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由交响乐团所演奏的贝多芬第三号田园交响曲第五乐章,正以欢愉、温馨动人的乐音在整个屋里回荡。
“笨蛋!你这么做,她会怀疑你的。”戴安摇头,无法相信聪明一世的韩圣伦居然胡涂一时。
“情难自禁。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野丫头是不会懂的。”韩圣伦不后悔,在那样的气氛下,面对他心爱的女人,他会白白丢掉一亲芳泽的大好机会,那他才真是个笨蛋。
“是呀,我是没谈过恋爱,我还真庆幸我没有,要我整天像你一样神经兮兮的,我还不如拿条绳子上吊自杀算了。”戴安掐著脖子,翻白眼作死鱼状。
“你们这些女人真恶毒,自己想死就算了,老是要拖个人作伴,不甘寂寞。”
由他的态度可以判断他的心情正好,因为他的心情愈好,就愈喜欢调侃人。
“谁不甘寂寞!我看你才是不知所云,你以为你现在的快乐是谁给你的?目无‘恩人’!”戴安索性关掉烦死人的音乐。
“喂,不要拿音响出气,它可没得罪你哦。”韩圣伦揶揄她。
“哼!你别太得意,才刚开始呢。”戴安故意泄他气。
“安心吧,本山人自有分寸。”此时此刻的韩圣伦才不受她影响。
“但愿如此。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戴斯说他最近会来台湾一趟。”戴安打个呵欠。“戴斯!他甚么时候来?”韩圣伦惊诧不已。
“说了最近嘛,我哪知道是甚么时候?我要先睡了,明天早点叫我。”她挥挥手,回房去了。戴斯来台湾?该死!好不容易才进入状况……***
“书蕾,你怎么还不睡?”杨贝薇走出浴室,看见沈书蕾还呆坐在沙发上,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甚么,看起来跟个游魂似的。“你先睡吧,我还睡不著。”
“喔?好吧,晚安。”杨贝薇耸肩。书蕾大概需要些独处的时间,于是她先回房去睡。
在他们返家的路上,圣伦一直拥著她、吻她,时光仿佛又回到五年前,感觉却完全不同了……在不自觉间,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触唇瓣。她从来不知道接吻的滋味竟是如此甜蜜又苦涩,对圣伦,她似乎完全陷进去了。怎么办?她……可以吗?
***
阳明山上,此时风清气爽。
“哎呀!蕾蕾,你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还是圣伦欺侮你?告诉姨妈,姨妈替你出气。”张宝玲心疼地捧著沈书蕾纤弱的脸蛋,白了儿子一眼。
“妈,我疼她还来不及,哪敢欺侮她。”韩圣伦搂著沈书蕾的腰,“书蕾,你说是不是?”
“嗯,姨妈,圣伦不会欺侮我的,怎么说我也是他的表姊嘛,他哪敢没大没小呢?”沈书蕾红著脸抽掉缠在她腰际的手。
“是啊,你们婆媳俩联手,哪还有我耀武扬威的份?”他扮可怜,高举双手投降,“我上楼打个电话,待会儿可要把书蕾还我。”他在沈书蕾粉颊偷香,然后跑上楼。“这孩子又在搞甚么鬼,这么神秘。”张宝玲谴责。
沈书蕾微微一笑,打趣地说:“可能约了女孩子怕我知道吧。”
“他?他这辈子除了你会对别人有兴趣,那才真是奇事。”张宝玲摇摇头。
“姨妈,怎么没看到姨丈,他还没回来吗?”沈书蕾红著脸转移话题。
“是啊,最近公司忙,爷爷一直想叫圣伦回来帮忙,就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
哎!公司的事我一向不管的,别谈这些了。书蕾,我看你就搬过来姨妈这里住吧,看到你瘦成这样,我可心疼哪!住到这里来我好帮你补补身子。”张宝玲拉起她的手。“姨妈,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瘦的,我还好嘛。”
“只剩一把骨头了说甚么还好!不行!我叫圣伦把你的行李搬过来,你不用再回去了。”张宝玲说得坚决。
