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能活吗?」如愿见着佳人,他更加不想如此英年早逝。
「能。」她答得毫不犹豫。
「那好,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失血过多的他说得坚决,可惜还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施完针,常相思为他把脉。其脉象虽仍虚清,但已无性命之忧,她这才安下心,又禁不住好奇地打量起他的面容。
如墨剑眉、似羽浓睫、直挺悬鼻、丰润厚唇,勾勒出一张极为俊秀潇洒的脸庞。
明明是张教人一见便难以轻易忘怀的出色俊容,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在何时、何地与他结识,才让他一眼便能喊出她的名,还用那般令人心慌意乱的亲昵眸光放肆端详她?「你究竟是谁?」
忆起他昏厥前的霸气言语,凝视自己仍被他揪于掌中的衣裾,常相思不禁缓缓皱起双眉,心头疑惑更深……
【第二章】
睁开眼,左永璇有些茫然地望着屋顶横梁,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遇刺获救之事。
他试着动了下身子,发现自己上半身未着衣物,仅伤处用布条紧裹。伤口虽然还隐隐作痛,但原先几乎消失殆尽的气力竟然已恢复将近六、七成,看来这回相思又从鬼门关前将他拉了回来。
他环顾周遭,茅草覆顶、绿竹围墙,屋内除了这张床,只剩西窗下略显陈旧的一桌二椅。屋内陈设简约,收拾得一尘不染,桌上还用陶瓶供了些他曾在山野间见过的雅致小花,看得出屋主境遇并不富裕,却怡然自得的心境。
左永璇唇角微勾,好心情全写在脸上。虽然差点送掉一条小命,却又阴错阳差让他和思慕已久的人儿再度相逢,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抚着唇办,忆及相思以口渡药救他的一幕,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柔嫩芳唇的温热,让他得费力才能压抑住胸口的鼓噪与狂乱。
姑且不论她那花容月貌,光是无视遍地死尸的胆识,从容不迫救他于危急的镇定与善心,就足以令他为之倾倒。不愧是他自小认定的女子,也不枉他在心头悬念多年,将她迎娶进门的念头更加笃定。
问题是,相遇至今匆匆已过十一个年头,他已二十有四,她应该也约莫二十左右,通常这个年纪的姑娘不仅早已出嫁,恐怕还生了好几个娃娃——他摇摇头,硬是甩去这令人揪心的可能。
「醒了?」
左永璇循声看去,只见常相思穿着一件襟边绣着红梅的窄袖短衫,下着杏黄百裥裙,以木盘托着药碗缓步进房。
见他已清醒,常相思先将药碗搁在桌上,再走到床边坐下,将三指放在他腕后寸、关、尺三部。他脉象虽仍沉而无力,但仅是失血过多所致,已无大碍。「这就是你家?」
他一开口便让常相思搁在其脉上的纤指微顿。
他不称「姑娘」而说「你」,「就是」两字更像是早就想看看她家是何模样,彷佛两人早有交情,可她一点也下记得见过此人。
怪的是,她并不怎么讨厌他状似熟识的语气。
就像当日明明见他持剑身处数具死尸中,懒倚树下,不喊痛、不求救,好似视生死于度外的悠然态度,让她无法将他视为十恶下赦之徒,才大胆走向他,还回来唤七巧用板车帮她一起把人载回家中。
为什么?对于男子,她向来不存好感,为什么独独对这素昧平生的男人,却生不出一丝反感?
「不是吗?」她的沉默让左永璇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猜测。
「是我家。」隔了片刻,她才淡漠回应。「你能否自行坐起?」
「呃,嗯。」
美颜上的疏离与冷漠,与当年那娇笑如花的小女娃大不相同,让左永璇一时有些怔忡,却也不及多想,连忙坐起身接过她递来的药碗,将药汁一口不剩地暍下。「谢谢。」他将药碗递还,由僵硬的四肢判断自己似乎在床上躺了不少时日。「我昏睡了几天?」
「五天。」
「这五天内我可有服药?」
她点点头。「躺下,我要为你下针、施灸。」
他顺从地躺下,看着她将药碗放回,再由盘中取来银针和艾绒,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上扎针,还真有大夫的架势。
「既然我昏睡不醒,怎么让我喝药?」他紧盯着她美颜上的表情。「全是你以口喂我?」
刚要往他中府穴扎下的银针僵在半空,娇容顿时浮上两抹羞红。
「看来我猜得没错。」左永璇笑漫眉眼。「救命之恩加上数次肌肤之亲,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他说得真心诚意,可是这话听在常相思耳里却成了轻薄,心绪难得波动的她也不免有些不悦。
「救人是大夫的天职,我不求报答,公子的身子还是留着自用,许我毫无用处。」
「为何无用?」他不介意她的冷淡,只想立即确认一件事。「难道你已嫁为人妇?」
她不觉得自己有回答的必要。「此事与公子无关。」
「当然有关!」即使她似乎早忘了他,但他这回可是铁了心要让多年牵挂落定。「倘若你尚未婚嫁,那么我想——」
「呜~~」
一名小男童突然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硬生生打断左永璇的告白。
「翔儿,怎么了?」常相思闻声立刻起身。
「呜~~阿牛抢了我的桂花糕~~」
瞧见那约莫五岁左右的小男童一进门便抱着常相思大哭,左永璇心头一惊,看她脸上不复冰霜,眼神无比温柔地望着男童,抽出手绢为他拭泪,他只觉脑袋一阵空白。
「他——是你儿子?」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醒得太早。
「是。」跟在翔儿后头进门的安七巧直率地代答:「不过是义子,我们相思可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
「七巧。」常相思无奈地凝睇好姊妹一眼。这些事根本不用跟个外人解释。然而「待字闺中」四个字比什么十全大补药还有效,瞬时便让原本病恹恹的左永璇变得神采奕奕。
「太好了!」他坐起身,完全不管身上还扎着好几根银针,只想快快将她定下。「相思,嫁给我。」
他说得太快,让常相思和安七巧听得一愣,就连原本还哭着的翔儿也察觉气氛有异,噙着泪好奇地瞅着这大叔。
「噗——」
安七巧头一个憋不住大笑。「相思,看来你又遇上了一个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痴情种,竟然一醒来就向你求婚。」
「七巧!」生平头一遭被人当面求亲,纵使常相思向来遇事沈静,也不免有些心慌意乱。「把翔儿带出去,别打扰我为病患疗伤。」
知道她脸皮薄,禁不得太刺激,安七巧也不留在这儿碍事,立刻连哄带骗拐着翔儿离开。
「相——」
「躺下,不许多言,否则莫怪我请你马上离开。」
不想再听他说些什么惊人话语,常相思将艾绒拈成柱,灸其穴位。当艾柱燃到五分之二左右即更换再灸,如此重复三次,才总算做完被打断多次的疗程。「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再暍上几帖药、休息个一、两日便可返家休养。」她拔下所有银针,冷冷说完便欲起身离去。
「我不知家在何处!」
左永璇情急之下冒出一句,果然让她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