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无凭落孤洲 第八十七章 隐瞒
丁瑞易云飞二人闻言,才待出舱察看,猛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晃动。在这风平浪静的湖面上,小船竟像被波涛掀动一般颠簸起伏着,直震得矮桌砰砰作响,水壶茶碗一股脑儿摔到舱底草席上,几滴热水溅在丁瑞手背,疼得他连声惨叫。
易云飞手扶舱壁,强稳住身形,却完全弄不清楚到底生了什么。
船头那边,阿四也是满脸惊恐,额角的青筋鼓胀出来,微微跳动。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就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有一股流动着的诡异力量,将他手中的长篙牢牢绞扭住。任凭他怎样用力划动,小船也只是胶着在原处,无法移动分毫。
在操控船只上,阿四有着村中数一数二的技巧和经验,但在这个紧要关头,这些竟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他只能手忙脚乱地扭动船篙,拼命稳住濒临失控的小船,豆大的汗珠子眼看着冒出来,将他身上的薄布小褂洇塌了一大片。
“你们坐稳了,不要动!……这片水……不大对劲!……”他喘息着朝舱内二人喊道。
易云飞刚要上前帮忙,却见丁瑞惨白着脸色,跌跌撞撞扑在船边,“哇”地一声,吐了个惊天动地,扑鼻的酸臭味立刻四下弥漫开来。
老天!在这种时候,这无所不能无孔不入的老狐狸……居然晕船?易云飞当场懵在原地。
“拉住他!快拉住他!……你们呆好不要动!千万不要乱动!会翻船的!……”在激烈的颠簸抖动中,顺子的喊声**嘶哑地颤音,让人不由得为之揪
易云飞来不及细想,一把拉过已将半个身子探出船外的丁瑞。^^^^二人一起重重跌倒在船板上,死抓着船底的横栏,听任水花溅湿衣衫、溅到眼睛里。
小船,如同一片在漩涡中浮沉的树叶,飘忽着没有片刻安稳,仿佛随时会被拉入幽深的湖底。
千百年来,这座岛屿在渔民们心目中灌注的神秘,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方式,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三个人面前。
每一个短暂的刹那,都变得无比漫长。
易云飞深吸了几口气,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阵笑声。
没错。细微地、切近的、夹杂着一点淡漠和戏谑的,笑声。
她疑惑地转过头去。
丁瑞仰面躺在船板上,神情依旧委顿,面容依旧苍白,衣衫鬓依旧凌乱,只是,唇边多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尽管稍纵即逝。易云飞仍看得清楚,那是分明一种了然的、或说顿悟地笑容,仿佛在突然猜到谜底之后,故意卖关子地炫耀道:“我明白了!……但是。我不告诉你!……”
感觉到易云飞目光中凌厉的探究,丁瑞瞟了眼正在船头忙活的阿四,一边咳嗽着翻了个身,一边暗暗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四周好像忽然静下来。只剩下船篙搅动湖水的声音。激荡不绝。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阿四一声如释重负的欢呼,这条小船终于重又开始移动。
将船撑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之后,阿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忽然急急地解说道:“那是暗流。……以前,我听村里老人说过。锁魂岛周围地水面下头。有一股奇怪的水流,能把船生生拉住。再好的船家也很难脱身。……要是一不留神碰上了,只能看命了。极少数福大命大的,兴许还能活着回去,十有**地都得被拉进水里,做了水鬼们转世的替身。……所以,我们这些打渔的,平常是绝对不会到这儿来的……”
