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早晨,骆顺同精神出奇地好,特别交代今天要和大家在餐桌上享用早点。他精神抖擞且胃口大开,享用了童妈精湛的手艺后,还特别要了杯咖啡。
“老爷,那是不行的。”顾春江开口阻止,“咖啡属于刺激性的饮料,暂时还是别碰吧!”
“丫头,不要太固执,我能享受的机会不多了,就让我在还有胃口的时候,贪贪嘴吧!”他坚持己见。
顾春江以眼神向骆清尧求助,骆清尧也帮忙规劝着,“爸爸,你就等身体好一点之后再喝吧,反正又不急着在这个时候。”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说我已经好了,怎么听不懂?”他有些生气。
无奈之下,顾春江只好随他意,几乎是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喝下。
“看吧!我就说没事,你们偏不听……”骆顺同话声未歇,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响起,他开始呕吐。然后一口刺目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不可收拾的,更多更多的红色液体自他体内涌现,像是永无止境。
“快叫赵医生!”骆清尧让他半侧躺着,大声地吼叫。
骆顺同咳嗽方休,口中溢血的情况也稍稍减缓,宁宁神,他开口道:“别忙了!我是没救了。”
“爸爸,你撑着点,救护车太慢了,我去开车。”骆清尧将父亲小心翼翼地移至顾春江怀中。
骆顺同伸出手拉住即将离去的儿子,“清尧,别走,没用的。我不希望临终前看不到你。”
“爸爸,你不会死的。”
“人老了都会死,我可以看到接引我的那道光芒。”
“老爷,你别多说话,撑着点,赵医生很快就来了。”顾春江急得眼泪都快流下。
“傻丫头,快别哭。人生自古谁无死,我都已经垂垂老矣,也该是时候了。老天爷现在要我去报到,我也做好准备。”他虽气若游丝,音量变小,说起话来却依然清晰。
“不会的,你还没见到孙子,怎么算老呢?老天爷不会将你召回它身边,求求你千万要撑着点,我们很快就送你到医院。”握着骆顺同冰冷的手,一阵不祥的预兆笼罩她心头。
“唉!没能见着我的孙子是今生最大的遗憾,可是来不及了。清尧,你自己可要争气,早点找到合适的女子,为骆家生下继承人,不要让我下去之后,无颜见列祖列宗。”说着他又是一阵猛烈的巨咳,每一次的用力都带出大量的鲜血,怵目惊心。
“爸爸,别说话。”骆清尧急着轻拍着骆顺同的后背。
“你……要答应我……”他固执地要儿子亲口承诺。
“会的,我一定会的。”骆清尧点头,语气中已经带着哽咽,“爸爸,你自己……”
“谢谢你让‘晋成’起死回生,证明你已……
足以独当一面,真是我骆顺同的……乖儿子。以前种种……都是我的错,你可要找个……合适的女子,过着快乐……的日子。手边的幸福……
千万别轻易让它溜走,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这是我最后……能送给你的话了。”
虽然也想多在人世间多停留些时日,不能亲眼见到儿子和顾春江在一起,到底是他心头的遗憾。等他长眠之后,那小子要是真放过顾丫头,只能算是骆家不幸,没法子留住她。
“家中的大大小小,有些人……已经跟了我许多年,你可要妥善照顾。很可笑,临死前……
还要求你这么多,就算是我……欠你的,清尧,你可别怨我……”骆顺同抚着儿子刚毅的面容。
“爸爸,不会的。”骆清尧应允道。面对老人临死前的请求,就算再狠的心也无法拒绝,更何况是自己的父亲。
“春江……”骆顺同的眼神开始涣散,焦距也对不准了。
“我在这儿。”顾春江赶紧握住他的手,她早巳成泪人儿。
“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所做的一切,容忍我的……坏脾气,如果能早点认识你……该有多好。可惜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我死后,你有任何的幂要,清尧一定会……鼎力帮助的。你是个好女孩,将来会有好的归宿……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老爷,我不要你离开。”她死命地抓着他的手,犹如他的生命掌握在这双手中,就像溺水的人拥有的最后一个希望。
“傻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来生我们还有机会再……相逢。”
在众人的哀凄声中,骆顺同转眼看了四周他熟悉的环境,离情依依,却已是分离的时刻,想流连也枉然。
骆顺同一手握着儿子,一手握着顾春江,眼中有着笑意。他自忖此生中并没有做出多好的事情,可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中,能有这两个人的陪伴,老天待他还是不薄,是该瞑目了。身旁的声音愈来愈模糊,他不舍地望着眼前这对郎才女貌的极佳组合,进行最后巡礼。
终于,骆顺同无法抵挡病魔的侵蚀,还是离开了人世,留下骆清尧和顾春江在他的身旁。手中渐冷的温度,提醒她老爷已然回天乏术。
此时救护车姗姗来迟,连同随行的赵中立。
他冲进来,检视半晌之后,只能怅然地摇摇头说:“老爷过去了。”
