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初二的早晨,我在妈妈一片繁忙的洗洗刷刷的声响中醒过来,我的脑袋快要裂开。看着搭在木椅上的靴裤,膝盖处一团皱皱折折的脏乱,想起昨晚的跌倒。燕玲说着,不痛不痛。我说,那我要试试看。我看着膝盖上擦破皮的血丝,眼前却浮现出燕玲红肿的双眼,心一下沉重起来。她醒了吗?还不愿醒来吗?

妈妈唤我吃早餐,我说没胃口,不想吃,只拿了一颗热热的鸡蛋,放在手里取着暖。燕玲的伤痛,让我有些难以承受,昨夜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怎么可以一觉之后,就成功地忘掉呢?非得倾吐,不然我怎能装得下?可谁来听我的倾述?

中午十二点半有场同学聚会,踏着刚好的时间点,我走进包间,当我看见眉开眼笑的燕玲正与同学们开开心心地说着话,这一刻,我觉得我遭到了背叛,被此刻欢笑的燕玲背叛了。我沉在她的悲苦中还没有清醒过来,而她已经全然无事一般,好像昨夜的一切根本就只是我的梦境一般,只是我一厢情愿地把她生拽进来。

我有些埋怨着她,没有和她打招呼,找好一个桌位就近坐下。她都笑了,我还在计较什么呢?她的笑容难道不是我所期待的吗?可是她的恢复度,让我吃惊,仅仅一个晚上而已,她就全然无事了,若无其事地开心着。作为听众的我,都还不曾缓过神来,而她却已移开脚步离开。她脸庞的笑容,并不是努力挤出来的,也不是强装出来的,一如往昔的自然。

是我太投出了,还是她抽身太快?

“燕玲,我刚配了隐形眼镜,带着不习惯,你陪我去卫生间取下?”我故意寻求燕玲的帮忙。

“你干嘛,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我惹你生气了?”她拉着我的手,快步朝卫生间的方向去。

“你说说看,究竟怎么回事?昨晚,现在?”

“都过去了,我不会为他哭了,没那么傻,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干嘛还让自己活在过去,我也有获取幸福的权利。”

“这么快,说过了就算了?”

“是噻,不然还怎么样,为他哭上整整一个月吗?天天都闭门不出?我才不会那么傻?”

“你是真的想通了,燕玲,还是你在麻痹自己呢?”

“我是真的没事了,你看看。”她双手叉腰,轻松地对我说,“怎么你比我还严肃,你太认真了,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人都学会了隐藏各自的苦恼,都像你什么写在脸上吗?还有很多的事情,我们那群朋友们都没有告诉过你,就害怕最后全变成了你的负担,所有的加在一起,你抗得住吗?”

“你们都比我成熟。。。。。。”

“其实这样多累的,没法,我倒想像你一样,单纯些,简单些。”

“我才羡慕你们,好不好?我不只年龄比你们小些,心智比上你们更是差上一大截。”

“社会还是多复杂的,远不是我们想的这个样子。”

“对啊,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了。”

“你就是盛不下太多的东西。”燕玲对我说,“还要慢慢地打滚。。。。。。”

饭桌上,燕玲依旧是豪迈的那一个,为我们女性挣回很多面子,红酒,白酒,啤酒,于她而言,根本就不成问题,碰杯,再碰杯,可我还是看见了她隐藏起来的落寞。

初中的同学们,几年之后都是别一番的模样。当时成绩很差劲,被老师整天批评的,归化到调皮捣蛋位的卢化勇,而今成为我们当中最得势的生意老板了。成绩名列前茅的文静女生林莹莹,理所当然地成为一名教师,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那时不被大家注意的刘丽娟,成绩平平,长相平平,一切都平平,而今成了一家知名外企的白骨精,那种干练与利索,让我们在座的其他女同学都望尘莫及。

对于我的工作,我还是重复着那句:“在一家事业单位,过完年后,就开始上班。”

对面一位热心的同学,可我已记不得他的名字,他追问着:“什么事业单位,是公务员那种吗?”

“政府里面。”我笼统地回答着,我想政府的范围很广,“不是公务员,是聘用的那种合同制。”我要避开继续下去的可能,不然面对接下的问话,我不知道我会不会露馅。

“我知道大学你修市场营销,我和我姐夫准备在省城开家分公司,燕玲,你有没有兴趣来一起创业?”卢化勇对燕玲说,此刻她的酒杯正对着他,满满的一杯。

“可不可以兼职?”燕玲先反问他。

“你觉得呢?”

