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午夜十二点,修澈看看墙上的挂钟,在沙发上抱住自己,蜷缩得更密。
华槿还没回来。
最近,时常这样,他变得喜欢喝酒,变得没有固定回来的时间。
不回来吃晚饭,也时常三更半夜才回家,没有电话,没有讯息,还时常是喝得烂醉的进家门。
他在想什么,他是知道的。
华槿的骄傲让他忍受不了那些不堪,既无法对他的过往释怀,又无法放弃他,这样一定很痛苦吧。
门铃响起来,从自己惘然的思绪里回神,修澈急忙去开门。
开了门,阿袁扶着跌跌撞撞的华槿走了进来。
“这家伙喝了很多。”在修澈的帮助下,两人把华槿扶到沙发上躺下。阿袁这才松了口气,撇撇嘴,很不满地瞪着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的好友。
“麻烦你了。”修澈担心地看着华槿,他的脸色很不好,还有汗水从那俊美的脸上沁出。
阿袁忍不住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可看到那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难堪,他顿时又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对不起啊,我认识这家伙很久了,除了心情特别恶劣会喝成这样之外,很少见他这么失态。”
修澈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最近……有一点问题。”
“喔,”阿袁吁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那就快点解决吧,我可不想再见这家伙这么要死不活的样子。”他笑着打趣。
修澈只是默然的看着华槿,阿袁见他这样,也只能尴尬的笑,说,“那我先走了。”
“嗯。”他起身想送他,这才发觉阿袁额上被抓伤的伤痕,还有血丝渗出来,“你的额头……”
“这个啊,”阿袁不在乎地抹了下,但是没想到的疼痛让他咧嘴抽了口气,脸有点红,觉得丢了面子。
“别笑我,这可是华槿的杰作!”看到他错愕后的微笑,阿袁不满的哼了声。
“怎么?”修澈怔了一下。
“这家伙发酒疯啊!劝他不要喝,居然想和我干架,一个没躲过,被他抓了道,哼!”说着又瞪了沙发上的华槿一眼。
“你等等,把伤口处理一下。”修澈立刻转身去拿医药箱。
“不用麻烦了。”这么说着,他却坐了下来。老实说,他还满喜欢和修澈相处的,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很恬静的气息。当然,朋友“妻”不可戏,这个道理他是懂的,所以即使有好感,也止于好感而已。
修澈仔细地在伤口周围涂药,两人的距离很近,修澈的呼吸就轻轻洒在阿袁鼻端,他觉得空气里有了暖暖的感觉。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修澈的睫毛好浓好密,真的,比那些故意搽睫毛膏的女孩还浓,漂亮的阴影投射在脸上,有几分惊艳的感觉。
这一刻,阿袁忽然体会到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喜欢另一个男人,有些男人,身上真的混合了男子的坚韧和女子的柔媚,这两种奇异的感觉并存所产生的魅力更为惊人。
“你们在干什么?”耳边忽然听到华槿冷冷的声音。
他怔了怔,感觉面前的修澈身子一僵,他不解地站起身,才发现华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阿袁,你可以回去了。”华槿摇晃着站起身,冷冷地下逐客令。
“噢。”阿袁觉得他的语气和眼神都不对,但自己的确没什么理由再留下来,不过他们俩之间奇怪的气氛还真是让他迷惑。
摸了摸脑袋,他下意识地看向修澈,就见他对他点点头,“路上小心。”
这是要他走的意思吧?“嗯”了一声,他就告辞离开了。
关了门,华槿仍站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修澈。
“你刚才在干什么?”抓起他一条手臂,他拽得死紧,眼神开始冒火。
“没干什么,阿袁的额上被你抓了一道,在替他上药。”凝视着池,修澈平静地解释。
“上药?我不记得我有抓过他。”华槿皱眉,马上又沉着脸警告,“记着我的话,不要背着我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眼神深了几分,修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抽回手。“我累了,要睡了。”
他神色平淡地从他身边走过,这副模样却弄得华槿心头大火。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猛地被拽到男人怀里,“放开我!”修澈挟长的眼闭了闭,身体用力地挣扎,企图挣脱。
“你居然不要我?”华槿火气更加上涌,被他的反抗弄得越加恼火,酒气熏染的脑子本来就不清醒,现在被弄得更加生气,他索性死死的吻他,心里只想着要把这恼人的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
但是修澈还是强烈反抗着,所以他干脆打横抱起他,走进卧室把他丢在床上,俯下身就是一阵热吻,却意外地没再受到推拒。
这种反应让他放心起来,动作也益发肆意张狂。
进入的时候其实很不温柔,修澈的脸背着他埋在枕头上,可以听到他细微的痛呼,他心底难解的感情告诉他应该慢一些,修澈会承受不住,然而更多的愤懑情绪也不知是怎么堆积起来的,夹杂着怨恨,使他就是无法温柔。
槿的动作热切得有些粗暴,很多时候都弄痛了他。他脑海里的复杂情绪修澈多少理解一点,这从他对自己时而温柔时而粗暴的矛盾动作就可以看出。
这个男人其实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每次体会到他的心情,修澈心里都不免酸涩和疼痛。
把身下的人转了过来,华槿让他与他面对面,再次重重地进入,看到他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脸,心里像被戳了几下。
但是那极力忍耐的神色又使他很恼火。为什么要忍耐?为什么要这样容忍他?他对别人也是这样容忍惯了的?在和别人做爱时,他也会露出这么迷惑勾人的神情吗?
