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就像冯黛慧深刻感悟到的那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被我写在便利贴上的时间安排表，总是被一些琐碎的事情打断，中止，然后我又花费上很多的力气才可以接续。

我总是很别扭地追求着一种完美，非得用一整段连着的时间去完成一件事情，在我固有的观念里，那样才是完好的。

如果突如其来的打扰，再当我重新拿起手中的活时，我会把刚被打断之前的那一部分重新来过，往返重复，然后总是被绊在了最初的阶段，没有往前的迹象，然后自己一边难受着，责备着。

此刻被我拿在手上的这本《三个火枪手》，最初的几页，就正遭受着这样的折磨，在我的重复之中，它们就快呈现一副破败的模样。

一会，我要起身去接听妈妈的电话，她细细地告诉我，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分类地收进不同的口袋里面，最后强调，冰箱一定不能倒立着搬抬。

一会，我的拇指要不停地跳动在粉红色的手机键盘上，回复着接踵而来的短信，五花八门的祝福，式样翻新的搞笑。

这是一个吉利的日子，我将在新年的第八天搬家，开始我在另外一个城市的生活。

在这个承上启下的节点上，我注定了无法静下心来阅读。穿上印着小碎花的围裙，接着收拾，再收拾，检查有没有随手无心被丢进垃圾袋里的什物。

我想，没有一同被打包的应该是一颗心。我刚搬进这间公寓的时候，不曾想过只会是短短的六个月，当时与公司签了长长的五年合同，在这里不住上两年，至少也该是一年的时间，我不是因为租金太贵而离开，而是因为我要离开这座城市而告别的。

当时我以为会长期扎在此地，所以行李那么多，我的装备一应俱全，两个厚厚的棉枕头，两个夏天专用的凉枕，三床斤数偏重的棉絮，一台新买的冰箱，一张原生态的电脑桌，一套齐全的厨房用具。。。。。。

其实除了这是我租来的事实之外，它已俨然成了我的家，不仅仅是一个睡觉的地方那样简单，这里充满了我的气味，就连窗帘也被改换成我喜欢的波西米亚风格。

低沉的“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我知道我离开的时候到来了。

如潜全家出动来为我搬家，邹阿姨柔弱的外表下，蕴含着意想不到的力气。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上大大的金杯面包车，然后我把房间打扫成原来的模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整洁，空空洞洞地陈列着。

原来当把一个房间布满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那里才算得上拥有家的气息，不再仅仅是那个刷着白漆，铺着地板的冰冷房间。到物管处办好手续，我就真的与那个九楼角落上的房间，不再有任何的关系，我不过仅仅只是它曾经众多房客中的一个而已，它不再对我有记忆。而有关它的一切，我都收进心里。

我想要一鼓作气地把所有的东西，放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虽然已经忙碌到还差一刻钟就十点，我还在继续着我的工程。不顾如潜对我心疼的劝慰，“明天再摆弄，不慌，慢慢来，今天够累的了，早点休息。”

“我就想早点弄完，趁我现在还有这个干劲，不然，天知道，会被我拖延到哪天去了。”我把化妆包放在本已拥挤的梳妆台上，还俯身去拿隐形眼镜的药水，做出要一并放上的动作。

“小蓝，早点睡吧！”邹阿姨敲门进来，对我关切地说着。

“好！邹阿姨，你也是！”

“你先睡，我就还只要一下下就搞定了。”面对这满屋子的凌乱，我夸虚着我的能耐，可我真的就是这样畅想的。如果我有一只会变戏法的魔棒该多好，我就轻轻一挥，让它们自己规规矩矩地呆在我预想的地方。

“一口吃不了一个大胖子的，都得慢慢来。”倒在床铺上的他有气没力地说着。

“快起来，这个包太重了，装的都是书，我搬不动。”我走向他，寻求着他的帮助。

“你看看，我起不来！”他赖皮着。

我走到床边，不说话，双手叉腰，斜着脑袋，咬着嘴唇，怔怔地看着他。

“啊？”他蹭地一下起身搂着我，我一阵惊讶，用手示意他停止接下来的动作，“你爸妈就在隔壁。”

“他们不也曾年轻过。”

“那它们呢？怎么办？”我指着身后那些还未整理的大包小包。

“我全帮你给搞定！”他打着包票。

“就赶快行动，三下五除二，快快做完。”我拖着他的手臂让他快些。

“当然是明天了，现在我只想抱抱你！其他的想法都全扔到窗外了！”他色迷迷的笑意。

“可我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我不理会他，“哎！没办法呢，太累了哟！”

“我替你按摩！”

“不要，技术太差了！”

“那你给我按摩。”

“睡着了。。。。。。”

“我比你更快！”

然后我就听见身旁的他故意从嘴里制造出呼噜声，一声接着一声，不间断，他的手慢慢地滑过我的腰，一点一点把我搂进他的怀抱，轻轻的力度，暖暖的热度。我也紧紧地拥着他，替他把棉被压在身后，这是一个甜蜜而温暖的夜晚，渐渐地我们踏实而心安地坠入梦乡。

