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爸妈强烈的要求下,我没心没肺地抛下忙得一塌糊涂的如潜家,朝父母的怀抱奔去。在送我的途中,如潜对我说,好好顺畅地过新年,工作之后,哪还有这样难得的机会。
“你们忙得过来吗?”既然已经决定了搁置铺面的事情,可我还是忍不住地关心着,好像只要多问一句,就可以减少心里一份愧疚似的。
“去年,我不在家,他们不也一样忙过来了,你放心大胆地敞开去耍。”
“可是你爸爸只能算得上半个劳动力。。。。。。”
“我就不相信了,他还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打牌,非得逼逼他。”
“那万一你们忙不过来了,就给我电话,我就立马撤回来。”
“搞得像军事活动一样,亲戚朋友那么多,随便叫一个帮忙,也就过去了。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那我就建议,你干脆别回家去了。”
“那怎么行!”我坚决地表着态。
“这就对了。好好玩你的!”
刚一踏进家门,我就闻到了从厨房飘过来的酱香排骨浓浓的香味,这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还有最熟悉的这一幕,围着围裙的妈妈在狭长的厨房担当着主角,爸爸在一帮作为副手帮着忙,多温馨的场景。
一旁感动着的我,真想让自己变回从前的那个小女孩,就可以向他们撒娇,朝他们的怀抱而去,而已长大的我,却只能站在门口,将这一幕收藏在心底。都说这是**应该具备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还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和自己约定好了,要乖乖地呆在家里陪伴父母,哪怕不说话,就是靠在一起看看电视,对他们而言,也是极大的满足,甚至还准备给他们做我刚学会的菜品。可我还是没有办法不让自己往外跑,还是早出晚归的那种,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那些久违的朋友们。
其实,我很清楚地知道,有些并不是很重要的朋友,甚至都没有了下一次碰面的机会,可我还是满心地坐下来聊着天,大家说着一些彼此无从应答的话题,彼此隔得太久了,都不知道从哪里拾回那份久违的亲密。
这种状态下的我,很有些像被禁闭了很久,饿了很久的家禽,重获自由之后的那种饥不择食。我要补回前段时间里没有朋友们的空缺,还要存积起来,度过接下来朋友们缺席的时光,才不至于感觉太凄清。每一天都有接连不断的聚会,多的时候,上午一场,午饭后就接着奔赴另外一场,好不热闹。
才刚到春晚的一半,我就被浓厚的睡意侵袭,几经挣扎后,抬不起的眼皮宣告了我的失败。推开房间门的时候,我回过身来,对爸爸说着:“十二点的时候,一定要喊醒我,我们一起放火炮,记得哦!”
“你哪次是被我喊醒了的,连火炮都震不行的二淳。”爸爸笑话着我。
“嚯嚯。”我憨厚地笑着,“那我先睡了,爸,你困了的话,也去睡嘛。”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年了,大年初一的日子。
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一串串的新年愿望,记得叶贝贝曾说过,如果愿望越多,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小。看着被我罗列到第九条的愿望,我心虚了,停下笔来,把它们精简成三个愿望,惊叹自己的概括能力,可是不知道我究竟是怎样把完成一部小说与爸妈的健康联系起来的。
妈妈说,大年初一就出门到处乱跑的话,整整一年的运气都会被破坏掉的,于是我推掉了所有的约会,把和马燕玲的见面也推迟到了明天,可天知道,明天我会有多忙。
不管了,今天是蜗居的日子,我坐在沙上,一边与妈妈闲话家常,一边与如潜频繁地着短信。
持续几天的喧哗,突然一片安静下来,我不习惯,就在日记本上潦草地写着浮躁的心情。天黑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地联系了马燕玲,把约定的时间再次更改,约好在城南的那家我们以前常去的烧烤店见面。
我围上刚买的蓝色细纹围巾,就匆匆出门去。在长弘街,我恍惚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昏暗的夜色下,不敢太确定是不是苏致,更何况那人还手牵着一个动人的女孩。我停下快快的脚步,看着一点一点渐渐走远的他们,不管是不是他,反正我已默认了就是他,我衷心地祝福着。
“苏致,回来了吗?刚有个人好像他。”我知道,燕玲对苏致的情况总是很清楚的。
“就是他了,谁有他那样的特色嘛,很少有人会在脸角有一颗大大的痣,”燕玲侧过身去关心着我们的烧烤,接着说,“旁边是不是还有个瘦高瘦高的女孩,他把女朋友一并带回来了。”
“真是他,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很温馨,他会幸福的。”
“你知道吗?那个女孩对苏致的追求,连我们都觉得感动,可我知道他们不会长久的。。。。。。”
“哇,真棒!”我看着店员端在桌上的烧烤,全是我们喜欢的素菜。
“来点啤酒?”燕玲询问着我,我是我们这群朋友中绝少沾酒的一个,而她却是酒量最好的一个。
“你说,随你。”我当然耿直地奉陪,递过一串脆脆的藕片给她。
“我失恋了,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他和原来的那个又好上了。”燕玲低着头,不让我看见她脆弱的泪水。
“那个有着事实婚姻的老婆?”
“在许多人眼里,都以为我是第三者,可我们相恋时,他们早已经就分开了。爱着他,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狂,为他疯,却是他残忍地告别,蓝,是我哪里不够好吗?”
