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左尧打开房门，就看见楚蔷呆坐在床上，额头上贴了一块纱布，神情空洞，双眼红肿的望着窗外。
她的模样，让伫立在门边的皓一好心碎。
“小蔷。”左尧走近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手轻拭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楚蔷缓缓别过头看她，一碰触到他的双眸，她的眼睛不自主地又湿润了。
“尧……”
“痛不痛？”他摸摸她的头。
她摇头。
“那为什么哭？”
楚蔷抿起嘴来，觉得满腹委屈。“我本来就爱哭。”
她的啜泣，在左尧眼中都是严厉的指责。他轻叹，主动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前，柔声启口：
“那就放声哭吧！不需要再这么辛苦了。”
这句话，仿佛在告诉她，别再坚持下去了，没有意义的，只会苦了每一个人而已……
楚蔷终于放声大哭起来，紧紧抱着他痛哭，好像要把所有的情绪一次宣泄出来般的大哭。
她的眼泪，颗颗都灼伤了皓一的心，他垂下头，默然的离去了，而左尧就这么看着他受伤的走，他的心和他一样疼。
楚蔷哭了很久，直到眼泪似乎都流尽了，她才抬起头，离开了他的怀抱，擦干了眼泪，哽咽的启口：
“你走吧……”
他看着她。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掉眼泪了。”
“不需要再假装了。”
“就是不想再装了，所以你走吧！以后，我希望我们不要变，我会把你当作我永远的大哥。”她垂着头说。
他不知道她做不做得到，但至少，此时的她是冷静理性的。他轻轻拍她的手，然后在她掌心按了一下，像是鼓励，也像是允诺，他们之间，只能是兄弟。
就这么无声离去，楚蔷的心平静下来，这才发现，连皓一也失去踪影了。她颓然地倒在床上，到底她这么做，是放了自己，还是伤了皓一？当尧离开的刹那，她居然感到一阵释怀的畅然，就像屯积在眼眶中的泪水一次让它爆发出来一般。
泪流光了，心掏空了，人也倦了，忽然间，却轻松多了；这种感觉，其实就像她剪去了一头沉重的长发般如释重负。她明白，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左尧走到楼下，看见皓一坐在车内，他没走，他觉得贴心。
开了车门坐进侧座，左尧望着神情落寞的他。
“我以为你走了。”
“我载你来的，当然要载你回去……”他顿了一下，又说：“如果再十分钟你没下来，我就走了。”
“小蔷没事了。”
“我哄她十句比不上你一句话。”他苦笑了声。
“她真的没事了。”
皓一终于别过头看着他。
“相信我。”左尧说。
“相信你什么？”
“她清醒了。”
“哪那么容易。”
“至少她想开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你的意思是，你不再是我的情敌了？”皓一露出笑容。
左尧浅浅一笑。“本来就不是。”
皓一笑了，发动了车子。
“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
皓一颇意外地扬了扬眉，却在看向他的时候惊见出现在车外的楚蔷，他立刻下车。
“小蔷，怎么不休息？”
左尧也下车了，楚蔷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
“小蔷……”皓一怔怔地望着她。
“我头上撞了一个包，眼睛又哭得像红红的小笼包，这辈子没这么丑过，你们就嫌弃我啦？不管，兄弟出门怎么可以少了我！”小蔷叫道，径自钻进车内。
皓一和左尧互看了一眼，皓一笑了，看似小蔷好像真的释怀了，真的没事了，他们三个人，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了。
皓一兴奋的上车。“去淡水看夕阳！”
“我身上的水分都流光了，我快渴死了。”小蔷叫道。
“请你喝淡水阿婆酸梅汁，喝几桶随便你。”
“我现在就要喝。”
“现在只能喝便利商店的饮料。”
“随便啦！”
“看完夕阳到海边去看夜景。”皓一笑道。
“又要开营火晚会啊！不准你再喝醉了。”楚蔷说。
“拜托，我多久没碰酒了。”
时光在他们身上仿佛一再轮回，这看似雨过天晴的美好，左尧真的希望不是一再重复的假象。是的，他们三个缺一不可，他是多么的珍惜他们两人，他发现，最自私的人，只有他而已……
***
皓一先送左尧回去，再送楚蔷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将近两点钟了。
他停好车，转向一脸睡意的楚蔷。
“小蔷，到家了。”
“喔。”楚蔷才伸了个懒腰，突地就被皓一偷了一个吻，吓得她睡意全消，立刻推开他叫道：“干嘛偷袭啊！小人。”皓一笑得促狭。
“我每次偷亲你，你都是这种反应。”
“废话，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小蔷瞪了他一眼。
“不是吗？”他按着心口一副心碎状：“也只能这样才吻的到你啊！”
“别把你对付女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小蔷，你又来了。”皓一好无辜的叫屈。