“不——”顾春江摇头低语,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才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老爷就这么消失在人世间,再也唤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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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将骆顺同的遗体安置好之后,骆清尧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中,让伤心弥漫整个心里,啃蚀孤独的心房,不闻不问外边的事情,任凭门外童妈如何呼唤也不肯开门。一整天,他不吃饭不喝水,连声响也没有。事发之后,他没掉过半滴泪,冷眼旁观的看着众人忙碌地奔波。害得童妈胆战心惊之余,只好求助于顾春江。
“春江,你劝劝少爷,他成天不吃饭又不喝水,身体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受得了。”
“我不——”拒绝的话梗在喉头,顾春江知道自己劝说也没有用,此刻骆清尧需要的人并不是她。可是看在童妈忧心忡忡的份上,不尽份努力似乎又说不过去,于是她改口道:“好吧!我试试。”
端了碗稀饭,顾春江敲了敲骆清尧的房门。门内依然没有响应,她伸手转动门钮,意外地发现原来他的门并未上锁,没等人邀请,她大胆地进入其中。里面是一片黑暗,连空气都是冰凉的。
“你的门没关,所以我自作主张进来了。”她轻语。
骆清尧没费神看她,依然沉浸在自我哀伤中。
“成天不吃东西是不行的,现在的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多少吃一点东西吧!童妈她很担心的。”
顾春江红着双眼说的这些话其实半点说服力也没有,除了喝点稀饭之外,她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只是,哀伤的骆清尧是她前所未见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她宁可面对冷酷的他、盛怒的他,那至少还显得生气蓬勃,就是不愿见到他颓丧至此。
“我知道你很难过,老爷待我极好,我也不好受。很想说‘感同身受’,可毕竟亲疏有别,勉强扯上关系的话,我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明白你的心痛。可是……”
顾春江说话的途中,骆清尧维持一贯的姿势,只是偏头看着窗外,没有看她一眼,也不回答她的话。轻叹口气,她摇摇头,多说无益吧!
“不多说了,再多安慰的话也是枉然,你是个聪明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面对未来。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人是铁饭是钢,肚子饿的时候,请你多少吃点东西吧!”她知道现在说再多都是废话,所以将稀饭搁在桌子上,打算走出去。
“过来。”他声音沙哑。
突如其来的呼唤却令她宽心,终于他还是离开了自我的枷锁。顾春江顿了顿,依言靠近,走到他的身边。
他将整个头埋在她的怀抱中,寻求慰藉。颤抖的身子是止不住的激动,初次显现出脆弱的神情。“老头子怎么可以说走就走,他不知道我才刚开始接近他吗?每天能与他谈谈心事,是我多少年来的愿望,好不容易才成真,他却舍得抛开这一切。好像我永远都比不上他身边的事情。”
她轻轻地揉着他的发,“他也不愿意的。”
“我真的很恨他,为什么每次都让我感到遗憾与难过。以前他只顾着专制蛮横,从不听我说话。这一次,他依然我行我素,只顾着自己先离开,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臭老头,我上辈子定是欠了你。”骆清尧大声向天怒吼,泪水轻轻渗出他的眼眶,宣泄所有的情绪。他紧紧地箍住顾春江,仿佛怕她飘散在空气中,也跟着消失了。
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能表达出情感,不需要伪装。
“哭吧!想哭就哭,现在没有别人,你可以用所有的方法宣泄情感。”她轻抚着那头柔顺却显得凌乱的短发。
“我恨他,在他的心中,我根本就无足轻重。”
“清尧,等你明天想通了,你就明白他其实很爱你的。虽然以前使用的方法也许不对,可是父子之情却是无法泯灭。所以无论他在天上或人间,永远都存在你的心中。如果他看到你如此虐待自己,也会难过呀!现在你需要更多的精神,所以请不要虐待自己,多少吃点东西吧!”她环抱着他,希望生命的泉源能传送到他身上。
“我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吵着要糖吃,“一直都是。”
“不会的,还有很多人在你的身边。至少——还有我。”她允诺着,只求平抚他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你——又会在我身边停留多久?”
