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一大早,英帅府邸,英亢和秀正在书房密谈。

“英帅,今次南方太也过分,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公然召开劳什子的废奴鸟会。更可笑,你说千吉、唉,那贺秋想的什么,他那个白鹤军完全是乌合之众,虽说声震天下,不过空壳子一个,他脑壳坏了?竟要和咱们黑旗对着干?他自己就是出身黑旗,忘了以前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了?英帅,我们这次再不能姑息,得给他们点厉害瞧瞧,那狗娘养的明昔和让秀正一刀给劈了还差不多……”秀正气急败坏地说了半天,偏偏英亢在一旁茗茶看书,不动声色。

“英帅,你倒是说个话啊!”秀正皱眉。

“报——三千里加急!”

秀正忙把风尘仆仆的令官让进来。

“报——南方明氏向天下发声讨檄文:黑旗英亢背信弃义暗杀明主昔流,谋害帝君传玉,窃国夺权,人人得而诛之。南方八十三巨绅联合白鹤军屯兵十万于觞江南,硝烟在即。”

“他娘的!”秀正长刀出鞘,“是可忍孰不可忍?英帅!”

英亢仍是坐着,闭目不语。

一忽儿,得讯而来的黑旗将领、帝国贵族跪满了英府书房前窄窄的走廊。将领们纷纷请缨,贵族们更是自愿出钱出粮出人与南方反贼周旋到底。

可帝国英帅还是自顾自闭目养神,直到晌午时分,才大大伸了懒腰站起。

“郎将秀正听令。”

“是!”秀正闻声跪下。

“与南边那个联盟说,英亢不想打仗,十天后郎将秀正代英亢去跟他们议和。地方就放在觞江和运河交汇处,水上。”

“啊?”秀正呆了,可军令如山,英亢不是和他打商量,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令。

门外贵族老爷也摸不透英亢,不过这黑鹰神的手段他们都知道,嘀嘀咕咕一阵也只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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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小秋又在应付烦人的右烈。

“小贺啊,”这个自来熟,自说自话就喊起“小贺”,“你真拿你的奴隶大军跟黑旗军硬拼么?”

废奴联盟发的那个檄文小秋当然知道,不过觞江南的十万屯兵,白鹤军只占少数。明家,是比北方贵族更肮脏的氏族,雅枫也极不喜欢,因此大家商议,虚应其事、静观其变。

“右兄,我的人去得并不多,你是知道的,何故来试探我呢?”小秋冷冷反问。

右烈摸摸他的褐色卷发,整个人也就头发还能看看,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啊哈哈,给小贺看出来了。老右怕小贺吃那老明的亏么!”

好不容易将这瘟神请走,小秋带了人悄悄赶到申州郊外的一处隐秘处所。这是雅枫家臣的老宅,多年不用,颇为隐秘。打扫干净后,小秋将此处作为白鹤军在申州的秘密据点,城内明昔和送的宅子多少不够安全。

明玉被救后就直接送到此处安置,小秋亲点了离家十名高手贴身保护,又请了军中最好的大夫医病。虽然明玉毁容,可谨慎起见,他还是严令知此事者严守机密。

明昔和事后也曾遣来艳奴和医者,小秋将艳奴退回,将医者留下。大概觉得此事太不光彩,又牵涉明昔流死因,这虚伪恶贼竟还拜托小秋将明玉事保密。

明玉的身体已毁坏到一定程度,活着本就是奇迹。军中的大夫是离家的老巫医,医术高明,见了这一身伤势,也摇头长叹,作孽,作孽。

长久不见天日,又是强令与一众农奴性交,事后不得妥善清理,私处感染情况十分严重。进食不正常,内脏衰竭,四肢都被用过刑,从未痊愈,今后不良于行是肯定的了。面上那道疤痕,更曾被盐水浸渍,又未曾治疗,用最好的药也只能让疤痕变浅,想回复本来,绝无可能。

