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沉醉醒来,竟是在陌生客栈里。床铺简陋,木桌上散乱丢着酒瓶。我想了很久,才明白自己已是跑出皇宫,不知如何来到了这里。
店小二送水进来,笑逐颜开的看着我,“这位客官,您可醒啦。您要的船已经租好了。保证是我们渭城里最好的。”
“是吗?我说要租船?”我皱了下眉头,昨夜醉酒我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半分也不记得,恍恍惚惚只记得是和很多人在不停的喝酒。
“可是。您老人家说什么,要要,要放舟五湖,寄什么东西的。”
“放舟五湖,聊寄悠思。”我应声念道。这个主意不错啊。放舟五湖,远离长安青色的天空。且把
皇帝和沈家放在一边,反正那个人也说了,不会轻易下手,我还担心什么。
梳洗过后,换上店小二买回的衣衫,下了楼去。满厅喝酒划拳的人见我下来,竟齐声问好,神情之间似乎熟捻的不得了。我低声问小二,“我昨晚做了什么?”
“啊,您忘了。哎呀,您请了咱们全客栈的人喝酒啊,还让我们上街多叫些人来,全都是您付的账。”
原来如此。我抱拳向满厅热闹的人们,“各位兄弟慢用,小弟先走一步,今日酒钱依旧算我的。”众人轰然叫好。我拱手四面,步出了客栈。早有马匹等待多时。打马而行,夜色深沉茫茫,仿佛又回到当年浪迹江湖的日子。
客船果然是好的,不大却干净整洁。给了船家五百两银票,吩咐他顺着汉水一直撑下去,到哪里就算哪里。
渭城渐远,扁舟飘摇,水浪声声入耳。今日又至汉水。
江上茫茫一片。云天之外却有箫声踏破夜色而来。我起身站至船头,远远见一点渔火在江心飘摇。
我运气喊到,“既是故人,何不上船来喝两杯。”
声音远远传去,箫声便歇了。那一点渔火向这边摇荡而来。依稀见船首立着一人。
敏之,敏之,别来无恙?
我笑意荡漾开来,。漆黑江面,敏之已弃舟踏水而来,身影轻折已落在我船头。风朗神俊,风采依然。
“齐齐。别来无恙?”他笑问。
我点点头,只看着他不语。他却仔细端详,又道,“清瘦了些。”
江风猎猎,我低头拂平发丝,避过那温柔目光,“姐姐呢?你们可有孩子了?”
“她先回长安见你们父亲了。”
片刻后又道,“有个儿子,已经七个月大了。”
我失笑,“真的,长的可像你?可惜我现在不回长安,见不到小外甥了。”
“等等,抱来给你看。”敏之返身跃回已靠近的船上,须臾便抱了一个襁褓过来。
我欣喜万分的接在手里。小小的婴孩,犹自甜甜睡着。淡淡的眉目间有些像我姐姐,却也甚是像敏之。”小乖乖,我是你舅舅啊,你看看我。”我逗他,随口问敏之,“取得什么名字?”
敏之似乎微微一滞,然后回道,“齐。颜齐。”
风起,浪落。我愕然转身凝视着他修朗眉眼。汉水滔滔,光阴流转,往事落为尘烟,故人在咫尺天涯间。齐,颜齐。那一句却分明传来,直直落在心底。
我将甥儿递还给他,“好,好,好,你果然是记得我的。”
再不理会他,我转身回了舱中,听着汉水涛声,已是痴了过去。肩上那道早已淡淡的伤痕,竟又灼热的痛了起来。
汉水河畔,与君初相见,转眼已从前。
那场相逢好像是寥寥几笔的序章,写在我所有的故事之前。初落笔时的惊心,还清新的留在记忆里,鲜明如初。
一抹笑容出现在唇边。有人轻敲舱门,淡淡笃笃。
我轻叹,何必再见那,你我已千山之隔,能夜逢汉水,已是足够了。
拉开舱门,我却呆住。
不是敏之。却是重炎。
这人竟山山水水的追来。
我们对面呆住,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起来似乎也憔悴一些。我心里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半晌,我叹了口气,拉过舱门,想要关住。
“玉儿,“重炎拉住我的手,语气切切。
我无语,或是无言相对,侧脸望着茫茫江面任他抓住。
重炎深叹一声,声音低哑问道,“再不回来了?”
“不知道。”
“想去哪里?”
“不知道。”
他竟不解释那天一切,绝口不提。
半晌他转身背向我,“玉儿,斜阳殿始终是你的,朕也,始终只有你一个人。”
我终于关了门。断断续续的传来重炎的低语,“自己上路,要多加小心。”
“你武功是好的,我也不至太担心。”
渐渐没了声息。只余风浪声声。留我枯坐至天明。
离开是我惟一能想到的词语。再不见那莫测的帝王。
就去辽东吧。有亲人,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