他是惯于这样的!这种想法令华槿难以忍受,脑海里又闪过那些不堪的裸照。他心中一痛,冲刺的动作更用力起来。
修澈终于忍不住的喊出声,“槿……”他张开水漾的眼,那里面蒙了一层雾气,似在恳求,恳求他轻一些、温柔一些,如此楚楚的神态,却令华槿有了更深的反感。
他闭上眼,罔顾他的恳求,越故意弄疼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喊着,反抗吧,抗拒我啊,这样我就放过你。
然而,那双攀附在自己肩头的手,却始终没有推拒的力道。
他睁开眼,对上修澈苍白的脸,就见他眼睛闭紧,嘴唇死咬,极度忍耐的表情。
他的这表情震撼了他,俯下身对着那唇热烈的需索,果然,那唇又为他开启,满满的配合。
动作不禁柔和了下来,在紧实温柔的抽动中,寻到身下人敏感的地方,故意在那儿圈绕盘旋,使力一顶,果然听到修澈忍耐不住的呻吟。
心上柔软了一点,有些火热的感情注入进来。自己是知道如何取悦他的,只在于愿不愿意,虽是如此,更多时候他却选择不顾他的感受残忍的做爱,虽然事后他都会极度后悔,但是过程中看着修澈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媚惑勾人,他总是厌恶。
喜欢和这个人做爱,却又极度反感他所流露出来的媚人之态,真想遮住他的脸,不看他这副撩人的样子,也不用想这种模样到底有多少个男人见过!
狠狠抛去温柔,在修澈将他搂得更紧,纤细的腰肢随着他扭摆极度需要他的时候,华槿霍然抽离。
修澈才被欲望攻得神智迷离,忽然感到他的离开,睁眼呆呆地看他,眼里的水气就像要落出来,既不解又受伤。
华槿盯着他的眼,恨恨地问,“你爱我吗?”
嘴唇闭着,红晕渐渐从修澈脸上褪去,他只是沉默地看他。
“说啊!说你爱我!为什么不说?!”他越是不肯说,华槿就越是发狂,修长的手指狠狠扳过他的脸,让他与自己相对。
可他还是不讲,深邃的眼里水雾渐浓。华槿见他缓缓闭上了眼,躺在那里像死尸一般,所有的欲望立时都冷了,一瞬间像被冻住。
他颓然地倒在一边,喃喃道:“为什么不说你爱我……为什么不说呢……”
听着他的话,修澈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缓缓流了下来。
第二天是星期日。
因为佑然的第一张个人钢琴演奏专辑录制好了,马上就要发行,所以邀请几个好友聚聚,也请了修澈。
华槿和修澈到达的时候,大家已经都来了,阿袁正在把烧烤的食物搬到外面,修澈便跟着帮忙。
“那个,昨天还好吧?”阿袁想到昨天晚上把喝得醉醺醺的华槿送回家,那家伙好像有些阴阳怪气,便关心的问。
修澈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你喜欢吃烤牛肉对吧?”
“啊,嗯。”他转话题未免也太快了吧?不过人家显然不想继续,他也不是那么傻的,那就住口呗。
“我喜欢吃牛肉,要七分熟的,那样最好吃!”他哈哈一笑。
修澈点点头,“这个我很拿手。”
他啧啧出声,“修澈,你是不是上过烹饪班啊?”
