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怀着无限愁思,洛冰淋着初降的软雪,任它们一点一滴地落在衣服上。
徐徐地,她踱进了房里,低低地叹了一声。
明天,她要怎么进宫?怎么去找杨贵妃呢?
真是个大麻烦!她苦着脸想。
“干吗一副垂头丧气,很烦恼的样子呢?”
络冰立即抬起头看向来人,惊愕地发觉竟是她的丈夫——骆浩文。
“你不是出去办事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浩文笑了笑,解下了覆着薄雪的披风:“事情办完了,当然就回来呀!”接着,温柔地为她拂去一身的雪尘。
“那你有没有遇到王兄?他才刚出府。”络冰问道,并不避开他的体贴。
浩文轻轻地摇摇头:“刚巧错过了。”语气中明显的有丝遗憾。
络冰点了点头:“那你到我房里来,有什么事吗?”
浩文好笑地看着她:“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间,而我是回来这里休息的。”
洛冰瞪大了眼:“那……那我……要睡哪儿?”她问得相当惊骇,也相当迟疑。
“当然是这里。”他爽朗地告诉她,“难道你没发觉房里的东西多了不少吗?”
这一说,洛冰才猛然发觉她的房里的确多了不少陌生的东西。
“这……这什么时候……”
“是我今天命下人们搬过来的。”他自动解开她的疑惑,“我们毕竟是夫妻,不应该分开那么久的。”
络冰困难地吞咽着口水,双眸满含惊惧地看着他:“你……你该……该不会……是想行使……你……做丈夫……的……的权利吧?”她屏息地问道。
浩文迎视着她的惊惧,温柔地点点头:“难道不该吗?”他轻问,语气中含着无限怜爱。
当然不该!烙冰在心底大叫,她又不是他的老婆,凭什么要任由他碰她!
但,理智却也叫着——你现在可不是杜络冰,而是李翠萍,他的妻子呀!他对你有所要求也是应该的,谁教你现在是魂居她体。
唉!认命似的,她只好轻轻地点点头。
谁晓得她还要待在这个时代多久,身为妻子、母亲,虽不是她所要的,但,情势所逼,她也只得认命地去学着习惯它。
浩文看见了她的允诺,心中涌起无限柔情。轻轻地,他抬起她低垂的头;柔柔地,轻尝她的唇瓣;细心地,他没忽略接触时她微微的挣扎,及后来认命的顺服。
他知道她不是以往那个骄蛮的妻子,知道她是另一个世界来的生命,更知道他们今生都将无法分开。他只庆幸老天选的这个女人心地善良、诚实坦白。
或许有些残忍,但他要她,他要她做他真正的妻子,为他再生个小孩,与他共同走完这一世。
怀着无限的柔情,他拦腰将她抱起,移步走向“他们”的床铺。
洛冰下意识地用手围住他的脖子,深怕跌下去会掉痛了屁股,但,更令她担心的是他的企图。
“现在还是大白天,你不能做这种事。”她不安地嚷着。
浩文却堵住了她的嘴,封住了她所有的抗议:“该来的总是要来,拖延只是更令你烦心而已。”他别有深意地在她耳边轻语,“不用担心,我会很温柔,很温柔的。”
络冰闭上了眼,害怕地感受着隔着衣服传来属于他的体温。她知道他说得对,就算逃得过现在,她逃得过今晚吗?即使她又能逃得过今晚,但她绝对避不了这一生一世的。
而且,等待临刑的恐惧和紧张,一定会逼得她发疯的。
好!豁出去了,反正到了明天,她还是能见到太阳的。
所以,突然地,她拉下了他的头,忍着胸腔剧烈的跳动,觉悟地狂吻着他的唇。
浩文起先还被她的举动吓到,但他马上就回复过来,狂喜地接受她的攻击。
于是,两人就激烈地倒在床上,任狂烈的火焰燃烧他们,再也不管先前说过的什么温柔、体贴。
泻进一室的白光,照映在他们身上,伴着他们火热的喘息渐近天堂……③③③过了大半天,火焰消失了,继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不敢置信。络冰红着脸,害羞地用被子蒙住她整个头。
没想到她是那么淫荡,一旦放开矜持,她就会投身欲火之中,做些、叫些她认为很可耻的事。
“哦!我不要活了,真是丢死人了。”她呻吟着。
浩文好笑地听着她娇羞的闷哼,心下当然猜得着她介意的是什么。毕竟,如果如他所料,她必定是初经人事。
张开双臂,他抱住娇妻——连棉被一起:“嘿!这很正常的,你干吗害羞成这样?”
