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瑞卡德
“快了,还有大约半里格路。”瑞卡德.昂格里安勒住他的红骏马,对身旁的卡特公爵说,“到了那里,我们就再催一次,叫赞布拉宫内厅快派御医来,一个希尔曼根本不够用。还要他们送一些食物来,这么一大批人,要吃要住,少了可不行。”
他望望身后一长串队伍,再想到三天前那次袭击他们总共损失了十九个人,四辆马车,其中包括那辆最重要的装运食品的大车,后来又有两个人因为伤口感染死去。现在这支队伍里有二十多个病号伤员,包括即将成为新王后的艾格尼丝女公爵——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霍拉斯.克拉特子爵,白水河渡口领主。”他默念道,“我得把四百多号人全部塞进霍拉斯.克拉特子爵的小城堡?”光是想到这个,瑞卡德就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如果不是因为艾格尼丝女公爵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丢失了运输食品的马车,后援不足。他说什么也不会住进霍拉斯.克拉特的小城堡。
这个小贵族的领地位于幽影山脉东麓,背靠着红色的朱伊特峰,大片茂密的森林覆盖在怪石嶙峋的河谷地上。这里是白水河的上游渡口,土地贫瘠,物产稀少。而这位克拉特子爵大人活脱脱就如他的领地一样,不管你施多少肥料,就是长不出庄稼来。
长长的迎亲队伍蜿蜒曲折,绵延数里。前方,克拉特子爵的小堡垒正伫立在白水河口左边的峭崖上。一条高架石桥飞跃于深深的峡谷间,将河两岸连接在一起。两岸都有坚实的圆形堡垒和视野开阔的弧形射击孔,城堡的塔楼顶端飘扬着克拉特家族的黄底大象旗。
这个地方是个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瑞卡德飞快地得出这个结论。
策马沿着石头铺成的窄道行至尽头,瑞卡德望见城堡的主人霍拉斯.克拉特子爵带着他的家眷正站在石桥前的拱门处迎接。他们是昨天接到瑞卡德信使送来的信件的,一大早就做好了准备。年逾五旬的子爵大人干瘦,矮小,穿着一身御寒用的灰鼠皮大衣,十足就是个大个头的灰老鼠。他的妻子,来自萨克文思第里森家族的米妮莎夫人同样矮小,只是比丈夫要胖出两圈,像极了一只穿粉红色裙服的母老鼠。夫妇俩的身后,站着他们的四个女儿和独生的儿子。石桥两旁则挤满了城堡里形形色色的女仆,厨子和马夫。
这老家伙当我们是乞丐?连厨子,马夫都来迎接恭候?瑞卡德望着那些一身破烂,笑得或是干涩,或是痴傻的迎宾队伍,勉强挤出个微笑来。他是在告诉我们他很穷,招待不起这么大票的人马。
当他把目光再次转移到老子爵一家人身上来的时候,瑞卡德愣住了。
想不到这老家伙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儿?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尤其是最年长的那个,姿容俏丽,好似熟透了的葡萄,丰满的胸脯就连黑色的丧服也掩盖不住。她是个寡妇?瑞卡德很好奇,寡妇总是最有**的。唔,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他扭过头,望见队伍里不少男子的目光都黏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就像要把她一块一块地吃下去。
“首相大人。”老子爵点头哈腰,泪汪汪的小眼睛里精光四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直转。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然后是一声马儿的嘶鸣。
“哟——是约德大人的公子啊,您父亲身体可好?”霍拉斯子爵突然满脸堆笑,笑到不能再笑,目光越过瑞卡德的肩膀,向后望去。
瑞卡德扭过头,看见梅尔斯.辛利汶正大步走来,他是姑母的独子,父亲的养子,也是自己的贴身侍从之一,三个月后就要成为一名正式的骑士了。
“表哥,这是我父亲的封臣,克拉特子爵。”年轻的梅尔斯夹到他们中间来。
“先生,难道您想让我们呆在这桥头吃午餐吗?”
老子爵立刻换了副面孔,冲着身后的厨子,女佣大声喝道:“还不快去准备,今天早上的饭吃得噎着了吗?”
