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子樵整天都没打过电话来,不知道是否还在气思曼昨夜不肯承认接受他的事。她没办法找他,因为他的别墅里没有电话,他每次用公众电话。

她也不想找他。

昨夜的事她总觉不妥,思朗有些过分,子樵又没风度。她原想令思朗安心,想不到事与愿违,把自己也扯进了漩涡。

她决定今夜不去西贡,不见子樵,回家好好的把事情从头想一遍。

下班的时候,思朗打电话来。

「一起回家,或是你人约黄昏后?」她显得愉快。

「回家。老地方等。」

「喂——我不能走,晚上有个宴会非要我在不可。」思朗说:「你自己回家。」

「那还约我一起走?」

「开玩笑的。」思朗说:「我会早些回来陪你聊天。」

思曼笑着收线。

思朗对她不再有意见了吧?她喜欢这样。为一个男人姐妹反目,那是多?荒谬的事。

回家,晚餐,看一阵电视。九点钟了,她洗澡休息。这才记起,思朗还没回来。

她那份公关工作时间太不定,将来理工毕业转行也好。要做女强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思朗的工作时间那?长,很不好捱,而且算不算女强人呢?

今夜思奕也在公司加班,家里就显得特别静。

思曼在床上看书,三两行之后她就看不下去,心中无端端的烦乱。她仰起头想一想,有什?事吗?没有,没有什?值得牵挂的,不是吗?

强慑心神再看书,看得痛苦索兴扔开,却无一丝睡意,怎?回事?她从没有失眠的情形,今夜何其怪?

一直快到十二点时,她听见大门声,听见思朗的高跟鞋声,这不莫名其妙的松一口气。

她在担心思朗吗?从来都是?或是今夜?