这才不正常!她根本不信他。
“夫妻本来就是要这样彼此获得快乐的呀!”他掀开被子,露出她雪白的身子及乌黑的长发。啧!真是一幅秀色可餐的美景。
“你干什么?”她怒气冲冲地转回身,一把抢过被子再遮住她一身的白皙。
“何必遮呢?你的身体我又不是没看过。”
络冰倒抽了一口气,狠狠地瞪着他。虽然他讲得对,但也不用说得这么露骨呀!
“你的眼神好恐怖哟!”他笑着,倾过身往她颈项凑过去。
她屏住气,忍耐地感受着他的轻触,刚怦静的身心又要开始飞扬:“快吃饭了,我们该更衣出去才是。”她惊慌地说着,企图浇熄他的企图,也害怕自己再一次陷落。
浩文却急忙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逃离。“我们是夫妻,你必须习惯我的碰触。”他在她耳边有点残忍地轻哺。
络冰闭着眼,认命地点头:“我会的,但现在我们实在应该出去了呀!”她微弱地挣扎着,察觉到他轻咬着她的耳垂时引来的一阵轻颤。
“放心,下人们不会来打扰的。”他沙哑地说着,再度把迟疑的她压在床上。
“娘,娘,吃饭了。”房门外却不巧地传来一阵阵叫喊。
洛冰急忙推开他,嫣红的脸有掩不住的羞意:“宁儿,你等一下,娘马上出来。”她紧张地朝门外嚷着。
浩文忍住满腔失望,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穿戴梳头,那未经发泄的欲望折磨得他很难受。“晚上,我不会再让你离开这床榻一步的。”他沉声地保证着。
络冰闻言,不由得泛起一阵冷颤:“难道你没有别的对象好发泄吗?”她没好气地斜脱着他。话说出口才想到,对哦!他跟宜春公主既然感情不睦,那他会有其他的侍妾不就是非常可能的事吗?没来由的,她觉得仿佛被狠揍了一拳般,十分痛苦,“你难道不用陪你其他的侍妾吗?”她低垂着头,掩饰一脸的凄楚。
她如何能指望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而已?她悲惨地提醒自己,这不是一夫一妻制的二十世纪呀!此刻,她真想回家,回到那个漠视她的家里,回到那个朋友拥簇的校园,但心中却又觉得不舍。
浩文见状,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低沉的声音流泻满室,引得络冰一阵不快。
“有什么好笑的?我有说错吗?”她白了他一眼。
“当初是谁宁死也不肯让我纳妾的呀?现在竟还这样问我。”他巧妙地回答她的问题,却也给了她一个提示,让她大略猜到整个来龙去脉。
“你没有妾?”络冰讶异地看着他。
“娘,爹也在里面是不是?我听到他的声音了。”常宁在门外又是一阵叫喊。
“去吧!别让宁儿等太久了。”浩文并不回答她,反而催促着她离开。
“可是……”她还想问得更仔细些。
“难道你想回到床上来吗?”他邪邪一笑,作势欲扑。
络冰差点吓岔了气,随即马上夺门而出:“宁儿,咱们先去吃饭。你爹太累了,让他休息吧!”只听得她这样对儿子说。
浩文又躺回床上,双眼瞪着床顶,不由得一阵阵苦笑。犹记当初他意欲纳妾之时,骄傲的宜春抵死不从,说她不愿别人认为丈夫嫌弃她;只能她弃他,不能他不要她。为此,他们闹得很不愉快,甚至成了整个长安城的笑柄。
结果,宜春到处哭诉,为他引来众多的怨怪,甚至是当今皇上。
皇上曾发怒地责问他——到底宜春有什么不好?竟令你无情地想纳妾?