“但是我现在跟朋友合住,如果我搬走了,剩下她一个人我会不放心,而且这里离公司远,上班也不方便。姨妈,谢谢你的好意,我会经常来探望你的。”她真的很感激姨妈的关心。
“别跟我客气,这都不成问题。叫你的朋友一起搬过来,家里别的没有,就是空房间多,多一个人也多一分热闹。顺便也叫圣伦搬回来住,这样你上班有人接送,远近有甚么关系?”不管她说甚么,张宝玲是打定主意了。
“但是这太打扰了……”
“蕾蕾,你这样说是不把我当姨妈看了。不过呢,如果你当我是妈妈我会更高兴……唉!就怕我没这褔分让你喊我一声妈。我都忘了年轻人喜欢两人世界,我这老太婆不识趣,还硬要你来陪我……唉!你千万别在意,当我没说这些话,就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守著大屋好了。不对、不对,我不是一个人,你千万别担心,还有爷爷和姨丈嘛,他们也在呀!虽然他们经常不在家,不过,他们身分证上的户籍地址的确是这里错不了,我只要好好守著,他们总会回来嘛。所以啊,蕾蕾,你只要快乐的跟圣伦在一起就好了,至于我这没人要的老太婆,你就别理了,这种等待的日子我早过惯了,你别在意。”张宝玲一脸落寞的神色,眼眶里闪著晶莹的泪光,强颜欢笑。
“姨妈,你别这么说,如果当真不会打扰你的话,我很乐意搬过来,改天再叫贝薇也搬来,这样好不好?”不忍心见张宝玲伤心的模样,沈书蕾赶紧答应。
“好啊!当然好,就这么说定。你的房间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我叫张嫂再去打扫一下。”张宝玲立刻笑逐颜开,扯开喉咙嚷道:“张嫂!张嫂!”
“来了。太太,甚么事呀?”身材略广的妇人应声出来。
“你去把楼上房间打扫一下,表小姐要住这儿了。”她开心地道。
“真的?那太好了,以后太太就不会成天喊无聊,恨没生个女儿了。表小姐,我马上去打扫,你等一会儿,马上好,马上好。”张嫂兴奋地跑步上楼。
“张嫂,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来就行了。”沈书蕾不好意思,没想到她住在这儿能令她们这么高兴,这下子再也不好推辞了。
“让她去扫吧,你这孩子就是这么见外。快别说这些了,我还是赶紧叫圣伦将你的行李搬过来。”“姨妈,我上去叫他好了。”
“也好,他可能在二楼书房,左转最后一间就是了。你叫他快点下来,正经事要紧,别办他那一些鬼事了。”张宝玲说。
沈书蕾点头,却有些哭笑不得。姨妈不知道所谓的“鬼事”可能是圣伦最近在进行的一笔数百亿投资的商业计画。
她依照姨妈指示的方向找到书房,门半掩,她正打算敲门,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
“……斯,不不,你不用急著赶来,那件事没甚么问题,相信我,我会解决……对,忙你的事吧……OK,台湾方面交给我……好,我会给你消息,你等著……别客气了,就这样……好,Bye。”
韩圣伦挂断电话,同时松了口气,总算拖延戴斯的台湾行了。
沈书蕾犹豫半晌,才轻推门扉。韩圣伦转身,正巧看见她走进来。
“姨妈告诉我你可能在这儿,果真让她猜著了。”她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的运气一向不错。”他揽住她的腰,“我正好办完事,你要回去了吗?”
她推开他,摇头告诉他,“姨妈要我搬来这儿住,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她已经说了?!”预料中事,可惜为了戴斯的事,他疏于防范。
就目前的情况,问题已经够多了,若再搬回来就会扯上继承韩氏的问题,以及爷爷对书蕾的态度。好不容易他们的感情才跨了一大步,他实在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但是,就算他拗得过他那狡黠的母亲,书蕾呢?“你怎么跟妈说?”