仆从们顿时被一阵狂风吹散。
接下的一阵寒暄叫瑞卡德不得不佩服这位克拉特子爵的马屁功夫了。他能够叫河面上的冰都长满鸡皮疙瘩。瑞卡德如此评价道。
长长的马队涌进河对岸的城堡,拥挤得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子爵夫妇让出了自己的卧室给未来的王后居住,自己则和子女们全都搬到了最顶层的阁楼里。即使这样,贵族们人手一个房间的希望仍然是水中的泡影。除了瑞卡德,卡特,加尔达文.普索,克莱特.韦德这些豪门望族的老爷外,其它的小贵族通常好几个人挤一个房间,而床就是扔在石板上的几张毛皮。至于那些骑士,誓言骑士,自由骑士,随行的厨师,马房小弟就只能挤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架子厨房和露天马棚里。
瑞卡德发现,这些身份低贱的人比贵族们要容易相处得多,仅仅几面之后,克拉特子爵的一个厨娘就和卡特公爵的一个马夫聊得火热,两人扮作领主和贵妇,出双入对起来。
梅尔斯一直跟着瑞卡德,同他谈起克拉特子爵的一些事。
“表哥,你知道吗?子爵大人的大女儿吉德,就是那个穿丧服的寡妇,很漂亮的,是我一个远方堂兄的妻子,可惜结婚才六个月丈夫就去世了。老子爵把她要了回去,一晃就是三年。这么漂亮的女人独守空闺,真是可惜了。”
“是嘛,这么说这位女士在感情生活上不是很美满的啰?”瑞卡德笑道,“那她有没有情人?”
“哦,这个……老子爵看得可紧了。这老家伙吝啬得出名,把四个女儿视作摇钱树。为了能买个好价钱,自然不能让她们随随便便同男人搞在一起。不过,听说这个吉德放荡得出名,她的丈夫去世以后,老子爵把她要回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在她家的每一个马夫和厨子都闻过她的味道了。”
“有这等子事。”瑞卡德开始担心,这女孩会不会在哪天夜里悄悄钻进自己的被窝。他父亲可是一直希望女儿攀上一门皇亲。
老子爵安顿好了其他的事务,亲自带着夫人来接艾格尼丝下车。因为她病重,不宜随便乱动,所以本来应该放在第一件做的事挪到了最后一个。等一切都安排好,瑞卡德才允许老子爵来接艾格尼丝下车。
“殿下怎么了?”
“受了些风寒而已,希尔曼学士会照顾她的。”
霍拉斯子爵在昏睡不醒的艾妮手上匆匆一吻,算作见面的礼节。
“啊?”米妮莎夫人突然叫出声来,手帕也掉在地上。
“老太婆,怎么这样没规矩!”她丈夫大声呵斥道。夫人飞快地捡起手帕,退至一边。眼睛仍然盯着艾妮滑落在肩头的长发看,目光中写满疑惑。
“不会呀。”瑞卡德听见她轻声叨念了一句。
她究竟看出来什么了,如此失态。瑞卡德记得米妮莎夫人来自萨克文思,而艾妮的母亲康斯坦察公主也来自萨克文思,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
小小的城堡里人声喧嚣,午餐很简单地就打发过去了。晚餐的时候,老子爵破天荒地准备了七道大餐,最先上来的是一道鸡茸蘑菇浓汤,然后是烤至焦黄的葱香面包配上在周围森林里采来的新鲜蕨菜。随后仆人们抬上来一架火盆,放在大厅中央。火苗烧旺后,两个厨师拿来了烧烤用的铁架子和鉄钎。
“抬上来。”大胡子厨师领班冲着手下的小跟班使了个眼色,一头被剥了皮,填好香料的牛从边门被推进来,两个厨师一起动手,将牛搭上烤架。
呵!烤全牛,这可要花不少钱呐。老子爵这是怎么了,被梅尔斯的那句话冲昏头了吗?瑞卡德看看自己周围,其他人也大都是这样的表情。
“首相大人,请您尝尝我家厨子做的菜,不比王宫里的御厨差呦。”坐在主人席上的霍拉斯子爵探过头来,手臂越过他左边的米妮莎夫人。“来,干一杯,这些菜可花了我好几个月的领地税款。现在,我穷得和那些脸朝泥土,背朝天的佃农没什么区别啦。”
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瑞卡德酸溜溜地想,我已经让卡特.内维尔给他拨了三塔托的金币,他还想要多少?希望这老家伙不要狮子大开口。
“大人。”老子爵一时间还没完没了了,“您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的声音最悦耳吗?”他押了一口酒,点头晃脑地叨念着,“钱,金币,崭新的漂亮的金子,这么大。”他把手举到眼睛前面,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唉,总共有二百个这么大的东西放在这张餐桌上被吃掉了,我得花多久才能把这个缺给补上。我领地上的,那都是些穷鬼,一个月也打不出几个铜子儿来的穷鬼。”
他当我是白痴!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用得着这么明显吗?“先生,我马上写一纸文书,标明十塔托的金子,你把它交给财政司,让他们把钱送来。”瑞卡德很想给这张皮厚的老脸一巴掌。
“不,不,不,不要字条。”老子爵摇晃着一根手指头,“大人,我更喜欢听金币落进钱袋里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要现钱,我的天哪!这头老驴。现在这当口,我上哪儿去给他弄这么多钱。
“先生,您是害怕我这个御前首相赖账不成?”
