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盛夏来临,杜立平仍旧一有空就来找人迎春阁,碰了无数次软钉子、硬钉子,也不气馁。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一件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头。
走在花街上,四周静悄悄的。昨夜的莺歌燕舞都已停息,门前的灯笼也已熄灭。姑娘们忙碌了一夜,这时正是休息的时候。要到近午,她们才会懒洋洋地起来梳洗打扮,练练歌、练练舞,准备迎接另一个忙碌热闹的夜晚。
“大爷,有空再来啊……”一位姑娘送过夜的恩客出门。
三两个在青楼过夜的客人打着哈欠从杜立平身边走过。
“咦,刚才好像是杜状元……”
“……听说他和花想容纠缠不清,还被皇上申斥了……”
“年轻人不学好,不务正业,成天往青楼跑,还有什么前途……”
“你还不是一样……”
“我和他可不一样,咱们来青楼不过是消遣,也算一件风流雅事。像他这么痴迷,成什么体统……”
议论的声音渐渐远去。杜立平苦笑着摇头。这些人狎妓玩乐视为理所当然,而他尊重地看待妓女,认真在对待感情,竟成了众矢之的,受千夫所指。
“你走!你走!不要再缠着我!”花楼上传出花想容的吼声。听到的人早已见惯不惊,继续睡自己的大头觉,反正这一幕三不五时就要上演一次。
“我讨厌你,讨厌你!你天天来,我生意都没法做,损失你赔啊?”花想容的声音又尖又利,为什么这一次他像是铁了心,她什么手段都使尽了,他还是不肯放弃。“告诉你,我不稀罕嫁你,想娶我的人多得是。福王爷还要娶我做妾,让我享受荣华富贵呢!你一个小小文官,供得起我一日千金的挥霍吗?你根本养不起我!让我跟着你省吃俭用,那样的日子我可过不惯。你再不走,我拿扫把赶人了!”
杜立平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唉,又一次出师不利。
“杜大人。”一声轻唤。
“你是……”杜立平回过头,看见一个清秀的少年,不不,虽然穿着男子的衣袍,却披散着长发,分明是个姑娘,他认识她吗?“姑娘有事吗?”
“我是花想容的朋友,我可以帮你。”
她的朋友?难怪有些面熟。杜立平苦笑着叹口气,“算了,只要她觉得快乐就好,感情不能勉强。”他就这样默默守护着她吧。也许他一开始强要她接受自己就是错的。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娶她吗?你也是看中了她的美貌吗?”不少人看中了她的冶艳风情,想把她娶回家,不过只限于做妾,当自己的专属玩物;但没有人尊重一个青楼女子的人格,肯娶她为妻,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姑娘这话实在侮辱了我。”杜立平平静而严肃地说,“花姑娘虽身在风尘,但她心可比金子。在我最落魄时,一身伤痕,三天没吃饭,倒在街上连狗都不理。可她不怕我一身脏臭,带我回来,照料我,又赠我银两去赶考。这样的义行有几人能做到?”
“那你是出于感恩?”
“不,不是!起初我只想为她赎身,安顿她的下半生作为报答。可我看见她不畏权势,被钉得遍体鳞伤也不低头的气节;看她一次又一次救助比她弱小的人,不求回报的时候,我就爱上她了。”杜立平的语气激动起来。“她泼辣,但她有一颗最慈悲的心;她贪钱,为助人却不吝一掷千金;她直率、勇敢,让我不能不爱她。”
杜立平这番深情告白,若是花想容听到,也会流下泪水吧?“以大人的身份,娶青楼女子为妻,不怕人耻笑吗?”
“不怕。他人笑时由他笑,我只忠于自己。”
“你若为此丢官呢?”
“丢就丢吧,富贵名利不及她重要。”
“你出身书香门第,令尊令堂能接受花姑娘吗?”杜立平沉默下来,是啊,父母是保守的人,不会接受她的身份的。“我努力争取他们的认可。若实在不行,我宁可终生不娶!”
“好一个痴心人。”少女欣赏地点点头,“这件事我帮定了。”
杜立平忧郁地摇头,“她不肯接受我,旁人怎么帮得上?也许她根本不爱我吧?”
