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每一次见到他,都是一种幸福。

杜修澈看着那个身影渐渐不见,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回到更衣室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换好了衣服。

一天辛苦的排舞下来,现在的大家都是放松而惬意的。

热闹的交谈声在他进来的时候倏地安静,投来的眼光或轻蔑或鄙夷,还有窃窃的议论,修澈都已经非常习惯。

他默默地换好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在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这么快就走,是不是急着去取悦Mark换这次领舞的位置啊?”不怀好意的声音懒懒地响起,接着周围就是一团哄笑。

修澈清瘦的脸白了几分,很想离开,但那人就是不让他走出门。

哄笑的声音更大了,修澈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人看好戏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拦着他的人,一下子夺门而出,但背后不堪的话语还是让他脚步微乱。

“那个变态,喜欢男人!”

“听说他以前一直是主力Dancer,后来因为勾引团长,被团长夫人闹到舞团来,才沦落到配舞的下场!”

“他的主角位置都是靠和男人上床换来的,呸,不要脸!”

外面下着大雨,跑出去的时候修澈没有撑伞,就这样跑进了雨里,冰冷的雨淋下来,他的心才稍稍感到一点安定。

回过头,他发现有人正望着自己。

那个刚才他一直注视的身影,原来就站在自己咫尺之处,淡漠的视线只在他身上扫了一下,便移了开去。

修澈在雨里可以看见他俊美的侧颜犹如雕像,微薄的嘴唇勾着美好的弧度,那人穿着白色丝质衬衫,外罩黑色风衣,修长挺拔,无一不透露着性感。

特助撑起了伞,帮那人打开车门,黑色的保时捷在雨水里闪着光,当车子开过的时候,溅起的水花淋了他一身。

修澈喜欢那个人,那个出色的编舞者,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槿。

然而他只是喜欢,默默的喜欢而已,他知道自己与那人的差别。

那人生活在一个与他完全不同的耀眼世界,才华名声无一不缺,完美的家世也叫人艳羡。

更何况,自己那不堪启口的喜欢怎能说出口,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去喜欢另一个男人?若被他知道,只怕是无以复加的厌恶,甚至觉得被侮辱了吧。

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看他,只要能看见他,就很足够。

不是有人说过,单恋是最美好的爱恋吗?他露出迷离的微笑。

回家的路上,修澈都会经过一间花店,漂亮的花都摆在那里,看了就叫人心情舒畅。

他是很喜欢花的,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对这些美丽清新的植物很着迷,只可惜在育幼院时,很少有机会拥有这样的奢侈品,最多,也只是对着育幼院后园里的那些花发呆,因为院长种的花是绝不允许采摘的。

可是相比之下,修澈反而喜欢后山那些不起眼的野花。

紫色的碎槿在风里柔和的飘动,和曾经家里周围的那些野花很像。

基本上,修澈是个很念旧的人。

可能也是因为记忆里并没多少值得纪念的事情,所以每一桩能让他稍微感到幸福的微小事件,他都记得很清楚。

站在花店前驻足了一会儿,直到店主走出来对他投以奇怪的目光,他才慢慢走开。

回到家的时候,漆黑的屋里也是一片冰冷。

修澈开了灯,晕黄的灯光才给室内带来一点温暖。

拿了条毛巾擦着湿漉的头发,他将从信箱内拿出来的账单,一字排开。

房租、水电费、瓦斯费……钱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赚取的时候也许要费上好大的力气,但用起来却可以瞬间无影无踪。

他的收入其实很微薄,虽然在很好的现代舞团跳舞,但作为最不被需要的小配角,外出演出的机会是根本没有的,除去每个月团内公演的配角,这种收入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是很拮据的。

也许应该再去打一份工,修澈擦着自己的头发时想着,目光落到不远处一面人高的镜子前。

那是他在家里练舞的地方。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唯有舞蹈,那也是他从内心热爱的事物。

很久以前,舞蹈给他带来过光和热。

那时的他,被看作是舞蹈界的新星,然而那是多久前呢?修澈已经记不清了,在那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甚至以后的事,他都不愿记得。

下一秒,他马上站起身去打开电视,将声音开得很大,用来冲淡自己又想起的过去。

华槿关上电视,将头疲惫地埋在沙发里,脑海中还映着那人在电视上灿烂的微笑。

方佑然,你终于回来了。

带着微微自嘲的笑,他弯了嘴角,心底深处却涌起最深的苦涩。

在逃了三年之后,你终于回来了吗?

