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趟宋朝的时空之旅,让李贵错过了亚州烹饪大赛的时间。

缺少李贵的亚洲烹饪大赛,最后由大冢琢磨和泰国厨师阴那差取得参加世界大赛的资格。

不过李贵并不在意,他本就不是热衷虚名的人;而韩林,最近这几天更是喜笑颜开、喜上眉梢、喜出望外,脸上找不到半点遗憾的影子。

为什么他会这么高兴?

哈哈哈,韩林会先大笑三声,然后得意地昭告世人,他找到可以相守一生的爱人了!

相互交心的两人回到内地,为了能和李贵长相厮守,韩林收购了归真堂,并立即动用关系为阿贵造出一个合法的身分。

当程弄潮知道李贵在外面晃上一圈回来就已经落入韩林的『摩掌』后,捶胸顿足几乎没悔青大小肠子;不过她很爽快地答应了收购案,除去高额的金钱外,条件只有一个,就是阿贵每天做宵夜给她吃。

*****

两个月后,广州。

老字号的食肆归真堂重新装修过后,又开业了!

冲着五八折酬宾的优惠和主厨全国烹饪大赛冠军的头衔,真是只能用爆满来形容。

这天夜里十二点,店里的最后一桌客人终于买单离开,李贵却仍然在厨房里炒着着香肉丝。

从十点就已经开始在厨房里晃来晃去的韩林走过来,咋一下舌:「那个姓程的女人又想出什么花样了?」

李贵一边把上了浆的肉丝下锅滑烹捞出,一边回答道:「哪有什么花样,她不过想吃几个鱼香、宫保味的川菜。」又在锅里投入剁细的泡辣椒和豆瓣酱,炒出红色。

「哼。」韩林撇一下嘴,「她还叫没有花样?上个月就因为她一句『好想吃佛跳墙』,害我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就为采一片荷叶回来封坛口!」

「店里做荷叶粉蒸排骨也要用到嘛,也不算是为她采的啊。正宗的佛跳墙得用盛选十年以上的绍兴陈酒的空坛装着炖呢,至少我没叫你去杭州买酒吧?」说着放入葱姜蒜兑好的调味汁,翻炒两下,把芡汁炒熟并将肉笋丝包裹均匀。

「阿贵,你每天都给她做宵夜,冷落了我。」

白他一眼,李贵最后在肉丝上浇上一勺红油,起锅装盘,然后才开口:「我的心思,你难道还不明白?」

他现在仍然住在程弄潮的家里,为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近乡情怯吧,毕竟,他从小受的是保守的宋朝教育。

如果接受韩林的邀请和他一起住,一定很快就会被吃干抹尽……

韩林却已经顾不上和他抬杠,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手里那一盘色泽红亮的鱼香肉丝,目不转晴。

好气又好笑地拔出一小部分在一个小碗里,李贵嗔道:「要是弄潮知道了每次她都是享用剩菜,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韩林迫不及待地夹起切得细而均匀的肉丝放进嘴里,那肉丝融合了咸、酸、甜、辣并且葱姜蒜味突出,鲜香可口,最重要的是,酸甜的比例掌握得恰到好处。

一边享受着美食,韩林一边憾恨不已,为什么每天他要处理的生意那么多?赶到归真堂都已经是夜里,落得只能降格到和程弄潮争宵夜的地步。

阿贵啊,就是做菜最认真,为了程弄潮的一句话,就专门去买来贵州的正宗粢粑辣椒,外面有哪家站的大厨会像他这样啊?

可是,正因为他是这种人,才让自己爱得无以复加啊。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跑步声打断了韩林的遐想。

转头一看,程弄潮披头万地冲进了厨房,嘴里阿贵阿贵的叫个不停。

『阴魂不散的女人……』韩林腹诽一句。

「弄潮,我正准备把你的宵夜给你送去呢,怎么你就来了?」李贵笑着问。

「阿贵,快去看电视,明珠台的回放新闻。」程弄潮急急忙忙地把他拉进员工休息室,打开电视。

韩林也好奇地跟着走进去。

只见电视里正在播出一则新闻,世界烹饪大赛的冠军,日本料理天王大冢琢磨接受各家媒体访问。

电视里的大冢看起来还是一副很深沉的样子,他的英文很流利,所以也就没了说中文时的那种可笑的感觉。

李贵听到一名记者叽哩咕噜地问了他什么,大冢大叽哩呱啦地回答了什么,听不懂的他只好问韩林:「他们在说什么?」

韩林的神色是一派凝重:「他说……这次的冠军分量不足,因为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由于特殊的原因未能参赛。我想,他指的大概就是你吧。」