思朗的愉快歌声在门外来回传来几次,她必定有个愉快的宴会。这些日子来,她已经久没有笑脸了,今夜的愉快,令思曼非常放心。

很快的她就睡熟,直到闹钟吵醒她。

她的生活是规律的,几时起床,梳洗,早餐,更衣,出门,每天都有一定的程序和时间。

今天在早餐桌上被思朗耽误了几分钟。

「晚上看七点半,好不好?」思朗请求。

「没有兴趣,情愿回来看电视。」

「逛街呢?」思朗再问。

「七点钟中环的公司已关上门,还逛街?」

「去铜锣湾?。

「太挤了,我连气都喘不过来。」思曼笑。

「你不能陪我?男朋友有约?」思朗眨眨眼。

「胡扯。哪儿来的男朋友?’思曼瞪她一眼。

「晚上真是回家?」

「你怀疑什??」思曼不解。

「来我们酒店试新莱,好吗?」思朗不放松。

「看情形啦,下班时给我电话。」

「一言为定。」思朗心情极好。

思曼摇头微笑。姐妹的感情真的又回来了。

楼下,她看见傅尧和他的车等在那儿。

「早。」她追着过去。「等我吗?」

「是。」傅尧笑。「起床早,反正闲着没事做,兜过来接你一起上班。」

「非常谢谢。」她大方的坐上去。

「最近总是下了班就匆匆离开,有事?」他象随口问。

「有时约了朋友,有时回家,」她全不介意。「反正工作做完了,留在公司也没用。」

「我不是这意思,」他显得窘。「思曼,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是不?」

「想请客?今天。」她十分爽快。

「下班之后,吃饭,然后找地方坐坐。」他愉快的。

「晚上?为什?不约中午?」

「中午太匆忙,讲不到两句话就得回公司,」他摇摇头。‘这和我个性不合。」

「OK,晚上。」她说:「不过你自己打电话给思朗,原本她约我去酒店试菜。」

「好极了,」傅尧非常满意。」我同思朗讲——思朗说你有新男朋友。」

「很意外?」她淡淡的。「每天公事,私事上认识这?多男的,女的,都是朋友。」

「我是指可以约会的那种。」

「有几个。可是我懒,总停在原地不想动,」她望着他。「可能我这样过一辈子。

「若是如此,请早通知我,」他半开玩笑。「我在你家旁边买幢房子,我们做一辈子好朋友。」

「你觉得真会有这种事发生?」她问。

「你怀疑什??这是很普通的事,」他轻描谈写的。「有的人但求精神上满足。」

「我很羡慕你,可是我做不到,」她坦然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有七情六欲。」

「人都有七情六欲,达不到我自己定的目标,我宁愿只求精神满足!」他看她一眼。「当然,其中也有无可奈何,绝对不是唱高调。」

「我相信你,因为我了解你是怎样的人。」她肯定的。

「我很高兴——」他又看她。「如果每天清晨我都来接你,你可愿意?」

「有这必要吗?」她反问。「我已经说过,我会停在这儿,懒得再多走一步了。」

「我不要求你多走半步,」他笑。「只想来接你上班。」

「好吧!我不介意。」她笑。很爽快。心目中已认定了某个目标,其它的她全不介意,因为不重要,因为影响不了她,她有绝对把握。

他继续开着车,若有所思。

「谁住在西贡?」他突然问。

她立刻皱眉,有了警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思朗曾开玩笑的说,你的男朋友住在那儿,」傅尧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思朗说的?她为什?要这样说?有什?目的?思朗该知道,傅尧不能影响她。

「有一个是。」她坦率得很。

「不要误会,我随便问问。」

「不要紧,我这人没有什?事好隐瞒的,」她又笑起来。「只要是事实,都可以说。」

「思曼,你这人总是淡淡的,无所谓的,会不会有一天你可能强烈些,热烈些?」他好奇的。

「有可能吧?我不知道。」她笑。「所有的事对我的刺激,震动都不大,我的反应自然就淡漠了。」

「你的意思是说——看对手如何?」

「可以这?说,」她掠一掠头发、很有味道的一个动作。

快到中环公司时,他突然问:

「圣诞夜可否做我舞伴?」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什?时候告诉我答案?」

「两天之后。」她很有把握的。

两天之中总会见到子樵或接到他的电话,是不是?倒不是她三心二意,脚踏两条船,事实上,她当傅尧是好朋友,可以一辈子相交的。

「我等你。」他转进停车场。

原本,他是个做任何事都有把握的人,思曼令他有挫折感。并非不服输,只是他觉得仍有再努力的余地。

才在办公室坐下,台上电话就响了,内线。

「思曼,我已经成功的把你从思朗手上借了出来。」傅尧愉快的。

「她还在家?」她笑。「你用的语句很古怪。」

「心情好时,当然有心思修饰语句,」他也笑。「中午也一起午餐?」

「一天之中聚三次,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她摇头。「中午我会留在公司。」

「也好。免得你多见我几次,多增厌烦。」他说。

他是个颇幽默的人,所以她完全不介意他的玩笑。

今天工作颇多,连中午也要见人。一直忙到下班的时候,傅尧已站在她办公室边。

「可以走了吗?」他和熙的问。

「等我五分钟——」她站起来,突然想起,子樵今天也没打电话来?他怎?了?有什?不妥?

‘怎?了?脸色怎?变了?」傅尧十分关心。

「不——我想到一件待办的事,」她摇摇头,把子樵的事暂时放在一边。「没有问题。」

明天——是否该去西贡看看?子樵没有理由不打电话来,他的气还没生完?

傅尧很有耐性的等她收拾完桌子,伴着她走出公司。

「你刚才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我以为你病了。」

「怎可能说病就病呢?」她笑。可是笑得勉强。子樵的名字一来就挥之不去。

「你常对公事这?认真?」他望着她。

「我不该认真吗?」她反问。

「没做完明天也可以做,怎能变脸?」他摇摇头。「公司如果多请几个你这样的,一定前途无量。」

「说得好。「她上车。

心中眼前却是子樵的影子,晃得她眼花缭乱。

「或者——我们只吃晚饭?」她忽然说:「我觉得累。」

「很好。」他想也不想。「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她又开始感动。傅尧常常能感动她。