“我想,这个问题可以由你姐夫来决定吧。”

“你真还是没有变过,还觉得我很讨厌吗?”卢化勇问燕玲,眼里还闪着那么些从前可见的光亮。

“你扯太远了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事了。”

“那时我真够死缠烂打的,所以你才把毕业照上我的头像给弄掉了。”

“我都已经忘了,你信不信,信就喝了!”燕玲再次举起她的酒杯。

然后燕玲又走向下一位同学,用酒来拉回彼此从前的朝夕相处。

何时我成了最安静的这一个,听着同学们扎堆的聊天。

“你的车是哪个系列的,我正打算换辆新车,见你那辆很不错。”何晓伟凑到潘潘的身边。

“那是公家的车,刚送领导去车站,就顺便开过来。”

“哦,我还以为。。。。。。”何晓伟露出失望的神色。其实他根本就不用表现成这样,我们都知道他妈妈不过就是傍了一个暴户。

“什么时候结婚呢?看看早就带上这么大颗的钻戒了。”万澄思指着戴蕾中指的戒指。

“领证了,明年才办酒席。”

“那到时候可一定要通知我。”

“肯定的,肯定的,那你也可别忘记了我。”

“我老公说,去旅游结婚,他想去欧洲。”

以前姐姐说过她对同学会的看法:“同学会并不是沟通情意的聚会。”

“你天天都钻书堆里,哪还有时间交朋友,就没见过你带朋友来家里。”

“这可是两回事情,第一次聚会,很多同学从四面八方涌来,天南地北地赶来,都满怀着热情,但离开时,大多是耷拉着脑袋,恨不能早些离开一步。”

“为什么呢?”

“同学会不过是一场**裸的攀比。”姐姐的概括能力总是那么强。

“不会吧,有那么夸张吗?”

“以后你自己就知道了。”

此刻我就真的开始明白姐姐的那些话了,同学会是被沟通感情,叙旧情怀精心包装过的。尤其是当年那些曾被看不起的同学,同学会就是他们扬眉吐气的绝好时机,他们会竞相去柜台结账,才不管最初大家已经约定好了的aa制。

然后我都可以猜想到这样一幅场景:出现在同学会上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不想再增加一些不必要的刺激。真的需要联系的朋友,都是在私底下沟通着彼此的感情,有些东西,明摆着了,就失去了本真的意思。

不是我喜欢,而是我需要这些外在的刺激,它们的存在是一种强烈的别样的重要。这只是我郭淳蓝独特的体验,或许是别人不屑去懂的,只在站在我的立场才可以理解。

这是一种天生的存在骨子里面的要强,一种不甘心。在我二十三岁的人生里,从我开始懂事的时候,都是这些在别人看来根本就无所谓的刺激,伴我一路而来,给我某种说不清楚的力量。

如果我要变坏,我想,我早就变成了迷路中的那只羔羊。我的知己中不乏那种所谓混迹于江湖中的角色,当时俗称的小混混,小太妹,处于他们之间,我有那么一些不伦不类,在他们荒废学习的时候,我从来都是让自己朝重点的学校靠近。

我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大家庭里面长大,我和姐姐是出生时爷爷奶奶都不会来看上一眼的女孩,浓郁的女孩无用的观念。当时住在城里的那些亲戚,都用一副高傲的表情来看着我们,包含着显露无疑的鄙视。

后来慢慢地长大,我学会了去感谢成长路途上的那些不屑的目光,是它们让我不要忘记了,要不断地向前,在我每一次开始松懈的时候,给我坚持的理由,给我不瞌睡的新鲜。

或许多少带着某句谚语的味道:某些坏事,其实并不真的就坏。

这次的同学聚会当然不被例外,我开始自卑起来,我究竟处于人生阶梯的哪一段?我翻看着厚厚的日记本,记下的都是满满的心事,那些似有似无的情绪,零零碎碎的灵感,这些真的就是我想要的吗?真的就让我感觉到生活的充实吗?

在这样一个精心为自己营造的世界里,我太执着于过往,期待着还不曾到来的未来,步伐之下的现在呢?我是快乐的吗?如果哪怕就算是快乐的,那么对我的生活又有多大的实际效用呢?我开始心虚了。

同学们的交谈中,似乎对某种已经得到大家公认的生活无不称赞,且都朝那条路挤去:一份令人羡慕的有丰厚薪酬的工作,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一套宽大的房屋,一辆上档次的汽车。。。。。。。

追求的全部都是要让别人羡慕的,让别人认同的,难道自己的快乐都由别人来评判的吗?对于这一点,我高傲地觉得,自己是不同的,我没有让别人的狭隘来决定我自己的生活,我朝着自己的理想而去。

想着想着,我就仰起脑袋,看着窗外的天空,明净的质感。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生是有意思的?妈妈,我问问你!”我到阳台去帮妈妈晾衣服。

“这个事情,我就没有想过。”

“那你平时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我继续着。

“就想着怎么样医好来看病的病人,还有全家人平平安安。”

“哦!”

我想这是上一辈人和我们这一辈人的区别,或许也是中年人与年轻人的差别,他们想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我的会不会太形而上了呢?

晚上,窗外一片静悄悄,我借着燕玲的故事,加些自己的想象,虚构了一篇都市情爱短篇,有些伤感,先把自己给感动了,但需要润色的地方还太多。

即使在往年正月里最热闹的时候,今年却没过年的气氛,少有走家串户,大家都习惯了单家独户地吃顿便饭。嫁出去的姐姐也只是大年三十那天回了一趟家,我们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这些天,如潜家里除了繁忙,还是一片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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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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