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郎君何来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该死的。”李世杰一把将酒瓶扔到几米开外,不过想想又舍不得,跑过去又捡了回来。
酒瓶早就空了,李世杰平时就好喝两口,往往随身带着小瓶精装的好酒,不过,这么小的瓶几口就能喝完,这两天来李世杰再怎么节省这会儿也该喝完了。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李世杰只知道,他沿着黄河在这片一望无涯的荒野上独自走了两天。不过还好,只是荒野,至少不是荒漠。
恩,独自,准确的说,这两天来他没有同伴,而且一个人都没有碰到过。
“枯藤老树昏鸦。”李世杰此时早已牢骚满腹,“枯藤和老树都不知道碰到几回了,昏鸦也看到过几只,不过小桥流水人家……马致远那厮是不是有点扯淡,他写的算是什么狗屁诗句,藤都枯了树也老了,这明显是缺水嘛,怎么可能还有‘流水’,太扯了。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古人的诗念着挺有意境,可仔细推敲起来完全不是那回事,难道说马致远那厮在荒野里写第一句,然后跑到几百里外的河边写第二句?”
碎碎念之中,看到前面有个小土坡,李世杰跑了上去。
黄土,或者是黄沙,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黄色,这两天来李世杰都很少看到过别的颜色。
还是黄色……咦,不对,是麦田,不过貌似麦田的主人种田不用心啊,这些麦苗看起来都快蔫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样种田能种出几个钱来?恩,估计这家伙是个穷鬼。
一边胡思乱想着,李世杰露出了两天以来的第一丝笑容,有麦田就有人家,或者他就可以吃个热乎饭,然后,没有然后了,两天之前李世杰就觉很多地方都不对,这两天忙着赶路和寻找人烟,也没顾得上好好思索一番,若能暂时安定下来,自然是该先想清楚一些事。
没有望远镜,李世杰运足目力眺望,不过距离太远,他倒是看到麦田里貌似有些人影,但没看到村庄房屋,恩,听说农村的住家离田地一般都有段距离,看样子是这样了,这里离村庄估计还远着呢。
下了土坡。为防万一。李世杰将唯一所剩地一支手枪贴身放好。保险打开。这才望麦田地方向前进。
近了。终于看清楚了耕田地人。不过。一见之下。李世杰却是呆住了。
这都是什么人呐!老天。对襟。长袍。大袖。不论男女都是长。这明显是古人地扮相。连他们用地农具都是没见过——貌似李大官人什么农具都没见过——地木制品。而李世杰可以1oo%肯定确定以及一定。这绝对不是在拍戏。
很简单。李世杰出来混社会这么多年。论观察力可谓是细致入微。这些人无论是打扮、行为举止还是气质。都绝对绝对不像是现代人。如果哪个演员能演到这种地步。那他早就拿奖拿到手软了。还有。就他这两天一路走来所见。这里实在是太荒凉了。别说毫无人烟。就是河流、山峰、森林、草地等等地形特征都没见到几个。这样地地方适合拍摄吗?即使适合拍摄。但这里没有人烟。摄制组几百号人跑过来吃什么?喝什么?又睡在哪儿?没哪个投资商愿意让导演把摄制组拉到这样地地方来。这纯粹是在烧钱。
所以。李世杰可以肯定。这不是在拍戏。
而且。回想起这两天所想到地不对劲地情况。就在两天之前。他还在带着手下地兄弟去接受武器来着。貌似还跟那些回回大打出手。接货地地方是哪儿来着?哦。是新疆。可什么时候黄河延伸到新疆境内了?他这两天可是沿着黄河赶路地。他李某人总不至于把伊犁河给认成黄河吧?所以。这里不是新疆。那为什么两天前他还在新疆和回回打仗。可滋溜一下子就跑到黄河边上来了?
太不对劲了。
结合现在亲眼见到的情况,李世杰得出一个可能,貌似,也许,或者,应该,他是碰上传说中的6地百慕大了。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李世杰忙不迭地上前跟这些“古人”,呃,暂时就这么称呼吧,打个招呼先。
“各位兄弟,我迷路了,能不能跟大家问个路?”
