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直到离开那栋豪华的高级住宅，阙衍之都处于神游状态。严定尧像个熟识的老朋友般招待他，几杯饮料和着话题谈开之后，他自己忘了回公司报到的时间。
结果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收了他的礼物，让他送出家门，跨上自己的破车一路骑回租赁处。
盛夏的夜来得特别慢，明明已经是傍晚过后，天际依然一片明朗。阙衍之骑着车停在巷口，迟迟不想去找停车位。
原因无他，自从几天前当众被室友告白之后，这几天他回来总是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不是在夜市混到半夜，就是躲在门外观察直到没人走动，才敢溜进房。虽然现在刚好碰上暑假，留在宿舍里的人不多，但是这种日子过得实在是有够难过！
不由自主地叹了声气，手不经意地碰到口袋里的手机，他一愣，掏出手机，无意识地按下电话簿，拨出刚才严定尧自己输进去的号码。他这才看见，严定尧的匿称居然打上——你马吉，天下无敌帅哥哥。
阙衍之不自觉地笑出声。失控的笑逸出嘴角，他惊觉自己还杵在路边发呆，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泛红的酡色依然清晰地印在他双颊上。
电话接通，阙衍之整个人睁大眼跳了起来。他他他……他并没有要打电话给他啊？！
“小之之哦！”电话那头传来热情的呼唤。
脸红，心跳加快，他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
“不……不要叫我小之之！”
爽飒的笑声窜入他耳里，让他脸上的温度一路窜升。
“这么快就打电话给我，想我哦？”
怎么他在电话里，跟面对面说话都一样让人心脏无力？阙衍之遮遮掩掩地闪躲着路人投来的异样眼光，缩着脖子低喊：“你……你不要乱说话，我只是，只是……”只是莫名其妙就拨了你的电话而已，我刚刚一定是灵魂出窍了啦！这该怎么解释清楚？
“哈哈哈！不逗你，怎么了？”
怎么了？根本没事呀！阙衍之的汗水滴滴答答流。
“嗯……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个……手机……”
“嗯？怎样？”他的声音盈满了笑意。
“我……我忘了跟你说谢谢……”要死了，他的脸快烧起来了！好热……
“三八哦，本来就是送你的呀！”严定尧笑道。
“可是……”
“你人在哪？”严定尧打断他的话。
“啊？”
“听起来很吵？”
“我在我家路口……”他傻傻地回道。
“那是哪里？”
他依旧傻傻地回答，然后听见电话那一头说：“OK，马上到！”电话挂断。
阙衍之整个人呆在摩托车上。呃，现在是什么情形？他不是故意要打电话给严定尧的，也没有想见他的意思，更不是要约他出来什么什么的，但……为什么当严定尧一说马上到的时候，他居然会觉得很高兴？
怎么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想到严定尧就会出现许多莫名其妙的反应？这样到底是好是坏？他根本搞不清楚。
别想太多，不然只会把自己搞疯！这是阙衍之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遇到倒楣事就认命，遇上麻烦就装傻，要不然这日子该怎么继续下去？
阙衍之宁愿回避自己心里莫名的躁动，假装自己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他自己很清楚，有些事情想得太深，只会让自己更烦恼，他宁愿什么都不想。
过没多久，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疾驶到他面前，刺耳的煞车声打断他呆愣的思绪。阙衍之眨眨眼看着驾驶座上的严定尧，一时像是恍神了似的认不出。
“小之？”直到那声熟悉的呼唤响起，阙衍之才从摩托车上跳了起来。
“你你你……”
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严定尧一笑，直接示意他上车。
“去哪？”阙衍之皱眉。
“你想去哪？”严定尧笑着回问他。
阙衍之蹙着眉，不知该回答什么。
