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韦律安躺在床上许久,他看了看手上那张一千万的支票,这才了解到他被开除了;他跟季飞扬真的结束了,两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事到如今,韦律安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只是不管对错,他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他坐了起来,随便收拾一下行哩,没有知会任何人,就这么离开他的住处。
来到火车站,韦律安买了一张车票,至于目的地是哪里,他完全不在意。
等到火车到了终点站,他才知道自己来到花莲。无处可去的他,暂时在车站附近的小旅社住了下来。
花莲是个靠海很近的城市,每天一早,韦律安总会走到海边散步,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他就可以消磨一整天。
几天后,韦律安决定在花莲定居,他租了间二房一厅的公寓,设备齐全,非常适合他一人居住。
两间房间,一间被他拿来当卧室,另一间当工作室,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从计算机软件到饰品。他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哩,不跟任何人来往,不跟任何人交谈。
他近乎死板的平静日子,因为一通电话而有了改变。
这天,从来没有响起过的电话响了起来。
那电话是他搬进来的时候就有的,连他都不记得电话号码是几号,因此他直觉认为是可能是要找房东的。
“喂!”韦律安接起了电话,可是电话彼端却没有回答。“喂!请问要找哪位?”
(你是韦先生?)
“你哪位?”韦律安怀疑的皱起了眉,他怎么知道他姓韦?
(抱歉,我好象打错电话了。)
韦律安还来不及回答,对方就将电话挂断了。
“奇怪,到底是谁?”韦律安满腹疑问的放下电话,他来到这里应该没有人知道,他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那么打电话的人到底是谁?
接下来忙碌的日子,让韦律安早把这件事给抛到九霄云外。
某日,他照惯例到海边去散步,直至夕阳西下,他才走回自己的居所。
他才一回到家门口,就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
“请问……”
那人一听见韦律安的声音,马上抬起头,激动地喊着:“律安,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总裁……不!季伯伯,是您,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您的气色怎么这么难看?来,先进来再说。”
韦律安打开大门,让季云鹏进入,他脱下外套,顺手帮两人倒了背水。才一年多的光景,季云鹏比韦律安印象中老了好多,神情也有些萎靡。原本总是挺直的腰杆也弯了。这些改变让他一时之间没有认出他来。
“季伯伯,喝杯水。”
“谢谢。”季云鹏喝了口水,长长的吁了口气,能找到韦律安,他心头的重担轻了不少,他是她们父子俩唯一的希望了。
“季伯伯,您来找我是……”
“律安,飞扬出车祸了!”
“出车祸?怎么会?严不严重?要不要紧?”韦律安惊慌的问。
“他已经昏迷了快两个月了。”季云鹏伤感的叹了一口气。“医生说可能会就这么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韦律安只觉得心口一震,全身的血液在瞬间似乎全化成了冰,让他浑身冰冷。“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一向很注重交通安全的吗?”
“这事说来话长。我回到台湾后才发现你离职了,所有细节他一句也不肯说,只要我一问他就生气,到后来我也不太敢问。他表面上努力工作、作息正常,偶而跟同事或朋友出去吃吃饭、喝喝酒,我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到他出了车祸,我才知道他已经失眠了好几个月,只有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我一直不知道他是那么痛苦,痛苦到夜里还不能安眠。”
闻言,韦律安眼前开始模糊,心痛更是难以平复。
“律安,我现在全靠你了,你愿意帮季伯伯这个忙吗?”
“季伯伯,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韦律安哽咽的低下头,不敢让季云鹏看见他不舍的泪。
“你们的关系我全知道了。”季云鹏安慰的拍了拍韦律安。“想哭就哭,不要强忍着,飞扬倒了下去,你可要振作一点!”