又在快下班的时候,思朗打电话来。

「思曼,可以走了吗?」她这一阵心情特别好。

「抱歉,暂不回家,我去子樵那儿。」思曼说实话。

「哦!我先回家吧。」思朗很快说。「要不要我等门?」

「不会那?晚。」思曼收线。

思朗一定是觉得前一阵子态度不好,所以现在加倍的对思曼好,是这样的吧!她这种知错能改的磊落态度相当可喜。

傅尧也站在办公室门边。

「已经有约?我来迟了?」他说。并没有酸溜溜涸那种。

「不。我只是去看个朋友。」

「西贡那位?」

思曼但笑不语。

「我送你去?」他自动的。

「用不着,我搭地铁很方便。」她摇头。

「好。明天早晨见。」他微笑而退。

「明天是星期六。」她在里面叫。

「哦——」傅尧退回来。「或者我们一起去晨运?」

「不了。难得星期六,我想多睡一阵。请原谅我的懒病。」她拒绝人也婉转,完全不令人难受。

「那?——星期一见。」他挥挥手。完全不露出失望的样子——她想他是失望的。

其实他们俩根本是同一类人,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为难对方。只是——没有缘份吧!

思曼收拾一下,交待秘书一声就离开公司。

象往常一样,她搭地铁去彩虹村,再叫的士去西贡,她也习惯了这条路——路始终是要人自己走出采的,是吧!重要的是她已清楚知道目的地。

子樵家的门又是虚掩着——他总不关门,真不怕此地治安的不良记录?此地不是美国小镇,可以夜不闭户。

推门进去,看见子樵躺在落地窗边的地板上,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副落寞的样子。

「子樵。」她蹲下来轻唤。

没有反应,仿佛老僧入定。

「子樵,我来了。」她轻推他。

他缓缓透一口气,把视线移过来,很——冷漠。

「怎?了?冥想进入另一度空间?」她笑。

「我什?都没想。」他慢慢坐起来。

「你总是心不在焉,又不关大门。」

「我在等人。」他漠然说。

「约了朋友?」她很意外。

他不出声,不置可否。

「等——一个该来的人。」过了一阵,他说。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他皱皱眉。「傅尧好吗?」

「傅尧?!怎?提他?」

「这两天他不是总陪着你吗?」

「你怎?知道?你——看见的?」她笑起来。「原来你到中环去了。」

他冷冷哼一声——他不是吃醋了吧?

「傅尧只是普通朋友,也只吃过一次晚饭,」她摇头。「他有什?关系呢?」

「他每天接你上班?」

「谁说的?」她开始怀疑起来。

「是不是有这件事?」他再问。

「是。但是傅尧——你知道他是不可能的,你今天怎?了?突然失去了信心?」她问。

他沉默—下,招摇头。

「一直以来傅尧已不在你身边,突然之间他又出现,而这个时候你把思朗推到我面前。」

「你这——是什?意思?」她大惑不解。「哪儿有这样的事?我怎?会这?做?」

「你——为什?带思朗来?」他问。

「我和她之间有点误会,因为你。带她来好让她知道我并非她心目中那种人。」

「你做得很成功。」他说。

「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她格摇头。「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最能了解我。」

「事实上我并不。我是个死心眼的人,没有幻想力,一切要看事实。你——是不是后悔?」

「子樵,你说什??」她捉住他手臂。「你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那——为什?一切事情这样巧合?」

「我不能解释,因为根本只是巧合,没有人刻意安排,真话。」

子樵望着她,深深沉沉的望着她。

「我真想看透你,可是不能,」他痛苦的抓着自己头发。「一点也不能。思曼,你不能骗我,否则——我会报复。」

「你说到哪儿去了!」她皱眉。「我以为——这些话不该由你口中说出来。」

「我有什?不同?一个妒忌的男人而已。」

「你妒忌错了,因为事情完全不是你所想的。」她趁机说:「子樵,困在家里会胡思乱想。」

「困?」他冷冷的笑。「你来之前我刚寄出我的工作,从海滩散步回来。」

「如果我不来呢?」她问。

他想一想,指指茶几上的一叠书。

「美国刚寄到的,全与我工作方面有关的。」他说:「我并没有退步。」

「我只是说——」

「你不喜欢我目前这种生活?我知道,怕人说我无所事事,对吗?」他摇摇头。「我可能一辈子都如此了,如果你认为这是没出息,在后悔前谙转身。」

「子樵——」她住口。

今天他情绪不好,任她说什?都没有用。

他很澳恼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生别人的气或自己的。

「我们出去吃鸡粥,好不好」她放柔了声音。

他很大男人主义,也很孩子气,她不想他走进牛角尖。

「不。」

「今天可钓到鱼,我做晚餐。」她又说。

「没有。」

「难道今夜不吃?」她笑起来。

「要吃——出九龙吃。」他终于说。

她心头一松,他的脾气过去了吧?