“我答应了。刚才的情况我实在没办法不答应,姨妈说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姨文和爷爷又很少回来,她一个人老是过著等待的日子,又说我跟你……只要生活得快乐,不用理她没关系,她已经习惯一个人,我……我于是答应……”她愈说头就愈低。
韩圣伦长叹了口气,显然全世界都晓得利用她的弱点。他老妈也真是迫不及待,简直想媳妇想疯了,也不为他这做儿子的处境想想。
“圣伦,我知道你还不想搬回来,没有关系,我搬来陪姨妈好了,你不用伤脑筋。”她不想他为难。“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家族,你敢吗?”他太了解她了。
“我……我会慢慢适应。”她的表情却不是如此坚定。
“是吗?那好吧,我把你的行李拿过来,你留下来慢慢适应吧。”他面无表情。
沈书蕾瞄他一眼,看他神情严肃,不像是说笑,不禁开始紧张,轻扯他的衣服,“圣伦,你真忍心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还有妈在。”他放开她,绕过书桌优闲地坐下来。
“但是……那……不一样。”她跟到他身旁。
“哦?哪里不一样?你不忍心留下妈一个人,又不想一个人,说起来两个人都想找个伴,现在有了伴,又嫌不够?”
“圣伦……”她感觉他在生气,但是为甚么?因为刚才那通电话吗?她好像听到戴斯的名字,是因为他吗?圣伦还是无法忘了他?
看她的神情似乎非常的懊恼,也该够了。让她为难,无非是希望她不要事事只想到别人,老是做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是自己人还好,不会存心伤害她,要是换了外人就难说了。她这种个性要在现在的社会中生存,实在危险。
“书蕾,我希望你答应我,以后有事先找我商量再决定,好吗?”
“你生气,是为了这件事?”她轻声问,有些难掩的欣喜。
“我不该生气?”他挑眉。
“对。”沈书蕾点点头,又摇头。“喔!你该生气,你生气是对的,我答应了姨妈才告诉你是我不对。以后有任何事关系到你的,我会先找你商量。”
韩圣伦凝睇她,实在莫名所以,难得她肯这么听他的话,反倒令他不自在。
“自己说的话可要记得。”感觉好像地位突然高了不少,又是大男人主义在作祟。“嗯!”沈书蕾直点头,笑开了眼。
韩圣伦却摇摇头。唉,灾难将至!
“圣伦,你不生气了,就表示你也同意搬回来?”她冲著他微微一笑。
韩圣伦瞅著她。唉!迟早会让这笑容害死!
***
“老天!你让书蕾住到你家?她会被生吞活剥的,你疯了啊!”杨贝薇气得七窍生烟。韩圣伦那顽固的爷爷,重名、重利、重金钱是众所皆知的,可想而知,他挑选孙媳妇肯定也会看财、看学历、看家世。凭书蕾的身家背景,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哼!真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她要是早知道韩圣伦家还藏有这种“古物”,当初誽甚么也不会帮他的忙。
“你太夸张了,我的家人又不是肉食动物。”韩圣伦边说边将书蕾的衣物塞进衣箱里。他老妈硬是不让书蕾回来。
“你少打哈哈,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听著,限你今天之内把书蕾送回来,这件事就到此结束。”杨贝薇两手插腰,当真发火了。
韩圣伦停下动作。“你以为我不想?书蕾不愿意回来,我也没办法。”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她眯起眼,摆明了不听他胡扯。
韩圣伦肩一耸,早就知道她不会相信。他拿起话筒拨了家中的号码。
“喂,张嫂,请书蕾听电话。”他说完,把话筒交给杨贝薇。
她狐疑地瞥他一眼,接过话筒。
一会儿,对方回话,“喂,圣伦,是不是找不到东西?”