一般情况下,哪怕是面对那些所谓的非主流,问个路一般不会引起别人太大的警惕,如果赔个笑脸姿态放低点的话还能搏个好的印象分,这是李世杰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之一。
果然,那些“古人”见眼前这个穿着稀奇古怪的异乡人只是问路,而且人家可是笑脸相迎,也就多多少少放下戒备的心态,不过李世杰显然忘了一点:古人重礼,他这么冒冒失失地喊一句“兄弟”,要放在后世这肯定是没错的,或许别人还会认为他这人豪爽,但如果眼前的这些人真的是“古人”……
听闻只是问路,虽然这些“古代”农夫都放下些许戒备,但不少人却面露不悦之色,一个中年人更是当即开口斥责:“异乡人,即使只是问路也该有个礼数,不要见到人就胡乱攀亲道故,我等可当不得你的‘兄弟’之称。”
“呃!”李世杰傻眼了,不称“兄弟”那该怎么称呼?师傅?貌似这更行不通吧?古代跟陌生人打招呼都是怎么样的?还有,李世杰的心沉了下去,这些人该不会真的是古人吧?那乐子可就大了。
看到李世杰瞠目结舌的德行,或许这些“古人”是以为眼前的这个异乡人真的是不懂礼仪,虽然不悦,但这些人也没有更多的责怪的意思。
还是先前斥责李世杰的那个中年人开口道:“这位郎以后切不可如此失礼了,行走在外最应该注意的就是一个‘礼’字,郎君既然远途跋涉,当比某更知此节才是——这里是固原卫治下海城县,此地是苏家村,郎君沿此道直行四十里即是海城县城,不过现下日头已是西斜,郎君无车马代步的话今日怕是到不了县城,若郎君不弃,不妨去村中歇息一晚,明日才好赶路。”
失礼之后脸上能显现出尴尬神色,这样的人显然不大可能是坏人,这个中年人也就放心的邀请眼前的异乡人去自家村庄。
李世杰此时有点浑浑噩噩,机械地朝中年人拱拱手,“如此,叨扰了。”
中年人也拱手还礼,不过暗地里却摇摇头,这个外乡人当真是不通礼仪的很,连拱手礼都能行错,此点着实不可思议。
拱手,即“揖”礼,相传早在夏朝就有了,至《周礼》正式将“揖”作为一种礼节加以推广。“揖”礼也分好几种,《周礼》有“土揖庶姓,时揖异姓,天揖同姓”的说法,此外还有特揖、旅揖、旁三揖、长揖等,这里就不一一表述。而按照李世杰这种情况,他是向陌生人问路,应该行时揖之礼,以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对右拳或包或盖,拱手向前平伸,这种揖礼既表示对人的尊敬,也表示对方和自己的地位对等,这就是时揖。
而李世杰是怎么做的呢?从头错到脚。他是左手握拳右手成掌包住左拳,这种抱拳方法在古礼里是“凶礼”,是用来吊唁死人的,如果你对一个活人这么抱拳,恭喜你,你马上就能结下一个仇家,而且这仇结的还比较深。另外,李世杰的手抱拳之后是往上举,这属于天揖,一般是晚辈对长辈、下人对主人、平民对官吏行的揖礼,表示对方的地位比自己高,用现代的话说就是自贬身份——李世杰行的就是不伦不类的凶礼加天揖,这种礼落在古人眼里简直让人哭笑不得,说他对你不敬吧他又自贬身份,说他敬重你吧他行的又是吊唁死人的礼节,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乱七八糟。
所以那中年人也只能暗自摇头了事,对方明显是不懂礼,他能咋滴?总不能将人暴扁一顿或者是称赞几句吧?
不过李世杰可没有注意到这些,此时他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些人的确就是货真价实的古人,如果是拍戏,那么早就应该有导演喊“cut!”或者跑出一堆人来驱逐他了,如果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他李世杰是什么身份,值得别人这么抬举他么?最重要的是,服装可以买来,道具可以订做,甚至场景都可以用人民币砸出来,但人的气质绝对无法模仿,尤其是身处两个时代的人。现代人和古人的区别有多大?那简直就是地球和太阳的区别,虽然只是打了个照面外加说了两句话,但李世杰已经深深感受到,这些人,就是真真正正的古人。
天呐,接引那个满头包的光头佬改行去做舞男了吗?他李世杰,西元2oo9年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中国人,十天前还在和一帮兄弟喝酒打屁,两天前还在跟一群回回进行非友好交流,可到今天居然就能跑来向一群古人问路,虽然说这个世界一直都很疯狂,可也不至于疯狂到这个地步吧?!