“待到你厌烦为止。”
“别离开我。”骆清尧霸道却虚弱地要求,“这辈子都不准你离开我。春江,听到没?”
“我不会。”
如果当真能逃开他,漠视那些无聊的情绪,对顾春江来说,也许是种幸福。可惜,从他们生命交缠的那一天开始,幸运之神并不眷顾她,却将她推人痛苦的深渊中。
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走出他的阴影?她不知道,也可以说,她并不真地想知道。如果可以,她但愿此生都不要忘怀,有骆清尧的影子在心上,这一生也就够了。所以,她回答他的问题中,真实的成分是百分之百的。
这些话当然不可能对他说出,所以,顾春江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一切。她送上她的吻,绵密轻柔地印在他的额上、颊上,无所不在。每一个吻之后都带着呢喃的安慰,告诉他其实他并不孤单,只希望在这时候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再让哀伤缠绕着他。
这一夜,骆清尧哀恸激昂的情绪,在一具温热柔情的女体中得到释放。像抚慰孩子的母亲,她全心全力地付出关怀,将他所有的愤怒纳入怀抱中,用她所有的温柔,点点滴滴地响应。
顾春江心满意足地看着他沉入睡梦中,脸上是好不容易才放松的表情,犹如孩子般的纯真。她发自心底的微笑,能做的最大极限该是这样,安然度过今夜之后,不会再有问题产生。可是呵,今夜将是惟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个安静夜晚。顾春江心里有数,凭着老爷在政经界上崇高的地位,打明天开始,前来吊唁致意的人铁定不在少数。
而且,这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次接触,虽然老爷慷慨地留下遗言,可是她并不打算接受。也该是自己离去的时候了,往后在骆清尧生命中将没有顾春江存在的余地,她有些悲伤地的想着。
趁着天刚亮,她轻轻扳开那只横跨在她腰际的手,睡梦中他不依地搂紧,像个被宠坏的孩子。顾春江轻柔但坚定地让身子滑下床,再看他一眼,趁着夜将尽、天已明,不必面对众人的关爱眼神,她回房收拾好自己简单的东西,准备离开骆家。再熬下去,只会划大她心头的伤口。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离开我?”骆清尧双手环胸,斜倚着门,口气不善地在她的房门前拦阻。
“你怎么起来了?”望着那一脸惺忪的睡眼,她惊讶却关心地问道,“不多睡会儿,你可是会体力透支喔!”