“书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干甚么到他家去住?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麻烦人家,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谁强迫你……”
“贝薇!你停会儿,先让我说句话好吗?”“好!你说!”她停顿。
“事情是,我不忍心看姨妈一个人在家里……”
“老天!你有没有搞错啊?她会一个人?他们家里的仆人不是人?她老公、她公公不是人?”就知道一定又是书蕾的同情心氾滥了。这姑娘真容易受骗!不过如果不好骗,也不会被她骗来台北了。
“贝薇,姨文和爷爷是长辈o也,你的称呼太不礼貌……”
“小姐,你搞清楚好不好?现在是你有问题o也,还有时间管我的礼貌!我都担心死了,亏你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杨贝薇手拍额头,简直让她给气死了。
“你不需要为我担心,是我应该担心你才对。”
“我?我有甚么让你担心的?”她莫名其妙。
“贝薇,你一个人住在那儿,我不放心。”
“那敢情好,你别搬去他家不就得了?”杨贝薇乘机说服她。
“不行呀,我已经答应姨妈,不可以言而无信。”
“那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住了。”希望书蕾也能同情她,那事情就好办了。
“也不是没办法,你也一起搬来,问题就解决了。”
“老天!这算甚么办法,根本是拖我下水嘛!”亏她想得出来。
“但我真的不放心你,而且姨妈也答应了。”
杨贝薇长叹了口气。这个好女人配给圣伦真是太可惜了。她的罪恶感为此又加深了。“好吧,过两天我也搬去就是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明天上班再谈吧,Bye—Bye。”
“Bye—Bye。”挂断电话,杨贝薇更显得有气无力。
韩圣伦饶富兴味地靠在化妆台上瞧著她笑。
杨贝薇瞪他一眼。“要不是为了她那愚‘纯’的个性,我才不会答应。”
韩圣伦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
***
“你们都搬了,留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干脆我也搬吧!”戴安笑嘻嘻地说。
四个人之中就属她最没烦恼了。
于是,一行四人全搬进韩家,让原本略显冷清的屋子顿时热闹起来,再加上韩氏两位当家的分别“暂时”忙完了工作,在下班时间按时回到家中,一场让杨贝薇喻讽为“鸿门宴”的晚餐于是开锣!
“戴小姐在台湾待多久了?”韩成麟面容和蔼而且亲切,看起来不似传说中的冷漠不荀言笑。
“没多久,我跟圣伦一道回来的。韩爷爷,您喊我戴安就行了。”戴安微笑。
他点了点头。“你们一起回来的啊,那感情一定很好了,不错、不错,从前我跟戴老还曾经说要让两家结为亲家,只可惜都生了儿子。现在好了,你们这一对正好让我们两老当年的心愿得以实现。”他哈哈笑。
所有人瞬间变了脸色,杨贝薇气愤至极地摆下碗筷要开口,沈书蕾轻拉她的手,对她摇头,同时也拉住韩圣伦,要他捺住性子。“爸爸,圣伦他……”
“姨妈,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鸡丁了,我帮你夹。”沈书蕾截住张宝玲的话,勤快地为她夹菜。
最尴尬的莫过于戴安,长辈不好得罪,但又不能不说些甚么,万一让韩老太爷误会她是默认了那可不好。
“恐怕要让韩爷爷失望了,我跟圣伦的感情的确不错,就如同韩爷爷跟我祖父一般的好,不过您不曾想要跟我爷爷结婚吧?”她故意语带诙谐的说,试图让气氛偷快而融洽些。
杨贝薇不禁对戴安另眼相看,以往她一直当戴安不过是个比别人多了一点脑细胞的野丫头,想不到她还满机灵的。
韩成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想染黑的布,可由不得人来漂白。他放下碗筷,叹口
气,“我和你爷爷的感情实在没话说,会希望藉著下一代来增进两家的关系,也是太欣赏对方的缘故,想当年我们还取笑对方为甚么不生为女人。唉!说笑归说笑,其中倒也不无惋惜。”他换了表情,慈祥的看著戴安和韩圣伦,“现在你们可没有这层烦恼了,一男一女,年龄相当,家世、学历、兴趣又相投,等将来结婚了,也算圆了我跟戴老的梦,我们两个老人会是最感欣慰的了。”
一番话差点没让杨贝薇“呕”死,全身起鸡皮疙瘩不说,这顿饭她真是吃不下去了。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想打太极拳,说甚么她也得为沈书蕾奉陪到底。
“原来韩爷爷竟也是感情丰沛之人,能够交到韩爷爷如此难得的知己,相信是人都会觉得三生有幸,不枉此生了。”她的目光充满崇拜,“韩爷爷,希望您不介意我随圣伦喊您一声爷爷。哎!圣伦真应该感激涕零,能有您这样的爷爷,真羡煞‘死人’了!”整桌人只差没将刚才吃下的全数吐出来。
就连韩成麟这位在商场上打滚了数十载,早已练就不为谗言所动的老泰山也不免腼腆。瞧她说得多真诚。
“杨小姐是吧?圣伦能交到像你这么可爱的朋友,总算有眼光,不错、不错。”
“爷爷太抬举我了,如果不嫌小名沾了您的光,就请您喊我贝薇吧。您喊我杨小姐,我怕要以为爷爷不喜欢我了,才待我如此客气。”杨贝薇声音甜甜的,心里却不知先吐过几百回了。
“好,贝薇,这名字取得好,令尊、令堂能有你这样的好女儿,一定相当欣慰,改天我应该登门拜访。对了,聊了这么久,倒忘记问府上是哪里了?”