他说得颇为急促,声调有些高挑,以至于时不时要粗喘着倒上口气。尽管如此,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地意思:“……今天碰上它,还能平平安安地脱出来,算是咱们三个命硬,该谢天谢地。……按照我们这儿的风俗,碰上这种事,得准备三牲祭品拜祭湖神,感谢她放咱们一条生路。……你们俩虽然是外乡人,也该入乡随俗,等回去咱们就操办。……对了,还是别让村长他们知道,不然,弄不好就要把湖祭提前,萍儿就麻烦了!……你们答应我救萍儿出来的,我信你们,但是真得快一点了,祭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等把萍儿就出来,我一定好好报答你们,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咱们真的得快一点了,还有五天----不,是四天,四天……”
阿四只是自顾自地不停说下去,也不管有没有人应声。他在用这种方式,泄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恐惧,以及劫后余生的激动。
易云飞和丁瑞全身松弛地躺在船板上,微笑着静静倾听。
又说了一会,阿四才再次长舒一口气,止住话头。
丁瑞懒懒地撑起半个身体,趴在船舷上张望片刻,慢悠悠吩咐道:“先绕着岛划一圈看看吧,尽量靠得近一些。”
阿四稍微楞了一下,便很干脆地照办了。
小船缓缓绕岛行驶。时过正午,日头几乎是笔直地照下来,给这座庞然大物镶上晃眼地光晕。
就像丁瑞描述说过地那样,这锁魂岛三面都是悬崖绝壁,平整得仿佛用刀切过一般,除了寥寥几丛蓬草,再没有什么能附在上面;余下的一面较为平缓,勉强尚有攀援地可能。但麻烦的是,这平缓之处又正临着一片暗礁。虽然正值水位最高的季节,这里仍密布着刺出水面的锋利岩石,渔船根本无法驶入。易云飞虽然身手还算不错,水性却颇为一般,见此情景,很是有些望水兴叹的无奈。
日光愈烈,热气渐渐蒸上来,使人感到有些憋闷。
探查过锁魂岛周边之后,阿四将小船泊在暗礁对面的一片小洲上。说是“小洲”,实际长宽不足两三丈,只是一小片露出水面的土地而已,上面细伶伶长着两棵小树,距离锁魂岛不足二十丈。
三人系好船,在树荫下吃了些干粮,便望着不远处的锁魂岛,一齐起呆来。
良久,阿四突然沉声问道:“丁先生,你确定最后一味药草就在这岛上?”
“我也不敢全然肯定。不过,从现下形式来看,这该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丁瑞慢条斯理地答道。
阿四闷头想了一想,又问道:“那草药该是什么模样?”
丁瑞转过头,望了阿四一眼,淡淡笑着,斟字酌句地解释道:“那草药名叫翠耳,本身极为罕见,但不论生长环境还是外观,都和普通地衣十分相像,只在色泽和气味上微微有些不同,许多医生也常会将两混淆。”
阿四“哦”了一声,默然片刻,又道:“那就只有想办法上岛了。……这样,船就先停在这儿。水性好的先游过去,在这里和锁魂岛之间拉根绳子。”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边画边比划着,“剩下的人把工具放到箱子里,固定在绳子上,拉到岛上去,人也可以借着泅过去。只要绳子拉的高点、系的结实点,回来的时候也可以这么办。”他想了想,补充道,“岛上会有什么还不清楚,最好两个人一起上,剩下的一个人辛苦点,把这边的事弄好。……上岛的肯定要算我一个,你们俩谁的水性好些?”
易云飞很清楚自己水下这点能耐,识趣地没有作声。
丁瑞却早像团泥巴似的赖在地上,嘴里不住嚷嚷道:“哎呀,我,我不行了!……我的头好晕,胸口也闷,难受得要死了!……”他一边哼哼唧唧,一边粘在易云飞身上蹭来蹭去,蹭得易云飞直想将他一脚踹进湖去。
阿四见二人如此,心下明了,径自从舱中取出一大盘绳索。这种绳索,是渔民用织网的线捻成的,不算粗,却有着极强的韧劲。阿四将绳子的一头系在树干上,剩下的依旧盘着挎在肩头。又将火折子用油纸层层裹了揣在怀中,回身嘱咐道:“只有看到对面有火光,才表示我把绳桥拴好了,你们才能拉着绳子泅过去。”说罢,纵身入水。
看阿四游得远了,易云飞忽然重重一拍腻在旁边的丁瑞,意味深长地笑道:“大人,现在还不说?那您究竟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