“哦,不,不是这个意思。您知道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上一趟赞布拉城,老远的路哩。万一再遇到个什么不太平的事,我人少地薄,又狭又偏,不是要我的命嘛。”老头儿摇动着嘴唇,甩出一连串的话语。
原来他是嫌自己的封地少了,想让我再给他一些,这怎么行!瑞卡德竭力掩饰自己厌恶的表情,举起酒杯,“来,我们为子爵先生干一杯,感谢他今天的盛情款待。”
宾客纷纷起身举杯,把霍拉斯子爵放在嘴边的话给硬生生顶了下去。他满脸堆笑,应接不暇。
等待牛肉烤好还要一段时间,这当口上来了两道热菜,一道是香煎鳕鱼,一道是蒜味猪排。一轮敬酒之后,霍拉斯子爵终于又捞到时间同瑞卡德谈钱的事了。
“首相大人。”瑞卡德听见他的声音就头皮发麻,“今天如有怠慢之处,请您包涵,也请您的这些宾客包涵。”他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了,瑞卡德真希望自己现在是个聋子,“要知道众口难调啊。上午刚刚进来的时候,艾米拉伯爵夫人特地让她的侍女转告我,最好用餐的时候能有歌手和乐师相伴,这样才有气氛。可是请歌手、乐师要花那么多钱,而且时间也太紧了,到哪里去找呢,就只好委屈艾米拉伯爵夫人了。您看,这下伯爵夫人肯定不乐意,要记上我怠慢的一帐了。我们这儿紧靠科林城,我可不想让邻居间的关系弄得太紧张。”
这女人该死!瑞卡德恨得牙痒痒,我真应该给她一脚,叫她滚回科林城,拿她家的金子来喂饱这头大象。
“嗯——没事的,这只是件小事。”瑞卡德发现这餐桌成了痛苦的刑场,他期待着这晚宴早点结束。
表层的牛肉已经烤熟,溢出馨香的气味,一个厨子连忙割下那些满是金黄油脂,还发出‘嗞嗞’响声的牛肉,盛上盘子,端到主宾桌上,请子爵夫妇,瑞卡德公爵,卡特公爵先用。两个小跟班飞快地转动着烤架,让割完第一层肉的牛在火盆上面旋转。很快,其他的宾客也吃上了喷香的烤牛肉。
“我要嫩点的。”一个宾客叫道,厨师不等肉变色,就割下那块还带着血丝的部分递给他。哄闹声,嬉笑声,不绝于耳。几个宾客开心地哼起小调来,充当了歌手的角色。
“先生您看,我们都是有教养的绅士,淑女。不会为几个歌手,乐师生您的气的。伯纳爵士不是充当了大家的歌手了吗?”