这只老狐狸,想对她身家调查不直接说,还拐弯抹角的,真亏他有这闲工夫。
杨贝薇在心里嘀咕,脸上却堆满笑意说道:“穷乡僻壤,不值得一提,不过爷爷既然问起,不回答就失礼了,还请爷爷别见笑。家父、家母原来自营一家‘小院’,几年来一直受各界支持抬爱,口碑还算不错,现在‘小院’已经扩大,并且又多了家‘分院’,里头人来人往,出出入入的,有时还挺热闹的。哎呀!真是失言,会住到院里来的,多半是些不幸之人,说热闹太不适宜了,原谅我口没遮拦,这下真让爷爷看笑话了。”韩圣伦才扒下去的一口饭喷得好远。
“哎呀!圣伦,你真没卫生,不喜欢吃,也用不著糟蹋粮食啊!”杨贝薇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要他少“开口”。
幸好他坐在边疆地带,其他人跟饭菜都无恙。韩圣伦微笑,神情悠哉。
“原本贝薇家是开医……哎哟!”话末说完,戴安一声惨叫。
“糟糕!踢到你了?真对不起啊,我这踢桌脚的习惯老是改不掉,下次改进,下次改进。”杨贝薇歉然地微笑。“你把我的脚当桌脚?!你……”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来,我帮你夹只鸡腿,当作是我给你赔罪好了。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没恶意的,你大人大量,就别生气了。”杨贝薇夹了一只鸡腿到她碗里,眼底掠过一道光芒。
“你当我小孩啊!这样好哄的!一只鸡腿、一个赔罪就没事了?要不要我也踹你一脚试试?甚么意思嘛!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动我一根寒毛,你竟敢踢我!”O白的一声,戴安重重放下筷子,叉腰站起来。
杨贝薇为难地向沈书蕾求救,而沈书蕾早已急忙走向戴安。
“Ann,贝薇她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待会儿我泡你最喜欢的丝路花茶给你消气,好不好?”沈书蕾好言相劝。
戴安瞥了她一眼,极不情愿又状极委屈地坐下来。
“看你的面子我才算了,你叫她下次小心点,再得罪我,她别想我会放过她!”
杨贝薇做出无辜的表情,瞄一眼韩成麟,他正锐利而深沉的盯著沈书蕾。
“好了、好了,没甚么事,快吃饭吧。都是自家人,别客气啊。”张宝玲招呼。
原来是医院院长的女儿,又扩大又开分院,想必经营得非常成功,或许与他们韩家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不过既然只是朋友,院长的女儿也不错,就不用太计较了。韩成麟心里打著算盘,计算韩圣伦交了杨贝薇这个朋友能有多少好处。
“贝薇,你也别客气,多吃点。”韩成麟夹了些菜肴放到她碗里。
“谢谢爷爷!”杨贝薇受宠若惊。
“你家里还有些甚么人?”韩成麟含笑问。
“只有父母。爷爷,其实我一直有个难题无法解决,不知道能不能请教您?”