他如何能说公主骄蛮强悍,貌似牡丹却心如彩蝶——迎风招展;他如何能说公主别有他爱,对他这位丈夫是众多嫌弃?在别人眼中,她是位可人、美丽、温柔又堪怜的佳人。不,没有人会相信他,她的伪装做得实在太好了。
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他吁了一口气。
是的,都过去了。
@@没想到事情没这么困难嘛!
络冰在承香殿里有些得意地想道。本以为进宫难,找杨贵妃更难。没想到随便抓个车夫带路就到了皇宫,随意拉个宫女询问就轻易地找到了杨贵妃,把寿王的信呈给了她。呵!真是太简单了。
“退下去。”坐在椅子上的杨贵妃在看完信后,突然出声摒退了身旁的宫女,这才把络冰拉回神来。她仔细地瞧着眼前这位紧锁眉头的贵妃娘娘,确实是个令人赏心说目的佳人。白嫩的肌肤,丰润的身材,精致的五官带着些许愁容,如云的黑发层层地绾起来,映着雪白的肤色,确实比花更胜几分。
“公主。”杨贵妃轻叹了一口气,“我看我是帮不上忙了。”她摇着头,爱莫能助地瞧着她。
“为何?”洛冰扬了扬眉。
“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正有心要大拓疆土,怎么可能收回兵权去惹怒那些边关将领呢?再说,皇上恩泽广被,那些将军蒙受其恩,又岂会有二心?这一切都是王爷多虑了。”
洛冰默然,心里却在咕哝着——我看你是怕进言惹怒了皇上,会遭到冷落,更甚者是被赶出宫吧!
“王爷此等忠心,若皇上知道了必定会龙颜大悦的。但论及这些妄测,恐怕有所失当,请公主回去转告王爷,请他多加三思才是。”
络冰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本来她对这一趟早就抱着空手而归的觉悟,所以,她也不觉得难过,更不想力劝她去进谏。
“公主,”杨贵妃垂下眼睑,似乎有些犹豫,“能否请你再转告王爷……”
“但说无妨。”
“唉!”杨贵妃轻喟了声,“一江春水向东流,不可留亦难回头。昔日春水今不同,难伴岸石情长久。”
络冰虽非饱读诗书,但肚子仍有一些文墨,所以,她马上就能意会。这首诗无非是在说往事不能回,夫妻之情也不可能再如从前般,意思就是要寿王忘掉她才好。
“嗯!我会劝他趁早对你死心的。”洛冰直言不讳。
一声惊喘逸出,杨贵妃震惊地看向她,一副想不到她会这么直的样子:“谢谢!”她呐呐地说。
络冰摆摆手。
眼前这位美人看起来虽华贵高雅,但却一脸愁容;虽受圣上专宠,但她似乎并不快乐,想到她最后的下场,络冰就不禁更可怜她。
在一阵冲动之下——“娘娘,当皇上的宠妃,你真的快乐吗?”络冰问道,一点也不婉转隐讳,好在杨贵妃已摒退左右,否则,这一句话不知会惹来多大的祸事。
杨贵妃脸色一变,马上又堆满了笑容,只不过好像是装出来的。
“当然,在皇上的恩宠之下,我怎么可能不快乐呢?公主,你实在问得有些多余。”竟还伴随着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真的吗?”络冰很怀疑地看着她,“被人骂作是祸国妖姬,你还快乐得起来吗?”
杨贵妃倒抽一口气,愤怒在她脸上绽放:“那公主呢?被人称做出墙红杏,高兴吗?”