修澈的脸微微一红,“没有,就是喜欢而已。”
他的皮肤本来很白皙,现在在阳光下带了一些粉色,有透明轻薄的感觉,配上他乌黑的发丝,阿袁有些看傻了,“干么不戴原先那枚耳环?那个银环很适合你啊。”
他总觉得他的穿著有些太素净,好像在刻意避免什么。
“你的脚怎么样了?”看他今天没拄那根医生吩咐的拐杖,阿袁又问。
“好点了,也许可以赶在公演前排练昵。”修澈微微一笑,黑亮的眼闪过温润的光泽。
“没关系的,已经和赞助商说好了,脚有问题的话就不用勉强。”他接过修澈烤的那串牛肉,诱人的香味已经在空气里散开,迫不及待地咬了口,哇,果然好吃!“对了,我上次说过编舞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嗯,有想过,改天我把自己的构想跟你说。”修澈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笑出来。
“别光跟我说话啊,快烤快烤!”阿袁很快解决了一串,却根本没有尝够,只是把他更多的馋虫引出来而已。
“你们谈得很开心啊。”华槿忽然走了过来,站在两人中间,一只手环住修澈的腰。
修澈觉得不大妥当,想要避开他,毕竟这里还有其它人,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未必能接受同性情侣。
他的躲闪令华槿相当不快,方才虽在和别人交谈,但他的视线一直飘过来,看到好几次修澈对阿袁笑得灿烂,他就再也镇定不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对修澈的笑异常敏感,老是会去猜测他的意图,甚至觉得他又在对别人做些有意无意的暗示,于是放在他腰间的手搂得更紧了。
“喂,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旁若无人?我还在啊!”阿袁看着两人凝视着对方,眼神深邃,鸡皮疙瘩马上出现,眼前的画面虽然赏心悦目,但毕竟是两个大男人,这样对看,呃,他还是觉得别扭。
“非礼勿视,你可以走得远点。”华槿淡淡地说,眼睛却不曾离开修澈。
“真是,受不了你们!”阿袁嘟囔了一句,识相的嚼着牛肉走开。
修澈又低头去烤其它的食物,感觉华槿还在身边,并没有走开,便问,“你想吃什么?”
华槿没有回答,只牵起他的一只手,手指穿过他的手指,与他十指交缠,紧紧握在一起。
“不要对别人笑。”他低低说。
修澈轻轻一颤,抬头看他。
华槿的眼神炯炯深邃,“我会嫉护。”
手抚上他脸颊,修澈似乎叹了一口气,华槿觉得他有话对自己说,但终究还是没开口。
吃过午餐,修澈在厨房里整理餐具,佑然走了进来。
“今天真麻烦你了。”
“没什么,”他微微一笑,“反正我也不懂你们说的,给我点事做正好呢。”
看他很有条理地做着,游刃有余又赏心悦目,佑然轻轻一叹。
“怎么了?”听到他叹气,修澈怔了一怔。
“修澈,其实我讨厌过你。”佑然看着他,没头没脑的丢出一句,“因为你的出现,使我不得不正视对华槿的感情,然而,我还是缺乏勇气,再次放弃了他。那个时候,我很嫉护你,嫉妒你的勇气,也嫉护你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每次看到你,就好像是对我自己的嘲讽,那时候我还真讨厌看见你。”佑然弯起嘴角,像在自嘲。
“那么,你现在有勇气了?”修澈看他,喉头涩涩的。
“就在不久之前,我对华槿说,我不能失去他。”凝视着他的眼睛,佑然慢慢开口,“你想知道他的答案吗?”
“我想我知道。”他轻声说,眼神清澈而豁然。
凝视他半晌,佑然又叹了口气,低下头,“你赢了。他拒绝了我,说他无法放弃你,虽然他还弄不清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闻言,修澈先是一震,接着眼神闪动,像极了外面莹莹的湖水。
“我还是迟了。”佑然笑了笑,笑容里是未尽的惆怅。“请你好好珍惜他,好好的爱他。”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对我而言,他不仅是喜欢的人,也是我的亲人。”
修澈凝视他半晌,用眼神回答。
一场聚会下来,华槿又喝了许多酒。修澈的脚开车不方便,所以两人是由阿袁送回来的。
修澈扶华槿到卧室里,忽然想到两人初次在一起,他也是喝得这般醉醺醺的模样,好像一点酒力也没有。
可是,最近真的越喝越多了呢。
对着他的侧脸发了会儿呆,回神的时候却对上华槿的眼。
他是醉了还是醒着?