老子爵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哦,是的,是我考虑得太多了。谢谢首相大人的提醒。”
晚宴一直延续到深夜,城堡外面的营帐里,骑手们围成一团,坐在篝火边,尽情地享受着美食。他们的菜肴要简单得多,只有一大锅热腾腾的杂什炖猪肉,伴着大桶的啤酒。传出的欢笑声远远比城堡大厅里的多得多。
艾妮的侍女拉亚匆匆穿过城堡,走进大厅,在瑞卡德耳边低语几句:“大人,殿下的情况很不好,希尔曼学士请您再想想办法。”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侍女未作任何停留,旋即返回。
“我们未来王后的情况不好么?”霍拉斯子爵关心地问道。
“烧退不下来,再下去就危险了。”瑞卡德语调清淡地说。如果不是她异想天开地走这条路,也不会弄得如此糟糕,女人生来就是感性的动物,千万不能由着她们的性子来。
“我们还是去探望一下吧,毕竟她会成为我们的王后。”老子爵提议道,瑞卡德点点头,心想,这老东西虽然吝啬,却还知道待客接物的规矩。他向坐在对面的卡特公爵打了个招呼,起身朝着城堡的楼梯走。
“夫人,替我招呼客人,我要去见见未来的王后啦。”霍拉斯子爵推开餐盘,在妻子面颊上轻轻一吻。
“甜心,你去吧。”
喧闹,人声,统统丢在身后,拐过两道弯以后,大厅里那种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几乎缩成了一只蚊子的嗡叫,瑞卡德惬意地呼出一口气。风从敞开的狭窗猛灌进来,刚才的那种叫人头脑昏沉的闷热被一扫而空。独角兽是高贵的动物,不合适呆在猪圈里。瑞卡德附思道。他把霍拉斯子爵的客厅比作猪圈,完全是有根有据的说法。这老子爵也不知为什么,手下的男女仆从,厨子马夫,个个丑陋无比,满身污垢,像极了圈里的猪。相比之下,他们夫妇的丑陋倒被这群人遮去了不少。
也许他本来就是打算这么干的。想到这里,瑞卡德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大人对今天的晚宴很是满意啊,如果有机会,下次再来。”老子爵跟在瑞卡德后面,落了一大截,刚刚才匆忙赶上来。
他还真是皮厚,瑞卡德绽放的笑容当即就凝固住了,下次,下次他会把赞布拉城都吞下肚去。“好的,会的,有机会再说。”
他看见霍拉斯子爵那张牙齿脱落的嘴巴似乎被只看不见的手捶了一下,刚想张开又立马闭上了。“我们还是去见殿下吧。”
这座城堡虽然不大,但是走在里面却有行至迷宫的感觉。小小的三层主堡总共有**个拐角,城堡依山势而建,好像一张折叠过的纸,围拢成一个扭曲的四边形,四边形的一条边镶嵌在一千二百尺的石灰质山岩中。因此,城堡有一部分完全就是未经修饰的石壁。艾妮所居住的主人房在城堡的后侧,要去那里得从两旁拐过去。城堡的中央空地上是一个很大的水池,霍拉斯子爵为了节省,根本未做任何修缮,那里本来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下完雪后又下雨,泥泞得一塌糊涂。
“先生,尊夫人今天见到未来的王后以后,恐怕有什么话要和您说吧。”瑞卡德惦记着早上那次不同寻常的失态,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他清楚霍拉斯子爵很善于利用秘密做买卖,只要你开出合理的价格。
对方先是一愣,脸色明显有些发白。看来这秘密还不小,老家伙有些害怕嘛。“没……”他结巴地搪塞着,一看就是有问题,“没事,怎么会有事呢?只是我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久站,腿脚打颤而已。”
“怎么会没事,先生?您当我看不出来。尊夫人可是萨克文思人,我们未来王后的母亲则是萨克文思公主康斯坦察,难道这点您不知道?”
瑞卡德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犹豫。看来这事很可能是个祸端。老家伙对于秘密通常会吊足别人的胃口再谈价钱,不会这样躲躲闪闪的。自己现在应该下一个叫他垂涎的价码,这样他就会铤而走险。
“先生,我知道你一直苦于自己的封地没有良田。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个秘密,我可以把白水河与瓦伦河交叉口处的那片肥沃的灌溉田封给你,算作交换这个秘密的代价。要知道那片原属于叛徒沃里伯爵家族的领土可是有不少人惦记着的。”
老头儿的眼睛里闪出贪婪的光,掩盖了原本的恐惧。
“跟我来,得找个没人的地方。”他左右张望,确保绝对没有人听见。
城堡的左侧,长廊的尽头,有一道小门,直通向一段深嵌于岩洞中的密道。密道可下至峡谷底部,那儿有一间观察白水河水流的石屋,除非上游大雨,洪水来临,平时绝对没有人进入。
老头儿在前面带路,领着瑞卡德走下一溜长长的黑暗的石梯,‘哗哗’的流水声自静谧中传来。石屋就建在河谷悬崖的一块突起岩石上,里面有一张守夜人睡的石床,上面铺的草早已潮湿霉变,散发出腐烂难闻的气味。
老子爵让瑞卡德摘下手上的戒指交给他作为凭证才肯讲出这个秘密。无奈,这位御前首相只得乖乖照办。
狡猾的老狐狸,我一样能叫你一文都捞不着。“先生,您现在可以说了吗?”