明玉被救回,从未说过话,只一个人窝在床榻一角,有人靠近即簌簌发抖缩成一小团。也就小秋,他似乎并不害怕,可小秋问他话,他也不答。

小秋帮他清理伤口、洗浴、喂饭喂药,他倒也顺从;大夫给他治病,他起先惊惶,后来倒也平静;只不敢入睡,躺下都不愿,先前十数天都是小秋伴着,才稍稍闭眼。

如今将养了一月多两月,体肤之伤除了脸部都好得差不多了,头发细细梳理,已能垂至腰下,肌肤苍白但异常致密,虽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私处仍有伤痕未褪,可隐隐约约间当日的风流美态依稀可见,频频令为其洗浴的小秋惊艳。

贺秋,是过来人。

他完完全全明白明玉所受苦楚。他劝不来也不劝,只尽力给他安全安静的环境,身边连婢女都不安排,谁会要旁人看这般不堪丑态?保护他的高手也从不靠近,只候在屋外。

小秋此时已稍安心,明玉神智尚在,仍愿求生,这就够了。

有时他都不免要想,明玉因何能苟活至今?当日广云殿中、运河船上,那对眸子明明是无谓绝望的。

不过不管如何,明玉呢,贺秋一定保你安定,再不受人欺辱。

待他到了明玉居处,佳人身着白衣,背着脸坐在塌上。屋中未放任何镜子之类物什,就怕明玉看了被毁的容貌受刺激,不过他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只是不愿旁人看到惊吓。

小秋进屋,拿了特地准备的纱帽交给他。

垂着脸接过纱帽,轻戴在头上,将帽檐的青色轻纱展下,恰恰能遮住嘴部以上。似乎是满意的,可也没说话,静静坐着。

“我最近要事在身,不能常来,离大夫会过来给你医治。有人会将饭菜汤药送到床前,你莫惊怕。不会有人惊扰你。”

轻纱下丰润的唇有些发颤,头慢慢低下。

小秋说不出心中的情感,怜,疼,悲,叹。忍不住伸出手轻抚他肩膀,那人儿却还是轻轻发颤,抗拒任何人的亲近。

“莫怕,莫怕。慢慢就好了。”真的,慢慢会好的。小秋轻念着,离去。

***

小秋静观其变,等来的是联盟的请求。明昔和亲来求他,请他代表南方联盟与帝国和谈。

和谈?那个人愿意和谈?

这并不是黑鹰神的作风,双方都知道。所以和谈是凶是吉,谁也吃不准,这个烫手山芋掷给奴隶贺秋——曾经的贺千吉,似乎恰当不过。

想到要去和谈,小秋心里狠狠揪了一下,和谁,和谁见面和谈?!

“帝国让郎将秀正来呢,昔和想,贺将定是认识此人的,去和谈是再稳妥不过了。”

郎将?不由得又松了口气。

可怎么派郎将和谈呢,他那炮仗脾气别和谈不成坏了大事。

小秋答应去和谈,明昔和也禁不住喜笑开颜,还殷殷地问了明玉的近况。

真太恶心。小秋紧紧紧紧咬住牙,微微笑了笑:“承蒙关照。”

此人刚走,右烈就到。

同样是欺辱过明玉的人,一旦牵扯到明玉的事,小秋不免就用了意气。

“右兄何事?”

“哈哈,我是好心来提醒小贺,你作啥那么凶狠对待老右,我曾对不住贺将么?”这人眼睛本就小,一笑起来脸上就没了那对眼睛,看长了,小秋其实也未见得多厌憎他。

“提醒什么呢?”

“一定当心明昔和那老畜牲。”

***

仅带了五十亲随,贺秋北上赴约。

雅枫亲来申州送他,他郑重其事将明玉托付,即使他有不测,也要保全明玉。

觞江和运河交汇处,水面开阔。

南方联盟的船、帝国的船相会江心。

南方船上当先邀请郎将秀正上船和谈,可帝国那方却反邀贺秋过去。

七年后重见郎将,贺秋也不知何等心情。当年,是郎将从二十三盗贼窟将他救出,是郎将教他骑射,是郎将笑他与那人的初夜,在来凤轩与洪启昊恶战,郎将与他更有过命的交情,今日却代表敌对双方。天下事总是颠来倒去,没有定数。