“当然不。”络冰平静地回答,竟然也不否认。
杨贵妃惊讶地沉默着。
“可想而知,你必然也不快活。”络冰评断地说道。
“唉!”杨贵妃轻叹了日气,“天不由我,奈何?”之后又是一声长长的轻喟,“倒是你,公主。”她突然抬起头凝视着络冰,“你我交情虽不厚,但以前从王爷那儿我也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所以,我奉劝你一句——高左丞心日不一,骆侍中才是值得托付的。”
络冰皱了皱眉:“何出此言?”
杨贵妃却苦笑地摇头:“宫闱复杂,官场更甚,我陷人多年,怎会还是懵懂不知呢!”一句话道尽了多少凄凉。
唉!今天的局面,又岂是她杨贵妃蓄意造成的。
姑且不论她“奉劝”的真假,听到她这席话,洛冰只觉得她更加可怜。
“那我也奉劝你——安禄山虽乖,却也是猛虎,一旦发凶,就连大唐也无法阻止;再者,蜀川不可去,马嵬坡不可行。”络冰也好心地说道,盼能救她脱离凄惨的命运。
想到唐玄宗在安禄山兵临长安前夕,弃城奔蜀逃去,临经马嵬坡时不得不……唉!
“公主;你这是何意?”杨贵妃不解地问道。
洛冰正待说明,宫外却传来——“秦国夫人到。”
“公主,我姐姐来了,我看你还是快走吧!免得你们一见面又开始吵了。”
她苦笑。
“好。”络冰也不反对,“但是,你一定要记得我的话——蜀川不可去!”
杨贵妃点点头,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洛冰轻叹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该死的总是会死,一切就让它随缘吧!
“那么我走了。”洛冰告退。
③③③看着这宫庭回廊转折,朱红殿顶的华美重叠,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美丽又壮丽,令人不胜惊叹。然而,到了年底之后,眼前的一切将化为残垣破瓦,洁白的雪地将布满死尸及一滩滩冰冷的鲜血,宁静的空气将充斥声声凄厉的惨叫,荣华的长安瞬间变为恐怖的死城。
想到此,洛冰就不禁闪过一阵恐惧的冷战,而秋末的寒意也渗入到骨子里,加深了更冽的冷意。
不行,一定要赶快离开长安!她一定要尽快说服浩文,不可以再耽误了。
看着檐下滑落的冰雪,她暗忖——这雪下多久了?好像也有个把月了。想必此时不是秋末也是冬天了,那么,时间剩得不多了。她不禁更加恐惧了。
“翠萍。”一声轻唤从她身后传来。
凝神思考的她下意识地转过身来,霎时死白着一张脸,因为她看到了高济宗。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苍白?”他轻呼地走向前来,一副非常关心地样子。
“太冷了。”她颤着牙齿回道,天晓得是她的心冷,还是老天爷。
高济宗扬着眉头,不信地看着她一身厚重衣裘:“一定是你的伤还没好才会这样的。”他佯装微怒地怪道,更加显出他的关怀。
“全好了啦!”她不依地嚷着,最讨厌有人说她伤势未愈,而待她像个废人。
“是吗?”
“当然。”她抬起头来迎视着他怀疑的眼光,心中顿时涌起一分厌恶。
“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你?知道你受伤,我有多心痛,你知道吗?”高济宗一副难过失魂的模样。
不知为何,洛冰就是不为所动。若是一般女子瞧见了他这般模样,一定会失心的。但她——却没有!
“你有来探视我?”络冰只是怀疑地回问着。
高济宗有点儿挫败地点点头:“骆浩文说你不想见到我这张脸。”他黯然地哑着嗓子,“为什么?翠萍,难不成你还在气我?”他又是一副伤心欲绝样。
络冰撇撇嘴。当然,她从不知道高济宗曾来求见,但浩文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她实在不懂,他不是一向对她和高济宗很“宽大为怀”的吗?
