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午,阁楼
自思迅习惯整天待在卓远文身边,这里已经成为储物室。
卓远文抬头看着天花上紧锁的暗门,不管怎样叫喊都没有回应,最后好只动用后备锁匙。
「打扰了。」爬上来。男人已经做好了被痛殴的准备了,可是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昏暗的阁楼一点动静的没有。
「思迅,你在干什么?」卓远文走前了几步,眼睛适应了微弱的灯光,他看见少年在一角收拾行李。自己买给他的东西全都被拣出来丢弃,这也罢了,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思迅连大学的书本和功课撕烂。
「这又何必?!」男人心里又疼又生气,一边弯腰收拾,一边说:「你以后不上学了吗?就算你要赌气也不要蠢得赌上自己。」
「谢谢照顾,不再见了。」方思迅不理,拿起行李就走。此刻的他连跟卓远文吵闹的情绪都没有了。
「你走到哪里?」卓远文连忙上前抢过行李箱,「思迅,不要这么任性好吗?」
「还我。」方思迅冷硬地说。
卓远文有点生气,道:「一走了之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就不能好好的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抢回属自己的东西,思迅恨恨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你跟那对奸夫淫妇一起去死吧。」
「我刚才送你父亲和继母到医院,所以才没有立即来找你。」卓远文解释。事实上那记耳光才出手便已经后悔了。见思迅跑掉他本追上去,但怎也不能放着方氏夫妇不理。
「哦?那贱女人死了没?是一尸两命才好!」刻薄地说了一句,少年倔强地提着行李离去。
卓远文皱着眉,冲他背影淡淡地说:「胎儿没了。」
方思迅剧震,霍地回身,皮箱重重掉到地上。
「假的,大小都平安无事。」看着少年震惊惨白的脸,男人嘴角泛起浅浅的,安慰的笑,柔声道:「看,你并不是真心希望他们出事。」思迅始终是个好孩子。
思迅气得脸都绿了,一条条青筋在薄肤下清晰地浮现。
「卓远文!你这混蛋!给我下地狱吧!」少年冲上去拳打脚踢。
卓远文自知理亏,抱住头让他打个够。
「混蛋!混蛋!混蛋!」骂一千遍都没法解恨。思迅手酸,跌坐地上喘气,眼角不争气地红了。
卓远文忍着身上的疼痛,上前轻轻抱住他。
「对不起,思迅。」摸摸少年高高肿起的脸颊,男人柔声说:「还痛吗?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发泄过后泪腺特别脆弱,思迅埋首在男人胸膛。
卓远文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说:「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决不会故意去推一个孕妇。放心吧,没有人会怪你。」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奸妇淫妇一家三口死掉最好!」狠狠挣出男人的怀抱,思迅跳起来怒叫嚣道:「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会在贱女人的肚子上重重踹上几脚!」
「思迅!」卓远文愠恼。少年怎能说出这样残酷的话。
「卓远文,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站在哪一边!」方思迅亳不退让,放话道:「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那对狗男女的名字了!」
「够了,思迅,他们是长辈,你嘴巴不要太毒。」
「你决定要帮他们是吧,好,那我走便是了。」思迅脸上血色尽褪。
「我不是要偏帮谁,你且不要激动。」卓远文踏前一步。
方思迅退后,踉跄退至墙角。
「为什么?你已经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好事,为什么仍要帮他们?!」少年心有不甘,像只受伤的兽般嘶叫。