随船来的明家家将力劝小秋留守己方船只,以防不测。小秋冷笑,黑旗军中哪有一个卑鄙小人,只带了桓福与十个亲随从高架着的木梯越江而过。

到帝国船上,有不少是昔时黑旗旧识,大家相见,心中不免唏嘘,尤其是平西冠见了桓福,老兄弟一场,表情都怪怪的。红鹰兵引领小秋进入主舱,舱内宽敞明亮,中间放上了长案,显是预备双方人马和谈的了。只是不见秀正,小秋也不管,先行坐下。

舱外令官大喊:“郎将到——”

小秋不由嘴角微牵,不知他和一庭哥怎么样了呢。

舱门外进来站开两列人,嗒嗒脚步声传来,进来的却是个肤色略黑、颧骨高耸、凤眼狭长、有个大大的鹰钩鼻的格外高瘦的将领。

小秋眼注在那人脸上,呆呆坐着,一时间,恍如隔世。

竟是他,竟是他。

身后桓福已经一膝跪下高呼:“见过英帅!”

英亢根本没听到,他都等了那么久,天天念着明昔和肯定会让他来和谈,他要见到他的小乖了。心神不宁、茶饭不思,被个秀正偷笑了不知多少回。

终算是见到了,隔了多少时辰多少天了……瘦了那许多,却更俊了,还沉稳不少呢。嘴角还牵着笑,唇色还是嫩粉……

“竟是英帅亲临,不曾远迎失礼之至。奴隶贺秋见过英帅。”小秋站起来,淡淡一笑,弯腰施礼。

一把大锤敲在英亢胸上。

他也假扮不来,笑不出,没哭都不错。

定神良久才开口,却是叫了桓福起来:“你是桓福吧,不错,你很不错。起来吧。”

黑旗上下都将英亢看作神一般,桓福虽然报救命大恩誓死跟随小秋,对当日英亢的冷心冷胆也感心凉,可积威之下,见了膝盖就发软,跪下去才觉着不妥来,却又不好立即站起。这可大大损了己方的面子!

小秋拍老桓肩膀,温言安慰:“英帅英雄盖世,你跪他也理所应当。”

桓福立起,老脸红红。

“英帅还是入席吧,我们可还有正事。”小秋伸手,提醒英亢入席。

英亢在长案对面坐下,看近在咫尺的小家伙淡定自若地茗茶。

拍桓福用的是左手,引他入席伸的是左手,拿茶杯用的是左手。

“此次和谈,英帅想为南方做些什么让步呢?”

我就想看看你,这话是说不成的。英亢清了清嗓子:“帝国稳定,是首要,英亢不想国家陷入战乱,一切都能谈,但是不能内战。”

“哦,一切都能谈?那英帅也准备废奴么?或者,英帅准备再用七年前的良策,先立宪安抚再清剿叛党呢。”小秋直视英亢。

没曾想小家伙会这么直接,英亢皱眉:“你要知道,废奴之事——”

还没说完,奇变突生。

船身突然连续剧烈震动起来,长案上杯子全都震落地上。随着震动,还有阵阵轰响,舱外浓烟围裹,船上黑旗军士也不知所措,有人进来报:“船下不知何物,竟将底舱破了好多大洞,还潜进了许多蒙面怪人。”

慌乱中,又有巨响,竟是小秋的南方巨船,情况与这边毫无二致。

这是谁,盼和谈破裂,还是想杀我或郎将?小秋凝神想着,身边却已站好了英亢。生怕这失了武功废了胳膊的人儿被伤。

小秋那边的离家军士纷纷越船而来,大喊:“贺将!”见到小秋没事才放下心。可两艘船都进了水,舟沉是迟晚的事情,幸好都有备用小船,离家军和黑旗军皆训练有素,情况危急仍有条不紊,有些人手与潜上船的蒙面人打斗,有些人放船下水。

突然,英亢脸色大变,往外发声:“屏气,烟中有毒。”

可喊得已经嫌晚,众多兵士纷纷倒地。小秋只觉得头中晕晕,也软倒下来,当然没落地,落在英亢怀中。那些蒙面人不知又扔出什么,一扔之下船身立即破洞,发出带毒浓烟。他们倒似不怕毒烟,纷纷破烟而入,团团围着英亢。

两艘大船偌多兵士,竟只有英亢一人没中毒倒地,其实他也吸进不少毒烟,只是功力深厚压制住了而已。

这是筹谋已久的恶毒计谋,筹谋人此刻肯定偷笑,本来只想破了和谈,杀了贺秋、郎秀正,不想英亢亲临!