“不,我敢肯定,她是爱你的。只是她有许多心结要解开。你如果信任我,就听我的。”
杜立平半信半疑地点头,她是想容的朋友,也许有办法吧?反正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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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手轻脚地上楼,杜立平依照少女的吩咐,躲在转角,看她上前敲门。
“谁呀?”花想容打开门,惊讶又兴奋地尖叫一声,是商缺月,在曲江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不对,是少女!热情地扑上来,给了商缺月一个大大的拥抱。“老天,商小弟,啊!怎么变商小妹了?你怎么来了?快进来……”一面把商缺月拉进门,安座、倒茶;一面兴奋地喋喋不休。“原来你那天是女扮男装啊,扮得可真像,连我这阅人无数的人都看走了眼。李慕然那小于还担心韦侯爷有断袖之癖呢……”
商缺月悄悄将门留下一道缝,好让杜立平偷听。
“我刚才看见杜立平了。”商缺月打断她的唠叨,要让她这么说下去,今天别想谈到正题了。
花想容愣了一下,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慢慢地坐下。
“他好像瘦了,有些憔悴,很忧郁的样子。”商缺月注意观察她的表情。
“这个傻瓜,一点也不爱惜自己。”花想容的叹息透露出怜惜,让偷听的杜立平心头一颤。
“舍不得就嫁给他嘛,你忍心看他如此受苦?”
“谁舍不得了?”花想容难得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别口是心非,这可不像你。”
“是,我是很喜欢他,甚至可以说爱他。”她可不是忸忸怩怩的女人,花想容一咬牙,大声说。门外的杜立平心中狂喜,差点忍不住冲出来。“但光有爱行吗?如果我的爱不能给他带来幸福,反而给他带来灾难,我还怎么敢爱他?”
“我想他是不会介意的,再多的苦他也会甘之如饴。”
“我知道这一辈子也许再也遇不上像他这样的人了,我也想勇敢爱一场。上刀山下油锅我不怕,我怕的是害了他。”
杜立平听得鼻子一酸,热泪涌上眼眶。
“你知道吗?我和他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朝中大臣官员谁也不肯和他结交,他都成了孤家寡人了。连皇上也听说了,还训斥了他。再这样下去,他的前途彻底完了。”
“我不怕!”再按捺不住激动的杜立平冲进门来,“只要有你,功名富贵我都可以不要。”
呆呆地盯着杜立平片刻,花想容才反应过来,回头瞪着商缺月,“你搞的名堂,你是故意的。”
“对呀,我是故意的。”商缺月笑得可爱极耍伸手一推,把花想容推到杜立平怀中,杜立平立刻紧紧拥住她不放。“我看你们都郎有情、妹有意,却偏偏自寻烦恼,大兜圈子,看得我都累。?
“谁对他有情。”花想容白杜立平一眼,“快放开我。”
“不放,一辈子不放厂杜立平坚决地说,既然知道她心里也有自己,这辈子他都不会放手了。
“呆子。”花想容一声娇唤,包含了多少柔情和无奈。“现实总归是现实。”
商缺月坐在椅上,拿起一柄团扇把玩,悠闲自在地说:“现实问题,不是不能解决啊。”
花想容道:“就算你可以不当官,不要名利,总不能不要父母当个不孝子吧?”
商缺月扇两下扇子,一副女诸葛的模样,只可惜手中是白绢团扇面不是羽毛扇子。“此事只宜智取,不宜力敌。”
杜立平眼睛一亮,忙作了个揖,“请商姑娘指点。”这少女聪慧过人,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定已想出了办法。“我与想容若能偕鸳盟,在下感激不尽,一定供姑娘的长生牌位,早晚膜拜。”
商缺月噗哧一笑,“供什么长生牌位,你不要折了我的福。我不过出个主意。条件呢,一是要杜大人不贪高官厚禄;二是花姑娘不恋红尘繁华。”
杜立平、花想容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对望一眼,齐声道:“当然,我做得到。”
“好,拿纸笔、锦囊来。”她也来效法孔明,布下锦囊妙计。
花想容忙捧着纸笔,又倒空了两个香袋,当锦囊用。
商缺月写好几张纸,分别装好,交给二人一人一个,嘱咐道:“等我走了再看。”就告辞离去了。
回头望一眼小楼,商缺月刚刚轻松一点的心又浮上了忧虑。她可以帮助别人解决问题,可是自己的呢?她和韦治……唉,太乱太乱,无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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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缺月离去了,小楼却陷入了沉默。杜立平和花想容一人捧着一个香包,呆呆地看着对方,仿佛不敢相信这个小小的东西就能解决他们的难题。
也是因为第一次捅破了那层纸,挑明了彼此的情意,四目相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咳!”还是花想空被杜立平灼人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移开目光,看到了手中的香包。“咱们还是先看锦囊里有什么妙计吧。”’
“啪”的一声,杜立平把锦囊丢在一边,一把抱住花想容,“想容……”他的语气有丝颤抖,有丝喘息,他这时候才不想管什么锦囊呢,只想好好地抱她、看她,确定她真的就在自己怀里,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书呆子的力气还真大。花想容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也许她根本不想挣脱吧,就这么靠在他怀里,感觉真好。
“容……”杜立平笨拙的唇吻着她的头发、额头、面颊,来到她柔润芳香的唇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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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外隐隐传来喧哗的人声。姐妹们已经在梳妆、打扮,准备迎接又一个纸醉金迷的夜晚。
粉色罗纱帐中,伸出一只雪白的玉臂,但又被另一只大手拉了进去。
“别闹了,咱们午饭都没吃,你肚子不饿吗?”花想容推一推赖在她身上不动的杜立平,脸上红霞满布,眉梢眼角都是风情,更是妩媚娇艳。
“我不想吃饭,只想吃你。”杜立平贪恋地啃着她雪白的香肩,一寸寸往下移……
这呆子一开窍,就索求无度。花想容红着脸捧起他的脸,“咱们还没看锦囊中写着什么呢。”
杜立平不甘愿地抬起头,“好吧,我还要再亲一下。”
“你这书呆子原来也这么色。”花想容笑骂着,掩饰不住快乐的心情,“啾”的一声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锦囊呢?”花想容披着衣服到处找,“你把它丢到哪儿去啦?”