卓远文沉默了片刻,道:「我也是在帮你。思迅,你希望跟家人,至少你的父亲和好吧?你知道他是很爱你的。」
「没有这种事!那死老头才不爱我!」
「你知道他爱你,你也希望挣取他更多的注意,所以你才故意堕落,令他伤心。」卓远文摇头,语气温和而无奈,「你总是以伤害自己来惩罚别人,稍有不如意便糟蹋自己,让爱你的人心痛悔恨。这样做是不对的,只会令关系更加恶化。」
「不是!我才不稀罕那死老头注意什么的!我恨他,更恨那贱女人!」少年失控大叫。
「思迅,当年拆散你跟初恋情人的确是他们不对。可是你就不能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吗?未成年的儿子爱上同性,亦难怪方先生反应激烈。」卓远文耐着性子说,「我刚才跟他们谈过了,二人也很后悔。他们会去跟你的恋人道歉,而只要你肯原谅,他们愿意做一切去补偿。思迅,也许你会说现在做什么都不能弥补当年的伤害,但至少他们愿意尽力。」
「你是来当说客的?」方思迅盯着男人,心头一片冰凉。他还以为卓远文心疼他,特意来安慰他的。
卓远文不否认,继续游说:「当年的事,其实大家也有责任。」一顿,「不是说同性恋不对,但你离家出走,为了相识不久的男孩伤透父亲的心,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理亏吗?」
「卓远文,你到底收了什么好处?居然这样费心。」少年目不转睛。
「思迅!」卓远文气煞,也感到心灰意冷。自己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说服方君泽认承错误,愿意接受儿子与众不同的性向,但他的苦心只换到思迅的质疑,「好吧,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法子。就当我瞎操心,以后你的事我不再多管,你要走要留也随便。」
「卓远文!」看着男人冷淡地离去,方思迅忍不住大叫。
卓远文停下脚步,回头,拧着眉心。
「好吧。」方思迅咬着唇,道:「你去跟死老头说,答应我一事,我便考虑原谅他。」
「是什么事?」卓远文轻轻问。
「跟那贱女人离婚。」
「你说什么?」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少年这么恶毒。
「跟那贱女人离婚。」方思迅重复,而且脸不改容。
卓远文震怒,再次涌起掌掴少年的冲动。
「就算你恨她当年做的事,她的出发点也是为你好!」
少年倔强地抿着唇。
男人彻底失望了。
「方思迅,你的行为令人发指。」卓远文转身而去,发誓决不再回头。
「卓远文!」思迅大叫。
男人的步伐没有稍停,少年心底涌起强烈恐惧。
他要失去他了吗?
「不要走!卓远文,你知道吗?那女人……她杀了我妈妈!」
「是那对奸夫淫妇杀死我妈妈的。」方思迅痛苦地掩脸。
世上有一种伤口永远不会结痂,一直鲜血淋漓,稍微触碰即痛不欲生,只能把它深深埋藏。所以那段往事,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即使是刻骨铭心的恋人——提起过。
「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吧?」少年咬着牙,看着呆若木鸡的男人,心里有点恨。恨自己居然被迫到这地步,被迫揭起最痛的伤,忆起恨不得让大脑屏蔽掉的往事。
「这怎么可能?前任方太太是病逝的。」卓远文吃惊,难以置信地摇头道:「思迅,就算你不喜亲再婚,也不能把这么重的罪名扣到他们头上。」
「我没有!我说的是事实!」少年狂叫,悲痛欲绝。
方思迅的样子实在不像作伪,卓远文的心狂跳,喃喃地说:「有什么搞错了吧?我记得很清楚,当年的报纸杂志有刊登方太太的死讯,她是急病去世的……」
「笨蛋!只要有钱,要报纸刊登什么都可以!」方思迅恨恨地叫。
男人浑身一震,像被雷亟中一样僵住。
「不可能的……」他不相信。以十年前的社会环境和司法制度,方氏虽然有钱,但也不可能只手遮天,「思迅,一定有什么搞错了,当年你还是个小孩子……」
「虽然我只有八岁,但那天发生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方思迅泪流满面,「那天……是我生日,妈妈特地为我庆祝,我还清楚记得她打扮得很美……」