不过这也是天意,如果换了郎将在场,说不定真要全军覆灭。

船身不断摇晃中,渐渐下沉。蒙面人发起第一波攻势,英亢一手揽住小秋,一手探向地下,不见他动作,地上片片被震落的杯子碎渣竟是给他吸上来,再一运劲似万千飞剑射向周围蒙面人。蒙面人舞剑抵挡碎渣,却不料碎渣接触剑身非但不掉落地上,还生生粘住怎也甩不脱。原来英亢危急时用上了“偷天”,这神功在他使来又不知比当日千吉高明多少倍,蒙面人的功力随着剑身传往碎渣,源源不断往外流失,早吓得惊惶失措,反应快的及时扔掉了手中剑,反应慢的没多少功夫竟就软倒地下。这才知道“黑鹰神”战无不胜的名头所传不虚。

不过“偷天”损耗功力极大,英亢也不宜多用,暂时逼退了攻势,忙运功查探身内毒势,气息悠长,五脏六腑均也安好,咦,难道竟是迷药?他深一想就知道对了,若是致命毒烟,黑旗众高手反倒易于察觉,而用迷药一是不易被察觉,二是无甚解药内功能预先防范,这计谋实现起来就顺利多了。想到便做,他拿了案上唯一没被震落的茶壶,掀了壶盖,将壶中的水泼向倒在近边的武功较高的军士脸上,壶中水虽满却也不多,能救的人相当有限,所幸,茶水泼下,那几个军士真就慢慢苏醒过来。英亢嘴角微牵,发功低喝,军士们被震顿时清醒站起,按着指示用水去救另外倒下的兵士。

英亢望向周围已有退意的蒙面人,道一声“晚了”,立即发掌进攻。

眼看黑旗和离家的军士都被救起,蒙面人被逼到船舱一隅,突然船下又传来轰鸣,船身再次剧烈震动,下沉得愈加快速,更多浓烟从下面透上来。

什么武器这等厉害,辉亚大陆最顶级的火药弹都无如此威力!且哪有在水中用的火药弹呢?

大家屏住气息防范毒烟,可屏气不能长久,英亢看到蒙面人脸上怪异的面罩,心中一动,立命手下人用水将汗巾泼湿,捂在嘴鼻之上,应可抵挡浓烟一阵。

船身震荡,已有崩裂声传上来,若是再来一下,怕不全被炸个粉碎?英亢毅然下令:“全部跳船!”

黑旗军众人听令纷纷跳水,只桓福和离家的军士看着英亢怀中的小秋,迟疑不动,他们适才想救醒小秋,也被英亢阻挡。

英亢紧紧揽住怀中人:“我会护住他。跳!”当先几步跳下船。

这等情形下,桓福等也只得咬牙随之跳下。

剩下为数不多的蒙面人互相看看,正犹豫不决中,船身最后一次震动,只听巨响阵阵,帝国和南方联盟的两艘巨船竟都被炸了个粉碎,满天的浓烟中,来不及逃出的明家家将和蒙面人的尸身被高高抛起,落入江中。

听令及时游远的兵士们大呼侥幸,哪怕晚一刻,便是尸无全身的下场。

下了水,小秋也渐渐醒来,便发现被那人紧紧箍在怀里,顿时挣扎起来,一直跟在英亢身后的桓福想来接应,给英亢狠厉眼神吓得一缩。

“乖,你又不懂游水,别动,我们还没脱离险境!”

即算小秋懂得游水,此刻一臂残废,也断断游不了多远。可,热热的熟悉的气息喷在耳侧,怎也不甘愿。他喊道:“桓福!”

“这里还是江心,离陆地少说三里,桓福能带得了你么?你想要他的命?”只有他才能带小秋上岸。

英亢说罢,再紧了紧怀中人,向众人下令:“抱住浮木,向北上岸!”