“季伯伯,我不懂您的意思,我跟飞扬……总裁,只是上司跟下属的关系。”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先前飞扬跟我说他所挚爱的人就是你。”季云鹏拿出了口袋里的丝绒礼盒。“你打开来看看吧!我想这是飞扬要给你的。”
韦律安伸出颤抖的手接过盒子打开来看,里头是一枚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戒指,那是一枚由白金、黄金、K金所组成的线戒。
“这事……”
“你看看里头刻的字。”
韦律安看着戒指的内侧,发现里头有刻字,他定睛一看,满眶热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下;里头刻的是──给我挚爱的律安,永远爱你的飞扬。
“这是……飞扬要给我的。”
他知道季飞扬尉什么会订一个这么普通的戒指,因为他自己拘谨个个性,势必不会接受太过华丽、引人注意的定情戒,所以,他才会为了他特地订做一个这么朴实无华、却充满情意的戒指,可是他回报他的却是背叛、放弃。
“是啊!飞扬手上也带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就带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就是这对戒指,才会让他发现两人的关系。
“季伯伯,我……”
“别说了,季伯伯全知道,都是季伯伯的错,我不该这样逼他,要不然你也不会跟他分手,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说来说去,全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是我的错,我不该爱上他,我配不上他。”
“爱情哪有所谓的对错?你是个好孩子,你的苦季伯伯全知道。当初我救了你只是善意,这些年来,你努力的为季氏做牛做马,我全看在眼里,你欠我的早就还清了,去追求属于你的幸福吧!季伯伯一直很心疼你那么早熟,你还年轻,不要这么压抑自己过一辈子,那不是我当初的本意。”季云鹏语重心长的说。
“我知道,谢谢您,季伯伯。”韦律安作梦都不敢想他跟季飞扬还会有未来。
“走吧!跟我回去看飞扬,也许他会因为你而清醒过来。”
“会的,飞扬一定会醒过来的。”
●●●●●
为了照顾季飞扬,韦律安全然忘了医院曾给他的梦魇,他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守在季飞扬的病榻前,不停的祈祷季飞扬能醒来。
病床上的季飞扬瘦多了,也苍白了许多,他不再不可一世、飞翔昂扬;看到这样的季飞扬,韦律安忍不住地害怕他真的不会再睁开眼看他。
他那曾诉说着无限爱意的唇瓣,现在紧闭着;那曾深情望着他的双眸,现在却是毫无意识的半开着;那曾让他欢愉的双手,更是无力的垂在身侧。
“飞扬、飞扬,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韦律安身倾向前,温柔的抚着季飞扬的发丝。“我是律安,我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听见了吗?我帮你擦擦手、擦擦身子,这样你会舒服一些。”
拧干手上的毛巾,韦律安轻轻的用毛巾擦拭着季飞扬的身体跟手脚,这才发现他手的戒指掉落了。
“你瘦了好多,连戒指都戴不住,我先帮你收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好爱你?看,这是你送我的戒指,我已经戴上了。”也不管季飞扬看不看得见,韦律安将手上的戒指放在季飞扬的眼前。“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律安,飞扬他……”季云鹏走了进来,看了看两人。
韦律安摇了摇头,继续帮季飞扬擦拭身体。
“飞扬,季伯伯来看你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别让他老人家担心。”
“律安,你休息一下,我来吧!”看到韦律安苍白的脸色,季云鹏担心不已。
韦律安不愿意请看护,也不愿意别人照顾季飞扬,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季云鹏真的很怕儿子没有醒过来,韦律安反而倒了下去。
“没关系,我不累,季妈妈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你回去照顾她好了,这里我来就行了。”
“她可能是太累了,前阵子都是她在照顾飞扬的。”他这老婆虽然不是飞扬的亲生母亲,可是却无怨无悔的看护着飞扬。这阵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把胃给搞坏了,老是说想吐。
“是啊!季妈妈真是很疼飞扬呢!”她就是不放心让看护照顾,凡事事必躬亲才会累倒。
“那我先回去了。”
“嗯!季伯伯再见。”
季云鹏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律安,飞扬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好起来,可是有些事是人力无法改变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不希望为了儿子而误了韦律安的一生。
“飞扬一定会醒过来的。”韦律安语气坚定的说:“我有信心,飞扬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季云鹏只能叹气,很多事不是有信心就能达成的,可是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
半夜,韦律安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手,他大吃一惊的醒了过来,讶异的看见李飞扬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飞扬,你醒过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我就知道。”韦律安又惊又喜的握住季飞扬冰冷的手。“我去叫医生,顺便通知季伯伯。”
韦律安跳了起来,忘形的冲到护理站大叫:“护士小姐,飞扬醒过来了,麻烦请主治医师过来一趟好吗?”
护士还来不及回答,韦律安以冲至公用电话边,快速的按了季家的电话号码。
●●●●●
没多久,季氏夫妇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两人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快乐神情,季云鹏更是紧抓住韦律安不停的道谢。
“律安,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眼里满是泪水的韦律安,却是开心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哽咽地摇着头。
不一会儿,医生出来了,众人赶紧迎上前去。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他是不是醒了?人还好吗?”季云鹏迫不及待、满怀期待的问。
“季先生,你儿子清醒了。”医生语带保留的说:“我们还得观察看看,现在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但不能待太久,病人体力还不是很好,不要让他太累。”
“我知道,谢谢你医生。”季云鹏拉起妻子,招呼着韦律安。“律安,我们进去看看飞扬,他要是看见你一定很开心。”
“嗯!”
可是医生却挡在韦律安面前,疑惑地问:“请问你是韦律安韦先生吗?”
“我是。”
“那很抱歉,病人说不想见你。”
“这怎么可能?”季云鹏不信的直摇头。“飞扬最想见的人就是律安,他怎么可能会不想见他?”