“记住，我们是兄弟。”她拍着他胸膛严肃的说，却被皓一紧紧地握住了手，她立刻又瞪起眼来。
皓一温柔一笑。“我们三个恢复成以前的情况，我真的好高兴。”
“那你就不要搞破坏。”她硬是要抽回自己的手，皓一却握得更紧。
他不再说话了，只用一种足以教她心慌意乱的眼神直视着她，看得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你眼睛不酸啊。”她只能以一贯的口吻来掩饰她其实莫名的失措。
皓一柔声笑了。“我会等的，小蔷。”
“疯言疯语!”她倏地缩回手下车，仓促地跑上楼。合上门背贴着大门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多猛烈。
缓缓地蹲下身，她扶住了隐隐作疼的额头。她不能否认皓一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但……在她心里，始终有尧的影子，那不是说放就能放的。皓一的热情教她无所适从，她绝对相信被他宠爱着是幸福的，只是……只是……这样的话，尧就更孤独了，至少，她很想看见他也得到幸福……
左尧回到家，屋内一片漆暗宁静，他摆下钥匙，小杰也许真的走了吧。
走进房里，他的心脏却被眼前的画面震得狠狠一缩。
“小杰！”他冲向床沿，却惊骇的不敢碰触他僵直的身躯，他的手摊软的垂在床沿，胸前散落了分布不一的药丸。左尧心跳如鼓，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他家想不开。
“小杰，小杰！”他捧起他的脸拍抚，放声吼着。
小杰没有任何反应，他急忙反身要冲出去打电话，却在转身刹那，一脚踢中一个打转的药瓶。左尧早已被他吓得六神无主，倏地蹲下身拾起药瓶时，却是更强烈的震愕！
他瞪大了眼，猛地回过头，小杰居然坐起身，笑呵呵地看着他。
这绝对是第一次，左尧如此惊慌失措！他担心他的生死，他为他惊骇错愕，在小杰心里升起一股畅然的快感。
那只是一瓶维他命药丸！
惟一可惜的是，他没看见他的眼泪，小杰还是满足的笑了，但他的笑瞬间变得错愕。左尧忽地愤力将药瓶砸碎在地上，一起身就甩了一个火辣的巴掌在他脸上。
小杰整个人扑倒在床，一阵麻痹后是强烈的痛楚，嘴边渗出了血，他下手之狠毫不留情。不曾惊慌，不曾动怒的尧，他真的吓坏了，也气坏了！
“走！”左尧厉声一吼。
小杰抚着红肿的半边脸，眼眶立即泛红。
“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样很有趣是不是？那么我告诉你，如果有下次，不管是真的是假的，我都不会理你。”
左尧从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小杰吓哭了，他扑向前抱住他的腰身叫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为我担心，我不会再这么做了，你不要生气，尧，你不要生气……”
左尧退了一步，他的拥抱落了空，泪如雨下。
左尧冰冷的神情比他动怒时更令人恐惧，他知道他开了一个过分的玩笑，尧是不由得人试探的，就如同他不由得人走进他内心世界一般。他仓皇的发现，他的恶作剧惹来多么可怕的下场，尧会讨厌他，会驱离他，连朋友也不给他机会做了。
“尧……”他无助的哭了起来。
“走！”
小杰到今天才算认识他，他真的没有感情，痴痴的爱着一个永远不会属于他的人，然后拒绝所有人的付出，他就是这样的绝，才会这样的孤独；而这样的孤独，是他咎由自取！
“我会走！可是我要告诉你，我对你是真心的。没有人像你那么傻，爱上自己的好朋友，一个永远不会爱男人的异性恋，如果有一天他跟小蔷结婚了，我不相信你会祝福他们。这就是你离不开他们的原因，表面上做他们的好大哥，事实上你根本就是最自私最残忍的人。这世界上没有无私的爱情，尤其你是个同性恋，要嘛你就跟皓一表白啊！要嘛就让他们去结婚啊！你让自己痛苦，让你身旁每一个人都跟着你受苦，我会走的，因为我不要你再同情我，施舍时间给我。”
“说够了没有？”左尧忍不住一吼，为什么他看的那么清楚，那么严厉的直接揭穿了他的脆弱。他没有同情他，他真的把他当个聪明可爱的弟弟疼；他没有跟皓一他们做表面功夫，他真的把他们当知己……但，揭开这一切，小杰居然说的一点也没错，他没那么无私，没那么伟大，他只是个逃避现实的懦夫，为了自尊自命清高的伪善者。
小杰跳下床，挥去了满脸的泪水叫道：
“我只要你想清楚，没有人愿意让你抱着而你心里想的是别人！”他倏地冲了出去，甩门声磅砖巨响，瞬间崩溃了左尧。
左尧整个人跌坐在幽暗冰冷的地板上，他居然让一个孩子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居然在他一连串的指责中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他就是这样虚伪的活着，不管是小杰、皓一还是小蔷，他们都那么勇敢面对自己，忠于情感，而他不是。
在认识他们之前他就是个戴面具而活的人，认识他们之后他再也无法拿下面具生存。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有他不知道，他以为要让他们快乐，所以他就称职的当他们的大哥；他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故意让小蔷爱上他，这样她就看不见皓一对她的真心?