“对,我还气。我气你竟想拉我当奸细。”想到了那天早上的对话,她就真的有气。
高济宗却猛然倒抽了一口气,白嫩的双手有力地抓住她的肩膀:“难道是你去告密,叫人杀了安庆宗全家吗?”他厉声地问道,一改刚才的文雅。
安庆宗已经死了?!
这句话在她脑中顿时爆开。那么,安禄山不就快反了?她困难地吞咽着,脸色愈发苍白。
“他死多久了?”她迟疑地问道。
“一个多月了,别说你不知道这档事。”高济宗低吼。
那么久了!安禄山应该已经反了。她颤抖得更甚。
“现在是几月了?”她昏眩地问道。
“十月中了,你问这些干吗?”高济宗怀疑地看着她,“告诉我,你到底是同谁去胡说的?”他又叫着。
十月中!一声惊雷霎时击中她的脑。好在,好在,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可以逃得远远的,她的脑子竟又瞬时澄明了。
“说呀!你到底是向谁胡说去了?”高济宗摇着她的肩膀。
“你在问什么呀?”络冰这才奇怪地看着他。
“你别装。说,你去跟谁胡说安庆宗的事?”他吼得更大声。
“你于吗还这么拐弯抹角?直接问凶手是谁不是好得多?”她还笑着看向他。
知道战事未发,还有溜的时间后,她就仿佛吃了定心丸般,再也不慌了。顿时,心情好得可以跟最讨厌的人傻笑。
高济宗一声惊喘。
“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凶手是杨国忠。”她又笑着告诉他。
高济宗放了手,退了几步,满脸不可思议地瞪向她:“你……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
洛冰马上敛起笑容。怎么他同浩文都是这种反应?把她当成那种勾三搭四的下三滥女人。
“去你的!我哪有勾搭他!”她杏目圆睁地怒瞪着他。
“那你如何能……”他微摇着头,仍是不信。
她翻白了眼。跟他明说呢?,他十成十一定是不信的,那她又何必浪费口水;但不说呢?他岂不是误会她。
但那又如何呢?反正她的“误会”已经是数不清了,再加他一个又何妨,更何况他又是那么的讨人厌。
“随你怎么想啦!”络冰决定豁出去了,“本姑娘现在要回家,后会有期啰!”
话还没说,就转身要走。
但却被高济宗用力地扯了回来。“你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吗?”他气极地咆哮。
她却耸了耸肩,蠢事可不是她会去做的事。
“你毁了我长久费尽心思搭建的关系,这下子我连升官都没指望了。”他气急败坏地铁青着脸。
络冰更鄙视他了,根本就是狗腿子一个嘛!她这才彻底觉悟到这种烂人连做朋友也不配。
冷哼一声,她轻易地挣脱了他的钳制。“再见!”她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就想走。
“等等。”他却用力地拉住她的衣服不放,“这样就想走了吗?没那么简单。
我要你赔偿我的损失,否则……嘿,别怪我不顾情义。”满脸俱是青筋暴露的狰狞。
她做梦也没想到,貌比潘安的左丞高济宗的真正面目竟是——名副其实的人面兽心。
看他一副温文儒雅的才子样,谁会想得到他骨子里竟是……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真丑陋!”络冰不屑地老实说道,见他还拉着她的衣服不放,她也不客气,马上朝他肚子挥出一拳。
高济宗马上放手。忍不了腹部的痛楚,他脸都皱在一起了,但这些使得他更加愤怒,更加有报复的欲望。
瞪着她娉婷远去的背影,他吼着:“李翠萍,我会要你付出代价的,我绝不允许有人错待我!”