李世杰的心里直如翻江倒海,因此表现得浑浑噩噩,就跟失了魂一样。
如同木偶一样,沿着村民指点的黄土道路,李世杰走了大概个把小时左右,这才看到一个村庄。
村庄并不大,更加算不上繁华。茅草屋,泥土路,衣衫褴褛的村民,就连狗都叫得有声无力,也不见四处乱窜着玩闹的小孩——其实刚才在麦田那里李世杰就注意到了,那些耕作的人群中很有一部分是孩子,一群在后世应该在学校里念书或者是整天想着怎么好玩的儿童。这,真是古代啊,生产力低下到连幼童都得劳作。
看到这些,李世杰打个激灵,清醒过来。
不大的村庄,自然人口也不会太多,李世杰从路口走到村庄中间的位置,沿途粗略数了一下,他走过来的这一路上一共看到了十四间房屋,也就是十四户人家,如果按平均数算的话这个村庄总共也就五六十户而已,只是个小村庄。
人口更是没多少,除了刚才在麦田那儿看到的大概百余人,李世杰这么一路走来居然就看到了几个老人而已,都是老得走路都困难的老人,带着丁点大的孩子在那儿休息,没看到壮丁,没看到妇女,小孩和老人也没几个。
“应该是都出去劳作去了吧。”李世杰默默的想着,他开始犯难了,种田的那位大叔是邀请他到村庄里来休息,可问题是,这里没人啊,他该找谁呢?总不至于看到一间不错的房子就直接进去吧,那样才真的是失礼。
李世杰四处转了转,寻了几户人家敲门,可敲半天也没反应,不得已,他只得喊了一嗓子:“有人吗?村里有人在吗?”
恩,结果证明,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村庄还是有人在的,还不少。
李世杰喊了之后,只听到一附近屋里一阵响动,然后,然后没了,没人开门,没人应声,也没人出现。
“奇了怪了,这是咋回事?”
正当李世杰纳闷的时候,村庄中央空地附近的一间房子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女人来。
准确的说,是走出来一个小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李世杰只能大概推测是十四五岁。呃,从育上说这个小女孩能算是一个女人了,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虽然算不上丰满,但曲线已经长成,这是肯定的,李世杰用他非专业但经验老道的眼光下了这个结论。只不过呢,恩,这个育得很不错女人面上却是一脸的稚嫩,看着这种稚嫩,李世杰又下了一个结论:这个女人还只是个初中生,她的年龄应该不过十六岁,还只能算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模样很清秀,李世杰没敢仔细看,在古代不能盯着女子看,这个规矩他还是知道的,他倒是很向研究一下古代女子跟现代女子有什么不同,当然,这种研究如果能深入到某种层次那就更合他的意了。不过,他不敢,初来贵地,还是入乡随俗的好,谁知道他研究完了之后是会被浸猪笼还是被送官。
李世杰只是扫了小女孩一眼就不得不低眉顺眼,朝小女孩行了他那不伦不类的揖礼,道:“这位……呃……”李世杰犯难了,叫小姐?不知道会不会被骂,在现代叫小姐可是要被女人跳起脚来骂的。
算了,还是叫小姐吧!“这位小姐,在下途径贵地欲往东去,只是天色渐晚,适才在麦田那儿一位大叔邀在下在村中休息一晚,只是在下转了半天却没看到有人,这才喊了一声,若有打扰之处还请海涵一二。”
惨不忍睹啊!李大官人这段古文拽的,只能用不伦不类来形容,没见那小女孩都听的双目圆瞪么,显然是被李大官人的“文采”吓住了。
实际上小女孩是被李世杰的模样吓住了,压根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让我们来看看李世杰的打扮。
上身西装,灰色的,可惜因为在黄土堆里赶了两天路给弄得脏兮兮的,这儿一块黄色那儿一块黑色,挨着的还有一块灰色,还有一些绿的红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上的;再看看下身,下身自然穿的是西裤,遗憾的是,在跟新疆的那些回回进行非友好交流的时候一条裤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结果,一条灰西裤,一边是灰色裤腿,一边却是米黄色的内衣;脚下是一双皮鞋,还算难得,这双鞋的实际质量居然达到了广告里吹嘘的水平,经过李世杰从现代到古代这么一番折腾居然还能保持尸骨完整,也就是鞋帮有部分开了而已,外加一只鞋的鞋底没了,另外还有右脚的鞋头脱了线,这没什么,真的,至少还能看出这是一双鞋。