梦境里的我们，依然在同一张床上睡着，只是我们背靠背，各自在一个方向，我面对着墙壁，他朝向着门口。梦里我奇怪地醒过来，很冷很冷，我转过身去，紧贴着他宽广的后背，从后面拥着他。或许是我吵醒了他，他没有理会我，只是掀开被子，径直起身下床，朝门口走去，他听不见我唤他的声音，也没有回头，然后我看见他穿门而去，不见了，却清楚地听见门外有说话的声音。。。。。。

那如潜的梦会是什么样的呢？

清晨我拨弄着他乱乱的头，撒娇地问着他：“给我说说你昨晚的梦。”

他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我，只是摇了下头，接着又闭上。

“快说说嘛！”我摇晃着他的肩膀。

可他就不说话，不回答我。

禁不住我再三的轰炸，施用挠脚板心的方式，他才投降地吐出两个字：“秘密。”

他赶九点的班，匆匆吃过早饭，拥抱过我，就上班去，临走的时候回过头来告诉我，要好好安排，崭新的一天。贺叔叔去村委会了，紧接着邹阿姨也去铺面，就剩下我一个，在这个顶楼的三室两厅的套房里，旁边还有两个空空的平坝，有着房屋一样大小的面积，可供欣赏周围的风景。我没有时间去呼吸清晨新鲜的空气，走进卧室开始昨夜被我搁置的工程。

午饭把一天的光阴分割成不均等的两半，上午总是过得特别的快，神得让你觉得，不过是早饭后的稍稍暂定。时间过去了，而房间相仿如昨夜入睡时的状态。

当我一个人在原来的城市里，自己心里很明白地知道，只是我一个人而已，他不在我身旁，也不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期待里，我独立着，逼着自己那样，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而我也真的就表现得很好。

而一旦明白他在身旁，我的整颗心就懈怠了，干劲没有了，拖沓着，知道还有他会替我分担的，突什么状况，也会有他在我的身后为我修补，我可以不用绷着神经，不用尽着全力地面对。

我的独立，还有自主都没有带过来吗？把它们留在了那个滋养它们的城市里面吗？这是我第几次搬家了，多得我不想再去排序，这却是最辛苦的一次，我告诉自己，这也是最后的一次了。

为了纪念，我都略略构思好一篇文章《虫虫搬家记》，以此来画上最完满的句号。只要一点开文档，我就知道，指尖与键盘会是一场绝妙的相遇，词句绝对是那种呼之欲出的状态。可我却没有动笔，一直拖沓着，想着，或许午饭之后，或许安静的夜晚更有灵感。

那么有一天，我的幸福与我的梦想，会相撞吗？细微的较量，我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败下阵来，积累起来，岂不是就把我狠狠地淹没了吗？突然间，我想起了姐姐的那些话。梦想太远，太空，我把自己的每一天都打理好了吗？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入睡吗？有一天我会不会重新选择呢？

如潜特意回家来吃午饭，拉近我与这个家有些不熟悉的氛围。我和如潜的父母都见过多次，可并不曾生活在一起。如潜对我说，距离总是会产生美感的，平时总是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可是一旦处在同一个屋檐下，难免不产生一些磕磕碰碰的。

“有时候他们说什么，你别太敏感了。”他告诉我。

“我才不会，我会很尊重他们的。”

“小蓝，你是一个很贴心的人，我当然知道的。”

“只是我要向你坦白，我没有办法像爱自己的妈妈一样去爱你的妈妈。”我觉得自己真的还做不到。

“傻瓜，你想太多了。”

“小潜，小蓝，出来吃饭了！”饭厅里的邹阿姨唤着我们。

“等着贺叔叔一起吧！”家里就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说着。

如潜告诉我：“以后就会渐渐习惯他的缺席，他总是太忙了。”

“忙些什么？”我紧接着问。

“你观察，慢慢就看懂了，然后心领神会。”他的回答，让我想起上次吃饭的时候，邹阿姨对贺叔叔的抱怨，茶馆还有麻将之类的。

“小蓝，多吃点，看看你多瘦！”邹阿姨又把我的饭碗给填满了。

“妈，你也别多想！我们单位很多人也是这样，天天都在外面应酬的。”他宽邹阿姨的心。

“他的身体禁不住这样的折腾。”她心疼着贺叔叔。

“这个社会的风气就这样糟糕，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有劲，还有滋有味的。”

“以前是操你的心，现在就操他的心。。。。。。”

“妈，等他老了，你再收拾他！”如潜开着玩笑，想让邹阿姨开心。

“不说他了，只会是数也数不过来的烦恼，只要他不太过分。”邹阿姨转换了话题，问着我，“小蓝，还住得习惯吧。”

“挺好的！”

“妈，你不要担心，小蓝的适应能力可是很强的。”

“如潜遗传了他爸的脾气，平常都好好的，可一旦倔起来还有些吓人。如果他欺负你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治治他。”

“小蓝，瞧瞧，你有靠山了。”

“邹阿姨，我来收拾，你休息会。”我乖巧地把碗筷抱进厨房的池盆里面。

“我来，你是客人！”邹阿姨拦住我卷起衣袖的双手。

“妈，她可不是客人，是你未来的儿媳妇。”如潜也跟进了厨房。

“就是，就是，我应该帮着分担家务。”我已经开始了洗碗的第一道工序。

“有福气吧，妈，你就出去，坐着看看电视。”如潜帮着我挣表现，把邹阿姨推出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