“不在地上吗?”杜立平也急忙披上外袍,跳下床帮着寻找。
“都是你啦!”花想容趴在地上,“急色鬼,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玲儿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在地上爬来爬去。“啊,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哎呀,这不是杜公子吗……”
“出去!”花想容想也不想,抓起地上的东西向玲儿丢去。没发觉丢出去的就是她找了半天的锦囊。
玲儿机灵地一闪身,锦囊打在门上,落在地上。
“啊,锦囊!”花想容高兴地扑上去,小心地捡起锦囊,像捧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小姐……”
“你怎么还不出去!”花想容一瞪眼。
玲儿急忙闪出门,又从门后探出头来,“小姐,你的胸部露出来了……”
“啊!”花想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衣襟是敞开的,怪不得觉得胸前有些凉。“死丫头,怎么不早说!”
玲儿格格的笑声越来越远。
“都是你啦!”害她春光外泄,被玲儿笑。
“你这样子很美啊。”穿戴好的杜立平笑着逗她。
“死相,学会贫嘴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老实人开了窍——啧,比谁都色呢。
“原来商缺月竟是丞相商大人的千金。”杜立平看了锦囊感叹着。
“她那么聪明,难怪我一见她就有好感。”花想容嗔怪地戳一下他的胸膛,“你上次乱吃飞醋,害人家落水,险些丧命呢。”
杜立平不靡馑嫉睾俸僖恍Γ“我哪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不过,这件事有丞相商大人帮忙,一定没问题了。想容,你愿意跟我回家乡?”
“反正我也没家没亲人,到哪儿都无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遇上你这个榆木疙瘩,我也只好扛着走了。”
杜立平忽视她话中的嘲笑,高兴地拥住她,“这么说你同意嫁给我啦?”
瞧他高兴的,比当初中了状元笑得还傻,花想容凶巴巴地戳戳他,“废话,不是我嫁给你,难不成是你嫁给我?”
“当然是你嫁给我。”她嘴角的笑意可出卖了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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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按照商缺月的指点来丞相府拜访,却被拒之门外,告知丞相大人有事,不见客。
商府内这时正是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先是京城有名的美女商大小姐,被定远侯韦治退婚,轰动朝野。
接着商二小姐商缺月失踪,这才让商府炸了锅。商夫人和商大小姐抱头痛哭,商士轩急忙派人到处寻找。
“商大小姐被退了婚,外边传的可难听了,也难怪商大人没心情见我们。”杜立平和花想容手拉手走访在花街上。自从他们定情之后,也不避忌任何人,大大方方地展示他们的爱情。
突然,花想容停住了脚步,拉了拉杜立平的衣袖。
前方路上,一个清丽女子站在街中央,脂粉不施,双目红肿,表情哀怨,是封如玉。
有好戏看了!两侧青楼的姑娘们纷纷从阳台、窗口探头张望。看看这一男二女会演一出什么戏来。
“杜公子,花姐姐。”还是封如玉先开口,他们亲亲热热的样子刺痛了她的眼,也刺伤了她的心。
杜立平回头看花想容。
“你去和她谈谈吧。”花想容忍住心中的酸意,故作大方地开口。
杜立平和封如玉走到一边说话。
花想容忍着心里直冒的酸溜溜的泡泡,若无其事地打量街边的楼阁。她眼光所到之处,一颗颗脑袋像兔子一样缩了回去,让她禁不住想笑。
“封姑娘,近来可好?”杜立平彬彬有礼地问候。
“不好,”封如玉哀怨地看着他,“杜公子不上揽玉轩了,是不是嫌弃如玉……”说着流下了眼泪。
“哎呀,别哭,你别哭泣呀。”杜立平立刻手忙脚乱,他对哭泣的女人可一点没辙。
“公于是不是嫌弃如玉?”