李贵淡然一笑:「一山还有一山高,大冢先生太抬举我了。」

又听到大冢哇啦哇啦说了一通。

韩林翻译道:「他说,没能和这位对手正式的比赛一番是人生的一大憾事,以后有机会,他会私人去那个对手挑战的。看来他还不死心呢。」

李贵摇摇头:「赢又如何,输又如何呢?烹饪的根本,不是为了让品尝的人得到满足吗?既然他们大和民族已经把饮食发展成了一种文化,就更应该明白内容比胜负更重要的道理啊。执着于胜负,本就已经逊了一筹。」

「阿贵,你说得太好了!不愧是我最喜欢的人。」

李贵被他称扬得双颊一红,不知道应怎样回答,只好静静地看着韩林,笑。

接收到他的眼光,韩林也含情脉脉地和他对视。

受不了他们俩的旁若无人,程弄潮叫起来:「拜托,你们看看时间地点好不好,又不是演琼瑶剧。」她还没有完全告别失恋的痛啊,这两个人就又来刺激她。

害羞于自己的忘情,李贵红着脸别开眼,转移话题:「弄潮,我们去吃宵夜吧,尝尝我做的酸辣汤合不合口味。」

程弄潮这才想起,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吃宵夜的啊,怎么会因为在路上看到讲比赛的新闻就什么都忘了吃,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出去。

韩林忿忿地在她后嘀咕:「怎么可能不合口味?最后剩的那点儿宣威火腿和一级鱿鱼,我想用六做一道蒜香鱿鱼丝都不行,就因为要留着给你做酸辣汤……」

他的牢骚还没发完,程弄潮就已经看到桌长那个他忘了收拾的小碗,端起来闻一闻,又是一阵怒骂:「姓韩的!你竟然偷吃我的鱼香肉丝!」

*****

大冢琢磨和富永菖来到归真堂的门前,只见装修得古色古香的食肆门上挂着一副刻在花梨木上的对联:易牙调鼎手,孟尝饱客心。横批是:全玉满堂。

富永菖撇撇嘴:「好大的口气。」

他却不知道,这当然不会是李贵的风格,而是韩林坚持要用的,上联赞的是李贵,下联,当然就是韩林的自我陶醉了。

大冢琢磨走进去,不理会迎宾小姐的招呼,径直走到了厨房里。

正在翻动三杯鸡的李贵抬起头,便看到大冢雄纠纠地站在自己身旁。

盖上盖子,李贵对他一笑:「大冢先生,好久不见。啊,我还要对你说声恭喜才是。」

「贵桑,我到这里来,是请你和我进行一次比赛。」大冢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李贵失踪那时,他本想和韩林一起努力运用意念力,可是顶不住家族里长辈的压力,只得去参加比赛,可恨功劳又让韩林一人独占了。

李贵不由皱眉:「大冢先生,你已经被公认为世界第一,李贵一介微不足道的厨师,哪有什资格和你比赛。」

还当他在记者会上说的话是笑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李贵不由半是困惑半是好笑地想,又不是武侠小说里的西门某人和叶某人,有什么好比试的。

大冢听他这样说,并不再发言,但是罔顾满己穿著JilSander的浅色羊绒西裤,啪一下跪在了绝对算不上干净的地上。

吓得李贵赶紧伸手去拉他:「大冢先生,你这是干什么?」该死,这人好重,他拉不起来!

富永菖也在一旁叫起来:「表哥,你你你……你怎么能对他行这样的大礼!」

「我们大和男儿,都是以这种模式请求对手答应比试的。」大冢两只手臂前伸伏在地上,把头埋在手臂里回答。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这种时候,他除了答应还能怎样?

大冢抬起头:「贵桑,如果你比赛放水,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快起来吧,我绝对不敢放水的。」真是服了他们小日本,凡事认真得不得了。

「贵桑,关于这次的比试,我还要和你下注赌。」大冢依然不起身。

「你说吧,赌什么?」李贵头都大了几倍,一旁有很多人在围观啊,拜托你快起来吧!

「如果我输了,我将献上我们大冢家世代相传的松风亭连锁企业一半的股分;如果贵桑你输了,就和我一起回日本,和我一起经营松风亭!」

这根本就是变相的求婚嘛!