“这件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病人的确是这么跟我说的。病人的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稳定,请尽量不要让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我还有事,先离开了。”医生朝众人点了点头,往护理站走去。
“律安……”
“我不要紧,你们进去看飞扬吧!他刚清醒过来一定很不安,你们快进去吧!”韦律安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那我们先进去看看。”
季氏夫妇一进入病房,韦律安就疲累的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难怪季飞扬不想见他,当初放弃他的是自己,如今想回来的也是自己,季飞扬怎么可能愿意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好一会儿,季氏夫妇面色凝重的走出病房。
韦律安马上迎上前去,焦急的问:“季伯伯,飞扬还好吧!”
“很好。”季云鹏点点头,有些难以启齿的说:“可是……他还是不想见你。”
“没关系。”韦律安脸色惨白的接受这个事实。“只要他能好起来我就很开心,他不想见我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他一时被喜悦给冲昏头,要不然早该想到季飞扬一定不想看到他的。
“律安……”
“我没事。”韦律安耸耸肩故作不在意,“那我先回去了,季伯伯、季妈妈,再见。”
“再见。”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看着韦律安落寞的身影,季云鹏除了扼腕摇头,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
“飞扬,你真的不愿意见律安一面吗?”季云鹏努力的想劝季飞扬回心转意。“见他一面吧!你真的忍心看他为了你失魂落魄、惶恐不安吗?”
季飞扬不甚和悦的瞪了父亲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你怎么这么拗,你到底是像谁?”见儿子不肯听话,季云鹏气得破口大骂。
“你!”季飞扬行动不便的按了按护士铃。“走开……我要复、复健。”
他不要韦律安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他人是醒了过来,可是车祸的后遗症,让他不但手脚不受控制,连想要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都有问题。
不一会儿,护士推了轮椅走进来。
“季先生,我们去作复健。”护士笑眯眯的想将季飞扬给扶上轮椅。
季飞扬却摇摇头拒绝了。
“自己走……我可……以。”季飞扬摇摇晃晃的下床,困难的靠着父亲的臂膀慢慢的往复健室走去。
复健师为季飞扬设计了复健表,可是季飞扬却是自有主张,照那张慢吞吞的复健表复健,他要等到哪年哪日才会好?他要快快的好起来,然后去迎接他的律安回到他的身边。
因此,不管复健的过程有多辛苦,季飞扬咬紧牙关忍了下来,真的痛到受不了时,他总是在脑海里幻想着与韦律安见面而熬了下来。
而韦律安每次来到医院,面对他的还是护士小姐的摇头与愧疚的神情。
季飞扬还是不愿意见他。他不意外的接受这事实,询问季飞扬的病情后,韦律安心灰意冷的走出医院。
知道他一天比一天好,他就放心了,他告诉自己,死心吧!该事离开的时候了。]
●●●●●
离开了医院,韦律安立刻来到季家,他对季云鹏表明了来意。
“季伯伯,飞扬的事我再也帮不上忙,我想回花莲了。”
“不要啦!留在这哩,大家好有个照应。”季云鹏看了老婆一眼,有些慌张的说。
儿子要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将韦律安留到等他康复,他怎敢让韦律安在这时候走掉呢?
“我一个人不要紧的,其实我反而比较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韦律安淡淡一笑。“一个人想怎样就怎样,轻松愉快多了。”
“可是,你一走,季伯伯会想你的。”
“有季妈妈陪您,您才不会想我。”韦律安站起身,准备走人了。“好了,时间差不多,我也该告辞了。”
“你真的要走了?”完了、完了,这下子他怎么跟儿子交代?
“是啊!您们两位要保重。”
韦律安往外走去,季云鹏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看看能不让他打消念头。
“律安,不要走啦!”季云鹏边说边焦急的看了老婆一眼,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季母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叫了起来。
“我……我的肚子好痛。”季母朝季云鹏使了个眼色。
季云鹏马上会意的冲过来,假装一脸慌张的说:“老婆,你怎么了?”
“我肚子好痛、好想吐,律安,你帮季伯伯扶我回房。”
“好。”韦律安马上向钱,一把抱起季母。“季伯伯,我抱季妈妈回房。”
“那就麻烦你了。”季云鹏趁着这个时候,赶紧的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将韦律安给留下来。
等韦律安回到客厅,季云鹏已是胸有成竹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季伯伯,要不要带季妈妈去给医生看?”
“没关系啦!医生说她只是太累了,休息个几天就没事,她就是爱逞强。”
“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律安,你等等。”季云鹏开口阻止他。“季伯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季伯伯您说。”
“我是希望在飞扬住院的这一段时间,你可以代理总裁。”季云鹏挥了挥手,不让韦律安有开口说话的机会。“现在我已经没有力气在商场上与人算计,我只想好好的陪你季妈妈过退休的日子,她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好,我不放心放她一个人。”
“我……”韦律安想了想,答应了季云鹏的请托,他也决心要帮季飞扬好好的守住季氏,算是对他的报偿。“季伯伯,我答应您。”
“谢谢你,律安。”
季云鹏喜孜孜的想着,这下子不怕对儿子不能交代了,最起码在飞扬康复之前,律安是绝不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