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贺……排……”
“是我，李老师怎么了吗？”听李老师上气接不上下气，贺排紧张得站了起来。
“你们到哪……哪里了？快……回来！我……看见唐果了……”
“唐果？你看见唐果？”贺排这样一喊，阿汉跟舜子眼睛、耳朵都撑大了，就连夏宇也放下手中的筷子，愣愣的看着爸爸。
“唐果在躲你们，你们快回来！”
“唐果躲我们？李老师你别走开，我们这就回去，快，快回孤儿院！”阿汉拿起钥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开了。
“什么意思？球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唐果在躲我们？”
“舜子你先别紧张，李老师说得也不是很清楚，快去孤儿院，才知道怎么一回事！”
“阿汉你还好吧？”
“我就担心思元他家人急着带他走，我怕我们赶得再快，根本也见不着他啊！”
“唐果哥哥还要回日本吗？为什么他有日本的爸爸、妈妈？唐果哥哥不能在我们学校念书吗？”
“夏宇乖，等一下你就可以问唐果哥哥了啊！”
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能乱想的就乱想，能哭的就哭，而在驾驶座的阿汉，也已经偷偷流下了男儿泪。
留在台北的晋元也不好过，早上为了应付长官督导，一整晚的情绪一直绷在心里，中午一到，校长陪长官用餐去了，好不容易晋元才找到借口离开学校，至少，一个人的晋元可以放任自己的情绪。
请了半天假，顶着正午的太阳，晋元来到曾经是他跟阿汉重逢的淡水河边。
刚停好车，突然一封掉在车上的信封抓住了晋元的目光，也许，阿汉的责难在里面，也许分手的字句在里面，也许，阿汉什么都懒得说了。
信都还没看，晋元的眼泪已经不听使唤，滚滚而下……
“元，三点了，看着你哭着睡去，天知道我有多不舍。你哭着说对不起，喊着要我原谅你，晋元，其实我并没有怪过你。看着你在睡梦中还流着泪的眼，我好心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止住泪水，碰你，怕吵醒你，可是，你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啊。
我边写字边看着你流泪，我知道你有多怪自己了，如果我再责骂你，我还算是你的阿汉吗？
你知道吗？晋元，昨晚在这里，我反而很欣赏你的坦白，我喜欢你的在乎啊！如果今天换做是我，我提不起勇气向你认错，你知道吗？
其实你会出轨，我是很有责任的，这些年为了桂花汤圆，我是疏忽你了，我总以为老夫老妻就这样摆着，只要我不负你，你就会死心塌地跟着我。晋元，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你没有爱上别人、也没弃我而去，我是何等的幸福！
等你醒来，我已经跟舜子还有贺排，带着夏宇在往屏东的路上了，不要哭、不要自责，让我们的爱跟生活重新开始吧。这时候在我车上的，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友情，而你，夏晋元！就是我这辈子最初也是最后的爱情。
今天我已经决定跟贺排讨论，我们两个要开始用轮值的方式照顾桂花汤圆，这样，以后我就能隔周有一整个礼拜的晚上可以陪你，陪你逛老街，陪你出海看夕阳。当然，这样贺排也可以多点时间陪舜子跟夏宇了。
晋元，擦干眼泪，好好再睡一场，知道吗？等我回来，等我回来记得给我一个拥抱，让我知道你同意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阿汉留”
天啊！晋元再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了，他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信纸里，他无声的哭喊掩盖了滔滔的河水声，晋元的罪恶终于找到出口，像是河水汇入海洋，那样奔放没有人能抵挡！
情绪就像河堤抵挡不住的洪水，翻山越岭，没错，是阿汉让晋元找回自己，是阿汉重拾了晋元生活和爱情的信心。
“李老师呢？请问李……李老师还在吗？”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阿汉终于赶回到孤儿院了，从停车场到大厅，阿汉用他最快的速度奔驰，就怕耽搁了一分一秒，“阿汉上楼！走这边……”贺排跟李老师通了电话，这一个多小时来，李老师就一直在二楼守着这间储藏室。
“你们终于到了，我该说的都说了，唐果就是不出来……”李老师很无奈地着指着那个小门，看来唐果真的把自己关在里面了。
“思元，思元！我是爸爸，我是爸爸！你还记得吗？”
“他一句话也不肯说，这是他写的……”
“他家长呢？领养他的家人呢？”舜子拉着李老师，很激动。
“唐果根本没家人，早在两年前，他就又被送回孤儿院了，他的养父母生意失败，又……又遗弃他了……”
“天啊！什么？两年前……”
“李老师，你回去吧，我是一个永远不会有人要的小孩，我的阿嬷不要我、我的爸爸不要我，我的妈妈再一次的丢下我。早上我看到我爸爸还有阿姨来看院长，我好想告诉他们我想回家，可是妈妈说他不是我的亲生爸爸，我不知道哪里还有我的家人，我不想再被丢来丢去，我只想在孤儿院好好长大，这里有好多跟我一样的小朋友，我们不想再被大人欺骗了……”
思元的一字一句刺痛着阿汉，几个大人哭成一团。
“阿汉爸爸，唐果哥哥真的在里面吗？”
“夏宇乖，你叫唐果哥哥开门，他一个人在里面，他不要看见你了。”
“思元你快开门，夏宇在这里等你啊。”
“唐果哥哥？唐果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话都还没说完，夏宇的眼泪也停不了了。