“过来。”华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躺下来。
当那只手臂揽住他的瞬间,修澈居然有一点心慌和害怕,想到那种疼痛得折磨人的做爱,他根本不想要。
槿已经很久没有对他温柔了,他的神情里时常带着迷惘和厌恶,他都看见了。
感觉身边的人僵硬得厉害,华槿有些奇怪,手臂微微动弹,那人便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脸上还带了一点惊慌,那身体抱在怀里,什么时候变得更瘦了?苍白清透的脸孔,让他觉得心痛。
“你在紧张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
“我……”修澈在灯光下看着他的眼,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
“我只是想抱抱你。”他叹了口气,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想要缓解他的僵硬。
“槿……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他的语气有些烦躁,不想碰触那些他无法忍耐的话题。
“你一点都不信任我,对吗?”修澈看着他的眼睛说。
信任?华槿觉得像被刺到,“我怎么不信任你?”
“你说不计较我以前的事,但心里却一直纠结着那些事。”修澈一语道破,直戳他的心脏,让华槿小心维持的平和再度被怨怼冲破。
“是!我是在意!在意到抱着你的时候,总会想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抱过,你也对他们展露那样的风情吗?还会在意你究竟和多少个人做过!”
“你……”修澈登时白了脸,虽然早就知道,但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还是刺伤了他。
“我怎么了?坐起身,华槿眼睛里冒着火,管不住自己嘴巴的抛出一串恶毒的话,“我本来也不是这样的人,是你让我变成了这样!我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变得疑神疑鬼,如果你没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从前,没有那么浪荡的名声,我又怎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思想?你甚至让那个男人拍下那样的照片,还要我怎么想你?我也很痛苦……”
“痛苦却又不能放弃我,是吗?”眼里闪着寂寥的光芒,修澈呆呆地看他。
“……你给我点时间……”
眼中渗过深深的苦涩,修澈弯了嘴角,像是在嘲笑。“你相信别人,为什么不愿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们?!”华槿受不了的大喊出来,“我刚接手舞团的时候,就听过你那些不堪的事情,每个人都说你随便低贱,就算我可以不相信那些人,那个男人却拿着那样的照片向我勒索!如果你真的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你要我怎么相信?!”
修澈呆呆地听着他说这些残忍的话,每一句都在他心上划下深深的裂口。
借着酒意,华槿说着让他痛苦不堪又无法启齿的话,一双手却仍忍不住抚上修澈的脸。
“你在床上的时候那么温顺,那么配合我,配合到让我觉得你是习惯这样的,你说我怎么能不痛苦?爱上了不纯洁的人,甚至你可能只是在利用我……你从来都没说过爱我……”
看着那张清透的脸,在灯光下闪着凄迷的光,带着一种诱惑,让他觉得他是朵致命的罂粟,而自己就是那个被迷住不要命的人。
他意乱情迷地吻下去,试图在那柔软冰凉的唇里找寻自己失落的真心,却被用力推开,下一秒,一巴掌落在他脸上,清脆冰凉的。
“你……”华槿呆呆地看他,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反抗他。
修澈的眼里闪着泪光,凌乱地从床上爬起,脚步跌撞地跑出去,头也不回。
华槿震住了,直到他的身影不见,他才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追了出去。
修澈没有思考地走,天色渐渐暗下来,穿着单薄的衣服,他在夜风里只感到寒冷。
眼眶早就冰凉,身体也僵硬得不了,左脚踝的疼痛清晰地传来,他终于走不动了,靠着一面废墙无力地坐倒。
好痛,身体和心,什么地方都好痛好痛。
杜修澈,你应该去哪里呢?你可以去哪里呢?
他愣愣地问自己,十二岁那年被母亲抛弃的无助感又涌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要伤害他呢?他已经很努力了,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去爱一个人,忍受他给予的伤害,为什么还要一再伤害他呢?