他捧住了脑袋，抓乱了头发，他恨自己的虚伪，恨自己如此可憎。如果皓一和小蔷结婚，他会不会真心祝福他们？他没想过，真的没想过，或许他根本残忍的不希望他们有结果，他们的天长地久，等于宣告了他的无期徒刑……
天啊！他好残忍，好自私……
***
“不痛，不痛喔。”皓一小心翼翼地拆下她额头上的纱布，灵出笑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好啦！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楚蔷看着镜中的自己。“这算不算破相啊？”
“你还是一样漂亮。”他眷恋的望着镜中的她，看的楚蔷心头又是一阵慌茫。
这几天，他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她，逗她开心，他们之间，俨然就像一对情侣，而尧，却又默默的失踪了。她觉得她再也抓不到他了，他们俩的快乐，却是尧的寂寞。
“皓一，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回过头看他。
“我本来就对你很好。”他笑道。
她垂下了头，似乎习惯了他对她的宠了。爱上他是好的，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对他能不能有异于兄弟的感情。
“走，去吃饭。”他拉着她的手起身。
“要不要找尧？”她一脱口，明显的感觉他握着她的手的僵硬。
皓一别过头，依然带笑。“尧最近闭关，他以前也常这样。”
那是以前，但现在不同了。他们之间疏远了，她和皓一愈走愈近了，她不愿意尧就这么变成一个人。
她，还是放不下他……
“这样吧！我们直接买东西去他家。”皓一提议，楚蔷立刻振起了精神。
“好！”
就是因为太爱，太在乎，所以她不经意的反应，都教他太难受，太煎熬。他同她一样努力的用爱来唤起对方的注意，试图取代尧在她心中的地位，哪怕只是挪出一点点的空间给他，他就满足。但他发现，他们需要的不只是时间，关键还是在尧，尧的坦白，才能解开三个人的矛盾。
楚蔷按门铃按了半天了，就是没人应门，她皱起了眉叫道：
“尧不会不在家吧！”
皓一坐在楼梯口，托着腮看着她。
“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了，他在闭关修行呢！”
“又不是和尚，修什么行？”楚蔷瞪了他一眼。
“他一定不在家，否则会开门的，走吧！”
楚蔷不情愿的跟他离开，一直到心不在焉的吃了顿午餐，皓一带她去逛街买衣服，还带她去书店买了一堆最新的服装杂志，她才又开心起来。
其实，左尧都知道。他把自己颓废在家里，直到他们离开，他跟着出门，不自主的跟着他们的脚步走，看着他们像孩子似的开心嬉闹，直到在书店附设的咖啡厅坐下来看杂志，他才默然的离去。
这样不是很好吗？给他们多一点空间，多一点独处的机会，他们就会逐渐的习惯两人行，而不再是三人世界了。他点了一根烟，静静地走了。
他落寞的身影，被另一个人看见了，是慧美。
“尧？”她叫出他的名字，他却仿佛像个游魂，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慧美狐疑地看着他落寞的离开，别过头又看见书店内的皓一和小蔷，于是她向身旁的男伴说了声：
“我看见朋友，去打个招呼，你先去选书，我待会儿去找你。”
“没事吧？”男人体贴地问。
“没事，你先去吧！”
男人一走，慧美就转往咖啡店里。
“要是我啊！我会配上复古凉鞋，你看搭这双高筒靴不是很怪吗!”楚蔷指着杂志内页发表高见。
皓一笑嘻嘻的盯着她看。
“现代人就喜欢怪，愈怪愈容易出名。”
楚蔷皱了皱鼻，不以为然。“又不实穿，怪不等于美。”
皓一就喜欢她的骄气，啜了一口冰咖啡，他突地一愣。
“慧？”
楚蔷也回过头，那是一个美丽高雅的女人，成熟又风情万种，连女人都觉得美的美女。楚蔷觉得她十分面熟。
“对不起，没打扰你们吧？”她优雅地微笑。
“没有，坐吧!”皓一拉了一张椅子给她。
