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八年后
夜,漆黑如墨,无星无月。
万家灯火早熄,天幕被层层乌云紧裹,地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诡暗。
万籁俱寂间,忽有一名玄袍男子御风疾行,皂靴点地无声,宛若鬼魅无息,纵有迎风鼓袖之音,也远不及林间夜风呼啸。
比蝶舞更轻盈的身姿,几次飞跃后穿出密林,来到一处村落,极其熟悉地形地来到一间药铺前,须臾,纵身一跳,跃上屋顶。
常如毓越过前头药铺,来到后面三间围闭的绿竹屋,毫不迟疑地走向左方那间,拔剑穿入门缝、挑起门闩,轻轻推门而入。
床上,女子早已熟睡,完全不晓得房内有人入侵。
常如毓坐在床侧,若有所思地凝睇着女子。
「相思。」他轻喊着妹妹的名字,眸中满是无尽眷宠。
明明是嫡亲的兄妹,却如日月,难以相依。
对家人而言,他自十一岁那年失踪便音讯全无,无人知晓这些年来他回家不只一趟,只是不曾被察觉。
妹妹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恶徒用来牵制他的人质,为了保住她性命,这些年他受制于人,被逼习武、听人使唤。
不想让妹妹明白这一切而愧疚,他选择继续「失踪」,不让她知道任何消息,也安排了人跟在她身边,帮忙留意家人安危。
这一生想兄妹相认,除非杀了控制他的「首谋」!
霎时,细致如画的俊容陡现恨意,动念瞬间,杀气腾腾,可也仅只一瞬,杀气又化为无形。
还不到时候。
他明白,时机未到,为了保住妹妹性命,他得忍,不能妄动。
「娘……」
床上人儿梦呓了句,翻过身,继续沉沉睡着。
「都几岁的人了,还踢被?」
常如毓笑叹一声,拉被帮她盖好,旋即转身离开。
他来到隔邻的另一间木屋前。
「叩叩、叩叩叩、叩。」他在门板上敲了暗号。
但怪的是,屋主并不像往常那般,几乎是在敲门声停止的同时点燃油灯,也没听见里头传来每回必闻的细碎快跑。
他微微皱眉,可不认为那个每回总急着开门,不顾衣斜发乱的丫头会突然开窍,懂得该打理一下门面再应门。
那丫头浅眠,还有优于常人的耳力,迟迟不来开门,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死了,另一种便是出了事。
常如毓再敲了一次门,仍无回应,随即抽出腰间宝剑,正打算斩锁入内,窗内忽然燃起幽微灯火。
「抱歉,我睡得比较熟,让你久等了。」
门扉终于开启,安七巧这回难得地没有睡眼惺忪、披头散发,不过她的双手紧扯披风裹住全身,粉颜浮现异于常色的娇红,连笑容都显得有气无力,处处透着古怪。
「睡熟了?」
常如毓瞥了眼她以手绢斜绑在胸前的发束,唇角抿了个莫测高深的冷笑。
就那一眼,安七巧便明白自己的谎言已被戳破。
唉,总是这样。
自己不擅说谎,偏又遇上这个聪慧得快成精的男人,连这么点小谎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不许嘟嘴。」
他淡淡一句,她马上乖乖地将唇抿起。
「看来不是藏了个男人。」因为她一样听话。
「藏——」安七巧脸上的红彩顿时增添三分,有些怨怼地回说:「怎么没有,不就藏了你?」
常如毓双眉微挑,没说些什么便进屋,直接往内室走。
安七巧看呆了,半晌才想起该关门。
怎么办,他怎么会走进内室?
打从去年搬来这儿定居,他每回暗访妹妹总会顺道来见她一面,听她说说这之间发生过哪些事,偶尔留宿,则习惯躺倚厅中竹榻,未曾踏进内室,难道这回他突然鬼迷心窍,自愿送上门让她给「吞」了?
嗳,可惜哪……
可惜今晚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光是站稳就已经费尽力气,更甭提做什么「好事」了。
她略带遗憾地注视着眼前男子。怎么有人能像他那样俊得毫无天理?
眉如翠羽飞扬、眸如宝石湛亮,细致如画的轮廓已经美胜婵娟,连背影都能好看得让人目酣神醉。
身形高的他,无论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再瞧那步履,优雅轻盈,相比之下,身为女子的她真是汗颜,因为除非重新投胎,否则自己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及不上他万分之一的姿仪。
这男人既俊且媚,眼尾一勾,男女皆醉。
安七巧怎么也忘不了,初见常如毓的那一眼,她当真以为遇见了天仙下凡,立刻为之倾倒,怎么也无法相信这般如花似玉的人儿,竟然会是男儿身。
可相处之后,认识越深、越明白他的一切,她越是心疼这男人、喜欢这男人,纵使明白彼此天差地别,俊逸举世无匹的他根本不可能看上自己,她依然傻傻地托付真心。
不过,她不伤心的,做不成情人,做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也不错,即使只能偶尔见上一面,她也知足,只要自己对他有所帮助,比成就任何大事业还令她开心。
不过,是人总有贪念,偶尔她还是忍不住祈求在天上的爹娘帮帮忙,迷了他心窍,让自己在他眼中成了天仙美女,两人配成双——
没听见后头传来的脚步声,常如毓回头看了一眼。
「傻笑什么,还不进来。」
「喔,来了。」
她吐吐舌,立刻跟上。
安七巧缓慢移动脚步,每一步都深刻感觉到背后传来的阵阵抽痛,身上的热度好像也越来越高……
「把披风脱下。」
常如毓在小桌旁坐下,仰望着她,淡淡吐出一句。
「嗄?」
安七巧瞪大兔儿般的双眸,怀疑自己得了幻听。
「把披风脱了。」他重复一遍。「还是要我动手?」
「呃……我里头只穿亵衣。」她拉得更紧。
「那又如何?」
他斜眸横睨她一眼,清朗温润的嗓音飘来。
「你一丝不挂我也看过。」
安七巧全身血液霎时直冲脑顶,脸蛋红透。
「那、那时我还小。」如今她可是个大姑娘了。
常如毓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最后落在她胸前。
「现在看来也没多少长进。」
「我指的是年纪,不是胸!」
安七巧嚷完才惊觉自己脱口说出多大胆的话,困窘得真想咬掉舌头。
常如毓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看来,连脑袋都没啥长进。」
她不服气地嘟起唇,忽然想起他不喜欢自己嘟唇,连忙将唇抿回,可心又不甘,微恼地咬了咬唇,这百变神情全落入他深邃眼底。
「还不脱?」他站起身。「难不成真要我亲自动手?」
「为什么一进门就要我脱衣?」安七巧狐疑地瞅着他。「难不成你被人下了春药,所以饥不择食?」
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若非中毒,他哪可能对她起了兴趣。
可是……看他的模样又实在不像是欲火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