“多谢你的关心,可我还没得到回答之前,绝不罢休。告诉我,你就这么急着投入别的男人的怀中吗?”他的面色狰狞,再不复昨日的模样。
“你知道,”她清清喉咙,艰难地吐出下面的话,“我的工作已经结束,当然不需要再待在骆家。而且从现在起,你会有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前来致意,自然没空顾虑我的事情。我并不需要你的推荐函找下一个工作,所以,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是很恰当的。”
“是的,不需我的推荐,你很快就找到新的赞助者。别妄自菲薄,急着换跑道,你忘了老头子答应要资助你所需的一切吗?现在离开,什么都没有喔。”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老爷的一片心意,我心领了,谢谢他临终前还为我操心。不过——总而言之,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明天起,还会有其他工作等着我的到来。再见吧。”
强忍的被刺伤的心痛,她不想再积欠人情。不能偿还的人情,只会重重压在心上,滋味着实难过。从前当老爷看护的期间,她得到的薪水就够高了,现在还索取恩惠,那太过分,她做不来的。
顾春江颔首向骆清尧致谢,从前他破例任用一个没经验的社会新鲜人到骆家,让“晴光”
得到一时的疏困,如此情义,夫复何求。更何况,他让她原本贫瘠的心得到丰富。今天之后,他日能再相见的机会,该是在报章杂志上出现,抑或在梦中。
面对她的绝决,这一次,他没有再出声阻挡了,顾春江眼睛中明显不容忽视地坚持是其中重要的原因。望着她娇小的背影愈来愈远,将两个人的差距愈拉愈大,她似乎将永远走出他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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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风尘仆仆中回到“晴光”,接下来昏倒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到悠然转醒,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约略从她像蚌壳似紧闭的口中,勉强得到骆家老爷去世的消息,所以她才会回家。
死气沉沉的顾春江惨白着脸,无声无息。连着好几天食不知味,只有报章上刊登关于骆家的消息才会激起她的生气。
这段期间,“晴光”发生了一件大事——迁徙。
原来的地主急着收回土地,在答应的租约未满之时,急急地催促,要求院长早日搬家。好心的院长早就开始物色合适的房子,可惜一直没能找到适当的。在急如热锅蚂蚁的同时,耿夏荷的老板钟瀚惟大方地提供一幢位于滨海近郊宽广的房子供他们使用,才得以渡过难关。
搬了新家,视野辽阔,同时空间更大,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片大好。只有顾春江虽然挂在脸上的笑容不减,却明显地处于心不在焉的愁眉中。她的笑淡漠敷衍,往日的开怀到不了眼中。
“你怪怪的。”沈秋池看了半天没有动作的她,下个结论,“连笑容看起来都死气沉沉,是不是生病了?”
“别乱猜,我好得很。”顾春江强颜一笑。
“听说你被11re,喔,我说错了,原来是你的雇主去世了,难免会感到难过。生死有命,那也是早就知道的,多少有心理准备。也许你还要庆幸他少受点罪,荣登极乐仙境。”舒冬海实话实说地下了个脚注。
“谢谢你的安慰,我知道的。”
“就是嘛!至少他活了那么多年,富贵加身,儿子又长进,死了也不用太难过。比起大多数的人,他也该瞑目了。看来你选错了职业,第一次就出师不利,如果继续悲天悯人下去,不用等到年寿已老,恐怕就因为杞人忧天,早一步下去为他们探路了。”耿夏荷开玩笑似地幽她一默。
“别乱说,骆家老爷幸亏有春江的细心,才能安享病中的生活。春江最适合这一行了,你可别听荷荷胡言乱语,真的放弃这个工作喔!”沈秋池看着黯淡的顾春江,连忙出声安慰。
“我不会的。说真的,当护士能体会到旁人无法理解的生命意义,我爱它都来不及呢!”顾春江说道。
“你真的是为这个原因闷闷不乐吗?”舒冬海锐利地看了她一眼。
“对呀!有问题要告诉我们,老是当个闷葫芦,难怪你的脸色日渐惨白。你这个人就是‘闷骚’,唉!什么事不能对我们说呢?”耿夏荷摇摇头,不赞同她的行事作风。
顾春江讶然地看着眼前关怀的三双眼晴,个个像是把她看穿似的。
“我很好。”她强辩的语调中还是心虚不已,“回到这里的日子中,我吃得多又睡得好,没有问题产生。去去去!你们三人别在这里杞人忧天,等会儿惊动院长,我可惟你们是问。”无法面对三人逐渐逼近核心的问题,她故意板起脸孔,试图移转注意力。
“少来了,好到脸色发白,半夜坐在床头长吁短叹?好到每天只喝仙露,连凡人的饮食都无法接受?是不是那个年轻的小子欺负你?别怕,要出气我替你出头就行了。”耿夏荷义愤填膺。
“就是说嘛!根据我的了解,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喜新厌旧之余,还为自己编一大堆理由。
唉!可惜女人都是死心眼,你尤其是其中之最。
如果真的遇上挫折,说出来让我们替你想想办法吧!依我IQ不下一八O的高智能,铁定能想到损人利己的法子。”舒冬海不忘吹嘘自己。
“你们以为每个人都一样,有气就出?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春江,别理她们。不过,想个和缓的方式,让对方死无对证,倒不失好方法!”