「现在就去?我肚子饿了。」她立刻说。打铁赵热。

他凝望她半晌。

「我已决定明天申请装电话,你不来此地——至少也可有个电话来。」

他这人,她忍不住笑。

「下次心情不好,也请先电话通知。」她说。

他拥着她,大步走出去。

或许——今夜是个转机,他不是走出大门,走进人群了吗?这该是成功的第一步。

虽然他们只不过到旺角,不是平日他们常到的区域,然而旺角离尖沙咀,离中环不是更近些吗?

十点钟,他只送她上的士,然后径自回西贡,她也不介意,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回家的时候,思朗在客厅大叫大嚷,疯疯颠颠

「思朗,怎?了?」思曼叫。

「和同事吃饭,喝啤酒也醉了。」思奕说:「一回来就发酒疯,一个钟头了。」

「谁说我醉!谁说我发酒疯,」思朗脸红眼也红。「我不知多清醒。」

「那你快去冲凉睡觉。」母亲在一边皱眉。

「我不想睡,我跟思曼聊天,」思朗抓住思曼,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思曼,你知道我没醉,对不对?」

「小声一点,我听得见。」

「刚会完才子?」她果然压低了声音。

「才子?谁?」声音虽低,思奕也听见了。

「住在西贡的。」思朗又说。她——不是真醉吧?