楚蔷想起来了，她是皓一的前任女友慧美，一个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男人看了都会蠢蠢欲动的性感尤物。不知怎的，楚蔷心里有股复杂的感受，让不形于色的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只有你们两个？”慧美似乎问得很谨慎。
“是啊！”皓一笑道，他看起来似乎很快乐。“尧最近闭关赶剧本。”
慧美轻轻蹙眉，她应该不会看错才对，那种特有的沧桑，是尧身上才有的。
“怎么了？”皓一见她神色有异。
“我刚刚看到尧了。”她回道。
双方一愣，楚蔷的反应比皓一还激烈。
“怎么可能？在哪里？”
她的反应，让慧美逐渐明白他们三人之间的问题。
“就在门口。”
楚蔷二话不说，立刻就起身跑了出去。
“小蔷！”皓一急的起身叫她，她早已冲出门。
皓一忍不住心伤，沉默地又坐了下来。慧美看着他的神情，平静而温柔的启口：
“你们三个人，剪不断，理还乱。”
“你看的出来吧！”皓一叹道。
“这的确是个难题，刚刚我看见尧，他看起来很忧愁。”
“老实说，我不知道他忧愁什么？被人爱是幸福的，我爱小蔷，小蔷爱他，或许他会有压力，但我想不会比我跟小蔷严重。”
“他舍不得你们。”慧美启口，把他的目光引向自己柔水般的美眸。
“上次那件事，是他来找我谈的，虽然跟他不算深交，但我看的出来，他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朋友。他……似乎有很多心事。”
“他的心事，连最好的朋友都不多说。”
“或许，就是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不能说。”
皓一愣愣地看着她。
“也许……因为你们三个身在其中，三人世界太紧密太长久了，所以有些事，外人反而看的更清楚。”
“我不懂……”皓一有些懊恼。
“也许是我多心吧。”
“多心什么？”
“我不知道，皓……我觉得小蔷也是喜欢你的，我知道你很爱她，说什么你都不会放弃的。”慧美的眼神充满鼓励。
“我知道。”皓一却苦笑了声：“但你也看到了，尧的一举一动，都可能牵动小蔷所有心思。”
“我相信她明白谁是真心对她好。”她拍拍他的手：“尧是好朋友，他有事做妹妹的当然会担心，何况小蔷又是急性子的人，你要有信心。”
“我像是没信心的人吗？”
“就是不像，所以我相信你有办法解决。”她笑道。“别谢我，我希望你幸福。”
“我也希望你幸福。”
“我很幸福。”
“那就好。”
慧美笑了，先行离开，皓一独自陷入了沉思。尧的心事，他怎么也无法猜透。
***
“尧！”楚蔷大喊，甩上计程车门叫住了正要上楼的左尧。左尧微怔，缓缓别过头看她。
才几天，他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糟！他不是个不修边幅的人，此时他却胡渣满脸，深陷的眼眶和黑眼圈，一脸的倦容，证明他根本没在照顾自己。
“尧，你怎么了？干嘛躲着我们？”
“我没躲。”
“慧美看见你，你还说没躲，你都没吃没睡啊？把自己弄的这么颓废。”她不忍的皱眉瞪眼。
而相反的，她看起来气色红润，漂亮耀眼！他一直觉得，她和皓一都像夏天的阳光，实在太不适合灰黯的他……
“我闭关的丑样子，不想让你们看见。”他淡淡一笑。
“在我们面前还需要维持形象啊?”楚蔷噘起小嘴。
就是在他们面前，他才得这么维持。
楚蔷的手机响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皓一打来的。
“在尧家，你过来吧！”她收起电话，抬头看着尧的表情。“不欢迎啊？”
“怎会。”他笑的轻。“家里很乱，怕你们没地方坐。”
“站着也行，总之今天不准你躲起来。”
左尧顿了一下，才又开口：
“你去买喝的，我上去收拾一下。”
“别趁机偷跑。”楚蔷警告他。
“不会的。”他笑了。
楚蔷这才满意的跑向对街的商店。左尧有些失神，他默然地上楼，把客厅的杂物收拾了一下。
他们真的好久没到他家来了，他躲的够久了，三个人相处的机会好像变少了，他不是应该要更珍惜吗？这几天他都为小杰对他说的话而自责着，他正努力在面对幸福的他们时，能够给予真正的祝福。
皓一……他实在不想见他，不想他，他可以舒服一点，一见到他，他就忍不住再陷一分……