简而言之,说文雅点呢,李世杰这身打扮充分体现了行为艺术的内涵,另类的说法就是非主流,简单的说,李大官人这一身就是乞丐装。
恩,绝对比职业乞丐更像乞丐,俗称乞丐中的霸主。
那还是乞丐。
所以呢,在小女孩眼里,她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乞丐,没见她眼中都有了怜悯这种东西往外流淌么。
“呀!”小女孩轻叫一声,声音充满怜惜的道:“这位郎,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快进屋来擦个脸。”说吧侧转身子做出一副迎客的架势。
怜惜?李世杰可是听出来了,怪别扭的,不过,声音很好听,在荒野里赶了两天的路之后能听到这么轻柔温婉的女声,可不就是一种享受么!李世杰抬腿就走,恩,直接往小女孩的屋里走去。
不过,转眼他就停下来了,是不得不停下来,原因是,小女孩又重新转过身子挡住了道路。
绯红着小脸,小女孩有些羞涩:“这位郎,奴家家里没有男人在,不好招待郎君……那个……”
李世杰拍拍脑袋,怎么忘了这茬了,古代貌似有个什么礼教大防,是这个东东吧?李世杰以前也听说过一个故事,好像是说清朝大清官海瑞有个女儿,一个才五岁的小女娃,因为接了陌生男人的一张饼就被她老爹,就是以清名留笔青史的海大县令,被她老爹生生逼得自杀,就是因为坏了“贞洁”。当时李世杰听着也就一乐,顺嘴说了句“估计海瑞那厮是个心理变态,说不定还有恋女情节,要放到现在怎么着也能混个知名叫兽做做。”后来李世杰还专门跑去查了资料,没想到还真有这事,而他眼中的这个海大变态、知名叫兽的这种做法在当时居然还受到广泛称赞,被誉为“道德大家”。后来李世杰还笑称“要是回到那会儿,我肯定去打救那些苦命的女人”,而现在,天呐,还打救女人,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快来打救打救我吧,我可是在荒野里赶了两天的路,没吃没喝的,现在我可是又累又渴又饿,再不休息下真要挂了。
不过,貌似如果小女孩真将他迎进屋去,那小女孩最后的命运肯定得跟海瑞的那个五岁的女儿一样,不是被逼自杀就是被人浸猪笼。
还好,小女孩看样子是个厚道人,刚刚拒绝了李大官人之后,她又接着道:“不过村里有许多空屋,这些空屋虽然有些脏乱,但奴家可以为郎君打扫一下,再给郎君取来热水米粮便是,郎君意下如何?”
“善!”李世杰大喜,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啊!“如此,多谢小姐了。”
就这么着,李世杰算是能休息一下了。
擦个脸,泡个脚,顺便享用了小女孩取来的食物之后,李世杰恢复了些许精力,正准备睡个大头觉的时候,突然想起应该去跟小女孩道个谢,虽然刚才谢过了,但古代礼重,再谢一次是很有必要的,而且,礼多人不怪。
依旧穿着那身乞丐装,李世杰来到小女孩屋前,叫唤了一声:“小姐在么?”
“来了。”小女孩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套衣衫,“正好,奴家寻了家兄的一套衣物正准备给郎君送去。家兄常年不在家中,这套衣衫家兄也只穿过两次,郎君若不嫌弃不妨换上试试,看看尺寸有无差异,奴家再改改。”
李世杰连口称谢,得了,本来就是来道谢的,结果还得接着谢,谢来谢去估计这份人情是越来越多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还上。现在人虽然对礼仪不怎么讲究了,但人情二字却依然记得牢靠,李世杰自然也不例外。
把衣服拿回屋,李世杰准备换来着,可过了半晌,他怎么拿进去的照旧怎么拿了出来,苦着个脸,道:“我不知道怎么穿。”
小女孩愕然,看着愁眉苦脸的李世杰,再看看他那一身怪异的穿着,听着他那怪腔怪调极不合适的言辞,尤其是他的那头短,小女孩心里的好奇再也忍不住,不禁问道:“郎君服饰言语均大异于常人,奴家虽然见识浅薄,却也知郎君之言行颇不符中原风范,请恕奴家冒昧,敢问郎君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