“你说你喜欢看棒球？”
阙衍之点点头。
“我带你去。”严定尧潇洒一笑。
“现在？”阙衍之瞠大了眼。
“今天没球赛吗？”
“有！”
“那就走吧，我还没到现场看过比赛呢，你陪我去。”
就说嘛，他一定是自己的贵人！阙衍之真的觉得认识他实在是太幸运了！
***
棒球场
内野耶！好靠近球场哦！真是太感动了。等等……现在比数，九比二？！哦天啊，打我支持这支球队到现在，只要我有到现场看，他们都没赢过咧！我就要迎接他们的第一场胜利了吗？这真是比冠军赛更教人感动的历史时刻啊！
从一踏入球场坐定位到现在，阙衍之的双眼就盈满荡漾不已的水波，一直到中场休息才拿起严定尧给他的速食汉堡啃食，一边吃眼角还泛着余泪，脸上掩饰不了兴奋的笑意，看在严定尧眼中实在是有够可爱。
“有这么高兴吗？”严定尧笑道。
阙衍之猛点头。
“当然！九比二耶，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赢，却是有我在现场第一次赢球啊！”他是无法了解这种心情的啦！阙衍之咬着汉堡再次将眼光投向球场内，目光犀利，咬牙切齿低吼：“还有下半场！一定要撑住！”
严定尧忍不住失笑。
“有那么严重？”
阙衍之点头点得脖子差点要断掉。
“你不了解！”
“不了解什么？”他真的觉得这个小蠢蛋有趣极了。
“就是……”顿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不跟我说，我怎么了解呢？”严定尧顺手为他调整偏掉的棒球帽。小之之小小一只，戴起球帽真是好看。
阙衍之微怔，这才发现他几乎整个人都靠着自己肩臂，鼻息间流窜着属于他的独特古龙水味道。阙衍之突然注意到四面八方不断投过来的热烈眼光，无论是投注在他，还是自己身上的目光，此时都让他无所适从。
“呃……球赛开始了。”阙衍之笨拙地避开他的刻意接触，眼睛直盯着场内，啃着汉堡不再做任何回应。
呵，严定尧淡淡一笑。他根本不在乎阙衍之心里怎么想，甚至他完全不在乎阙衍之会用什么眼光看待他。那些目光，甚至舆论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就当他是个什么任性妄为的富家少爷也无所谓，反正他向来就以这样的态度潇洒地度过他的人生。
只是自从认识了小之之，他开始觉得一个人的快活不如两个人在一起快乐，小傻瓜的遭遇足以列入金氏世界纪录衰运保持人，他自然得多花些精神保护这只又钝又驴的小蠢蛋，免得哪天他发生什么意外，却连自己怎么出事的都搞不清楚。
他无心于球场，带笑的眼光不着痕迹地停留在一旁的小之身上。冷不防地一颗界外高飞球破空而来，众球迷纷纷高抬手臂，企图接住这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却眼睁睁看这颗球咻地往下落……
“叩！”
球狠狠砸上阙衍之的头。
“啊……”众人惊呼出声。
“噢！”阙衍之抱头痛呼。
“小之！”严定尧快手一伸，接住弹开的棒球，同时赶紧按住他的额头，果然，摘下帽子后，阙衍之平滑的额际马上出现一颗红肿的大包。
“呜……”阙衍之整个人捧着脑袋，弯下腰将脸埋进膝盖里。
“小之，小之之？你还好吧？”
他点点头，还是低着头。
“让我看看你。”他这模样让严定尧开始紧张。
阙衍之摇头。
“小之？”他再不抬起头的话，严定尧决定自己动手。
阙衍之缓缓地把昏沉沉的脑袋抬起来，僵硬地别过头看着一脸紧张的严定尧。他额头上那个肿包像个红色的高尔夫球，眼眶里蓄满泪水，那模样……实在是天杀的好笑！
“这不是我第一次被球K到了……”
我相信……严定尧举起手上的棒球，忍着笑说：“我帮你接到了！”
阙衍之立刻抢下他手上的球，眼中的热泪差一点滚落下来。他每次在球场看球，惨遭球吻的总是他，抢到球的却永远是别人！就说严定尧是他的贵人，看着手上的球，额头上的包好像也没那么痛了！他又傻傻地笑了。
“很痛吧？”
他才要伸手，阙衍之立刻低喊：“别碰！”
随即脸一红，略显尴尬地续道：“等一下就会消肿了，现在碰会很痛。”果然是经验之谈。
严定尧收回手微微一笑，继续双手托腮盯着他看。怎么办？他好像不只觉得小之很好玩，他真的觉得小之好可爱！
虽然蠢，但是很真；虽然矬，但是单纯。一看见他心情就好，一开口就让他想笑，他很阳光、很有朝气、充满活力，长相虽然秀气但是一点也不女孩子气，总归一句就是可爱！长得可爱，个性也可爱！