江面宽阔,即使功力深厚,游个几里也绝非易事,随时都可能力竭而亡,众人只能咬牙奋力游去。

桓福和离家军起先还能跟上英亢,游出半里地再不便见他踪影。

闷在英亢怀里的贺秋暗暗愤恨,又不由伤心,要不是废人一般,何至被那人要挟。紧紧咬住下唇,闭上双目,不再言语。可不一会,热热的那人的唇竟然撬开他的,悠长气息不由分说传过来,两人已经沉下江面,飞快向岸上游去。待他们上岸,后面的最快的也才游了三分之一距离。

新鲜空气涌进鼻孔口腔,体质虚弱的小秋坐在地上就大大咳了起来。

英亢站在身后轻抚他背:“湿衣穿在身上会得风寒。”慢慢运起功,掌力发热下,湿衣没一会儿竟是半干。

小秋垂着头,始终没说话。

英亢也不说话,他眼睛转都不转盯着伊人,仿佛想把过往没看的全都赚回来。

衣物尽干,英亢收掌,紧紧捏住拳。

真想像刚才在水里一样抱住小家伙,还有那嫩粉的唇,想吮吻一辈子。

却不敢。

静谧中,陆续有军士上岸,桓福也到了,连守在远处岸上的援兵也赶到,见到坐着的两人气氛怪异,都不敢作声。

英亢命他们都站出三十丈听候命令。

黑旗众人都知道英亢和小秋的旧情,脸色多少有些暧昧,平西冠更是向桓福挤眉弄眼起来,离家军见贺秋没异议,也只好随黑旗军一同转身站远。

隔着几十丈芦苇丛,又只剩下英贺二人。

小秋站起来,背着英亢:“那水中炸船的武器是流西来的水雷。”斯里经介绍流西的发明时曾经提过能在水中使用的火药弹。

“水雷?”英亢也不由蹙眉,“我原本把和谈放在水上就是怕遭暗算,不想他们有这等利器,船下有人看护,却也抵挡不住。”

小秋转过身来,静静看着英亢:“英帅,既然上岸,双方的和谈应该继续。”

英亢一愣,和谈?哪八辈子的事情了。

“小贺,流西的水雷连那些施雷的蒙面人都没放过,如此狠辣,你说是哪方的毒谋?”

“明昔和。”小秋毫不犹豫报出答案。

“那,你还要为他跟我和谈?”

“英帅错了,此次和谈,贺秋并非为你,为我,为了哪个人。我是代表整个南方废奴联盟来和帝国谈判。”

“那是一回事!南方联盟不就是明家一手操纵么?”

“那是南方联盟的事,英帅不用劳心。”

“他们要杀了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昔流的伪善龌龊,明昔和与他也是一丘之貉,你——”

“我知道,但,南方联盟不是明家。”废奴联盟会有改变,不会被明氏一手遮天。

“你想取而代之执掌联盟?”英亢盯着眼前始终冷静的小人儿。

小秋嘴角微牵,低头笑笑。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呢?能讲得通么,他一辈子高高在上哪明白奴隶想废奴的决心。

英亢前倾握住小秋的肩,“小贺,你就那么想打败英亢?那么恨我么?”

小秋右肩经不得握,刺痛下,微微一缩。

英亢立即放手,又轻轻抚住,内力轻吐。他还清楚记得那天,那决绝的一掌,那骨碎的声音,他又哪来资格责问什么恨不恨。

要不是牵涉国运,他便被打败又如何了。若被小乖打败,就能回到从前,不知多好的美事呢。

“小贺,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是英亢不好,你这右臂英亢一定给你治好,你的武功英亢一定会帮你回复,英亢天天在后悔,小贺不能给英亢机会、原谅英亢么?这么多年,你就从没想过我么?”英亢柔声说着。

这是他英亢说的话么?

他在赔不是。

那人即使错了也决不会后悔认错。这怕是他一生所能说的最软的话语了。

自己真的从没想过他么?