「西贡?」思奕的疑心被挑起了。「谁?谁?我认得的吗?」

「思朗——」思曼急起来。

「你当然不认识,思曼的新男朋友。」思朗仰起头来笑。有一抹难以形容的神情。

思奕皱着眉头,疑惑的望着她们姐妹。

「我以为你说子起来。」他喃喃自语。摇摇头,走了开去。

子起来!思朗和思曼都静下来,思朗的酒似乎也醒了。

「对不起,思曼,我不是故意的。」思朗有点颓丧。「喝了酒兴奋起来就乱讲话。」

「你告诉子起来我和傅尧吃晚饭?傅尧每天来接我?」思曼问。努力使声音平淡。

「是他打电话找你,你不在。他追问你的去向,我只能告诉他。」思朗有丝委屈。

「我没怪你,这是小事。」思曼笑着。「你没有酒量怎?跑去喝酒?」

「我以为啤酒不会有事。」

「今夜你不是要上课?」思曼忽然想起。

「没有心情,我已请假。」

「才说毕业出来可以换一份工作,怎?又懒散下来?」

「只是请一天假而已。」

「最近已经请了好多天。」思曼说。

「放心,我自己知道在做什?。」

「最好是这样,」思曼说:「你个性冲动又急,很容易犯决定错误的毛病。」

「我知道自己的缺点,我.会注意。」思朗望着比她大两岁的姐姐。「子起来好吗?」

「好。还是那个样子。」

「他有什?理由躲在西贡不出来见人?」思朗不以为然。

「今夜他陪我到旺角吃饭。」

「啊!还是你有办法。」思朗又笑起来。「我看他是对你一片痴心。」

「我不敢讲以后的事。」思曼摇头。

「是你对他没有信心?」

「我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事。」

「我担保,雷子起来那种人一定是死心眼儿,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了。」思朗说。

「我不知道。」思曼淡淡的。

「你怎能什?都不知道?这阵子拍拖白拍了?」

「真是不知道。要了解一个人不是那?容易的,除非有一天他把所有的事讲给我听。」

「他不是说过只讲给你一个人听吗?」思朗说。

「到那一天才说。」

「思曼,思曼,你怎?变得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思曼凝视思朗一阵,还是摇头。

「我不知道。」还是这一句话。

思朗透一口气,仿佛很失望。

「你们平日两个人相对,谈些什??」思朗问。

「很普通的话。我们都是很理智的人。」

「普通?他没有表示感情?」思朗叫。

「感情是一种感觉,互相能感觉出来的。」

「讲究意境的,是不是。我是俗人,我不僵。」思朗笑

「没有什?意境,又不是写小说画画。」

「你们——你们重逢时是怎样?」思朗极感兴趣。

「重逢?」思曼笑着摇头。「还能怎样?没有你想象中戏剧化的情形。」

「到底怎样的?第一句话是什??」

「不记得,真的,很平淡的事。」思曼说。

「不信。一定大眼瞪小眼的,瞪到眼睛发青光为止。」

「还能不能再夸张一点?」

「能。」思朗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你们在沙滩相遇,然后衣裤飘飘,慢镜头的缓缓跑近,相视,相拥,然后定格。」

思曼也笑坏了。不要怀疑思朗任何事,思朗还是个淘气的大孩子而已。

「不跟你胡扯,我先冲凉。」思曼站起来。

「他有没有送你回来?」思朗在背后叫。

「没有。我相信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大概没有发觉,你太纵他,让他,这不是好现象,你可知道?」

思曼犹豫一下,摇摇头。

「我们的友谊还没到这一步。」

「只到哪一步?」思朗歪着头,一副顽皮像。

「只到好朋友的地步。我的意思是说可以聊天,可以交通,可以信任的好朋友。」

「那?——傅尧呢?」

「傅尧不同。真的,性质上完全不同。他就好象兄弟姐妹一般。」思曼想一想。

「但是我记得你说过,傅尧也可以交通,可以聊天,可以互相信任的好朋友。」

「是。可是性质不同。」思曼吸一口气。「傅尧是兄弟姐妹,而子樵——是朋友。」

「这又有什?不同?」思朗真是咄咄逼人呢!

「我是说——」思曼开始有点沉不住气。「子樵——或者有可能变成爱情。」

「这句才是真话。」思朗又大笑起来。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思曼说:「思朗,你要相信我,即使我再说一千次都是一样的。」

「我当然相信你,怎会不信呢?」思朗夸张的。

「这样就好。」思曼暗暗叹口气。

思朗夜归,又是带着酒意。

「同学灌你啤酒?」思奕讽刺着。他对思朗近来的行为十分不满。

「哪儿来的同学?」思朗倒在沙发上。「我们一班人去酒廊喝酒唱歌。」

「你没去理工上学?」思奕皱眉。

「退学了。」思朗毫不在意的说。

思曼刚从卧室出来,听见后吃了一惊。

「你没有告诉我们。」她说。

「这不是什?大不了的事,」思朗耸耸肩。「学校嫌我请假太多,我就干脆迟学了事。」

「你可知道这次读书的机会很难得?」思曼说:「很多人想申请理工都进不去?」

「我已经退学。」

「思朗,我不明白你。」思曼摇摇头。「太可惜了。」

「我并不这?想。」思朗显然已打定主意。「我觉得生命中的一切不必刻苦追求,那样太辛苦了。」

「你这人怎?回事?短短的时间里心意三番四次的改变。」思奕也不满。

「什?时候你们变得这?关心我?」思朗笑。

「从前你不是这样的,思朗,」思奕认真的说:「我还一直告诉许多朋友,我有两个最可爱的妹妹。」

「我现在很不可爱?」思朗反问。

「反复无常,莫名其妙。」思奕是直话直说的人。

「我喜欢这评语,至少够性格。」思朗笑起来。

「不可理喻。」思奕皱眉,走回卧室。

思曼默默的望着她,半晌才说:

「是我令你不开心?」

思朗一震,神色变得严肃多了。

这个问题既然迟早都要接触,不如就现在面对吧!