骑虎难下的李贵一切牙,终于说道:「好,我答应你!」

而这时,站在一旁没人注意的富永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

拜大冢琢磨下战帖之赐,才开业半个月的归真堂又宣布歇业了。

这一天,程弄潮的家中。

砂锅里焖着切成小方块的牛腩,因为原汤里放了黄酒、桂皮、陈皮、花椒、八角、小茴香、山荼……所以满溢的香味飘荡在整栋别墅中。

一阵蒸汽腾散开后,便见到肥瘦相间酱红色的牛腩浸在浓浓稠稠缓缓冒着小泡的汤汁里,旁边还点缀着味甘肉浓的冬笋片……

不行了,他一定要先尝为快!

韩林开始在厨房里四处搜寻筷子,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把筷子全都藏了起来。果然……」程弄潮恶魔一样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来。

她扬一扬左手的一大把筷子,和右手的一大把勺子,得意地炫耀。

韩林冷笑一声,站起来,双手环胸道:「你敢说你就不想吃?」

一下子点中程弄潮的死穴。

那锅里的冬笋炖牛腩,真的好香好香……

情不自禁地咽一口唾液。

隐隐看偷她滑动的喉头,韩林知道自己的同谋策略奏效了,立刻又趁热打铁:「我们都只吃一点点,阿贵不会吃道的。」

程弄潮还在犹豫:「不晓得够不够火候……」

「放心吧,我看着时间呢,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早就入味了。」

经过两人的合谋,半小时以后,一大砂锅的炖牛腩只剩下一半。

就当他们两人在楼下狼吞虎咽的时候,李贵正独自坐在二楼的书房里冥思苦想。

答应了大冢不能放水,他也开始认真地想起比赛的菜式来。

他思考的模式和一般人很不一样,不是一动不动的打坐,也不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而是在书桌上摊开一大张宣纸,练字。

当韩林和时潮大啖过一番牛腩回到二楼时,李贵的《胡茄十八拍》还没临好。

不敢去打扰他,韩林从门缝里偷看了一下,又悄悄地走开。

坐在起居室里,程弄潮喃喃自语:「气氛好凝重哦,简直就像宫武藏和佐佐小次郎的决战一样。」

韩林听到她的低语,说道:「阿贵一定会赢的。」既是给她打气,又是给自己增添信心。

程弄潮可不领他的情:「我就怕有你这只苍蝇,成天在阿贵眼前飞来飞去的,影响他的发挥。」这里明明是她的地盘她的家,为什么韩林也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

韩林也不是软柿子,立刻回敬一句:「半斤八两。」如果不是阿贵坚持不肯搬去和他同住,他才不会在这里和这个难缠的女人大眼瞪小眼呢。

唉,还以为既然阿贵和他是两情相悦,从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摸摸他的小手,亲亲他的小嘴,然后……谁知道这个三八时时刻刻在一旁虎视眈眈,让他连偷香的机会都没有!

「喂,这里是我家耶!让你进来就很好了,还敢骂我?」

「你以为我愿意来吗?要不是为了给阿贵压阵……」

正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李贵从书房走出来了。

两人赶紧闭嘴,但还是被李贵听到一部分。

有些好笑地看着不知为什么一碰头就会变得分外孩子气的两人,阿贵只觉得他们感情还真是好,压根儿想不到争风吃醋那样高的层面去。

韩林殷勤地上前,做出准备给他捶背的姿势,问道:「阿贵,你想好做什么菜了?」

李贵摇摇头:「我还是想不通,日本料理和中国菜比赛……就好象比较一斤米和一尺布孰大孰小一样,怎么比啊?」

「那你出来干什么?」韩林比楚贵本人还紧张,输了比赛……就要和大冢去日本,就要拋弃他……难道阿贵想和大冢在一起?不要啊!