可爱到让严定尧觉得自己对他，已经不只是喜欢盯着看而已了！
瞧，他的表情怎么会那么多？好像随便一点小事就可以让他情绪起伏，专心的模样又好似旁若无人，他这样坦率直接地盯着他看，他居然完全没反应，眼中还只看得见场内的比赛。
啧……那颗包肿得还真大，肯定痛得不得了，可是他又硬撑着说没事？到底是在我面前逞强，还是真的自认倒楣？
唉，小之之，你根本不必在我面前假装，反正你装得很失败。认识我之后，保证让你的人生变彩色，只要你愿意，哥哥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吃苦的……
“哇啊啊！”阙衍之丝毫不觉被严定尧盯着看了这么久，他突然捧着双颊大声惨叫，尖叫声立刻让严定尧回神。
“发生什么事了？”严定尧这才将目光投向场内。
就从那颗球砸到阙衍之开始，他的超强煞气似乎逐渐蔓延开来，非但上半场领先七分的保险分就此完全停顿，下半场开始连连失分，对手支支安打接连上垒，外加红不让满天飞，硬生生从两分狂飙到两位数，最后以一分超前逆转，活生生将阙衍之亲临现场迎接首胜的美梦砸个粉碎！
阙衍之整个人往旁一倒，想也没想靠向严定尧的肩膀，像耗尽所有力气一样虚软无力。
输了……这样也能输？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他快哭了……
“小之之？”严定尧柔声一唤，看他这模样，他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我头晕，我走不动了……”呜，我真的那么带衰吗？
“好啊！我背你。”严定尧笑道。
这句话让阙衍之马上挺起身体，一张脸红扑扑的。
“不、不用了……”
“小之，你要不要紧啊？”他指指他额头上的包。
阙衍之摇摇头。不摇还好，这一摇，他整个人晕得差点滚下看台，眼前全是小鸟乱飞。
严定尧不由分说，直接架起他的身子。阙衍之晕归晕，但还没失去意识，现在可是散场时间，他不用抬头就可以想像有多少异样眼光投射过来。这样的眼神从他们一进场就时时跟随，严定尧老神神在在，习以为常，他可是浑身不对劲。
阙衍之红着脸，别扭地想挣开他双手强劲的环抱，低声喊着：“我自己会走……”
“人多，我怕你被人一撞飞出去。”他依然坚持着环住他小小的肩膀，虽然带着笑说，语气却有一份不容反抗的霸气。
人高马大的他将阙衍之护在自己胸前，形成一个无坚不摧的堡垒，帅哥与美少年相拥的画面绝对不多见，这难得的镜头纳入众多联想力丰富的年轻美眉们眼中，简直让人充满无限遐想。
结果在他怀中躲躲闪闪的阙衍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他拎上车，昏沉沉地靠在椅背上，等他迷迷糊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严定尧家里。
“我我我……我怎么会在你家？！”阙衍之吓得大叫。
“你坐我的车回来的啊。”严定尧回得理所当然。
阙衍之一愣，随即摇头。一摇头头昏眼花，他抱着脑袋追问：“我怎么上来的？”他没记错的话，他家在二十楼耶！
“我背你上来的啊？”严定尧笑得好优雅。“当然是搭电梯啦！”
阙衍之皱起眉。
“你带我回你家干么？”
小之之，你用这种表情、这种问法简直摆明了诱人犯罪啊！严定尧故作从容，绕进吧台拿饮料。
“你不喜欢我家吗？”
阙衍之微愣。
“喜欢啊！”
“喜欢就常来，这里只有我一个，很孤单的。”
他这样说让阙衍之眉头皱得更紧。
“为什么你一个人住？你的家人呢？”
“他们有自己的房子啊，我家的兄弟姐妹几乎是一人一间房子。我讨厌人家管我，这样好，自由些。”
别人的生命是镶金又包银，早知道就别问了！阙衍之哀怨地坐在沙发上暗自叹气。
严定尧递了一杯冰凉的可乐给他，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手中的冰敷袋直接贴上他的额头。
“啊噢！”阙衍之整个人缩成一团。严定尧一笑，扯下他挣扎的手。
“这样才能消肿啊！”
“不要，很痛！”
“痛才有效！”
“不要啦！”
“乖，不要躲……”
“不要……哇啊！”惨叫声又现。
两人似乎没发觉现在的画面既幼稚又暧昧，一推一就之下，阙衍之手上的可乐就这么泼在自己身上，当场打断了两人诡异的动作。