总算绕到正题上了,杨贝薇心里暗暗得意,待会儿看这名家伙怎么掘自己的坟。
“有甚么事,你尽管问。”他仍是一脸慈祥的笑。
“是这样的,我已经有一个男朋友了,他善良又善解人意,对我也是百般呵护,在我心里——不,应该说是任何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才貌德慧兼具的好人,如果做人满分是一百分,他绝对值一千分。”杨贝薇双眼迷蒙的看著前方,似乎看见了“他”。沈书蕾诧异而迷惘地看著她。
“一千分?太夸张了吧!不过既然他对你好,你又爱他,那你们之间还会有甚么问题?”戴安嗤之以鼻。
“他的家世不好,虽然他有涵养,又深爱我,但是我父母嫌他出身平凡,不中意他,还介绍了一个世伯的儿子给我认识,他的家世很好,又是留美博士,长相也不错,却是个纨ψ拥埽骄纵任性,为所欲为,我不喜欢他,而就算他不自傲,修养一百分,我也不会爱上他,因为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我早认定我的男朋友是我这辈子的唯一选择。但是我的父母却不能了解,硬是要将我和那世伯的儿子配成对。”她停顿,一脸的哀怨又道:“爷爷,您是一个多情人,一定能够体会我此刻的心情,您说,我该如何请他们成全我的爱情?该如何做,他们才能与您一般至情至性?爷爷,请您一定要帮帮我,我实在别无他法了。唉,如果您是我的亲爷爷该多好,可惜我的父母是如此势利又冥顽不灵的人。”她感伤地叹了口气。
“唉,真可怜,好好的一对有情人怎么会有人忍心拆散呢?现在都甚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存有门第之见,真是迂腐至极,老八股……哎!瞧我,”张宝玲突然不好意思,“贝薇,你可别见怪,玲姨这人一向没啥心眼,也不是有心要批评你父母,纯粹就事论事,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不,玲姨说得没有错,我怎会怪你。”杨贝薇谅解地说,眼角暗暗扫描韩成麟,想看看他的反应。只见他毫无表情,眼神沉郁,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爷爷,您是否想到好方法了?”杨贝薇娇声问。她才不会放过他。
这是在“请君入瓮”吗?韩成麟眼光闪烁,向杨贝薇扫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是赞赏还是取笑。
“贝薇,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不过你想听我的意见的话,我倒认为你可以考虑接受第三个男人,世界上的男人又不是只有这两个。
要你服从父母,相信你绝对做不来;如果选择你所受,却不为父母认同,你又于心不安。倒不如各退一步,找一个家世相当又是你喜欢的人,相信你所得的幸褔会比前两者来得多。”韩成麟微扬起唇角。
杨贝薇哑口无言,旱知道他是厉害角色,却没料到他何止厉害,老奸巨猾都还逊他一大截!
“爷爷,我不认同你的观点。的确,世上男女是不只万千,但是人们寻寻觅觅又是为何?还不是只为追寻真爱。如果任何人都可取而代之,那就不是真爱了。”
韩圣伦直言。
“依你的意思,只要有爱情,其他都可以不要?”韩成麟眯起冷眸,逼视韩圣伦。
“如果非要我选择其一,是的。”他坦荡荡的眼神既不闪躲也不畏惧的直接迎向老人家的愤怒。
紧张的气氛弥漫,每个人都屏息,想化解这样严肃的气氛,却又没有插嘴的余地,要是一不小心“插”出了火花,可会成为众人唾骂的对象。
这孩子本事不弱,少了韩氏当后盾,也能搞出一番事业来,反观他辛苦创立的韩氏集团,没有了接棒人,难道要他白白拱手让人?那可万万不能,好不容易韩家出了这么一个商场奇才,说甚么也得将他留住。想到这里,干成麟心底已有了决定,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对韩圣伦道:“跟我到书房来。”
他头也不回地自行离桌。
每个人目送他的背影,想松一口气却又担心起韩圣伦,尤其是沈书蕾。
“圣伦,爷爷是长辈,你待会儿说话要有分寸,千万别再让老人家生气了,好吗?”她不想圣伦为了她的事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韩圣伦温柔又无奈的眼神落在她充满忧虑的容颜上,叹了口气,“在你关心别人之前,先考虑一下自己好吗?爷爷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故意忽视你,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你应该知道。”
沈书蕾愣了半晌才说:“你记著,他是你的爷爷,别惹怒老人家。”她垂下眼睑。
“而你,却是我刻骨铭心的至爱!”韩圣伦气得咬牙切齿,生气她为甚么从不懂得为自己争取,她对他的爱还不够深到她据理力争?