对于这只惊弓之鸟的杯弓蛇影,李贵只有无奈的摇头叹息加苦笑:「我出来,是要去把冬笋炖牛腩的火关掉。」

说完走下楼去。

不一会儿,楼上的两尾馋虫就听到了李贵那算不上怒吼的怒吼:「这次又是你们谁把今天晚餐的主菜偷吃了?」

*****

和大冢的比赛前二天,韩林去了机场盘点锅碗盘碟,晕机晕得看到飞机就害怕的李贵自然没胆与他同去,可是待在家里,他又感到百无聊赖,这几天下来,他甚至已经临完了庾信的《哀江南赋》,只觉腰酸眼胀,于是他决定一个人到外面去逛一逛。

他想,粤菜博大精深,说不定还可以从那些林立的食肆里找到灵感。

说来真是惭愧,身为一名超级路痴的他如果没有专车接送,走在街上铁定会迷路,于是李贵向弄潮咨询了一下广州著名的美食街在哪里,乘车来到了泮塘附近。

只见一条小巷的拐角处,有一家装修得很简陋的餐厅,名叫「天下第一酷」,李贵来到现代这么久,大致也知道「酷」是什么意思,只见这家店里座无虚席,他便走了进去。

立即有伙计殷勤地跑来招呼。李贵看一看菜单,醉中刘伶、掌上飞燕、龙髯凤指……都是些好风雅的名字。

只好询问伙计:「这醉中刘伶是什么?」

「醉虾。」

李贵恍然大悟:「那这掌上飞燕,是不是什么动物的脚掌做的?」

「先生你好聪明,是烧鸭掌。」

「那……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各给我来一份。」

不多久菜上了桌,李贵首先夹起「掌中飞燕」放在嘴里。

味道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而已。

再尝一尝别的菜,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看看这店里络绎不绝的人潮……

虽然知道很失礼,李贵还是忍不住叫来伙计,问道:「你们店里的生意,一向这么好吗?」

伙计也是个明白人,或者说,他已经被问过很多次,早有了经验,当下笑笑:「先生你是想问,我们的菜并不是特别好吃,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客人对不对?」

李贵点点头。

只听伙计回答:「我们的醉虾,是把活虾放在酒里,等到虾醉死以后再烹煮,是不是很有创意?」

「活虾?醉死?」李贵不由脸色发白。

「还有这烧鸭掌,是把活鸭放在微热的铁板上,一边给铁板涂上调料一边加温,活鸭先会在铁板上走来走去,到后来就开始跳,最后鸭掌烧好了,鸭子还活着……」

「天……」李贵的脸色已经白得像雪一样。

「而这道龙髯凤指,是用活鲤鱼的鱼须和活鸡掌下正中的那一块精肉做的。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把它们杀掉的。」

一想到自己吃这道菜的时候,某处必然有一群瘸着两足的鶏,一群再也无法分清方向的鲤鱼,李贵再也憋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付了钱跑到店外,他没有坐上等在不远处的汽车,而是站在店子的拐角,继续干呕。

原来,天下第一酷,是残酷的意思啊……

李贵苦笑,从前听程弄潮说过,粤人是出了名的什么都敢吃,也听人提起过什么小耗子做的「三吱儿」,今天,自己总算是见识到了。

他也是一名厨师,杀鶏宰鱼的时候从来没有心软过,可是……为了满足人类的肆虐心理而把各种动物施以类似凌迟、炮烙一般的酷刑,也太过份了吧。

李贵想起还在宋朝时,有一次吐蕃的王子来朝拜,贡品里就有一种藏菜「风干鸡」,据说就是大师以极快的速度拔毛、取脏、填调料入鸡腹、缝上、挂于通风处。因为没有放血,所以这时鸡还是活的,然后如风铃一般在风雪之中「咕咕」直叫,其景蔚为壮观。

不知道这种传闻是真是假,反正仁宗皇帝设宴的时候,这道菜他是碰都没有碰过。

「喂,你是叫李贵吗?」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是。」

奇怪,他平日里足不山户,怎么会有人认识他?

李贵转过头,看到身后是两张陌生的男人面孔。

其中的一个人咧开嘴笑了一下:「是就好办了。」

这是李贵有机会看到的最后一个表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另一个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李贵,李贵只感到后脑一阵剧痛,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正在机场验货的韩林不知为什么,老是觉得心跳的频率不正常,时快时慢。

突然,他的心脏剧烈地痛了一下,令他整个身体都向前趔趄了一下。

阿邴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惊问道:「董事长,你怎么了?」

天那,不要告诉他身体壮得像牛一样的董事长患了什么隐疾吧?

韩林摇摇头:「我没事……」可是第六感告诉他,阿贵出事了!

他吩咐阿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一下。」

举毕他抬腿向外走去,谁知刚走没几步,却和一个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女子撞个满怀。

定晴一看,竟是程弄潮!

「你来干什么?」扶住她,韩林目道。他心中的不安变得更大,程弄潮不会无绿无故来找他!

「阿贵……被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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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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