阙衍之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斜在沙发上，严定尧抓着冰敷袋，整个人半压在他身上……
他的脸颊像火山爆发一样突然涨红，整个人更是往后一缩，直接溜下沙发跌坐在地板上。
倒是严定尧依然一派潇洒地轻抚着下巴，笑道：“你如果不想穿着黏答答的衣服，我建议你马上去冲个澡，我有的是衣服可以借你。”
阙衍之真的很感激他的热心帮忙，但是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笑容不怀好意的含意非常之高？
“我……”
“别跟我客气了！”严定尧伸出手将他拉起身，一路将他推进主卧内的浴室，趁他还愣在里面的时候，很快翻出一套运动服给他。见他还发着呆，严定尧一笑。
“小之，你就把这当自己家一样，这样我会很高兴的。”
阙衍之怔怔地看着他。当自己家？怎么可能？他这辈子还没住过这么豪华的房子！
“你进去吧！”严定尧直接将他推进去，关起门，一回身立刻按住自己狂震的胸口整个人倒向柔软的大床，重重喘息。
镇定镇定，我可不是情窦初开的少男！这天赐的大好时机千千万万不可错失！老天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严定尧感动地在心中叩谢天地。虽然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带人回家，但绝对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紧张。连他自己都意外，他是在紧张什么？不过是个傻呼呼的小男孩，凭他这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情场常胜军，还怕得不到小之之的心吗？
但……他发现自己就是害怕得不到小之的心，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坐在床边，看着紧闭的浴室门，听着从内传来的哗啦水声，眼前仿佛已经浮现那副属于少年健康姣美的身体，弹性的麦色肌肤，透明水滴蜿蜒而落的曼妙曲线，纯真的眼神流露出初尝情欲的氤氲魅色，可爱的小嘴吐露着求饶的浓烈喘息……
我、在、干、什、么？！
严定尧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对着浴室里面的那个小笨蛋意淫？他可是超级万人迷耶，向来只有人追他，他享受而已！
看来，这个小之虽然小小一只，对他的吸引力可真是大得不可思议哦！
就在他既懊恼又期待的同时，突然间“啪”地一声清亮声响，灯光骤然全失，视线所及之处立刻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停电了……
严定尧愣在床上。他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小之之会那么没自信，原来真有这么多的巧合可以发生在他身上。
“啊……”同时间浴室传来小之的惊呼。
严定尧二话不说，跳下床，冲向前，长腿一抬，直接踹开门。
“小之？”乌漆抹黑的，人在哪啊？
“哇啊！你进来干么？！”
阙衍之赶紧躲到防水浴帘后面。
“我听见你尖叫啊。”哦天！他好香……
“灯光突然不见了啊！”任谁冲澡冲到一半，灯光突然一暗都会吓一跳吧？
“大概是停电吧。”不行，我要忍住……
“什么？！”阙衍之瞠大了眼。老天是在跟他开玩笑吗？为什么老是让他遇上这些意外？让他遇上就算了，为什么严定尧在的时候也会出现这些突发状况？难道他的衰运真的是无法阻挡吗？
正当错愕失神之际，突如其来地，浴帘被掀了开来。他还来不及反应，皮肤立刻感受到一股炙热、有力的碰触。
那是严定尧的手，贴在他湿滑的肩膀上，十指一扣，倏地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拉。
阙衍之完全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失冲地往前一倾。这一倾，直接跌入一个宽阔的胸膛，心脏跟着漏跳的一刻，他的嘴唇已经狠狠被对方封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