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也许”望着童心开店门时的背影问:”我睡觉的地方有好几本跟赌术有关的书是谁的?”
“喔,那是我二姐没出嫁前看的书。”
“有件事我想请教她,如果她来了,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
“好。”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他似乎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愿,气氛变的有点诡异。
童心纵使再如何迟钝,也能从他的态度中明白,打从他说要离开之后,便很认真的和她保持着距离,尽管她并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可是,这层认识以足够有难过的理由和些许落寞。
或许这样也好。他不是说了,他想走了吗?
现在就开始适应离别也好,只是,为什么她会这么不开心啊?
她沉溺在自己的愁伤里,全然没听到门打开的声音。
童语一推开大门就惊呼:”厚!童心,杵在门后发什么呆啊?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撞到你!”
童心回过神来。”喔,二姐你来了,也许他有事想问你。”
“是吗?”童语闻言,走近些许,劈头便问:”找我什么事?”
“我想在附件找间赌场,不知你能不能帮我?”也许坐在藤椅上问道。
童语上下打量他。”想去赌场弄点钱?”
“是。”他答得倒是坦然。
“喂,你知道吗?十赌九输,你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是别去了吧。”她劝,心里却忍不住惊奇着:这像是她会讲的话吗?
乖乖!她真是中了老公王臻宇的毒太深了,连讲话都正经八百得快跟他一个样子了。
也许从茶几底下拿出一副扑克牌,眼里邀请的意味浓厚,”玩一把?”
童语发誓,自己心里确实挣扎了一下,虽然最后她还是坐了下来。
“那就玩十三张吧,但是三缺一……。”说完,童语抬眼看向童心。
童心抬起腕表看了看,说:”我请隔壁美华过来凑四个好了。”
十分钟后--
四人在关了门的花店内玩扑克牌,三个女人毫无例外的带着惊诧、崇拜的眼光看着也许洗牌的手,只见五十二张牌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切切洗洗,优雅顺畅,利落迅速,活像在看一场高级的魔术表演。
对童心而言,也许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她已不止一次见识到他让人惊奇的能力,她已经可以平静接受他的各种样貌。
但童语和美华为了不让自己看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对他这一手媲美职业水准的洗牌手法尽管有着高度的好奇,但既然没人先问,她们也就识相的闭上嘴巴,安静的整理着自己手里的牌。
他们安静地玩了五局。
尽管也许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大家还是能感到他身上辐射出来的无聊。
他当然无聊。
五局中他赢了四局,输掉的那一局还是他故意放水,让童心得以小胜。
童心抬头见到他那张越来越感无趣、却仍勉强撑着的表情,于是对美华用近乎抱歉的口吻说:”我饿了,可不可以改天再玩?”
“这样啊……”美华的口吻充满惋惜,她实在很想多加了解这位”也许”先生。
“好吧,我也得回去载小孩了,下次三缺一记得找我喔。”
“一定,一定!”童语很阿沙力的送走邻居。
店里剩下童家姐妹和也许--
童语再也按捺不住心底那汹涌澎湃的好奇。”你哪来这一手好功夫?”
他没理会她的问题,直接把话题带回他想知道的答案。”你愿意带我去附近的赌场吗?”
童语当然很想看看他在赌场是不是也一样那么行。
“嗯,好吧,明天晚上十点半我过来接你。”她说。反正老公到屏东去了,她可以溜出来一下。
嗯,就带他到龙爪帮的场子玩玩看。
如果他真行,她当然得借这个机会跟他好好切磋切磋牌技,那是一定要的啦!
童心看着二姐兴奋的表情,显得一脸满足。
也许看着童心,看到她脸上那种与世无争的静谧,久久无法转离视线。
不知是她的皮肤太过白皙或是那种低调温柔的安静个性使然,也或许是他们之间注定短暂的相遇,总让他觉得她像朵开在夜里的昙花。
昙花一现的美丽他不见得懂,但是稍纵即逝的景致,对他而言,就只有四个字:无力挽留。
真希望自己从来不曾遇见她。
第一次见到她那双眼睛,他便惑于那对眸子的清亮,哪知那对明眸的主人竟有着世上最纯净的心灵。
他承认她的确是个美丽婉约的女子,但说到底,那都不关他的事,等他把买花的钱付清,他也该走了。
若他再多作停留,难保不会对她造成困扰。
童心转个身、抬头,正好迎上也许的目光,他那种若有所思的直视有种热度,炽得她脸部发烫。
童语似乎嗅到了他们两人之间有某种程度的暧昧了,她一惊,叫了出来:”饿死了!饿死了!童心,我们快去吃饭吧。”
说完,拉着童心就往外走;童心不放心也许,回头交代着:”鸡汤在电磁炉上,你热一热再喝。”
将童心塞进车内,童语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叫什么‘也许’的?”