「我不是个宽大为怀的人,思曼,请原谅。」她说。

「我们都有人性缺点,谁都不必请求原谅。」思曼说:「到我房里聊?」

思朗跟着她进去,姐妹俩总要面对面讲一次,拖下去不是办法,是好是歹总该有个定夺。

「我从没想过我们姐妹会遇到这样的事。」思朗自嘲。「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人。」

思曼一直在思索,这是件绝对不能做错的事。

「你知道吗?你不去子樵那儿的时候我会去。」思朗坦白得惊人。

哦!这是每天思朗在电话中问思曼回不回家的原因?思朗做得这?露骨,这越表示出她陷得越深。

「子樵没有提起过?」思朗问。

思曼摇摇头。

「很对不起我如此做,我自己也觉卑鄙,」思朗说:「可是不做——我控制不住自己。」

思曼依然沉默。

「你怪我,是吗?」思朗望着姐姐。「谁都会骂我不对,我知道不该,我也知道错,我甚至知道子樵爱你。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思朗的感情与她不同,思曼想。思朗是燃烧的,奔放的,她却含蓄,绵长的。但——无论怎样不同,「爱」却是相同,感受也相同。思曼感觉到思朗的痛苦。

「我若说不怪你,你——可相信?」思曼也不知道为什?自己会这?冷静。

思朗怔怔的望着她。

「真的,」思曼张开双手,连自己也几乎相信是真的了。「我说过,我和子樵并没有到那地步,我没有认定他,我还有其它的选择机会。」

「是。你对我说了至少三次。」思朗说。

「你信是不信?」

「你——不爱子樵?」思朗几乎相信。

「没到那个地步。」还是那句老话。「所以——我们是否可以想个办法——」

「不行,你不能说你退出。」思朗叫起来。她并不真如自己说的那样卑鄙。

「我没有说,」思曼笑起来。「我们是否可以开朗些,真诚些,不要勾心斗角相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以去见子樵,这是正大光明的事,不需要我不去的那日才见他。」

「你是大方?」思朗问。

「不是。他不是我唯一的选择,所以我该公平。」

思朗想一想,用力摇头。

「很糟糕的事。」她说:「我们俩为什?都不心狠手辣呢?要不然就没有痛苦了。」

「原本就没有痛苦?」思曼淡淡的。「天下间多的是男人,谁又真能面对谁一辈子了?」

「这不象你说的话。」思朗说。

「然而这是事实。」思曼笑。「一个离婚的歌星说得多?坦白可爱,男女相对十年怎能不厌倦,厌倦才是分手的唯一理由。」

「这又是什?意思?」

「爱情不再是永恒。」思曼笑。「连小说都不这?写了。」

「那又怎样?」思朗追问到底。「你总不至于厌倦了子樵。」

「当然不能这?说,」思曼考虑一下。「见不见他,我感觉不那?重要。」

「你——」

「真话。」思曼说。心中却在骂自己虚伪,她不妒忌思朗接近子樵吗?为什?那?做?「不要再有对不起我的样子,不要再矛盾挣扎,你喜欢谁,尽量去喜欢就是。」

「思曼,我完全不明白你。」

「不需要明白,照我的话去做。」思曼说。越觉得自己荒谬了。子樵若真对思朗好,她自己又会怎样?

「但是,雷子樵不爱我,我岂不又变小丑?」思朗说。

「谁也不能保证爱情,你总要尽力不是。」

思朗想一想,点点头。

「我目前只能尽力试试,对不对?」她说:「然后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这?严重的字眼?」思曼笑,她想尽量轻松些。面对一段如此老土的感情事。她是否有办法令它变得可爱些?