络冰把他当作是疯狗在狂吠,根本不当是一回事,现下最要紧的是劝浩文逃离长安——不择手段。
想到此,她的脚步更快了,随便抓了个宫女,便急着出宫回府。
只留下高济宗在回廊下铁青着脸,七窍生烟地杵在那里,满脑袋尽是报复的狂想。
③③“浩文。”络冰大叫着撞开账房的门。啊哈!果真在这里。
她迈步走向那讶然而笑的丈夫。
“翠萍,一大早的你到哪儿去了?我到处都找你不着。”浩文笑着问她,但看到她一脸的不善,随即马上进入防备状态,他可不会重蹈被她出其不意摔倒的覆辙。
“骆浩文!”她吼得很大声,惊吓了不少人,使他们停顿了手边的工作,“你怎么不告诉我安庆宗早死了?”她怒气冲冲地站在他面前,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在围观。
“是谁告诉你的?”浩文却冷静地问道,脸上没有一丝海意浮现。
“你该死的为什么要瞒我那么久?”
浩文微微耸着肩:“你们统统给我出去。”他突然雷公似的大叫,意外地吓到了所有的人。
络冰抚着心口,被他这没来由的举动吓得她高涨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大半。
在回府的一路上,她是愈想愈不对。安庆宗都死了那么久,怎么都没听到浩文提起过?寿王也没有,就连最爱嚼舌根的仆人们,怎么也没说过?
喷,有问题!
难不成是浩文蓄意瞒着她吗?她想起他瞒着高济宗来拜访的事。
但,为什么呢?
又想起她曾跟他赌过安庆宗会在十一月以前死的过程。
但,会是他不肯认输而瞒着她吗?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莫非——他信她不是宜春,又不想让她知道?
哈!不可能的。她轻斥自己太乐观了。
这些古老又落后的古人类怎么可能接受她那超先进的科幻说法,就连二十世纪的文明人都很难接受。
“你说,你是打哪儿听来的?”等到房内没有别人时,浩文这才微怒地低问着。
“高济宗告诉我的。”她理直气壮,毫无所惧。
他紧蹙着眉,大大地不悦:“你什么时候跟他见面的?又该死的怎么会见到他?”语气中火药味十足。
“那不关你的事。”她也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你又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件事?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呀!”她拍击着桌子,一副泼辣地质问着。
他怒瞪着她,她也回瞪着他。
良久,他轻唤:“杜络冰,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络冰惊喘一声,脸色霎时变白,脸上的不可思议迅速扩张。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她以为最不可能的可能竟是事实。
“你刚刚叫我什么?”她屏息一问,忍不住要求证一番。
“杜络冰,没错吧?”他淡然。
她倒抽了一口气:“你信我不是宜春?”语气中全是渴切的奢望。
“身体,或许还是;至于魂魄,恐怕……”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
她呆住了,兴奋地呆住了。老天终于给她一个好消息了。哈!从今以后,至少有人不会再把她当宜春公主了。
“我真高兴。”她不由自主地笑开了,“我真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叹息着。
“那来呀!我很乐意接受的。”他也缓下了紧绷的线条。
络冰马上红了双颊,咬着唇,她暗骂自己讲话太不经大脑,真是——笨!
“怎么,不来吗?”他扬着眉看着她配红的脸,“我看我还是自己来吧厂他真的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洛冰马上一僵,却又立刻放松自己,任由他拥着。
“你是什么时候改变初衷的?”她在他温暖的怀中轻声问道。
“嗯!”浩文摩挲着她雪白的双颊,舌头不舍地舔舐着她小巧的耳垂。老天,他对她还真是愈来愈依恋。
“唉!”她轻叹着,猜到他大概没听清楚吧!“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我不是宜春的?”她问,这次她更大声,气息却不稳了。
“大概是你舍命为我挨那一刀的时候吧!”他沙哑地在她耳边轻喃,没说出从她一开始变时,他就显得有点不能确定的心情。
那也满久了嘛!她闭上眼,叹息地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体验他柔细的疼惜。
咦?可是,不对呀!