少年的思绪飞回到童年,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笑意,凄酸的笑意。
「妈妈平常很多应酬,可是那天她一直陪着我,陪我玩游戏,给我买玩具,唱歌和说故事给我听,还亲手为我做生日蛋糕。那个蛋糕很漂亮,涂了很多奶油,放满新鲜的草莓,相信一定好好吃。我舍不得吃掉,吵着要等爸爸回来才一起吃……」凝噎。思迅垂下眼皮,拳头紧紧攥住,过了好一会才能继续。
「妈妈听完一言不发,丢下我起身离去。我叫了她一声,她回头朝我笑了笑,那笑容得比哭更可怜。我很害怕,知道自己说错话惹妈妈难过了。那时我虽然小,但也察觉到父母感情不好,佣人们又时常背后闲聊,说爸爸在外面有女人。」
听着少年幽怨的声音,卓远文非常不安,喃喃地说:「会不会搞错了……那时……」
「那时我不该提起爸爸的……」方思迅垂头,抱着膝迳自说下去,「我怕捱骂,不敢追上妈妈,只好在小客厅等爸爸回来。等着等着,我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了不知多久,又迷迷糊糊地醒来。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家里所有灯都熄掉,到处都黑漆漆的。八岁的我很怕黑,于是便跑去找妈妈。我摸进了妈妈的卧房,那里亮了一盏很暗的台灯,爸爸还没回来,妈妈一人睡在床上。即使睡着了,妈妈还是好漂亮,她化了妆,擦了玫瑰红色的唇膏,还穿上鲜红的晚装,那件长裙是她最喜欢的……」
卓远文听到这里顿感寒意透骨,浑身的汗毛都竖起了。
方思迅脸色如雪,轻声续道:「我爬上床,叫了几声妈妈,但妈妈没有醒来,于是我便在她身边躺下。有妈妈在身边我不怕黑了,但我觉到她的身体好冷。我说:妈妈你冷哦?小思给你抱抱。就这样我搂着妈妈的身体,很安心地睡着了。」哽咽。
「思迅,别说了。」卓远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抱住浑身发抖的少年,自己的身体也颤抖,「别再说下去。」
但方思迅神情恍惚,好像失控般无法停下来。
「我是被保姆的尖叫声吵醒的。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已经被她抱了出去。然后我看到家里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赶来,保镳,司机,厨子,花王,清洁工,还有我爸爸。我看到他冲进房间,然后里面响起呼天抢地的哭声。我想进去,但保姆紧紧抱住我。过了没多久,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医护人员用担架把妈妈抬出来,还用白布把她严严密密地盖住。保姆捂住我的眼睛叫我不要看,我拚命挣扎,脱出她的怀抱,扑到妈妈身上,扯下那块白布。我妈妈的脸……至死都是那么漂亮的。」落泪。
「思迅……」卓远文不由自主闭了闭眼,嘴巴干涩得发苦。真的不愿相信,宁死都不愿意相信事情的真相居然这么残酷。但少年悲凄的神色和红肿的眼睛,都表明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我妈妈死于服毒自杀,在法律上没有人需要负上责任,但事实上她是被那对奸夫淫死杀死的!就算他们没有亲自动手,但他们手上的血永远都洗不清!」把深藏的伤痛化作言语,痛苦好像找到出口。方思迅昂着头,瞪着通红的眼睛,直看进卓远文的眼底,问道:「我不该恨吗?你还是觉得我错了吗?」
卓远文听见他问,胸口突然像撕裂般痛。
「思迅……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低喃。男人跪在少年身前,紧紧抱住那纤细的身躯,只能反来覆去地说:「对不起,思迅……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而被温柔的气息包围,强忍的泪水反而奔流而出,尽管方思迅努力地抑制,仍不禁发出抽噎声。
「我好恨。」少年断断续续地诉说,「妈自杀前特地穿上红衣,她恨死了那两人,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坚持永远永远都不原谅他们。」不能叫杀人者偿命,甚至不能完完全全切断那天生的,源自血液的亲情。对父亲,心底总留着一丝眷恋不舍。这份矛盾叫年少的他痛苦,不知所措。