“……没有吧。”童心垂着头,把玩着拼布包上的纽扣,低声答着。
童语听出童心口气中的犹豫和不确定,心中的忧虑像个炸弹般爆开。
因为童心是她最疼爱的小妹,所以她忍不住要劝--
“相信二姐,他绝对不是你能够碰的人;基本上,你连认识他都不应该,想想看,从救了他到现在,你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你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可别傻乎乎的去喜欢上他。我老觉得他有一种很深沉复杂的气质,你太单纯了,他绝对绝对不是你该去招惹的人。算二姐求你,你千万别喜欢上他,等他脚伤好了就让他走,知道吗?”
“嗯。”童心的回答间短的让人担心。
童语转头看了她一眼,直觉告诉她,她刚刚那一番话是白讲了。
“也许”早些走对童心才好,反正他的脚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对!
明天就找机会跟那个什么”也许”的把话讲明,让他快快离开童心。
最好明晚就走。
童语对这事抱持的态度有多慎重?
从她隔天晚上准时出现在花店、却不准童心跟去赌场就可以明白。
童语一眼就见到坐在门口椅子上候着她的也许。
见到她,他自行开门上车,并系好安全带。
童语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轻咳了几声,准备开口对他”晓以大义”
谁知也许忽然以一种再平静不过的语调说:”放心,赢了钱,最慢,我明天早上就会离开。”
“喔,那很好。但若是你赌钱输了怎么办?”是不是还会照约定明早就离开?
“我不会输。”他说。
不会输?
哼,这话可是所有赌徒的经典台词。
“哼!就凭你那两下子?你还以为你是赌神喔。哼,你别痴人说梦了。”真赌输了,她想童心一定会拿钱出来垫,那岂不麻烦?
要是她舍不得童心赔这笔钱,那就得自己拿钱出来”粉饰太平”,噢!当初她怎么会笨得答应陪他上赌场?
可见她当时一定是被他那高明的牌技给唬到神经失常,十三张毕竟跟牌九不一样,他可不一定稳赢。
唉,都在路上了,多想无益,就先让他小小插花几局,一看局势不对,再拉他离开就好了。
也许跟着她到了一处住宅区的狭小公寓,爬上昏暗的楼梯,来到七楼的违章加盖。
童语用了个奇怪的方式按电铃,里面迎出一个胖子。”喔,大嫂,好久不见。”
“乱叫什么!不怕你们堂主扁你哦?”
“不怕啦,大哥去大陆考察,现在不在啦,啊你今天来是……”胖子边问边打量她身后的男人。
“陪朋友来玩玩。”说完,便带头走了进去。
满室的烟雾和说话声让也许微皱了下眉。
胖子走到另一个房间,泡茶招呼童语和也许。”大嫂今天是带朋友来捧场啊?”
“喔,对。这位是许先生。”她对着胖子胡乱一通。
“不知道大嫂今天要拿多少筹码?”
“老样子。”
“十万?”
“嗯。”她故作镇定,其实心里对也许的牌技不怎么放心,玩小的比较没压力。
“走吧。”童语轻碰也许手肘,要他随她往牌桌走去。
也许走近赌桌,并没有立刻下注,只在一旁观看;当看到童语在一旁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他这才拿出筹码,加入赌局。
就在童语考虑着要不要劝他插花就好时,他却一脸平静的将剩下的所有筹码全压下去。
此举很有种负气的味道。眼见庄家信心满满的掷出骰子喊了一声:
童语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她忍不住在心底哀号:完了、完了,她的十万块要飞走了。
“至尊。”
有人这么轻轻喊了出来,想不到……想不到那牌竟是也许的!
童语用力再看了一眼,没错,是至尊宝!
YA!真是太棒了!
她就从来没拿过至尊宝,这小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好运。
“还要玩吗?”童语问,眼里燦亮得全是兴奋。
“回家吧。”也许表情平静得像是只去巷口买了条烟。
“这么早就走?不再多玩一会儿?”胖子开了支票给童语,送他们到门口,还不忘问道。
“我是有夫之妇,不能待得太晚,下次再来。”童语笑说:”这些给你们兄弟吃红。”她拿了几张千元钞递给胖子。
“喔,谢谢大嫂。”胖子有些愕然,目送他们下楼。
两个小弟凑上来,”胖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们在录影机里看过了,那个姓许的看来应该没有机会动手脚的。”
胖子抚着下巴,厚厚的眼皮闭了起来。”这个……这个我也觉得很纳闷。”
回程的路上,童语仍然兴奋不已,”嘿,真是太神了!你怎么办到的?”
“……”
“我以前从来没有在那个场子赢钱说。”
也许依然无语。
“喂,发表一下心德嘛。”
也许任然没有吭声。
“你赢钱不开心哦?”