「更严重的事都有呢。」思朗说:「我发现人性中的确有极可怕的因子。这一阵子我妒忌得你半死,时时刻刻想用手段来破坏你们。」

思曼望着她笑,不置可否。

「真的。心中有一股冲动,逼着自己去破坏,」思朗坦白极了。「如果不对子樵挑拨一下你的事,我心中就不好过,非这样做了才能安乐。我就这?做了,你别不信。」

「我相信。妒忌的人什?都做得出。」

「做的时候我完全想不到你是姐姐,我们之间感情极好。」思朗扮个怪相。「回来看见你就后悔,就内疚,又想对你坦白一饥」

「岂不太矛盾?」

「是矛盾啊!所以就发脾气,就找朋友去喝酒,我心理无法平衡。」

「你想这年代还会不会有姐妹为抢男朋友而翻脸?」思曼笑问。

「就是我们俩咯!这?老土的事,」思朗胡乱的抚着自己的头发,笑得前仰后合。

「理工是没有希望了?」思曼问。

「我自己签的退学书。」思朗摇头。「你别理我,我是扶不起的阿斗。」

「也不至于每天都喝酒唱歌吧?」

「你也许看不惯这种生活,但如今年青一代却个个如此。」思朗说。

「快乐吗?」

「无所谓快不快乐。大家一起嘻哈一阵,日子容易过嘛。」思朗说。

「你并不属于他们那一群。」

「我是个中间人。」思朗笑起来。「可以站在好与坏,灵与欲,善与恶之间的中间人。哪一边吸引力大些,我就倾向哪边多些。」

「我不觉得你是这样。目前你只是矛盾。」

「你把我想得太好。你一点也不怪我在雷子樵面前讲你和傅尧?」

「当然会不大高兴,」思曼想一想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是——讲的人是你,你在我心中分量重些,就算怪你,你还是妹妹,又不能改变。也就算了。」

「你这种人太善良,」思朗说:「好在你际遇好,也没让你碰到什?坏人,否则你就吃大亏了。」

「也未必。我并不蠢,我选择适合自己走的道路。」

「看,我们扯到哪里去了,」思朗笑。「真想赶快出现一个男人强烈吸引我,免得我总在暗恋子樵。」

「你什?都敢说。」思曼摇头。「子樵本身——其实很复杂,我并不真了解。我们姐妹象傻了一般还让来让去,人家——可能另有主张。」

「什?意思?」思朗不解。「他回香港不是因为你?他对你不是一往情深?」

「这都是你说的。」思曼淡淡的。「告诉你件事,我将离开香港3个月。」

「为什??发生了什?事?」

「公司将派我去英国受训,傅尧告诉我的。」思曼淡淡的。「我正在考虑接不接受。」

「我不参加任何意见。」思朗高举双手。「你自己决定,费事以后怪我。」

「小心眼儿。」思曼笑。「我已决定去了,这?好的机会,我为什?放弃。」

「雷子樵呢?」

「我还没有告诉他,这不重要。决定该由我自己作。」

「傅尧这?做是不是另有深意?」思朗问。

「与他有什?关系?董事会决定的。」思曼看了她一眼。「而且——我觉得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应该只限于这?小,所以决定去。」

「即使子樵反对。」

「他不会反对,他不是那种人。」思曼笑了。「如果他不高兴,顶多把他自己扔在小舟上,任海水把他带到任何地方。」

「看来还是你了解他。」

「不了解。」思曼在这一点上固执。「人家是泛舟,他不是,他躺在舟上随遇而安。」

「不是吧!」思朗摇头。「去几次他那儿,他都很专心的工作,设计一些广告。」

「我从来没见过他工作。」

「他大概想让你看见他除了工作之外的另一面。」

「他做得很成功。」思曼笑。「思朗,我们俩不会再为这个人而有意见了吧?」

「不会了。」思朗吸一口气。「想见他时我会去,不会再跟你捉迷藏。」

「这不是很好吗?」思曼说:「我们永远是姐妹。」

「姐妹是否也永远避免不了争吃苹果?」思朗笑。

「我只要属于我的那份,我不贪心。」思曼拍拍她的手。「只是,目前我还不知道哪份属于我。

「如果我要抢属于你的那份呢?」

「我不会放手。」思曼肯定的说。

那?——对子樵,她还没有认定,是吗?

「我放心了。」思朗笑起来。「至少,抢走了雷子樵我不会内疚。」

「说得对。」思曼吸一口气。「是不是以后可以正常些?是否可以不再给我压力?」

「我曾经给你压力?」思朗叫。

「别低估了自己。」思曼笑。

「你很会鼓励人,姐姐。」思朗由衷的。

「我讲的是真话。」

「人走进牛角尖自己很难走出来。」

「兄弟姐妹的用处和是在这时助你一臂之力。」思曼笑。

「你何止助我一臂之力?」思朗诚心说:「你令我不致出丑于人前。」

「感情的事有什?可丑的?」思曼不以为然。「喜欢就是喜欢了,正大光明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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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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