“华槿,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佑然的声音又在他脑海响起,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并没有看着他。“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我们不该在一起,对不起世伯,也对不起我死去的爸妈。”

“没有勇气?”华槿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色,喃喃自语,“佑然,你可知这句话有多伤人?”

又是辛苦练舞的一天,修澈擦完最后一块地,抹了把汗,一直弯着的腰一时间难以直起。

他扶着腰艰难地站起来,心想可能是持续同样工作太久了,他知道自己的腰有毛病,以前跳舞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作为一个舞者来说,这是很致命的。

现在,在做一些比较有难度的动作时,他常会感到隐隐的疼痛,若是遇上阴湿的天气,那疼痛更像慢慢深入骨髓似的磨人。

可他还想跳舞,所以必须忍耐这些痛苦。

如果连跳舞也放弃的话,那就等于放弃了梦想,放弃了他活着的意义。

今天也是被命令擦完地板才能回去,虽然明白那些人是故意差遣他,但是自己能做的事情,他并不觉得什么为难,至少比起曾经遭遇到的可怕,这样的小事简直不值一提。

为了能留在这里继续跳舞,修澈觉得这些事他都可以克服。

关了灯离开舞团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华灯初上,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可以看到城市的夜景,迷离闪烁。

下了电梯,走出大厦的时候,前面的身影忽然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吓了他一跳,赶忙跑过去扶那躺在地上的人。“你还好吧?”

明润的灯光照在那张脸上,清逸俊秀的一张脸,眉紧皱,像是有着深深的苦恼,性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修澈心底一怔,没想到倒在这里的人居然是他。

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冲他而来,这个人究竟喝了多少酒啊?

“华先生,你醒一醒。”他扶着他,但华槿的体魄修长健硕,很吃重。

修澈好不容易将他扶正站起身,已经有点喘了。

帮他叫出租车吧,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躺在这里。

这个时段出租车并不好叫,好不容易招到了一辆,修澈拖着华槿坐上车的时候,差点被他拽着一起跌倒。

“请问去哪里?”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两个狼狈的男人。

修澈怔了一下。去哪里?“华先生,醒醒,你家在哪里?”

华槿像睡死过去了,双目紧闭,嘟囔了几声,歪着身子躺在修澈腿上,一动也不动。

“去哪里啊?”司机又催促着问。

修澈不免有几分尴尬,急忙中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下车后,他费力的拖着这个个子比自己高的男人,艰难地走进破旧的公寓,让他在床上躺下,单人床立时发出几声呜鸣。

橙色的灯光为那张脸镀上一层光泽,修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扭了一条毛巾,在他湿热的脸上轻轻擦拭。

这张脸,在这么近的距离来看,更加好看呢,心里有一种暖暖又安心的感觉无声无息地蔓延。

喜欢了很久的人,就在这样的距离内,除了心动之外,还有莫名的暖意。

当那双眼睛无预警的睁开时,修澈的呼吸几乎停止。

他怔怔地看着那双深漆的眼,亮得灼人。

“佑然!”那人伸出手,在他想后退的时候,紧紧抓住了他。

修澈惊了一下,显得不知所措。

黑亮的眼,带着迷离的光,华槿一瞬间就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很紧很紧,彷佛要将他揉入身体的那种抱法。