“当然。”老子爵笑起来,嘴巴里残损的牙齿又黄又黑。
“大人,我夫人在没嫁给我之前,曾经做过康斯坦察公主的母亲萨克文思的伯莎王后的侍女。她见过年幼的康斯坦察公主,公主有一头栗色的柔亮卷发。众所周知,康斯坦察公主所嫁的理查德公爵发红如火,被人们叫做“赤炎”,他们怎么会生出个黑头发的女儿?而且,我没有记错的话,理查德公爵和康斯坦察公主的眼睛都是蓝色的,我们这位艾格尼丝女公爵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呢?”
“黑色。”
无须多说,瑞卡德已经能明白这意思了。
“显而易见。”霍拉斯子爵耸耸肩膀,“再往下说很可能会被认为是叛逆。艾格尼丝就要成为王后了吧。”
这样的秘密犹如毒蛇之牙,不管是谁都得小心。
“就让它烂在肚子里,以后不许再提。”瑞卡德低声警告道。
“当然。”老子爵露齿奸笑。
他们返回城堡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瑞卡德同老子爵去艾格尼丝的房间寒暄几句后就沿途返回。女公爵的病起色不少,烧退下去了,希尔曼学士终于捞到个机会吃他的晚餐。连日来的操劳让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腰背亦见佝偻。
他太老了,瑞卡德想,得找个人做他助手和接班人。
瑞卡德的房间在城堡西面的旧塔上,需要穿过大半个城堡才能到达,霍拉斯子爵坚持陪同,盛情难却,他也没有办法。走到右侧长廊梅尔斯.辛利汶房间门外的时候,里面清楚地传出了女人兴奋的呻吟声。
“宝贝儿,你想让我开什么颜色的花呢?红色的?白色的?啊啊啊啊啊……你骑马的时候也这样生猛吗?”
瑞卡德注意老头儿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红得就像大石榴。
“贱货!”他拔出佩剑,一脚踹开门,里面的一幕叫瑞卡德也目瞪口呆。
梅尔斯正骑在一个女人的背上,像西兰多斯阔野里发情的公马攻击瓦斯曼良种母马那样折腾着,动作之猛烈叫瑞卡德觉得整个房间都在晃动。
老头儿闯进去的时候这两人的动作还未来得及停止,那女的拼命尖叫,接着声音就像被卡住一样,“啊!”地一下就没了。
“贱货!家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头儿一拳捶上去,女人的半边脸顿时通红一片,片刻就肿得老高。明天就会更肿,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瑞卡德此刻看清了这个女人的容貌,正是老子爵守寡的大女儿吉德。
寡妇果然麻烦。公爵悻悻地想。不过她的身子真得很漂亮,饱满的**双手握不下,小腹平坦光滑,**,乳晕还是粉红色的,看来她还没有生育过。这么青春漂亮的女人,独守空闺真是太难为她了。
“贱人,我明天就依照律令将你烧死。”老头儿纠住女儿的头发,把她拖拽下床来。
梅尔斯似乎被吓懵了,光着身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霍拉斯先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该商量着怎么办,您的女儿总不能在家当一辈子寡妇吧。找个人家嫁了她,岂不两全其美?闹大了您和您的家族只会更加脸上无光。”瑞卡德懒洋洋地劝说道,他很清楚老子爵不会把女儿怎么样,她可是他的摇钱树呐。
“嫁人?这小贱货只会给我添麻烦,往家族脸上抹黑。既然您不能为我主持公道,明天我就带着她去见我的封君,请约德大人主持公道。再不严厉惩罚这些放荡的女人,真神的教导就要被忘记啦。”
他抓住女儿的头发,把她的头朝墙上撞。
“求求你,看在真神的份上饶了我吧!”吉德用手去搪头发,老头一见更加用力。不几下,额角就撞出血来了。
这老头疯了吗?来真的?
