吓得半死,藉以得逞。」
呵呵,还是他懂他。
「对,非到必要时刻,我并不偏好众星拱月的骄纵,我个人是比较喜爱过平淡的生活。每天一早起床忙工作,闲散的下午和你一同消磨,天气好的夜晚和你一同游荡,天气不好的夜晚则和你一起在床上磨蹭,练功消耗过多精力。」
祝风火睨了他一眼,心里却也为他所规画的远景心动。能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没有钩心斗角,没有你争我夺,没有阿谀谄媚、屈意奉承,如同爹爹和阿爹一般,那一直是他的梦想。
「那么今后你想去哪儿?」
「你呢?你想去哪儿?」
「由我决定吗?」
祝风火眼眸突地晶亮,好似很兴奋。
「好,由你决定,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天涯相伴,永相随。」
「太棒了!就这么说定啰!」
只要有他陪伴,他有好多好多地方都想去,连旅途中想落脚的地方他都想好了,更不愁没有旅费,一切安排妥当,就等他的自由身。
「嗯,只要你肯让我陪伴,不管到哪里我都奉陪。」
见他快乐他也快乐,见他拧眉,他也心疼;两人日渐相连的心,紧紧相系,日益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