第一个吻,第一次造爱,在山坡上数星星,在温泉洗浴,在林中练剑……

从没人对他这般,捧在手心里细细爱护,他一生最最幸福的岁月,全是他给的。可是那不是他该得的,那不属于他,全部属于贺千吉,贺家七少。

都是他窃来的。

他伸手探到英亢脸上,瘦了好许多好许多啊,眼睛都深陷下去了,为了贺千吉么?他可真幸运。

你知道么,太阳和月亮不会在一个天空出现。

贺秋和英亢如何会有结果。

心爱的人细细抚摩自己的脸,英亢激动不已,看到小家伙眼里凄迷的神色,就和多年前那个雨天一式一样,这么伤心,都是他害的啊!

“我记得呢,我都记得。”小秋轻轻说,然后把手收回来。

直视英亢的眼睛:“我一直想到你啊,因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

“可是,这是贺秋喜欢英亢啊。”

“贺秋是个奴隶,跟所有下贱的奴隶一样的奴隶。”

“英亢是绝不会喜欢奴隶,和奴隶睡觉的。”

话一句句地说出来,眼中的凄迷慢慢淡去,小秋淡淡地笑着:“难道英帅觉得奴隶也是能和猪狗并提的了么?”

英亢讷讷,淡淡笑着的小贺竟真好像白鹤一般,好似要飞去,再不是他抓得住的。

他猛地握住那只摸他脸的手:“小贺跟英亢回去好不好,英亢不能没有你,跟我回去,我们像从前一样!”

“你说过不离开我的!”

“英帅,都过去了,世上没有贺千吉了。”小秋不能挣脱那只手,却也任他,“放手吧!”

英亢摇头。

“我要带你回去。我一定带你回去。”

“英帅凭什么呢?贺秋是代表南方的,贺秋更不欠你——哦,不对,你刚刚才救了贺秋。”小秋蹙眉,“那这样。”

“贺秋右手不能动,英帅先放脱贺秋的左手好么?”神色哀恳。

英亢放开手,看着小秋一只手解开衣襟,吃力地脱衣服。

这是干什么?

“帮我一下好么?”

英亢有些不知所措,小家伙干什么?但也伸手帮忙,帮他将外套甩脱,然后刚要帮他解脱内袍。

“哐当”一声,外袍落地,一把匕首落下。

英亢送给千吉的匕首,贺秋最后带走的英亢的东西。

英亢还没来得及捡起,小秋突然拉住他的手。

“英帅,你说这样好不好,贺秋欠你一命,可又身无旁物,如果英帅不见弃,我想拿这身体做偿还好不好?”

什么?英亢浑身一震,拿身体偿还?身体?

小秋放开英亢的手,继续解内袍,内袍里面是薄薄的亵衣,细嫩肌肤隐隐露出。

他要做什么?他、他竟然这么恨我!他把我当作什么!

一阵心痛,痛得直直喘不过气。我,我英亢是活该么?是活该的。

他急急忙忙拾起地上的外袍给小秋披上。

环住这最爱的身躯,全身发抖,一时却说不出什么。

“那,英帅是瞧不上贺秋这个偿还了?可我真没别的东西了。既然你不要,我可就当不欠你了。”慢慢挣脱英亢,“不欠你了哦!”转身就要走。

想到什么,又停住,走到一旁拾起地上的匕首:“还有这个,还是还给英帅吧。”笑着递上,英亢呆滞不接,便放开手。

又是“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英亢闻声一惊,捡起匕首喊道:“小贺!”

伊人就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涯。

小秋目光澄静,神态安然:“贺秋知道英帅的厉害,自忖绝非对手,可仍须一战。英帅要知,贺秋为废奴而战,你我并无瓜葛,英帅不必施恩退让。”

言尽,大步离去。

废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英亢不是过往的英亢了,小贺你不要这般痛恨英亢……

种种话在心里,却不知怎么说了。

没曾想,一世英雄,今日却灰头土脸,黯然神伤,还自承活该、应得。

小秋快步离去,见了桓福和离家军,便与他们租船过江。

黑旗军士面面相觑,却也没阻拦。

刚过江心,原本守在南岸的南方联盟军也来接应,几位明家家将对小秋关心不已,还频频问发生了何事。

小秋没多话,还吩咐离家勇士严守当日事故经过,一切到了申州再论。

江上风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声。

小秋觉得好累。

缓缓吐出气,都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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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鹤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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