她陡地睁开双眼,奋力地挣扎。
浩文却料到她会这样似的,早就用双臂紧紧地圈住她,令她脱身不得。
“你知道我不是你老婆,昨天你还跟我……”哦!她愤怒地低吼,却又教他给吞进口里去了。
移开了唇,他说:“尽管你的魂魄不是宜春,却仍是我的妻子。昨天,只不过是让你打消避开我的念头而已。”
络冰登时愣了,刷白了脸:“为什么?”她颤抖地轻喃。
“因为我要跟你共度一生,我要你生养我的孩子。”
她不由得又一阵轻颤。
“你可以放我走的。”她微弱地说道,“毕竟我不是你真正的妻子。”
浩文却摇着头,灼热的气息吹在她耳边:“那是不可能的,大唐没有一个公主可以跟丈夫仳离的,除非……你杀了我。”他满意地听到一声惊喘自她口中逸出,双手也不由得更紧了些,“但,你却不是那么狠毒的人。”
他说对了。
闭起了双眸,她虚软地瘫在他紧靠的身上。沉默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紊乱的脑中只有纷杂的思绪纠缠。
浩文软玉温香在抱,感觉又踏实又幸福,微扬的唇角略略放纵他的得意:
“你放心,我会善待你的,绝不会让你受一点苦或折磨。”他低声地保证道。
络冰绝对不是怀疑他做不到,可是……终于,她回想到急急冲回府的目的。
她双眸陡然一张:“我们必须赶快离开长安,安禄山再过不久就要反了呀!
到时,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她急急地说完,语气中掩不住担心与害怕。
浩文放开她,无言地走到窗畔,看着那空中徐徐飘落的秋雪。
“你既然相信我是杜洛冰,你就该知道我不会骗你的呀!”她扯着他的衣袖。
“但我到底是一名将军。”他却低叹。
她不由得愣了一愣:“但这是注定的呀!谁都没办法改变的,你别傻得要去打安禄山。”她更急地吼道。明知是毫无成效的事还要努力地去做,是大愚蠢呀!
“但我不能置身事外,毕竟,保卫大唐是我的责任。”他凄怆一笑。
“那我呢?”她愤怒地大吼,要坚持也要坚持在对的地方,“还有宁儿呢?
我们难道不是你该用生命保护的妻儿吗?难道你也要我们傻傻地陪葬吗?”说到激动处,泪光不禁闪烁。
浩文坚定地道:“自然不是。”他肯定地回复。
“那我们跟大唐,你如何取舍?”她屏息地紧张一问。
浩文一脸为难:“翠萍,”他低唤,“我曾发过誓要全力保护皇上的。”
“那种人一点都不值得你去保护。”她愤怒至极地对他大吼,“那个什么皇帝,好色又自私,既没道德观又爱钻牛角尖,这种人渣早一点死,大唐就能存活得更久一点。”
浩文静静地等她说完:“对你或许是,但对我……”
“难道你真的要我跟宁儿陪你死在长安?”她尖声问道,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不通情理。
他摇了摇头:“在苏州,我买了一栋别院,你带宁儿先过去住,等到战乱平息,我会去跟你们团聚的。”
“你白痴呀!那可要好几年的,说不定你早死在叛乱中了,那我跟宁儿岂不是无依无靠?”她咆哮如昔。
“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他胸有成竹地保证,“况且,我已将骆家所有的家产全转往苏州置产,就算有个什么万一,你们也不会无依无靠的。”
“你……你……竟敢把我们孤儿寡母丢在苏州,你……你……好狠心!”她还是气得不得了。
浩文当然也不愿意,但情势所逼,他又能如何?
“放心,寿王兄也在苏州置产了,他会照顾你的。”他冷静地说道。
络冰闻言不由得一愣:“你安排得可真好哇!”她恨恨地说道。
想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这位深藏不露的丈夫早把一切的后路安排好了,但这种后路她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是痛恨。
“但,你别想去打安禄山。”仿佛下了重大决心似的,她静静地宣告她那要命的决定,“没有你,打死我我也绝不会离开长安。”
说完,不理他愕然的反应,立刻转身往门口走去。
“翠萍……”浩文及时低唤。
“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是大家一起死,还是一起生?”她撂下更令人惊吓的一句。
“砰!”她重重地甩上门,希望他能好好地沉思一番。
妻儿与朝廷,他该如何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