他们好像在彼此身上下了咒，谁都难以挣脱。
楚蔷买了一堆吃的喝的用的，她担心他一个人把自己关死了。把东西拿进厨房，她一边唠叨：
“这些事，是一个做妹子的关心，你别想太多喔！”她告诉他，也在提醒自己。
左尧倚在门边看她忙碌，轻轻笑了，但愿是这样。
“交给你，我去整理一下门面。”
“是。”她反身把他推进浴室：“把自己弄干净点，不要学那种颓废的艺术家。”
合上门，楚蔷望着门叹息。尧，如果你一个人不能好好生活，教我怎么放的下
转身，她开始洗杯盘，倒饮料，切水果，拆零食，再一一端到客厅，经过他的房间，她停下脚步往没有关上门的房里看去。
他的房间不算凌乱，倒是电脑桌上乱七八糟，桌前的墙壁贴了许多照片，她上次没有去注意……
悄悄走了进去，她屏气凝神的看着那些照片，多数是她没见过的人，清一色是男孩子的照片，她发现有几张是个面熟的少年独照。仔细一瞧，似乎是上次骑嘻皮车的美少年……她不确定。
她注意到被那些照片贴在后面的一张，忍不住好奇抽了出来，她一愣……
那是很多年前，他们三人出去玩，她替他和皓一拍的合照，那时他们都年轻，皓一搭着尧的肩，笑得比身后的阳光还灿烂。
这些男孩们的照片……他和皓一的合照，贴满了他的墙，却没有一张有她的身影……
“叮咚！”门铃一响，她心一紧，立刻跑了出去。
“小蔷，你真不够意思，丢下我自己跑掉。”皓一一进门就抱怨。
“不打扰你跟旧情人叙旧啊！”
“拜托，慧是朋友。”他一落座，拿了饮料喝。看着楚蔷似乎神情有异。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楚蔷有些心虚。
“你啊！”
“我没事啊!尧是睡在厕所啦？我去叫他。”她回过头，左尧已经出来了，正拿着湿毛巾擦脸，他刮掉了胡子，洗了头发，看起来恢复了些精神。
楚蔷发现他一出来，眼光仿佛越过了她，直直地落在皓一身上，她强忍着莫名的寒颤，怎么她以前都没注意到，尧的眼神向来很怪异。
“还以为你真的闷死了呢！”皓一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笑道。
左尧淡淡一笑，看见自己房门没关，他关了门才走向客厅。楚蔷努力的像若无其事般潇洒。
“好久没来你家了。”
“十年来我们来这里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的完。”皓一笑道。以往他们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天长地久”，要不就到皓一家去，他家什么都有，就是没人，楚蔷总笑说到皓一家享受当少奶奶的滋味。
“我朋友借我几支片子，要不要看？”左尧走近电视，皓一也跑了过去，和他坐在地上选片。
“好啊！该不会是A片吧?”
左尧一笑。“那种片你看太多了吧？”
“乱说，我可是有为青年，看这支吧！听说不错。”
“我看过了，不好看。”
“你耍人啊！那这支呢？”
楚蔷窝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她心里有一份难以言喻的酸楚，甚至是恐惧。当他们靠在一起说笑时，那种感觉是陌生的恐慌，仅仅数步之遥，她却像处在与他们隔离的两个空间里。
她的脑海涌现了这十年来的种种，此时她才认真的发现，三人行画面掺杂了太多不寻常的暧昧，他们总是视不透尧的眼神到底飘移在何方；但细细回想，才会赫然发现他的眼光都在某个人身上流连忘返，那是一种很悲情、很深沉的注视，也很容易教人忽略的目光，因为他们是男人，是兄弟……
她多希望是自己多心，多希望这友谊可以天长地久，她已经答应过他，会抽身，会改变，会永远把他当哥哥，然而他呢？
他们永远不知道他想什么？爱什么？如果皓一爱她，像她爱尧一样，那么尧爱的是谁!是谁能让他这么痛苦，这么寂寞，这么的……连兄弟都不能启齿!而那些男孩们的照片又代表什么？
楚蔷愈想愈慌，她好想明白这一切，她好想逼自己不要想，逼自己不要怀疑。
如果一切明朗了，那会很可怕的，没有人承受得住的。不要想，不要想了……不可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