沈秋池还在一旁扇风点火。
“对了,别顾着说别人。有件事情我就是想不通,又不是开慈善机构,你老板怎么会特别好心,放着这么大块的土地不用,借给我们呢?这里虽然不是市中心,地价也不便宜喔,你可要老实招来。”舒冬海话峰一转,扫到自以为安全的秋夏荷身上。
“对呀,而且还免费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难道这块地不干净?”沈秋池下个莫名其妙约批注,立刻被瞪一下。
“少乌鸦了。就不能因为我的表现良好,他体恤员工吗?你们也太多疑了。”耿夏荷三两下将问题拨开。
“不跟你争执,逃得了一时,难道逃得过一班子?暂时放你一马,让你有些时间想想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春江,等她的问题解决了,再来拷问你吧!”舒冬海状似大人有大量地说。
“你决定好了没?”沈秋池望着顾春江,“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求求你们暂时放过我。”面对“夏、秋、冬”
三人的询问,顾春江也只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隐藏在其中却显而易见的是她在心中有难解的心事,而且跟男人有关。
三人相对无言,面面相视,不知怎么开口。
“请高抬贵手,放了我一马。”她强颜欢笑,“不准问任何问题,半个也不行。”
“真的不要我们分摊?”舒冬海问,“有时候把事情说出来,会让伤口更快痊愈。”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让过多的思潮沉淀。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们。”摇摇头,恬雅的外表下,顾春江的表现异常坚强。
“等等,你一定要等我在场才能说,每次她们传达都不完全。”沈秋池急急申论意见。
“喂,你是说我们传话都不真实喽?海儿,想不想报一箭之仇?”耿夏荷呵呵拳头,打算对她来个大搔痒。
“不要——”沈秋池急得大叫,紧紧捉住顾春江的衣角,“人家说的又没错。春江,救救我呀!”
顾春江噗哧一笑,“别吓小池了,她最怕人家呵她痒,你们还这么顽皮。”
“对喀!还是你最好。”沈秋池撒娇地说。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听到第一手消息。到时候就算你不想听,我也会追着你,不停地讲,讲到你喊救命为止。”顾春江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的关心,此时此刻,惟有自己能疗伤止痛。她从未恨过骆清尧,以前不会,现在更不需要。是自己一相情愿付出所有的情感,早知道他心中另有佳人,却依然效法飞蛾扑火,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多情。如果他过得好,她也就满足了。
这些日子中,她从新闻报纸上得知老爷的丧事办得甚为隆重,照片中的骆清尧虽然一身墨色,却不掩往昔的英挺,自然冷漠也如常。若说真有改变,该是他过分削瘦的脸颊吧!
每每见到他出现的影像,一颗心就会跳动得特别厉害。也许呵——私心里的她也曾经希望,有一天宛如灰姑娘般,有个王子带着玻璃舞鞋不辞千里特地来找寻。只是童话终究是个幻梦,没多久,顾春江学会面对现实后,这个幻梦将如泡沫般消失无踪。
她的日子过得黯淡,却不想让伤痛将自己掩埋,尤其每天面对无数双关爱的眼神,只有用“振作”来答谢大家的厚爱。
面对社会是惟一可行之道,跨出的第一步,当然是重回工作岗位。顾春江拒绝赵中立的好意,隔绝所有可能与骆清尧的接触。既然要放弃,就该有下定决心的领悟。所幸,她就近在乡间的小医院中找到个护士的缺,让忙碌的生活冲淡心头伤痛。
偶尔闲暇的空档中,骆清尧如幽灵般的影子还是会顽皮地将平静的春水吹皱,那是她再也无力抵抗的时刻了。
云淡风轻,云淡风轻呵!她鼓舞自己,爱过就不要说抱歉,痛过也不必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