男人无言地收紧臂弯,像恨不得把人挤进自己体内。少年温热的泪划过他的脸,缘着腮边颈项留下水痕,待滴落心头已是冰凉。
「对不起,思迅。」语气说不出的沉痛。
「傻瓜,干嘛一直道歉?」思迅勉强镇定了自己的情绪,抬头笑了笑,道:「不是你的错啊。杀手凶手不是你,你也是不知道真相才会跟我吵起来。」
「我……」卓远文掀动嘴唇,一脸内疚。
「别再道歉了,我从来没有生你的气。」方思迅掩住他的嘴巴,轻轻说:「我只是觉得害怕。那贱女人总是害我失去身边最重要的人,我爸,我妈妈,安泰……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我不想失去你!」
卓远文眼角湿了,揉揉少年的头道:「傻孩子。」
「告诉我,我会失去你吗?卓远文。」明澄的眼睛水波流转。
「思迅……」男人欲言又止,最后轻拥着少年,说:「不会的,你不会失去我。」
「万一他们要胁你,迫害你,用肮脏手段害你的店倒闭呢?」思迅还是感到不安。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我保证。」
卓远文温柔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安全感,方思迅放心了,得寸进尺地要求:「答应我,你会永远信任我,不受任何人离间。」
「嗯。」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也不会再打我。」
「嗯。」
「也不骂我。」
「嗯。」
「不再说教。」
「嗯。」
「不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嗯。」
「我犯错你也不许生气。」
「……嗯。」
答允了若干平等或不平等的条款,卓远文也提出要求。
「思迅,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好。」只是一件的话他不吃亏。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也不可以伤害自己。」
「嗯。」一阵心甜。
「一点点都不可以。」
「知道了。」
「这包括不准动不动就说不念书。」
「你真的很在乎我念不念大学吗?」方思迅侧头想了想,慷慨地说:「好吧,为了你,我怎样也完成它。」
看见少年一副『你要感激我的表情』,卓远文翻个白眼,道:「念书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别人。」
居然不领情呢。方思迅扁扁嘴,道:「哼,那我还是不要念了。」
「思迅!」卓远文气煞。
「反正你答应了,不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得意貌。
男人没辙,只得低头,「好吧,当了是为了我,请你用功念书,不要放弃。」
少年心满意足地答应,又提醒,「你欠我人情哦。」
卓远文忽然一笑,轻轻说:「思迅,我欠你的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方思迅听见高兴得很。
泪痕犹未干透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
很美,很可爱。卓远文情不自禁吻下去。
转眼到了十二月,普天同庆的圣诞前夕。
自那场风波过去之后,卓远文和思迅的生活回到正常的轨迹。至于那个意料之外的吻,二人都很有默契都不再提起。只是从那时开始,空气中彷佛有种异样的情愫在流动。
「啊?」
「对、对不起。」在挤拥的厨房相逢,身体不经意发生触碰,二人都像碰到烙铁般弹跳开。
「没、没关系。」脸红脸红,托盘都差点打翻了。
「……」
「……」
「那个……」找话题。
「我先去工作了。」低头而去。
「思迅最近好奇怪啊。」一旁的艾美侧着头,看着少年的背影沉思。
「有、有吗?」心虚。
「以前的思迅都不会脸红耶。」回头,打量形迹可疑的男人,少女说:「老板也变得好奇怪。」
「哪里,你太多心了。」连忙露出沉稳的笑。
「嗯……正确的说,是老板和思迅的互动变得好奇怪。」艾美挠着手,分析道:「你们最近变得好客气,好像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艾美,你好像该下班了。」继续沉稳地笑,卓远文善意地提醒,「今晚是平安夜,你不是有约会吗?。」