修澈的思维开始停摆,只听到自己一颗心怦怦跳动,想要跳出胸膛。

在华槿开始吻自己的时候,他四肢的血脉似乎烧了起来,除了心慌意乱,根本无法思考。

他的吻灼热撩人,酒味里还带着一种甘草的气息,让修澈想到小时候喜欢待的那片山坡,在夏天的时候,经常有这种甘草的味道混着山风落入鼻息。

长久空虚的心灵和身体禁不起这样热情的撩拨,他的身体像被点燃一样,跟着华槿一起热烈的融化。

他的吻像是有魔法,火热的温度不仅温暖了他的嘴唇,也温暖了心。

那性感的唇从他的溜过,烙在他脖颈,白皙的脖子在橙色灯光里微微侧扭,青色的经脉横过枝节,在那抹白添了几分迷乱。

当自己的脆弱被那双温热宽厚的手掌包裹时,修澈不禁发出了低低的呻吟,脑海里有一点想要逃开的念头,然而更多的是叫嚣着迎合。

他渴望着他,不论是心还是身体,都好想和他交融在一起,那种亲密的感觉他曾幻想过,也因为想到他而释放,那种令人羞耻的自慰虽无法启齿,但实实在在。

他爱这个人,爱了很久很久,带着无法倾诉的痛苦和压抑。

华槿似乎没有耐心温存开拓,拉开恼人的束缚后,便迫不及待的一冲而入,剧烈的痛感像要把修澈撕裂,他痛苦、忍着、配合着,然后最终,听见华槿混着喘息的深情呼唤。“佑然!”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刺眼的光线让修澈不舒服睁开了眼。他迷迷糊糊的望着天花板,脑子开始一点一点清醒,微动了身子,身后倏地传来清晰的痛楚。

他一惊,想起了昨夜,想起华槿,慌忙回头,身边却已经没有人。

他坐起身,环顾自己的公寓,还是原本破旧的样子,独独没了那个人的身影。

一切都彷佛是梦,只有身体的不适还残留着关于昨夜的记忆。

自己怎么就睡着了?那人或许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迷乱的一夜,除了知道那人对和男人做爱这件事并不陌生。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胡涂事啊?修澈扶住自己的额头,宁愿思维停摆,也不愿去回想。

那人不认识他,即使有过几面之缘,可他相信对方连自己的样子都没记清楚过。

真是胡来,他轻轻一叹,眼睛定定望着窗外。

结果来到舞蹈室的时候还是迟到了。

今天是新舞剧角色的甄选,来了很多高层,他为想参选的角色做了很久的准备,即使他争取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也很希望能在这次舞剧里演出。

在换舞衣的时候,修澈的衣服忽然被掀了起来,伴随着一道口哨声。

“修澈你又混到哪个高层的床上去了吗?瞧你身上这痕迹,也不知道遮一遮!”小武嘲笑的声音响遍整个更衣室。

“真是恶心!”旁边一个男生狠狠推了他一把,修澈的手肘被推得撞到柜子上。

苍白着脸,他站直身子,不管身边那些鄙夷的眼光和私语,继续换自己的衣服。

“现在开始发甄选会的号码牌,杜修澈,一号!”领队在更衣室门口喊。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他。

“凭什么他一号?他不过是一个配角,怎么会是一号?”有人终于不悦的出声质问。

领队耸肩,“这是上面的意思。杜修澈,这是你甄选会的号码牌,拿去。”

“呸!”有人忍不住了,朝修澈吐了口口水,“不要脸!”

拿过号码牌,修澈拼命跑出更衣室,好像后面有个妖怪要把他吞噬。

一直跑,没有方向,没有归处,眼睛热得发痛,却没有眼泪,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杜修澈,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哭!

一直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的流下,他开始狠狠洗自己的脸。

滚烫的眼睛被冰冷的水覆盖,反而烫得益发厉害,他整张脸都湿了,热的、冷的混在一块,从镜子里看自己模糊的脸,细长的眉、单薄的嘴唇、瘦得嶙峋苍白的身躯,简直像鬼一样。

“很痛苦吧?”

从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恶鬼,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挥之不散,修澈不用回头,也可以知道那张脸上邪恶得意的表情。

“是你干的?”他木然的发问。

身后那人忽然很狠抓他的肩膀,逼他转身,凌厉的眼死死瞪他,“你让我身败名裂,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紧抿着嘴唇,修澈冷冷说:“那是你自找的。”

那人气得甩了他一巴掌,“你这贱货!瞧瞧你脖子上这印记,不肯爬我的床,就肯爬其它男人的?好,那就看看,看我能不能弄死你!”

修澈忽然笑起来,淡淡的眼就像一块冰。“牧成宽,你就算弄死我,我也不会上你的床。”

男人又甩了他一巴掌,阴狠的视线盯着他,“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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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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