像游魂一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深夜了,修澈茫然地走到门口,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却映入眼中。
“修澈。”舒荷站起身,热切地喊他,她在这里等了很久。
“你来干什么?”修澈没有开门,只是站在门边看着她。在这种时候,他根本不想看到她。
“我……”他看起来憔悴又苍白,让她心痛起来。“我们进去谈吧。”她稳了稳心神,看着他说。
“槿在里面,如果你想当着他的面谈的话。”
他并不知道华槿追了他出去,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舒荷轻轻一叹,伸过手握住他,立时一股温暖包围了修澈。
“修澈,离开华槿吧!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看着他瘦削的脸,她的鼻子不禁有些发酸。
这孩子根本不是幸福的样子啊!
“照顾我?你预备告诉你老公我的存在?”修澈冷笑。
“澈……这件事不能给他知道,但是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有钱了,有能力照顾你了,我……”
修澈忽然笑起来,打断她还没说完的话,甚至让她心慌。
“你有钱了就能照顾我,等你没钱的时候再抛弃我是不是?”狭长的凤眼里闪着寒冽的光,一瞬间舒荷觉得自己被他照得无所遁形,过去犯下的错误让她无法直视他的眼。
但她的手一直紧紧抓着他,使劲地摇头。“不会的,妈妈……不会再抛弃你了……”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她必须说啊,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想再抛弃他了,做错了一次已经够她悔恨一辈子。
修澈任她握着,“你真的了解我吗?你以为我还需要你的钱吗?”
舒荷抬头,眼里还带着泪,却不懂他的意思。
“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的吗?我卖身给男人,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只要给我钱,现在是华槿,因为他很有钱。”
舒荷倏地捂住自己的嘴,脸色灰白,整个人都在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像是受到极大的打击。
修澈轻轻地笑,抽回自己的手。“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为什么和华槿在一起,为什么和男人在一起。你虽然抛弃了我,但还留给我这个身体,这个身体虽然又瘦又不堪,好在还有男人喜欢。”他一直笑,笑得舒荷哭花了眼。
“修澈……”
“我不需要你的钱,从你抛弃我的那刻起,我跟你就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回去守着你的老公,就当我已经死了。”
修澈回头,为她让开了路,却和一双眼对上,那双眼深湛幽黑,是华槿。
华槿强自压抑着怒气送舒荷回家,在车上还不停地想着修澈的话。
混蛋,居然说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他到底该相信他哪句话?1
还有他竟然是继母的亲子,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吗?
回到家,他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但是眼睛在接触到整理行李的修澈时,就像点燃了导火线,根本没办法控制。
“杜修澈!”站在他身后,他紧紧盯着他。
“怎么?”修澈回身,视线淡淡地扫过他,又很快移开。
“跟我打一架!”华槿微眯了眼,不等他回答,一拳就揍了过去。
修澈没有防备,被打到下巴,歪了身子扑倒在沙发上。“混蛋!”他擦了擦嘴角,怒火也被点了起来,反手也是一拳,直朝华槿的鼻梁而去。
华槿险险避开,抱住他,和他摔倒在地毯上。
“到底谁是混蛋?告诉我,你不是为了钱才和我在一起的,告诉我!”他大声吼,挥舞的拳头并没有落到修澈身上,而是狠狠落在地毯上。
修澈又挥了一拳,正中他脸颊,华槿微松了手,修澈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他随即又有了力气,紧紧抱住他,不让他挣脱。
“混蛋,放开我!”
华槿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两人在地上扭打,期间华槿又挨了修澈几拳,但他却再没对修澈出手。
“打够了吗?”压着他身体,华槿黑亮的眼凝视着他。
“放开我。”修澈又再说了一遍,语声微冷。
“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都不是真的。”他的声音露出痛楚,很认真地看着他。
“当初是你雇我做你的恋人。”修澈幽黑的眼眸无比深邃。
“可是你问过我,如果不要钱,你是不是可以用真心来喜欢我,你问过的!”他急切地说。
修澈眼神闪动,“你还记得我的话……”
“我记得,全部都记得!所以,告诉我,你刚才跟妈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故意气她的!”
“你给了我很多钱不是吗?”