「哎哟,差点忘了,我要陪男朋友参加派对,还要回去打扮呢。」艾美连忙收拾,又朝卓远文歉然说:「老板,真不好意思,今天那么忙,我也不能留下来加班。」
「哪里话,圣诞夜本该去玩。」卓远文微笑。若不是相熟的客人希望在咖啡馆开派对,他也想休息一天呢,「我能应付,你放心去约会吧。」
「也是,还有思迅在呢。」少女挥挥手离去。
「是啊,还有思迅……」喃喃自语。房东是不会回来睡了,今晚只有他和思迅二人……卓远文抬头望向少年,思迅也恰好在看他。目光相接,二人都立即撇转脸。
「喂喂……我点的圣诞布丁和冬季特饮还没好啊。」
「还有我的爱尔兰咖啡和巧克力蛋糕。」
「外卖的小食拼盘和薪柴蛋糕还要等多久?」
「老板,伙计,你俩到底还要站着发呆到什么时候啊?」
整家咖啡馆的客人都好奇地看着失魂落魄的二人。
唔……好像有些事情发生了。
◇◆◇
「谢谢光临,请慢走。」
「圣诞快乐,明年也请继续关照。」凌晨三时,一一送走了热情的客人,方思迅开始收拾。
把食物的残渣、空酒瓶、七彩缤纷的纸屑和彩带倒进巨型黑色垃圾胶袋,用抹布仔细地抹桌子,待洗的杯碟搬到厨房。
正忙碌之际卓远文扬声。
「思迅,且别忙,过来一下。」
方思迅应声走过去,看见流理台上放着一碟卖剩的小食、和一只迷你的薪柴蛋糕。
「不好意思,食材全用光了,不能做得更丰富。」卓远文搓搓手,很歉意。连蛋糕也是用仅馀的面粉做成,所以尺寸超小。
「好可爱,我喜欢。」思迅看着装饰得很简单的蛋糕,露出浅浅的笑容,「刚好二人份量。」
卓远文安心了些,也露出笑容。
「虽然迟了,但总要庆祝的。」拿出两只郁金香形的水晶酒杯,还有一瓶克格鲁香槟,「今天喝一点点没关系。」
思迅眼睛放光,像只嘴馋的猫。他对饮食不挑剔,但最爱喝香槟,以前在家几乎拿香槟当水喝。但自从搬来这儿,卓远文虽然藏了不少好年份的酒,但专制的男人从来不让少年喝酒。
「圣诞快乐。」二人轻轻碰杯。
淡金色的液体在嘴里散发芬芳,蛋糕和小食也很美味。
思迅吃了很多,也喝光了整瓶香槟。
少年常说香槟不算酒,喝不醉人,但他的脸只要一点点酒精便会泛红。
卓远文看着他,有点失神。
「怎么了?」少年在那炽热的目光下低下头。
「没、没什么。」回魂。卓远文定下神来,客气说:「今天辛苦了,本来不应该让你加班。」
「别客气,反正我有空,也无处可去。」
「今天应该参加派对,跟同学们联谊,毕竟是圣诞节呢。」
「正因为是圣诞节。」思迅冲口而出,「这不该是跟猪朋狗友一起渡过的日子,而是应该跟特别的人分享。」
「……」卓远文噤若寒蝉。
「反正我今天很高兴。」思迅说。但好像越描越黑了。「我去倒垃圾。」转身走。
拿着沉重的垃圾袋出去室外,冷空气让思迅机伶伶的一颤。
少年抓紧衣襟,加快脚步,把垃圾放在街口,回身,看到卓远文悄然站在街灯下。
「你怎么跟出来了?」垂下眼皮。
「你没穿大衣就跑出来,会着凉的。」说这话的男人自己也没穿多厚。
「那你是来拿外套给我的吗?」瞄一下某人空空的两手。
「呃……」尴尬,卓远文忽然想起一事,连忙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包东西,「差点忘了,圣诞礼物。」
「谢谢,我可没东西回礼给你。」思迅眼睛一亮,接过,嘴角弯起浅浅的笑,「可以马上拆吗?」
「可以。」
拆开漂亮的包装纸,小盒里装着一条纯白色的羊毛围巾。
「这个很保暖,而且轻便,你不喜观穿厚重的衣服,正好用得着。」卓远文说。
「谢谢,我刚好有点冷了。」低头,笑容有点矜持。
卓远文微一迟疑,踏前一步,轻轻拿过围巾,套上少年的颈上。
以喀什米尔羊毛织成的围巾,触感柔软,轻薄而温暖。
方思迅牢牢被套住,感觉很温馨。
「咦?下雪了。」鼻尖一凉。
抬头看,漫天雪花飘落。
这年是暖冬,入冬以来还是第一次下雪。
「真好,圣诞节还有要有雪才有气氛啊。」方思迅高兴地接着一片片雪花,「而且在圣诞夜下雪是好兆头呢。」
卓远文轻轻地笑。
「远文。」思迅忽然叫道。
「嗯?」思迅好像许久没叫他的名字了。
「假如这雪一直下,到了除夕那天,我们相约一起倒数吧。」思迅轻轻说。
「咦?好。」答应后才发现这好像是个约会。
打后许多许多年,卓远文一直都很困惑,下不下雪跟约会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