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九月二十,下诏:着张须陀(黄淮叛乱已经平定,他正在进行善后处理)全权查问河南河北二十郡及江都郡官吏贪腐残民之事,准先行撤职查办,而后奏报朝廷。同样的职权我也交给了窦建德,让他在江南十郡“反腐”。
九月二十一,张衡奏报,大军抵辽西后,高句丽军已经不敢再分散在辽河的屯垦区进行抢掠,而是集结起来,继续进攻辽东郡城武历逻,而隋军人数仍居劣势,只能与其相持。而契丹则趁机联络奚人,从背后抄掠渔阳、辽西两郡,而隋军主力均在辽河一线与高句丽??联军对峙,守军力量单薄,不能野战(契丹和奚都是骑兵,隋军却是步兵为主,骑兵全在解救辽东郡,野战本来就吃亏),只能守备要冲,好在契丹人只是为了抢劫,并没有攻城略地的打算。
九月二十五,东北终于传来捷报,要说这宇文述确实是难得的将才,他留大部兵力构建要塞与高句丽对峙,这样虽然兵力居于劣势,却并不吃亏,暗中抽调两万精锐骑兵,由李密指挥(宇文述到底年纪大了,坐镇还行,上阵就力有不逮了)突然对北线的??军动攻击,那??人还处于游牧文明,虽然勇猛,却不识兵法,也毫无军纪可言,仍然分散成数十股进行抢劫,自然不是李密的对手,“……击斩敌酋数十人,俘粟末部大酋长达隆之子达荣……”,就在高句丽军以为李密所部会南下的时候,两万精骑却突然东进,深入高句丽两百里,克新城(今辽宁铁岭)。
高句丽十万主力都在辽河一带,国内空虚,一时间,李密军如入无人之境,三日内连拔四城,兵锋直指高句丽军侧后。高句丽军担心后方粮道断绝,撤回国内,李密军也随即撤回。
此战,双方大致打成平手,只是这第一年的粮食,几乎颗粒无收,我只好下令由内地拨一批粮食供给辽河屯垦军民。
十月初五,窦建德奏报:东阳变民皆降,江南大定。
沈子方是九月十六到的东都,不过迟到十月初七,我才带了沈莺去清化里的车骑将军府见未来的老丈人。虽然因为反腐和东北战局,国事繁重,却也因为不愿让沈莺见到父亲一副落魄酒鬼的样子伤心。
刘元进占据吴兴的时候,只留有小股部队,地方官早已经逃之夭夭,而农民军也确实搜捕似他这种“与官府有勾连”的人,不过老爷子在吴兴无论为官还是教书,都颇具人望,早有一些有子弟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将他藏匿起来,就是造反的农民军中,也不乏他的学生和敬重他为人的人,所以在我为他担惊受怕的一个多月里,老爷子自己却依然日日醉酒。沈光回到吴兴,多方打听,才在一干昔日同窗的指引下找到毫无伤的父亲。
他一到东都,我就派出宫中太医,为他戒除酒瘾,调理身体。沈子方醉酒,本是因为挂记女儿,如今见儿子也算功成名就,又听沈光说妹妹在宫中一切安好,心病已自好了大半,再加一番调理,很快恢复了元气。我听沈光说他已经康复,我才敢带了沈莺前去相见。
我原本只带了许安和两个侍卫随行,沈莺却要叫上杜鹃,我自然不会反对。
近了将军府,沈子方和沈光已经在迎着,要行大礼,被我拦住:“朕今日只是微服私行,就不必行见驾之礼了。”沈莺看着沈子方,竟是愣了许久,才突然又哭出声来。
沈子方本年不过四十,正是不惑之年,却已经满头白,想是身体虽然康复,已经白了的头却是再也黑不了,乍看之下,倒如六十老翁,难怪沈莺一见之下,几乎难以认出。
我由许安陪着,在厅堂里和沈光谈些江南之事,而沈莺则由杜鹃陪了,在内堂与老父互诉离别,如是半个多时辰,已是月上柳梢的时候,沈府自是设了晚宴,待我落了座,沈子方和沈光却都不敢入席,我几乎是强拉硬拽,让沈子方也落了座,然后唤沈莺、沈光、许安入席,连杜鹃和两个侍卫也都赐了坐。只是席上他们又岂敢放肆,就连沈莺都比往日拘束,这饭吃的却是寡味。
吃过饭,我便和沈子方聊,沈家兄妹和许安自然也陪坐在旁。他初时甚是拘谨,不敢说话,不过了了些古史诗词之类,与我竟有了共鸣,话也多了起来。老爷子是饱读诗书之人,又没有官场中人的虚伪,与他交谈,倒是感觉不错。聊到秦始皇,老爷子居然说起修筑长城的“苛政”,吓得沈光在旁直使眼色,老人家却入了兴头,浑然不觉,丝毫不晓得犯了“借古讽今”的大忌,好在我是决然不会为此追究他的,而细听下来,他对修长城的评价倒是中肯,并不否认长城的意义,与我倒颇有同感。
“朕修运河,今后千年沟通南北,天下赖此通波,然确实苦民太甚,较始皇帝修长城,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说,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却现老人家突然哑了场―老爷子再书生意气,也绝对不会糊涂到当着和尚骂秃驴。
这史是谈不下去了,我只好与他谈诗词。杨广是诗词高手,我却几乎一窍不通,好在唐诗宋词,还算记住不少,于是挑些出来应付,倒是绰绰有余。尤其一《将进酒》:“噫吁嘻,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今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听得老爷子拍案叫绝。诗仙李白的诗中佳作,自然是非同凡响的,我只好心中暗语:“对不住了,诗仙老兄。”
我俩聊了一个多时辰,还是许安提醒天色不早,我们才“依依惜别”。沈家父子自然是送出门外,我看沈子方分手时看沈莺的眼神,默许中还多了几分赞许,想来老爷子对女儿的担心,如今已经化作庆幸。
十月初八,皇后陪我去看怀胎已经六个月的元嫔,沈莺也跟了去。元嫔最近虽然不大出门,想来还是听说了我立沈莺做御女的事,见着沈莺,拉她手看了半天,两人过不多时,竟然如姐妹般投缘,我想起避暑后回东都第一次见沈莺说的话,心中也不免高兴,对元嫔,不觉中又亲切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