“子爵阁下,为这么件事闹出人命来可不值。”瑞卡德有些慌了,这件事情如果闹大,最最丢脸的可不是他克拉特家。辛利汶家族向来自恃高傲,连与这等下三流的小家族坐在一起说话都觉得是耻辱。如果他们知道家族的继承人和一个以放荡出名的寡妇睡在一起,全然不顾家族荣誉,无疑是在一锅滚开的热油里泼上一瓢冰水,立刻炸开锅。而且,这老子爵不要脸,耍赖皮可是出了名的,要是让他带着这女孩去家规甚严,又极好面子的约德公爵面前胡说一通,说不定梅尔斯会被父亲剥夺姓氏和继承权后逐出家门,到时候自己这个主君的的脸也会跟着丢尽。
绝对不可以让他去!
“先生,何必呢?”瑞卡德一把握住老子爵的手腕,迫使他举起来的手又放下。吉德趁机挣脱了父亲的手臂,躲到一边,匆匆忙忙拉过衣服遮挡身体,那对**弹跳着,好似洁白的鸭肚。
“子爵先生。”瑞卡德发现很难把目光从吉德身上移开。她很诱人,是个可爱的尤物,也是个祸患。“你是过来人,很清楚像吉德这么年轻的女人需要什么。况且让寡妇守节就像叫快渴死的人望着眼前的水不喝那样不近人情。不如早早嫁了她,既有个好名声,也能给你添个外孙。”
“嫁她?”老子爵对瑞卡德的提议嗤之以鼻,“这烂货这些年来早已声名远播,有哪家规矩人家的儿子会要她?您不知道,她不愿意嫁给私生子,说那些不如她第一个丈夫的男人统统不嫁。要我说,还是带她去见约德大人,用火烧死她或者用石头砸死也可以。”
吉德听见父亲提出的惩罚,哭得更厉害了。
“婊子!别号了!”这回是瑞卡德冲着她吼道,望见梅尔斯木鱼般地杵在那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子!你干得好事!这回看你怎么收场。”
“表哥,你是知道的,我绝不能娶她。”梅尔斯略带哭腔地辩解道,“父亲已经为我同卡特大人的二小姐伊塞拉订了婚,如果因为这件丑事把婚事弄黄了,父亲会杀了我的。”
噢,现在想到你父亲成软蛋了,刚才骑这女人的时候不是无坚不摧,连门板都能撞破吗?
“而且,而且她是个寡妇,是个破过身子的女人!”
男孩的这句话叫老头立马跳将起来,破口大骂。“小子,是你破坏了我女儿的贞操,这是我老头子叫你的吗?你难道不明白,这世上的马只有放在自己的棚里才能免费骑。你现在如此羞辱我这张老脸,我还真要去问问你那个自诩为正人君子的父亲,他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种来?”
“表哥。”男孩跟着哭得眼泪涟涟,“我们上当了,这女人是自己光着身子爬上我的床的,用她那对大**使劲地蹭我。他们,他们早就串通好了诬赖我!”
“闭嘴!你这没脑子的白痴!”瑞卡德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男孩的嘴唇被打破了,渗出丝丝鲜血,“你不脱裤子!还是她扒下来的不成?现在赶快道歉!”
老头儿被惹得怒不可遏,嚷嚷着要请诸神来才裁决,进行决斗评断。
瑞卡德把梅尔斯扯到一边,用尽办法抹平老头堵在心头的气。他想,豁出去了,不管这老家伙提什么无理要求,都先答应下来再说。
天已微微发亮,悬挂在西边天空的几颗星急切地掩去自己的亮光。深蓝的天空略带银灰,好似广袤的海洋。城堡里还没什么动静,外面早已传来熙攘的人声。
记住,有效的威胁比实际的打击更有效。瑞卡德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
“先生,如果息事宁人,我就给你一些嫁妆算作补偿,帮你嫁女儿。吉德这么漂亮,应该会有些小家族答应的。如果你坚持把事情闹大,也行。约德可不只会听你一面之词,我会帮着梅尔斯作证,说你女儿是个收钱卖身的妓女,是你顾来讹诈我们的,你说约德会相信谁?我?还是你?就算退一步,他答应你进行比武裁断,真神的眼睛可是能看穿一切鬼把戏的。子爵先生,不要妄称神名,否则会引来惩罚。比武若输,你除了污名和耻辱,什么也得不到。约德手下的武士是什么样的,你有几分胜算,我不说你也很清楚。”
老头儿的冲天怒火几乎立刻就被浇灭,连个火星也看不见。这张脸就跟面具似的,说换就换,凶恶的魔鬼立马就变成了满脸堆笑的小丑,连演喜剧的戏子都没这么快能入戏。
“既然首相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老头再不给面子,就是我的不对啦!”他收起佩剑,捻着嘴唇上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眼珠转了又转,“不多要了,免得别人说我贪得无厌。就……就……就要瓦伦河姆兰渡口和它两岸半里内的土地,那可都是些种不了庄稼的盐碱地,不值钱的。我是觉得它靠近刚刚得到的那片灌溉田,比较方便,就不必劳烦首相大人再为我(插话)操心了。”
瑞卡德发现自己的脸僵硬得连笑都不会了。这招真狠,老东西!你抢了连接阿拉尔东部与西部的交通要道,还说那不值钱?是啊,是啊,等这块肥肉叼上嘴巴,自然不会再来麻烦我这个首相大人。
“不行,先生。这渡口现在由国王陛下亲自掌管,您该不会同国王陛下抢地皮吧?”