“不是,不是,封姑娘才貌双全,杜某敬慕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是敬慕而不是爱慕,封如玉内心苦涩。“从公子挺身救了如玉,如玉就对公子爱慕在心。如玉不敢奢望得公子垂怜,但公子既然已接受了花姐姐,也请公子收下如玉吧,如玉决不敢争夺什么,一定安分守己,侍奉公子和花姐姐。”
“这……”杜立平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傻了眼。
“公子不是也欣赏如玉吗?你曾经称赞如玉多才多艺,善解人意,温柔高雅……”封如玉露出温柔的微笑。
没想到几句称赞也惹来这些麻烦,杜立平对这飞来艳福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对不起,封姑娘,如果是杜某的言辞让姑娘产生了误会,杜某这里道歉了,请姑娘原谅。”
封如玉的脸色发白,“难道公子说那些都是虚情假意?”
杜立平尴尬地摇头,“杜某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是很欣赏姑娘,你身上有很多优点,像温柔啦、文雅啦、多才啦……都是想容比不上的,我是真心称赞姑娘。不过,也仅只于欣赏而已,我爱的是想容。”
“我不敢跟花姐姐争什么,我愿意和花姐姐共事一夫,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只要公子同意,花姐姐一定会同意的……”封如玉哀婉地企求。
“不行!”花想容双手叉腰,“我不同意!”
“想容……”
“花姐姐,求你成全我和杜公子,我可以给你下跪……”高傲的封如玉眼看着就要跪下。
“起来!”花想容一声厉喝,让封如玉动作僵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咱们女人就没有吗?别动不动就下跪,没长骨头似的!”
“花姐姐……”
“要我成全你,可以,只要他一句话。”转向杜立平,“你说,你愿意娶她吗?”
杜立平急忙申辩:“我只娶你一个,除了你谁也不娶。”
“你听到了?”花想容得意地对封如玉说。她并不想落井下石打击她,可一定要让她彻底死心。
“你,你太可恨了!”封如玉爆发出来,满脸泪水地叫嚷着,优雅端庄都不知被抛到哪儿去了,“你断绝了我最后的希望,你知不知道福王要强娶我做妾。三天后轿子就要来迎,你叫我怎么办……”
“啊?”不仅花想容、杜立平,连躲在一边偷看的人也被封如玉的样子吓傻了。
“……那老头脑满肠肥,又丑又凶,还以折磨女人为乐。嫁给她,我就完了。反正也活不了,我不如死了算了……”封如玉双手捂着脸痛哭。
花想容的同情心和侠义心肠又被激发起来了。“那个死老头,老色鬼!别怕,封姑娘,”一拍胸脯,“你先跟杜公子回去,我替你去会会他……”
“想容……”
“三天后轿子宋时,我替你上轿,看我怎么教训他……”
“立平,你先带封姑娘走,我……”
“想容!”杜立平忍无可忍,大喝一声。
“啊?”花想容这才看见杜立平一脸怒容,连封如玉也忘了哭泣,张大嘴巴看着她。
“你想怎么教训福王?”杜立平语气平和。
“拔他的胡子,剃光他的头,最好‘喀嚓’,让他断子绝孙……”花想容越说越兴奋,却发觉杜立平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地闭上嘴。
“然后呢?你又要被打得死去活来,丢人大牢?”
“这……”
“你就不怕我担忧、伤心?”杜立平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
“你还要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呃……”
“走,回去。”杜立平拉起花想容就走。“咱们回去再算账。”
“谁跟谁算账还不一定呢。”花想容咕哝着,要不是他给了封如玉希望,人家哪会纠缠不休?
“你说什么?”