“不是你的问题。”我不是一个擅长安慰人的朋友。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与他在大街上争吵,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其实只要他拥抱一下我,我就真的可以不计前嫌,一样死心塌地爱着他,可他却推开向他靠近的我。”
“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真的,我可以感觉得到他看我的那种眼神。为什么,为什么?”给她递过纸巾,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慰着她的情绪。
“你们中间存在误会,也说不定。”我好似想到了她不曾想到过的情况,低头看着如潜来晚安的短信,匆忙回复了一句。
“怎么说变了就变了呢?又不是小孩过家家。除了他脾气有点暴躁外,以前对我要多好就有多好。”燕玲指着堆积在一起的赘肉,“这游泳圈,还是被他养出来的。”
“我和如潜还不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多正常的,你想太多了?”
“我还要多大度嘛,有时候他们一起耍,就算了,恋人之后还可以是朋友,可现在好了,抱在一起了,还对我说什么,他们要在一起了。”燕玲那再也控制不住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个不停。
我心疼,我亲爱的姐妹正受着感情的折磨,多想为她分担一点。她的小幸福,我们一直都看在眼里,为了他,燕玲可以放弃她最引以为傲的曼妙身材,吃着只为她一个人烹制的可口家常便饭,用他的爱意当成的调料,听着他唤她那句“小肥妞。”而眼前她的狼狈,我也一并受了打击,我不管他们两人之间究竟生了什么,可我就只看见了我朋友的伤心,狭隘也罢,我就只心疼着她。
“怎么会这样呢?太。。。。。。”这种感觉就好像一直以来都相信的事情,可是某一天别人告诉你,其实并不是那样的,对这一切,就只有惊慌失措的错觉一般。
此刻的我就这样,震惊得就好像我是当事者。某种心里的想法,被击碎,他们怎么就分手了?那些我们旁人都羡煞了的幸福,都哪里去了?是不是这样的结局,就否定了以前的甜蜜?还是原本在这个食的年代里,爱情不过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快餐罢了。我们从来都显露美好的一面,那些忧伤的不快,都掩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爱情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我早就现不对的苗头,那些他过就删掉的短信,我告诉自己没事的,我相信我们的感情可以抵挡得住诱惑的。是我太自信了?”风吹乱了燕玲的头,在烟雾缭绕的背景下,她看起来是那样的不真实。
“老板,还要十听啤酒!”她朝站在烤炉边忙碌的老板大声地囔囔着。
“给我,你的就来了。”我拿过她手里握着我的啤酒。
说到深处了,燕玲靠过来,把头枕在我的肩上,对我窃窃私语着:“我怀过他的娃娃,去过冰冷的手术台,你不知道吧。当然,你肯定不会知道,那只是我和他两个人的秘密。这样的秘密,我宁愿不要,不要!”
我抚着这个开始有些狂暴的女人的脸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陪着她一起流泪。那份疼痛的描绘,我从都市小说里没少读到过,可那些再仔细再恰当的用词,都远远比不上她这句话里的沉重,她言语里的撕心裂肺。
“可笑的还在后面,双胞胎,你知道吧?老天在不适当的时候,给了我这样的幸运。嘲讽!他说他不喜欢小孩,还没有成为父亲的心理准备。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那时就应该看出来的。”她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要拍出这些愚蠢,还是要拍出这些悲痛?
这样的男人,燕玲居然还认为,他还爱着她。就像照镜子一样,你笑,对方也笑,你哭,对方也哭,都重复一样的动作和表情。我知道伤心欲绝的她,还爱着他,不然她从何而来的同样感觉?我觉得他根本就不配,没有爱燕玲的权利。
“回来,你回来,我知道你只是迷路了。”她没有旋开手机的滑盖,就对着它空讲着。
“燕玲,燕玲!”我用力地摇着趴在油腻腻餐桌上的她,“你醉了。”
“没醉,没醉,我很清醒,我知道我的心很痛,很痛!”她抬起头来空洞地看着我,用力地拍了拍胸口。
我拉开面前一听啤酒的拉环,把它放在唇边,然后仰起脑袋咕噜咕噜地喝着。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她,言语苍白得一出口就破碎在了午夜的冷风里。就陪她一起醉,忘掉我听来的这些烦恼,原来不仅仅只有幸福是可以传递的,伤痛也有病毒一般的威力,一旦碰触,让你逃也逃不掉。
生活中太多的变数,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开始的时候,认为只有天灾**那样简单而已,可是渐渐地越来越多。就像一个漩涡,我们只能跟随着它而摇摆,一旦我们要使力,或是挣脱,只会被甩得远远的。
“不哭,燕玲,其实你丢掉的只是一个负担而已。”
“二百八十九天的爱恋,原来什么都不算。”
“当成梦境般的回忆。”当我说出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地觉得自己的恶心,说得这样轻松,还带着诗情画意。这句话能安慰她吗?能减少她的疼痛吗?我没有将心比心地去设想过,如果是换成自己呢?我又会是怎样的死去活来呢?这样的打击,我能承受吗?
我很肯定自己不会经历这样的苦难,所以我不曾设身处地去思量过她的疼痛,虚伪地说出那句话。我为自己不能分担些什么,内疚着。
后来我们都喝醉了,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这是一个不会入睡的城市,二十四小时都通亮着,都狂欢着,可我们要回家去了。那个烧烤店门口长长的阶梯,不是我们走下去的,而是我们断断续续地跌下去的。
我扶起掉在前面的燕玲,有模有样地拍着她身上的灰尘,她拖长已经嘶哑的声音说着:“不痛,一点都不痛,这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