“哦哦哦,原来是国王陛下捷足先登了啊。”老头的笑容消失了一半,“首相大人,您该不会给我一纸空文吧?”他的手摸向口袋,手指攒动着似乎在捻一个东西。
该死!着了这老头的道了,真不该把戒指交给他,得想个法子要回来。
“先生,河渡口恐怕是没法子了,国王陛下的东西任他是谁也要不到。不过您还可以从那些叛徒的封地里选择一些满意的,比如前王后乌莱雅.辛提利家族的没收土地,瓦伦河中游紧靠着科林城的那片皇家沃土,最合适种植小麦了,每年都会有不下四十塔托金子的收益。”
老子爵沉默了片刻,飞快地计算着两者之间的利弊,末了,笑容重新爬上他的脸颊。“当然了,首相大人给的还能有假?听说你们昂格里安家族的厕所都带金边,出手真是阔绰。”
“那就这样,不过我希望待会儿签署交接文书的时候换一个理由。今天的这件事实在是龌龊,上不了台面的。”
“这当然。”老子爵没笑,可瑞卡德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花怒放。吉德还在角落里捂着她肿起来的脸抽泣。
“还不快滚!难道叫女仆们都瞧见你这副狼狈的摸样吗?”老头儿冲着女儿吼道。吉德拢起裙子,从门缝中钻了出去,脚步声渐去渐远。
“首相大人。”他转过脸来,笑容立刻绽放,“什么时候签署文书?”
他的目的达到了,还精明地确保能得到,免得夜长梦多。“你把戒指还给我的时候。”瑞卡德答道。
“马上,马上!”
从霍拉斯子爵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瑞卡德脸色阴沉,梅尔斯已经穿好衣服站在狭窄的走廊里,只是脸上破损的地方没法子穿衣服盖上。
“表……表哥。”他语调中充满畏惧,不敢靠过来太近。
“你知道今天这匹马骑掉了我多少钱吗?”瑞卡德满腹怨气没处发,狠狠踢了放在走廊上的盔甲武士一脚。‘镗’地一声巨响,直震得外檐石像鬼上栖息的一群渡鸦哄叫着飞向天空。我会想办法讨回来的,你等着!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老子爵也许是捞足了好处,第二天晚宴的时候,把菜加至十道,还请来了一名歌手和几个玩杂耍的小丑。宾客们更开心了,艾米拉伯爵夫人娇笑得像个小姑娘,频频向周围的男子抛飞吻。
他们吃得是我的钱,却对这老东西感恩戴德,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没道理。不要多想,吃你的!瑞卡德将一块面包在渍汤里沾了沾,塞进嘴巴。
城堡上空克拉特家族的黄底大象旗依旧迎风飘扬,只是在瑞卡德眼中这只大象应该改成狮子的嘴巴,鲸鱼的肚腹,狐狸的鼻子,那样会更为形象。下次遇到这种纹章是大家伙的家族可要小心了,他们的人不管生成什么样,胃口可和他们的纹章一模一样。
“大人,从赞布拉来的信使到了。”一名骑士刚刚从外面进来,外套上还留着夜霜的芳香。
“是嘛。”他丢下手中的面包,“说什么了?”
“信使说从赞布拉来的人员和物资明天清晨就到。”
太好了!瑞卡德喜出望外,我终于可以甩掉这些长得像老鼠的大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