“没什么。”这书呆子越来越凶了耶!花想容回头冲着还呆立的封如玉喊道:“封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难怪他会爱上她。封如玉看着远去的背影,突然想明白了。她以为自己处处胜过花想容,其实却差远了。她突然觉得三天后的事不那么可怕了,她相信自己能应付的。从今以后,她也要勇敢地走自己的路,为自己奋斗。封如玉拭干了泪水,转过身向揽玉院走去。对那些躲躲闪闪,窃窃私语的人霹出了灿烂的笑容。看到那些人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地躲避,她笑得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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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商士轩却主动约见了杜立平和花想容。他们这才知道商缺月出走了。
“是缺月临走时留书给我,要我帮助你们。”总是沉隐、乐观的商士轩,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爱女流浪在外,生死不知,他怎能不忧心?不管她如何聪慧、勇敢,终究只是个生长在富贵家庭,没吃过苦的少女呀。
商士轩又温和地对花想容说,“我听缺月提起过你,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我一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
“谢大人夸奖,小女子不敢当。”花想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面对德高望重,又谦和的丞相大人却不由得紧张,正襟危坐,一点也不敢乱动。
“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义父吧。”
花想容和杜立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位极人臣的丞相商大人要收一个妓女为义女?
“怎么,不愿意?”
“不!”花想容猛地回过神来,跪在商士轩面前,颤抖着声音叫了声“义父”,已经泪流满面。她孤苦了十多年,今天终于有亲人了。
“好,好女儿。”商士轩笑着扶起她,“我的女儿名字中都有个月字,你本姓花,但愿人间花长好、月长圆,你就此叫圆月吧。”晴月、缺月、圆月,正是月有阴晴圆缺啊。
“怎么,还不拜见岳父?”商士轩又对一旁湿润着眼眶的杜立平说。
“拜见岳父大人。”杜立平立刻拜倒在地。想容也有娘家了,从此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好,好啊。”商士轩一手拉着一个,“你终于还是成了我的女婿。当日我为晴月选婿,还曾叫缺月考察过你。不过听闻你已有了意中人,就此作罢了。我这就选个吉日让你们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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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商缺月的安排,花想容赎了身,“远嫁”一个西域客商,从京城销声匿迹了。
不久,丞相商士轩把一个家乡来的远房侄女以义女的身份嫁给杜立平。
朝中人称赞杜立平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他只有苦笑着应对。而背后,他被花街的姑娘们骂成了负心汉,尤其是白莲和封如玉,找上门来指着他叫薄情郎、负心汉,真让他哭笑不得,有苦难言。奇怪,封如玉什么时候和花想容这么好了?
不久,新的任命下来了,杜立平改任成都知府,可以回到他的家乡。人人都为他惋惜。离开京城,他从此在政治上没有多少发展前途了。
婚礼在商府位于城外的别业举行,来贺喜的官员不少。热闹的气氛稍稍冲淡了商府上下心头的阴云。
花想容本来坚持要等商缺月回来才成亲,可是杜立平赴任的日子近了,不能再耽搁,只好先举行婚礼。为这儿,花想容在婚礼前哭成了泪人儿。
被灌得半醉的杜立平,好不容易才摆脱宾客,摇摇晃晃地走进新房。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好像踩在云朵上成了神仙。
喜床上,新娘子蒙着红盖头端坐着。
杜立平的心没来由地怦怦跳起来,轻轻揭开红锦帕,凤冠珠光辉诚拢真是人比花娇。“想容……?
“嘻嘻,姑爷,请喝交杯酒。”玲儿为他的呆样发笑,喜滋滋地捧上酒盅。等两人饮下,体贴地退出房,关好门。
杜立平揽住花想容的肩,今天他终于得偿所愿,比当初中了状元还高兴。“瞧你,眼睛都哭肿了。”难怪人家说女人是水做的,连泼辣的她也不例外。
“人家难过嘛。”其实不只是难过,还有不敢相信的幸福。“咱们能有今天,多亏了缺月妹妹,可是她现在下落不明,也不知……”
“好,别哭,别哭。吉人自有天相。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看她又要“下雨”,杜立平急忙安慰。
“可是她不能参加咱们的婚礼……”她心中总有说不出的遗憾。
“以后咱们请她到成都来做客。等晴月和莫言、缺月和韦治成了亲,请他们都到成都来,大家相聚,不是很好吗?”
“嗯。”花想容的情绪平静下来,但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杜立平的衣襟,“我问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本来可以娶晴月妹妹。她又温柔又美丽,多才多艺,又是丞相干金。你后不后悔失去这样的机会?”
“不后悔,不后悔。”
“你嫌晴月妹妹不好?”
“没有,她好得很。”
“那你是后悔了?”
老天!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到底要他怎么样嘛?“好娘子,今天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别谈别人好不好?”
“唔……”花想容的声音被他的唇堵住了。这家伙,自从学会了这一招,就用作对付她的法宝。
窗外,花好月圆;窗内,风月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