“李老师，这是上次领养唐果那对夫妻的资料，下面这张是她当初存了一笔钱要给唐果的，然后这是明细。”
“唐先生、贺先生，你们要不要看一下？”
“那对没良心的人，我恨不得杀了他们。”
“孙桂慈？天啊！阿汉你看，上次领养思元的竟然是孙桂慈？”舜子这样一喊，贺排跟阿汉都吓愣了，白纸黑字，五年前真的是孙桂慈领养了唐果！
“可怜的孩子，难怪他说妈妈又再一次抛弃他，原来唐果也知道领养他的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孙桂慈怎么这么狠心？领养他又送他回来，这样叫思元怎么快快乐乐长大，思元他……他只是反复过着被离弃的生活……”舜子再也受不了自己的妹妹了，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孙桂慈会来领走思元，然后又把他丢下不管，至少她可以送思元回山上老家呀！
“唐果哥哥，你出来让我看一下嘛……”
“思元，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们在山上的桂花园玩躲猫猫吗？你还记得冬天的时候你最喜欢喝爸爸煮的桂花汤圆吗？”
“唐果，你不听李老师的话没关系，可是院长的话你总要听吧？院长离开我们了，你是不是就不听话了？这样院长在天上会难过，你知道吗？”
“唐果哥哥，你的香包还在不在？这是我的，我的球爸爸说只要我天天戴着，就可以带给唐果哥哥好运，现在我送给你……”夏宇拿下自己脖子上的幸运袋，他弯下身从门缝推了进去。
“夏宇，我这里有一个，这个你拿回去自己戴着。”唐果终于开口了，外面的每一个人都好激动。
突然，贺排的手机响了。
“是晋元！喂，我们还在孤儿院，嗯，晚一点才会回去。阿汉喔？他在哭啊，不是啦，是我们遇见唐果了……”
贺排把他们折返孤儿院，然后唐果再一次被弃养的事，大致跟晋元说了一下，当然，也把大家守着储藏室的来龙去脉跟晋元说了。最后，晋元要贺排把手机拿给夏宇，还要夏宇走远一点。
过了几分钟，夏宇拿着手机回来了，他抿着嘴，不过表情却一副胸有成竹。接下来他把电话转交给阿汉，而阿汉在听完电话之后，他挥挥手要大家跟唐果道再见，然后几个大人就离开了，留下夏宇。
“唐果哥哥，你先不要出来喔！”
“夏宇？你还没走？”
“嘘，小声一点。”
“你在做什么？你们不是回淡水了吗？”
“唐果哥哥，他们回去了，我要跟你一起留在孤儿院，因为我也不喜欢大人了。”
“你留下来做什么？你的球爸爸跟夏哥哥对你那么好，而且你还有新妈妈，你快跟他们回去！”夏宇把手机贴了储藏室门口近一点，好让晋元可以听到唐果说了些什么。
“不要，我要留下来跟你在一起，你不喜欢阿汉爸爸，我也不要喜欢他！”夏宇对着唐果重复了一模一样的话，那是晋元正在线上说的。
“夏宇，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唐果哥哥，你不要赶我走嘛，大人那么坏，我们不要理他们！”
“夏宇，那唐果哥哥问你，阿汉爸爸这几年来对你好不好？球爸爸对你好不好？舜子妈妈呢？还有你的夏哥哥呢？”
“等一下……”晋元说了一大串，可是夏宇一次记不了那么多，只好先喊暂停。
“夏宇！”
“唐果哥哥，他们虽然对我好，可是有一天还是会抛弃我的，对不对？”
“这是谁跟你说的？乱说！”
“是你啊，我想跟你一起在孤儿院长大，我们不要被大人丢来丢去……”
“夏宇你听我说，其实不是这样的……”
“唐果哥哥你出来嘛，这里都没人了，我好想看看你呀。而且我长高了好多喔……”
在被阿汉从后面用力抱紧的同时，唐果知道自己被骗了。
不过，他也从这样真实、渴望的拥抱感觉到亲情的温暖。每个大人轮流抱了唐果一次，最后贺排把唐果放下，唐果转身看了躲在大人身后的夏宇，突然，两个小男孩竟然有点害羞的感觉。
唐果迟疑了几秒，直到看见从夏宇脸上落下的眼泪，唤醒了他的回忆……
“哥哥好想你！夏宇……”唐果冲向前，紧紧地抱住夏宇，就像刚刚阿汉抱住他一样，可想而知，唐果对夏宇的思念，就如同阿汉想念思元一样！
“我也好想你，回家之后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两个男孩胸前的幸运袋，就在他们拥抱的同时也紧贴在一块儿，仿佛也印证了两个小小生命的重逢。
一行五个人终于在傍晚回到淡水，晋元也早在一楼开了大门准备迎接，同时间有两个人让他很期待，第一个是唐思元，晋元想好好看看，阿汉用怎样的一个男孩来思念自己。
第二个当然就是阿汉了，待会儿也算是晋元跟阿汉准备要重新面对新生活跟旧爱情的一刻，那对晋元来说有多重要！阿汉都原谅他了，晋元真的该好好珍惜了！
“思元，我们到家罗！”
“唐果，还记得我这个夏哥哥吗？”
“嗯。”唐思元点点头。
“让夏哥哥抱看看唐果长大了多少！”晋元向前，看似很吃力的抱起唐果，不过才刚举起就差点儿跌倒了。
还好阿汉从后面顶住了晋元。晋元知道是阿汉抱住了他，晋元终于知道，阿汉永远都是那个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珍惜他的人。就在大伙儿在前面拥着唐果参观桂花汤圆的时候，晋元在后头悄悄转身，给了阿汉一个拥抱！
“谢谢。”最后，他在阿汉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吻。
“晋元，那……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学你找个男人一夜情？呵。”
“你敢？！”晋元仰头在阿汉脖子用力吸吮了一大口，像亲吻，也像惩罚。
“喔，痛耶！我……我当然不敢啊……”
晋元把阿汉抱得更紧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