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阵突来的晕眩,让安七巧心中的嘀咕戛然而止。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常如毓倏地奔至,及时接住她突然瘫软的身子。
「痛!」
常如毓有力的臂膀托住她,不小心触及她背上的伤口,安七巧痛得倒抽一口气。
「你受伤了?」
虽然仅只须臾,常如毓已发现她体温灼热,加上她吃痛的表情,完全证实他早先的猜测。
「受伤?哪有?」安七巧勉强挤出笑容。「是有扭了腰,不过不碍——哇!」
她惨叫一声,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毫不怜香惜玉地探向她后背,害她差点没痛昏过去。
「你的‘腰’还挺高的。」
他意有所指地嘲讽,原就清冷的神色看来更加寒峻。
「我……」
「还不脱了披风,上床躺好,让我看看你的伤处。」
知道瞒不过,也实在痛得受不了,安七巧只得狼狈地听话上床趴好,再忍着羞臊脱下遮身披风。
常如毓坐上床沿,瞧见她亵衣上的斑斑血迹,黑眸瞬间眯起。
「嘶」地一声,常如毓将亵衣撕成两半,一见她背上伤口,眸色更加深沉。
看来是伤口发炎引起了高热不退,难怪她脸色红似火。
见她背上数道爪痕,道道皮翻肉绽,却只胡乱涂抹了些草药泥,连包扎都省去,现下伤口发炎化脓,难怪她疼得难受。
「怎么回事?」常如毓不悦蹙眉。「莫非你吃饱太闲,跑去和老虎争山大王的位置?」
他一眼便瞧出那是虎爪所伤。
「呵。」她忍痛轻笑一声,自我调侃说:「那我算是山大王喽!因为我还真打赢了那头白额虎——」
「小兔!」
安七巧浑身一颤。
不是因为他的声量多大,也不是畏惧他动怒,而是他已许久未曾这么唤她。
小兔,是他为她取的小名,她还依稀记得当年他第一次如此轻唤她时,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当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管他是男是女、是正是邪,她就像逃不出如来佛掌中的孙悟空,注定兜着他转上一辈子,再也离不开。
「相思上山采药,我暗中跟随保护,发现有一只虎想扑向她,就现身引虎离开。」她乖乖道来受伤经过。「本来,以我的轻功足堪应付,可是为了避开猎户的陷阱,不小心扭伤脚,才让那头虎有机可乘,抓了我一把。」
她忍着痛,回眸笑睇他。「不过你放心,相思毫发无伤,那头虎也被我用大石击毙,总算守住我帮你照顾妹妹的承诺。」
常如毓没说话,起身到外头取来一盆水和布巾,先清洁伤口,再撒上止血生肌的金创药。
「坐起来,把亵衣脱下。」
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安七巧依然照做,扯来薄被遮遮掩掩地脱下已成两片破布的亵衣。
「将双手平举。」
「……」
手一举,上半身可就裸裎在他面前了。
安七巧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着羞,硬着头皮照做。
反正依他的性子,自己若不动,他也会硬来,倘若他真这么「饥不择食」,她也心甘情愿舍命陪君子。
不过须臾之后,她马上明白一切全是自己想太多。
常如毓始终坐在她身后,没有任何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举止,就只是利落地以干净布条,一圈又一圈将伤处包扎妥当。
安七巧至此终于明白,从头到尾是自己胡思乱想,人家根本没半点饿虎扑羊的念头。
她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失落、惆怅又充塞胸口。
不知该怨他太君子、还是自己太小人?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女的还半裸,结果什么香艳刺激的「好事」也没发生,难道他真没把她当女人看待?她当真毫无半点诱惑男人的魅力?
唉,这个推断比背上的伤口还让她痛上三分。
「张嘴。」
包扎好伤口,常如毓倒了杯茶来到她面前。
安七巧嘴一张,他便丢了褐色和红色药丸进她口中,让她和水吞下,再将一只墨绿药瓶搁在床头。
「瓶里的药照三餐吃。」他从怀中取出一管吹箭。「箭上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下次遇上敌不过的物件就用这个。」
「谢谢。」
安七巧开心收下。只要是他送的,就算是杀人武器她也视若珍宝。
「可惜相思心肠软,绝不肯用毒,否则给她一管防身就更安全了。」
常如毓凝眸注视着她把玩吹箭,淡问:「你敢与虎相搏,难道不怕死?」
「怕。」
她不否认自己也会贪生怕死,只是比起性命,她有更在乎的。
「但是我更怕相思被虎吃了,那么你为了保住家人,自小受制于人的苦不就变得毫无价值?况且她若有个万一,你肯定痛不欲生,一想到这儿,我便不能让相思出事。」
「你以为你是谁?」他嗓音沁冷地哼了声。「我的事与你无关。」
又来了!
她很习惯地点头应和。接下来他肯定要说——
「是你自愿来照顾相思,就算赔上一条命,我也不在乎,你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个——」
「无关紧要之人。」瞧,她都会背了。
常如毓冷眯起眸,望着她和煦宛如春风的笑颜,说有多碍眼就有多碍眼,让他寒冽如冰的心房窜起一小簇火气。
「总之,命是你自己的,我从未要求你为相思舍命,轻忽送命是你咎由自取,休想让我觉得有愧于心。」
「我知道,就算哪天我真的为了保护相思而赔上一条命,也是心甘情愿,你不用伤心,也不必放在心上。」
虽然胸前已缠满布条,安七巧还是扯来薄被遮掩自己,芙颊飞红,柔声低语,完全没被他的冷淡击溃芳心。
「不必你说我也不会伤心。」常如毓语气冷硬无情。
「真是那样,我就放心了。」安七巧勾起一抹甜美笑容。「因为在这世上,我最舍不得你伤心。」
常如毓抿起唇,眸心闪掠过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但仅只一瞬,又恢复了幽沈眸色,转变之快让安七巧根本无从察觉。
「对了,我有东西要送你。」她从床的另一侧取来折迭整齐的男子衣物。「这是我为你缝制的衣裳,选了你最喜欢的靛蓝,绣了最衬你的云纹,只可惜鞋还没纳好,等你下回来了再给。」
常如毓没说话,便将衣物挂上臂弯。
「我走了。」
「等等。」她着急地拉住他的手。「可不可以陪我一夜,留到明早让我做顿饭一起吃——」
常如毓没答话,只是将目光冷冷地落在被她紧握的右手。
「知道了,我松手就是。」她舍不得地放开他的温暖大掌,苦涩笑道:「你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以后遇上了喜欢的女人,绝对不能在她受伤的时候弃她而去,否则把人家气得移情别恋,你可就欲哭无泪了!」
虽然只是假设,可是想到总有一天他会遇上三生注定的情人,安七巧心头的苦涩胜过背上传来的痛楚千百倍。
即便如此,她依然期盼那名女子能早早出现,达成自己无法为如毓做到的事——让他开心、让他幸福、让他轰轰烈烈爱上一回,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