我是吗?她很想问他。她明白他为甚么生气,她也不是胆小懦弱,怕惹是非,而是为了一个他不爱的人跟家里的人撕破脸,值得吗?他关心她,为她抱不平,她感激,所以她更要为他维持这个家的和谐。
见她不语,韩圣伦叹气,“好吧,我听你的话,不管甚么事,平心静气的谈就是了。”她露齿而笑,终于宽心。
韩圣伦在她粉颊上印下一吻,才放开她,跟著进书房。
“老婆,我还以为你儿子很有骨气的。”韩伟揽住张宝玲的腰,俯身悄声咬耳朵。
“他现在也是啊!你不觉得他成熟了不少?就快跟你差不多了。”张宝玲慧黠的一笑。敢情韩伟是“惧内型”的头头?当真是父子啊。
“书蕾,你放心吧,我们全支持你。”杨贝薇拍她的肩头。
“对!我们有一群人,韩爷爷孤掌难鸣,很难斗得过我们的。”戴安也安慰她。
“书蕾,你知道姨妈一向疼你,爷爷虽然顽固了些,心肠还挺好的,你尽管安心吧。”沈书蕾谢谢她们的关心。“我来泡茶吧,你们想喝甚么?”
“丝路,你刚才答应的!”戴安马上抢答。
“喂!刚才是演戏,不算数,还是泡拉蔓花好,起码可以让大伙降降火气。”
杨贝薇走在沈书蕾身前,没注意到她顿了一下。
“嗯,拉蔓花不错,甘甘甜甜。不过很抱歉,我要喝阿波萝,方才‘吃’得太饱
了,脸上不知又起了多少折痕,你们是小辈,轨别跟我这长辈争了,啊?”张宝玲按了按眼尾光滑的肌肤。
“阿姨,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客人O也,你是主人,当然得尊重客人的选择。”戴安不同意她的辈分之论。
“阿姨方才不也说了要我们别客气吗?我们会尽量照著你的意思,谢谢阿姨了。”杨贝薇颔首微笑。
“你们也别争了,我都帮你们泡一壶就是了。”沈书蕾拿她们没办法,笑著摇摇头。“姨丈想喝甚么?”
“我?花茶我不懂,不用麻烦了,她们喝甚么,我各尝一杯就行了。”
“好的,你们先到客厅坐会儿吧。”她走进厨房。一行人到客厅。
“贝薇,你家开医院不会很忙吗?你不用留在家里帮忙?”戴安没话找话说。
刚才脚上无缘无故挨了一下,可不是假的。
“我家开医院?你说啥啊?”杨贝薇装胡涂。
“你刚才说你家是开医院的。”戴安提醒她。
“是你听错了吧,我几时说了是医院?阿姨,我没这么说吧?”她一派无辜。
张宝玲点了点头,“她没说。”
“但是她明明……我以为……”戴安搔了搔头,莫非她这“以为”错了?
“你以为是你以为,我可没说过这话。我家开的是孤儿院,院里的资金全靠‘各界支持抬爱’不吝施与,募款得来。”
戴安仍是一脸疑惑。“但是我明明记得你说口碑不错……”
“因为家父、家母为人善良,方圆百里内无人不知,也因此很多未婚女子生了孩子以后不想留养的,就往院里送,‘口碑’自然不错了。”
“那扩建、开分院又是怎么回事?”这下,连韩伟也不得不好奇了。
“这人一多了,住不下,自然得‘扩建、设立分院’了,还有疑问?”杨贝薇一一解析。
“我懂了,这‘不幸之人’指的是孤儿院里的孤儿,而非医院里的病人,对吗?”戴安不禁佩服杨贝薇临场的反应能力。
“还算聪明嘛。”杨贝薇点点头。
“当然了,要是不聪明,哪里会懂得你的暗示。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你给几分啊?”戴安兴奋又期待地问,她发觉要演戏,实在应该向杨贝薇学习,她实在太高杆了。
“反应能力不错,演得还挺像回事,至少唬得过韩爷爷,起码也有九十分了。
”杨贝薇夸她。戴安有时候还真像是个小孩子,谁会想得到她是顶圣的总经理?
韩伟抬手。“我打个岔,你们刚才……全是演戏?假的?”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三个女人白了他一眼,开始怀疑这位韩氏集团副总裁的智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吗?亏他还在一旁听了老半天。
“包括贝薇说的有关男朋友的事?”虽然她们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还是忍不住问。
杨贝薇笑了一声。“那当然是假的,光看那些谈情说爱的人个个愁眉苦脸的惨状,我又不是自虐狂,干甚么自找罪受?”
“哈!说得好,这一点我们有志一同,值得庆祝。我去帮忙端茶,马上来。”
戴安说著,像一阵烟似的跑开了。
“这丫头,想甚么做甚么。”这么快活的人,倒是挺令人羡慕的,杨贝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