他依然沉默。
童语满腔激昂的热血,被他淡漠的态度给迅速冷却。
“对厚,赌的人是你,赢钱的也是你,不知道我开心个什么劲。来!你的支票拿去。”
也许并没有伸手去接,事实上他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拿给童心吧,这是我跟她买花的钱。”说完,随即闭上眼睛。
童语耸耸肩。
“喔,这样啊,那好吧,我代她收下了。”
车子缓缓开到花店门口,赫然见到店内灯火通明,童语忍不住喃唸:”哇,今晚的惊喜可真不少。”
当童语看清停在巷口的车子后,更显好奇了。”咦!这么晚了,她回来干什么?”
推开店门,童语便迎上童言的视线。
“你回来干嘛?发生了什么事?”童语问。
接过童心替自己倒的水,童语一屁股坐在工作台上。
童言瞪着也许接过童心手上茶杯的动作,一伸手,将童心拉到自己身后。
只见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也许--
“龙先生,请你离开吧。”她美丽眸子射出冷光。
“啊?”童语、童心同时发出声音。
怎么?
大姐知道了也许的真实身份了吗?
“听起来,你已经去打听过我了。”龙劭夫不带一丝情绪的说。
“没错。我知道你叫龙劭夫,是日本医界神经外科的权威,也是经管赌场文明的黑泉组织之首小林泉之的外孙。不知如此,让日本警方大感头痛的黑社会角头森田武治还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龙劭夫没有说话。
他只是眯起细长的眼睛看着童言,脸上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森冷寒意。
他近乎专注地听着童言说--
“这条街上有谁不知道我们家童心的心地最纯洁善良,她纯真得像张白纸一样;但你不同,我不管你本人有多少优异,你永远都摆脱不了出身黑道的家世背景;你住在这里就像白纸上的黑点一样突兀,早晚会给她带来麻烦。看在她救过你的份上,你走吧。”
童言不假辞色的对他下逐客令。
“你这愚蠢的调查行为完全于事无补,虽然她确实不该……招惹我。”他说。
童言扬眉。
这话是什么意思?
招惹?
难道童心招惹得他怦然心动?
嗯,好吧,她承认他那副尊容看起来不像。
这状况比较像是她开婚姻介绍所时会不定时发作的职业病;既然不涉及感情,那不就是单纯的抱怨?
她美艳的脸上满是不悦。
“我说了这么多,你走还是不走?”
“大姐。”甫从惊吓中醒神过来的童心拉着大姐的手,不忍也许被这般不留情的驱赶。
童言生气地甩开童心的手。
龙劭夫看着童心,嘴里缓缓说着:”事已至此,即便要走,我也要带她走。”
啊?童心惊骇得张开了小嘴。
什么?!童语额角淌下冷汗。
龙劭夫冷漠地看了童言一眼。”你不该去打听我;现在,连我都没有把握能不能保护得了童心。”
童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姓龙的,你听好,童心不劳你费神,我自会保护,你可以走了。”
真是!
他以为他是谁?!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她也不可能把童心交给他!
但这方的也许,喔不,是龙劭夫,当他看着童心,说出要带她走时,童心眼里的那股惊惧和疑虑让他瞬间明白了一件事--她不肯跟他走。
他眼神一暗,缓缓走近童心,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对这一切,我很抱歉。”
童心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话里的深沉歉意,可是她没有抬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抬头看他一眼,是害怕看到他眼里的难过吗?
答案是什么她再也不会知道了,因为在对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走了。
店里没有半个人拦他,连她也没有。
当她再度抬起头,看着敞开的大门和半夜里空无一人的街道,她流着泪,却哭不出声音。
她深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她记得很清楚,他没有说再见,没有。
童言、童语相对无语,这样的结果……算是好的吧?
长痛不如短痛。事情总会过去的,她们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事情终究没能让人如愿的过去。
龙劭夫离开的隔日,特地在娘家住了一晚的童言一早醒来,察觉屋里寂静到一种诡异的程度。
坐在床上的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棉被一掀,冲进童心房里,发现床是空的,凌乱的棉被和床底下的拖鞋让她心头一紧,在冲到楼下察看--
门虽然关着,可是门锁却是打开的。
她瘫坐在藤椅上,痛心地明白了一件事:童心被人带走了。
带走她的人什么都没留下,连不能报警的警告都没留。
生平第一次,她从心底感到害怕,打电话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不敢想,万一童心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跟死去的父母交代?
听到段煜熟悉的声音、在她说出”童心不见了”的当下,她的情绪当场崩溃。
三天后,尽管童言和童语动员了自己和夫家的所有力量,童心的行踪依然无所获。
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不是件掳人勒索的案子,动手的人一定是专业训练,因为屋内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他们甚至猜不透那人掳走童心的动机,这才更令人心焦。
这日,童言童语两对夫妻坐在花店二楼的客厅里想着对策,童言想到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沙发,众人都将视线转向她--
“龙劭夫曾说过我不该去打听他,现在除了他,再没人能保护得了童心。依你们看,这件事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这不是废话!”其他三人不约而同的说。
“我先找人帮忙找出龙劭夫的下落。”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的段煜拿出手机开始找人。
在还没找到人之前,尽管心急如焚,他们也只好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