“你……”华槿心火一窒,竟说不出话来。
忽然笑了笑,修澈妖娆的眉骨挑起来,露出引诱的表情。“这些真话都是你刚才说过的,现在又觉得接受不了了?你也说了,我一直和男人乱来,你给了这么多钱买下我这个身体,其实是做了亏本买卖。”
听见这话,华槿胸口的火烙越烧越旺,看他做出勾引的样子,他竟心痛不已。
“我现在不想和你做买卖了,你要不要最后再享受一次?毕竟你付了那么多钱。”修澈还在笑,低沉的声音带着诱惑,贴着他的身体轻轻动起来,缓慢而撩人的摩擦,一只手更是牵着他的手,拉到自己腰间,柔韧的腰肢贴合着华槿的手掌,媚惑人心地扭动起来。
“别这样!”华槿声音嘶哑地吼,眼睛都红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那么热,热得想掉泪。
“别怎样?”妩媚的表情不见了,修澈淡淡地问他。
“难道你就这么喜欢勾引男人,和男人上床吗?!”华槿失控地吼,“别这样,求求你!”
推开他,修澈坐起身,神情冰冷而苍白,“华少爷喜欢的那种正经样子恐怕我做不来,以前都是装的。”
“修澈……”华槿呆呆地看他。
他站起身,眼神并没落到他身上,“我本来就长这样,你要我染头发,要我变得朴素,难道我不知道你是看不惯我不正经的样子?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就如在床上给你的感觉一样,我就是习惯这样的,随便又轻贱的一个人,要赶我出门,拜托请等明天,晚上很冷,我不想感冒,感冒的话会很麻烦。”
他淡淡地说着,走往卧室抱了被褥往沙发上扔。
华槿看他瘦削的身形一条褪走得一拐一拐,一股酸涩袭上了眼睛。
早上华槿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修澈,他莫名的惊慌起来,在看到他的行李还在的时候才舒了一口气。
他在镜子前呆呆看了自己一会儿,然后苦笑。华槿,你什么时候会因为一个人变成这副摸样呢?
忍不住去打修澈的手机,过了很久那人才接起来。
“你在哪里?”他迫不及待的问。
那边沉默了一下。
“修澈?!”华槿喊他,心又被提了起来。
“在舞团,阿袁有事找我。”
那嗓音还是有些沙哑,是他听惯的声音。华槿觉得自己听到这回答,整颗心都放了下来。“你会回来吧?”他忍不住问。
“嗯。”对方又沉默了一下,最后才应了他一声。
挂断电话,华槿迅速跑去车库,发动了车子就飞驰起来。
他要去舞团找他!本着这个念头的他,没有多想,只是一味加快速度。
阿袁沮丧地低着头,满脸苦恼。
修澈看他好几次抬头,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好自己问,“到底什么事?”修澈认真地问他。
“我遇到了麻烦。”阿袁很气馁,半天才这样回答。
“是演出吗?”
苦恼地爬了爬头发,他受挫地看他,“赞助商那边忽然改变主意,原本说因为你受伤可以找人代替蒙斯塔的角色,现在又说如果你不跳首场的话,他们就取消赞助……”
“你手上的合约当初没有改吗?”修澈挑了挑眉。
“没有,当初只是在电话里口头承诺,并没有改合约。”说着他懊恼的用力打了下头,“我果然就是个理想化的家伙,这样就兴高采烈了,还说要把舞团搞得更好,现在这样子简直差动透了!槿在这里花了两年的心血,就要被我搞砸了……”将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他的声音挫折又痛苦。
“我跳就可以了。”修澈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这……”阿袁抬头,舌头像打结了一样,愣了许久才猛然清醒,“不行!你伤还没好,又是首场,怎么跳舞?绝对不行!”
“可以的。”修澈凝视着他的眼,微笑。“如果不跳的话,舞团和你怎么办?你也说了,这是槿两年来的心血。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打止痛剂就行了。”
“止痛剂?”
“是啊,只要首场不是吗?打止痛剂就没问题。”修澈肯定地点头。
“不行……修澈……”阿袁还是觉得不妥。
“没问题的,相信我。”
看着他坚定的眼,阿袁越加对自己的失败充满挫折感。“修澈,我是不是很没用?”睁着眼,他神情脆弱得就像个孩子。
修澈握住他的手,给他力量。“没有,你只是缺少经验。记得你说过要让我编舞吗?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话的人,也是第一个给我这样机会的人,阿袁,你要相信自己。”
“修澈……”阿袁只觉胸口涨满热流,冲得他眼睛也发热,在这种时候,有个朋友对他说“你做得不错要相信自己”,让他觉得那是救赎的声音。
他激动的拥住他,只想响应这份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