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至于他,万丈雄心早已化为绕指柔,比起国事,现下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能让香浓认了他这丈夫,别再一意认定他已是「下堂夫」!唉,伤神哪……
左永璇领军南征,一路势如破竹,不只将破关而入的敌军打回关外,甚至一鼓作气将敌军逼至传说魑魅魍魉横行的密林沼泽地,使其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只能做困兽之斗。
「我看今日一役,大将军一定能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咱们过不了多久就能凯旋归国了!」
「谁说不是?大将军每回身先士卒冲入敌阵,那英勇、那神气,简直就是天将下凡!哪可能会有他打不胜的仗?」
「是啊!跟在他后头,感觉连自己都好像有神力护身,受了伤也不知痛,要回营了才发现俺屁股中了一箭!」
「哈~~我也是……」
医帐内,几位受伤的士兵一点也不像伤患,没人躺在那儿哀号、咒骂,折了胳膊、断了腿,照样谈笑风生,而且话题都是他们心目中神勇无敌的大将军——左永璇。
但这些话听在为他们换药、包扎的随行军医耳中,左永璇冲锋陷阵的拼命,让「他」心如刀割。
在看似中年男子的人皮面具下,常相思的脸色苍白如雪。
和大哥、七巧重逢后,她学会了易容之术,又拜了医仙为师,跟着师父、师母云游四海。
没想到,三人刚渡海游历归国,就听说左永璇领兵南征的消息,师母看出她的忧心,不但替她出主意,还帮着说服师父答应她混入军医阵容。
一开始她只是想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才能及时知道他的安危,免得她在外头时刻牵肠挂肚,哪晓得在军营里不时听闻他不要命地冲锋陷阵,才真叫折磨。只要听闻他带兵出营,她每每差点管不住自己,想奔上前拦下他,不许他再继续让她担惊受怕,却又怕这一相认,她再也离不开他,真是害他成了受人唾骂的不孝子。
可纵使别后匆匆已过一年,她对永璇的情意却未曾稍减,这思念之苦她真能忍上一生?「黄御医,快跟我去帅帐,将军左臂中箭了!」一名传令兵嚷嚷着跑进医帐,黝黑方脸净是慌张。
被皇上亲自指派随行照顾左永璇的黄御医,闻言立刻背起医箱往外冲。
「常大夫,你没事吧?」
被患者一问,常相思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将该贴在他肩上的膏药贴到了他额上。
「想也知道,常大夫一定跟我们一样担心大将军的伤势。」另一床的伤患替她回答。「放心啦,左臂中箭死下了人的!」
「我呸!什么死不死的?你咒大将军啊!」
「我——」
常相思根本听不进那些伤患在说些什么,满脑子只有左永璇受伤的消息。左臂中箭,应该无性命之忧,黄御医能处理妥善。
可是……为什么心里如此忐忑不安?「有没有人懂解毒?」
刚刚才来通报的传令兵突然去而复返,焦急地环顾众人。
「将军中了连黄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剧毒——」
他还没说完,常相思一怔,便朝帅帐飞奔而去。
好下容易大将军砍下敌将首级,将敌军一举击溃,大伙儿正高兴能凯旋回京,谁料敌阵竟放来毒箭,大将军竟为了救一名小兵,替他挡下这致命一箭。帅帐外,那名小兵还在痛哭自责,帅帐里,副将、参军、先锋等等将领,一群人围着躺在床上咬牙忍痛的左永璇,连同黄御医,每个人脸上全是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忧心模样。
常相思冲进帅帐,看见快把帐里挤爆的拥塞人群,立即皱眉。
「让开!还不让开!」
顾不了被识破女儿身的可能,常相思急得一路大嚷,硬是拨开人群挤到前头。「除了黄御医和白副将,其他闲杂人等立刻给我离开营帐!」
火爆脾气的金先锋瞪着「他」。「你算哪根葱、哪根蒜?竟然敢——喂,你喂将军吞了什么?!」
「这是能减轻他疼痛的丹药。」
说话的同时,她从黄御医摆在一旁的药箱里取出一把小刀,在众人惊愕中划破自己的指尖,把血流不止的食指伸进左永璇口中。
「常大夫,你这又是在做什么?」黄御医看得心惊,却也一头雾水。
「我吃过医仙调制的避毒丹,我的血虽无法解这毒,却能延缓毒性发作,也好争取一些时间调配解药。」
「解药?」黄御医喜出望外。「常大夫,这毒你能解?」
她点点头,可脸色依然沉重。「是,但军中备药不齐,若不在三个时辰内找齐所有药材炼制解药,将军他——将会肠穿肚烂而亡。」
在场所有人立刻倒抽了口寒气。
身为副将的白无瑕面色凝重,「常大夫,需要些什么药材请快说,我立刻和金先锋去城里买回。」
「不,药材由金先锋负责,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须交托于你。」她视线转向金先锋。「我记得你是边城人,由你调派人马进城里所有药材行帮我找徐长卿——」「徐长青?」金先锋得意地往帐外一指。「找人问我就对了!家里开药材行的那个徐长青就在我队上,可找他干么?」
「‘徐长卿’不是人,是药材名,又名‘别仙踪’、‘鬼督邮’。」她无奈地望向黄御医。黄御医,还是劳烦您帮我写下药单交给他,以免他抓错药。」她先让黄御医写下她念的药单,交由金先锋后,再简单包扎了手指,亲自画了一张图交给白无瑕。
「白副将,这帖药难在需以钩蛇为药引。这蛇长七、八丈,尾末有岐,藏在山涧水中,不易捕获,而且据我所知——」
「此蛇出没处在敌军驻营地附近,而且力大无穷,能以尾钩人食之,对吧?」白无瑕本是悠游四海的江湖中人,也曾耳闻过此蛇。「没问题,我这就去把蛇抓来。」
「等等,我见过钩蛇,为免有误,还是我跟你——」
「相思……」
左永璇突然出声唤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之猛让她差点压到他伤处,吓得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撑住自己,才勉强坐稳于床沿。
疼痛稍缓,左永璇神智、视线虽然还有些涣散,看不清眼前晃动的人影,可是熟悉的淡淡草药香不断飘来,握在掌心中的柔嫩小手也和相思一模一样,他立刻认定是她,也不管肩上箭伤,一翻身,用所有力气将她紧抱不放。
常相思慌忙挣扎,毕竟其余人虽已听她的话退出,但是帐内还有白无瑕和黄御医,她可不想害他被误以为有什么断袖之癖。
「将军,你认错人了,快放——」
「相思,再也别离开我……」他不管,丰牢抱住不放。「我找你找得好苦,我知道你是故意躲着我,可找不着你,我的心好痛,每回出征都想,与其终身受相思折磨,不如战死沙场来得干脆……」
她听着,心头更加难受,从知道他受伤便一直忍住的泪水,像是洪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黄御医和白无瑕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白无瑕本来以为文弱的「他」敌不过左永璇的蛮力,想上前帮忙,却惊见「他」泪如雨下,他一愣,再细瞧了下,顿时明白了。
「常大夫,猎捕钩蛇之事放心交给我,你只要留在王爷身边就算帮了大忙。」离开前,白无瑕语带双关地补上一句:「解钤还需系钤人,不想他如此受罪就行行好,别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